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捂着胸口，鲜血仍在涌出。他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凋零。

“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宙斯在心中狂吼。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为什么突然都变了？他的手下呢？阿波罗是叛徒，蒂娜是叛徒，还有谁？突然，他看到哈迪斯正面无表情地向后退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都背叛了我！”宙斯怒吼着。

户隐！一定是户隐！宙斯觉得自己太大意。户隐隐身不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种姿态让他做出了错误判断。宙斯本以为，户隐是打算坐山观虎斗，让自己和解码者拼个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

这是很正常的推论，毕竟最初，户隐不是表现得对解码者们极为忌惮不是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户隐用了另一种方式——接收了自己的势力和根基，然后利用解码者将自己踢出局！

此时此刻，宙斯对哈迪斯等人的痛恨超过了户隐。他和户隐是枭雄之争，愿赌服输。但这些背叛者……该死的背叛者！

“杀了他们！”宙斯大吼。

那些身穿白袍的超能力者立刻冲上去。最前面的是一个速度型，他的身体化作残像，用肉眼难以跟随的速度前进。他的目标是宫本瞬，那个刚刚杀伤了首领的亚洲男子。

他见识过了宫本瞬的速度，但觉得不过如此。对方果然毫无反应，他冷冷一笑，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宫本瞬的胸膛！

匕首落空了。

速度型超能力者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明明刚才还在这里，我明明刺中了他……下一刻，他的头颅翻滚着掉下去，宫本瞬甩掉短刀上的血迹。

“蠢材！”

宫本瞬冷哼一声，竖起手指结成剑印！

顿时，整个大厅到处都是宫本瞬的身影。他一个人化身千万，有的在挥刀劈砍，有的在直刺，有的在肘击，有的在侧踹……下一刻，这些人影又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宫本瞬站在大厅中央。

噗噗——

血液这才从伤口喷出。十几个白袍人同时倒地，以各种姿态扭曲着。他们的眼中还凝固着攻击那一瞬间的凶狠，甚至不知死亡已经降临。

“比以前更快了思密达！”金俊浩忍不住惊呼。

大厅一片死寂，似乎一切都结束了。突然之间，凯伦——如今的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拔出匕首，刺向了高诚的心脏！

杀死他们！凯伦心中只有这个命令！

高诚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刀锋刺入的时候，宫本瞬正在对付那些超能力者。没人救得了自己，高诚看着凯伦空洞的眼睛，心中竟在想着别的事。

她还能恢复吗？还能变回那个干练的、充满活力和攻击性的情报局女探员？比照这空洞的灵魂，甚至那些恶声恶气的讽刺都格外可爱起来。如果将来能恢复，又知道她亲手杀死了自己，会作何感想呢？

这该死的命运。高诚长叹。

刀锋刺入皮肤，剧痛传来。突然，高诚感到体内有一种力量在窜动。就是它！高诚记了起来，它从阿瑞斯身上窜出来，进入了自己体内。现在，当高诚性命不保的时候，它又忙不迭地逃窜。

附近只有凯伦！

它从高诚胸前冲出，沿着匕首钻入凯伦体内。凯伦浑身颤抖，然后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向大殿深处逃去。匕首在高诚胸膛划出一道血痕，当的一声跌在地上。

“凯伦！”高诚大叫一声。

但凯伦置若罔闻，她消失在黑暗中。

锵！宫本瞬用短刀斩断了锁链，高诚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摸了摸胸口，还好，伤口不深。金俊浩上前给高诚包扎，宫本瞬瞥了一眼。

“算你好运。”他决定放过高诚。

宫本瞬把目光转移到宙斯身上，这么一会儿，那个垂死的人居然爬到了大厅中央。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掌，费力地撑起身体，让自己坐在上面。鲜血仍在流淌，猩红的座椅更加艳丽。

“我们都上了当。”宙斯叹息着，“户隐掌控了一切。我败了，接下来就是你们……”

