玩具飞船
托拜厄斯·S.巴克尔
托拜厄斯·S.巴克尔1979年出生于加勒比群岛的格林纳达。1983年政府垮台,美国入侵,在他最初的记忆中“大人总是很焦虑,且不允许他靠近窗边”。余下的童年,他都是在船上度过的。他们漂泊在格林纳达、英属维尔京群岛、美属维尔京群岛。18岁时他随家人搬迁至美国俄亥俄州。他从2000年开始发表科幻短篇小说,2006年开始发表长篇小说。 他的许多作品都直接或间接地以加勒比群岛为背景,本篇《玩具飞船》,一篇迷你科幻佳作,也不例外。
我的姐姐琼妮灵巧的手指拂过我一绺绺的长发辫,考虑着如何下剪。“你总是要离开。”她说着,打开电动剃刀。刹那间,我回想起五岁时手牵着一只用塑料袋和树枝做成的风筝,追向她,叫嚷着说有一天我会飞走,离开她。
“抱歉。拜托了,赶紧剃吧。”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在美国学习时,我渐渐遗忘了加勒比口音,我想记住我是谁,我从哪儿来。于是,我留起了长发辫。但火箭飞机的赞助人希望我剪掉。发生危急状况时,要是头盔没有密合好,那将是一场灾难。提供赞助的汽水公司可不想让顾客们联想到爆炸性失压这回事儿。他们居然担心我们不能保证飞船的密封性,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但我们需要他们的钱。这些长发辫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当剃刀头铲过,我的面孔扭曲起来,我在哀叹,又一片我被割断了。
在公交汽车后部,我的精神重又振作了。公交车沿着土路,快速驶离琼妮的家,我抓住车顶上垂下的一个吊环。姐姐在乡间找了个住处,一栋不错的水泥房子,带地下室,坐落在一座陡峭的小山上,门口斜坡上有一个花园。她在几英里之外的一个学校教数学,那是一幢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大楼房,这也会是我的未来,要是我没有坚持离开这颗“大石头”的话。
群岛总在召唤孩子们回去。
我们碾过坑坑洼洼的沥青路,驶过一片片甘蔗地,到处有挥舞镰刀的劳动者在忙着砍倒甘蔗,浸透汗水的衬衫在腰间系了个结。天气很热,我的胳膊贴在包了塑料的座位上。司机转过身,向后看。“我想问你一句话。”我真希望后座也有安全带。
“问吧。”
“你们花掉的那些钱,要是花在修路上,不是更好吗?”他一转方向盘,躲过一个大坑。“或者投在学校上?”
红黄相间的鲜艳房子点缀在绿色的陡峭山坡上,我透过染色玻璃窗望向车外。“这个计划只有一小部分资金由政府赞助,”我解释说,“我们找了私人投资者和广告商来补足缺额。政府不管投入多少,将来还得偿还。”
“也许。”
我心里还有话要说。这个岛上住着多少人?成千上万。我们绝大部分食物是进口的,我们依赖其他的粮食产出国,他们全都使用卫星来追踪农作物的生长情况。在太空研究资源回收,会发展出何等卓越的创新科技?为什么坐等其他国家先去研发呢?科学研究总会为那些投身其中的人带来益处。
但我已经厌倦了争论,我只有几句套话应付他,和应付媒体的一样。媒体把我们当成小孩,认为我们急着想做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
市场里,一大片鲜艳色彩包围着我:水果、蔬菜、穿繁花图案衣服的丰满女人。成百上千人不停砍价的嘈杂声。少年们和朋友们簇拥角落里。我扭头四顾,仿佛我们需要在飞船上增加足够多的额外重量来模拟一个乘客,仿佛我们还可以增加几盎司的重量。
我找到一个小小的玩具摊。在这个小摊前,我仿佛又变回五岁的孩童,身无分文,盯着一小片金属打磨成的三角形太空飞船。我假装这个飞船和真实的飞船一模一样。飓风过后,在捐给学校的书籍里,我见过真正飞船的插图。夜晚,有时候停电了,我会站在阳台上,仰头痴迷地望着璀璨的繁星。
小摊上有一个小瓶子,用金属汽水罐敲打成,焊上了一对三角形机翼,底端扣着一个圆锥体,涂上了黄色、黑色、绿色,我买下了它。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赶往发射场的路上,我遭遇了媒体的拦截:是的,出于“安全”考虑我剪短了头发。是的,我觉得这钱花得值,并不是只有第一世界国家才拥有太空,太空属于每一个人。
记者们不停拍照片。我登上小小的火箭飞机,胳膊下夹着一个棕色小包裹。吊着飞机的巨大气球平台在海岛轻柔咸涩的微风下轻轻晃动。不远处,海浪拍打着沙滩。我钻进机舱,穿好太空服,关上舱门,陷在一大堆电子设备之中。
这是进入轨道的最省钱方式。三角平台挂上气球,提升高度,以节省燃料,然后点燃火箭飞机,向上飞向轨道。我们从几家公司搜刮气球和材料,其中一家快倒闭了。飞机机架是一家中国公司使用过的试用品,导航系统都是开源软件。博彩网站上,赌我们成功的人占了50%。我们不是第一个发射飞船的,但我们是第一个发射飞船的岛屿。
倒计时结束了,我的胃一阵翻腾,我看到棕榈树从右边的舷窗划过。我朝后伸出手,拍了拍那个包裹——那个手工打造的玩具,微微一笑。
“嗨,下面的人们,”我对着无线电小声说,“我们也上去了。”
阿古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