“金苹果到底是什么？”宫本瞬问。

“我也不知道。很可笑吧。咳咳……它就在晶体里，能让普通人拥有超能力……但他们都会退化……”

宙斯仰躺在王座上，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我做了一个梦……有无数的超能力者……我统治了世界……我是神……”

“等等！”高诚大叫起来，“凯伦呢？凯伦怎么才能恢复？告诉我！”

但宙斯再也没了呼吸。

“该死！”高诚还要说什么，突然感到地面一阵摇晃！

地震了？三个人一同抬头，发现穹顶的壁画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而且在迅速扩大。沙尘和石块簌簌而下，耳边响起沉闷的爆裂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炸药！”金俊浩大叫。

“户隐！”宫本瞬的眼中露出寒光。

糟糕！高诚想到了凯伦，她刚刚跑到了最深处！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身边是同伴，他必须做出选择……

“跟着我！”高诚喊了一声，瞳孔迅速变成银色。他扫视着环境，应力、结构、爆破反应、震波传导——各种数据纷至沓来。他终于计算出一条暂时安全的路径。

“这边。”他说。

宫本瞬紧紧跟随高诚，金俊浩落在了后面。他背起昏迷的蒂娜，咬着牙加速。高诚回头看了一眼，冷冷地说：“扔下她！”

“我不能抛弃自己的女人！”金俊浩抗议。

“她是条毒蛇。”高诚说，“成为你的女人只是赠品，她想要你的命！”

“既成事实没法改变，这是我的原则。”金俊浩坚持。

高诚不再理他。爆炸，塌方，落石，各种需要计算的数据流几乎冲毁了他的脑袋。机械心灵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相比计算弹道，这种近乎天灾的场面超越了他的极限。

鼻腔开始充血，再过五秒钟，毛细血管就会破裂。但高诚毫不理会，他带着同伴在死亡中寻找生机。这条生路只存在于自己的眼中，他必须坚持。

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大厅已经塌陷，无数的土方落下，将十二个神座埋葬——还有宙斯的尸体。滚滚烟尘在通道里追上了他们，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继续走！”高诚招呼同伴。

金俊浩双腿发软，大口大口地喘气。这种生死一线的奔跑加速了体力消耗，更何况还背着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背上的蒂娜就像一座山。好几次，蒂娜几乎掉下去，全凭他用手臂死死箍住。

突然，一块脸盆大的石头砸下来。金俊浩奋力一跃，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粗粝的砂石把他的手肘磨得鲜血淋漓，金俊浩费力地爬起来，突然发现蒂娜头上有鲜血淌下来。

“不！”金俊浩慌忙检查蒂娜的伤。万幸的是，颅骨没有破损。金俊浩撕下衣襟，把蒂娜的头仔细包扎好。

金俊浩再次把蒂娜背好，但脚下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放我下来。”蒂娜微弱的声音响起。

“你醒了？”金俊浩惊喜地回过头。

蒂娜已经醒了有一会儿。足足用了几分钟，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里，金俊浩一直在背着她逃命。

为什么？蒂娜不懂。

她接触过很多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容貌出众引人觊觎。但那时她还不懂这些，只会感到开心。她在伊拉克利翁上高中，经常会面对许多男孩子的表白，情人节的时候，各种贺卡和小礼物把桌斗塞得满满当当。

那时候的蒂娜没什么心思上学，各种约会充斥着生活，她的社交天赋很高，总能轻松获得一些利益，自己又不用付出太多。这种状况持续到了大学，她变本加厉，同时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但最终，她得罪了一名势力很大的男人，这时她才发现，此前引以为傲的人脉或推拉技巧，其实都毫无意义。

最终，她被迫成为了那个男人的情妇。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夜晚，她被男人压倒在床上，那种屈辱和痛苦深深刻入心中。从此，她沦为了那个男人的玩物，甚至成为他拉拢别人的筹码，她被迫去陪一个又一个陌生而恶心的男人，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反抗过，逃过，结果毫无意外地被捉了回来。男人舍不得对她的身体下手，就去对付蒂娜的父母。她的母亲失了业，父亲被黑帮打断了腿。蒂娜只得再次屈服。

也许是上帝的仁慈。终于有一天，蒂娜觉醒了能力。她发现自己能通过虚假的爱恋控制一个人，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奴隶。

蒂娜开始复仇。她要杀掉一切占有过自己的人。通过控制那个男人开始，一个又一个，无论是黑帮大佬还是政客，她一个都不想放过。一开始很顺利，但后来终究遇到了危机。

生死关头，是宙斯拯救了她。在蒂娜眼中，宙斯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他是救世主，是英雄，是她可以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蒂娜开始围绕宙斯生活，她以为这是新生，其实进入了地狱。当有一天，宙斯要求她利用超能力去魅惑一个目标，甚至暗示可以上床的时候，蒂娜的世界崩溃了。

这一次，蒂娜没有反抗。宙斯比以前遇到的所有男人都要强大。她开始自暴自弃，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个样。

但金俊浩不一样。

哪怕是在生死关头，这个看上去轻浮透顶的男人也没有抛弃自己。当那块石头砸下来的时候，蒂娜以为自己死定了。但金俊浩仍是竭尽全力地拯救了她。

“让我下来。”蒂娜坚持说着。虽然她在剧烈头痛，虽然她可能一步也走不了。但她不想拖累这个男人。

“不行。”金俊浩喘着气说，“你脑袋受了伤，只是轻度脑震荡，但根本走不稳。”

“这里快塌了！”蒂娜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闭嘴！”金俊浩咬牙切齿地说，“自那件事……自那件事以后！我绝不放弃自己的女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他巨大力量。他猛然蹿起来，背着蒂娜狂奔。渐渐地，烟尘散开一些，前面出现一个三角形的回廊。金俊浩扑进去，瘫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你这样的傻瓜居然也能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

金俊浩看到了一双脚。抬起头，高诚的银色眼眸正注视着他。

“废、废话！我死掉的话……全世界的女人都会伤心欲绝的……思密达！”金俊浩有气无力地反击。

高诚蹲下来，盯着蒂娜：“你应该能走了。”

“是、是的！”这目光让蒂娜恐惧。她从金俊浩背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终究站稳了。

“这里的结构暂时安全。”高诚看着头顶，“还动得了吗？”

“可恶！别小看一夜七次郎的耐力呀！”金俊浩费力地爬起来，然后问，“宫本呢？”

人影一闪，宫本瞬出现在面前。他微微皱眉：“前面是死路。”

“果然是这样吗？”高诚点点头，“除了这里的特殊结构，都塌掉了呀……”

“前面的东西你应该看一下。”宫本瞬说。

三角形回廊并不长，几十步后，宫本瞬停了下来。他们看到一具尸体倒在墙角，蒂娜捂着嘴惊叫起来：“阿瑞斯！”

死者正是阿瑞斯。这个生前壮硕的大汉似乎缩小了一圈，四肢扭曲着，嘴巴微微张开，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高诚蹲下去，仔细检查。

“他死前受到过很痛苦的折磨。瞧，肋骨断了三根。还有这里，皮肤被剥去了。”高诚翻开他的眼皮，说，“眼睑充血，死因是窒息。”

“宙斯干的？”金俊浩问。

“你是白痴吗？”高诚看了他一眼，“有机会干这个的只能是户隐。他来过这里，逼问了一些事，再顺手杀了他。”

“户隐也想要金苹果吗？”宫本瞬问。

“恐怕更多。至少他还想要我们的命……”高诚抬起头，突然说，“我的时间到了。”

两缕鲜血从高诚鼻腔淌下来。高诚银色的眼眸一闪，被黑色代替。他晃了一下，要不是宫本瞬扶住他几乎跌倒了。高诚觉得浑身无力，脑袋仿佛要爆炸了。

他捂着脑袋，低声问：“这次坚持了多久。”

“二十三分钟。”宫本瞬看了看表，“你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不一定是好事……下面就拜托你们了。”

高诚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去，整个人陷入昏沉中。

“接下来怎么办？”金俊浩问。

“交给我。”宫本瞬说。

他环视着周围。这个三角形回廊由大理石砌成，每一块都有半米见方。石面上雕刻着细密的竖线纹路，这是典型的希腊风格。这些石块相互砥砺，从两侧到头顶，一点点闭合。

大理石是最好的建筑石材，而三角形结构可以让受力均匀地分布。正如高诚所说，这是完美的避难所。

塌方的声音渐渐停止。看样子只需等待，就能逃出去。

但宫本瞬能想到的，户隐也一定不会疏忽。无论作为师徒还是敌人，宫本瞬都太了解户隐了，一定还有什么危机等着自己。他拔出刀，在回廊里巡视。

金俊浩坐下来。他太疲惫了，即便有自诩“一夜七次郎”的耐力，也在刚刚的夺命狂奔中消耗殆尽。他感到一个软软的身体靠过来，是蒂娜，精致无瑕的脸庞靠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你说了以前的事。”蒂娜轻声说。

“哪个？”

“你说‘自那件事后’，能说说吗？”

“是有那么一件事。但……”

“不想提？”

“我忘记了。”金俊浩看着她，慢慢说，“它消失了，被挖走了。就像脑子里出现一个空洞，你知道它很重要，知道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影子，知道它关系到一些……巨大转折？我不清楚……但就是忘记了。”

“为什么？”蒂娜惊讶地看着他。

“我总会忘记一些事。这得看运气，大多无关紧要，但有时候……”

“你会忘记我吗？”

“肯定不会。”金俊浩说。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最近一次遗忘了什么。上一个女朋友，她叫什么来着？名字，面目，衣着……统统忘光了，只剩下有这么一个人的概念。

蒂娜甜甜地笑，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宫本瞬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的日本刀闪烁着寒光。这不是之前用来刺杀宙斯的肋差，而是一柄狭长的太刀。宫本瞬总能随身携带几把这样的武器，谁也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然后变戏法一样取出来。

这不是超能力，而是一门来自日本忍者的古老艺术。

随着时间的流逝，宫本瞬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他总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户隐不会放过他们，反之亦然。一旦有机会，双方都会毫不犹豫地发动致命一击。

而现在……

突然，宫本瞬感到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滚雷般的闷响姗姗而来。大量的沙尘混着石块落下来，天花板迅速龟裂，像冰纹一般迅速扩散。

“第二次爆破！”宫本瞬瞳孔收缩。

轰隆一声，一道天光从头顶射下。这丝毫不让人欣喜，因为伴随而下的，是一块桌球台那么大的石板！它径直砸下来，宫本瞬或许还能凭速度躲闪，但高诚金俊浩等人必死无疑！

“二十倍速！”

宫本瞬在心中默念，手中结出一个更加复杂的印。他迎着石板高高跃起，手中的太刀奋力劈出！

在金俊浩眼中，宫本瞬的身体陡然消失了，昏暗的回廊里爆发出刺目的光，仿佛有连绵不绝的闪电在翻滚。他根本不知道，宫本瞬在这一刹那究竟劈出多少刀。他只看到，宫本瞬落下之后，那块巨石完全消失了，只有大量粗糙的沙砾纷落如雨。

宫本瞬以刀拄地。他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吓人。突然，他咳嗽了一声，嘴角淌出鲜血。

“瞬！”金俊浩惊叫起来。

来不及回答，更多的石块开始掉落。体积比刚才小一些，但同样致命。宫本瞬举刀挡在前面，雪亮的光芒翻滚着，每一块接近的岩石都被斩得粉碎。他的身躯算不上雄壮，但这种沉默而坚定的守护，却比山岳还要伟岸。

宫本瞬习惯了这个角色。从小，他是高诚的守护者。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他还是守护者。现在，站在团队的最前面，他依旧是守护者。这是一种信念，而信念会带给他力量。

只是，即便意志力可以超越极限，但力量仍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他的刀越来越慢，已经无法把石块斩得那样细碎。一颗飞溅的石子打破了他的眉骨，鲜血登时淌下，但他恍若未觉，只是沉默地挥刀。

当的一声，超合金打造的太刀也终于禁不住这种高强度的劈斩，突然断成了几截。在宫本瞬的视野里，一切运动几乎静止：镜面般的断刃缓缓向四周飞散，每一片都映出宫本瞬血流满面的脸。巨石带着深深的刀痕，向半空缓缓漂起，但终究没有断裂。

宫本瞬已经没有了武器，短小的肋差毫无作用。此时此刻，他脑中丝毫没闪过逃生的念头。宫本瞬丢下刀柄，双手高高撑起！

“带高诚走！”他低喝。

“可恶啊，别小看我！”金俊浩明白了宫本瞬的牺牲，他怒吼着跳起来，双手撑向巨石，“你们走！带上蒂娜！”

可蒂娜就在他身边。她同样高举双手。蒂娜始终看着金俊浩，眼中有泪，脸上却带着笑。

巨石落下。

最后一刻，宫本瞬看到了高诚。他适时地醒了。高诚依旧衰弱，但高举的双手坚如磐石。

黑暗当头落下，每个人手中都传来坚硬粗粝的触感。它是那样的沉重，压得每个人都微微躬身。也许抗争只是徒劳，但他们还是竭尽全力，让身体的每一寸力量爆发出来，向上，向上……

压力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相互对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到了！天哪，这可是几吨重的大理石！

“这是奇迹。”高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信念的力量有多强大。也许这就是超能力的根源，只要相信自我……”

话没说完，一个娇柔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们让开一点！”

“May？”高诚愣了。他下意识松开手，发现巨石纹丝不动。陆陆续续，四个人都放开了手。岩石就在头顶上悬浮，仿佛在展现一个奇迹。

“哇哦！”金俊浩耸肩，“这一定是信念的力量！”

高诚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是绿的。

巨石缓缓上升。一定高度后，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的娇小女孩儿翻身跳下来，看上去是一个体操动作。

“大家好啊！”女孩儿挥手。

女孩儿明显是个亚洲人，很漂亮，但肤色有些黑。双眼皮，眼睛很大，但间距略小，鼻钩很深，带着明显的东南亚特点。说话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依旧把巨石托在头顶上。

“May，你来得太及时了。”高诚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在关键时刻赶到。瞧，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May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轻轻一拍，那块巨石砰的一声飞了出去。阳光立刻洒下来，照在每个人身上。蒂娜睁大眼睛——我的上帝，这女孩儿简直是头人形暴龙！

塌方还没结束，仍然不时有石块坠落。但有May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她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岩石推开，就像拂掉桌面上的尘土一样轻松。过了一会儿，塌方基本结束，头顶露出湛蓝的天空。

那是唯一的出口，但要爬上十几米高，并不是很容易。所幸那些碎石堆积出一条勉强可供攀爬的坡度。高诚打量了一下，决定试一试。

“稍等。”宫本瞬拦住他，对May说：“其他人呢？”

“布鲁诺我不清楚，艾玛来了，但我不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May说。

“好。”宫本瞬点点头。户隐不会放弃这个局面，肯定还有后手。他对高诚说：“我第一。”

宫本瞬像猿猴一样轻快。攀岩是忍者的必修课，放在古代，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宫本瞬没用超能力，只凭自身的力量就轻松登顶。他握住肋差，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这里是个废弃的石料厂。宫本瞬看到一些锈蚀的采石器械，它们就像沉船一样，斜着插入塌陷的深坑里，只有一部分露在外面。更多的是白色的条石，它们有的是堆积在这里的原料，有的干脆是外翻出来的地宫横梁。大都向上方倾斜着，仿佛朝天空张开的利齿。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隐隐能看到山峰和树林。

还算安全，宫本瞬想。就算真有狙击，射击角度也会基本被这些东西挡住。他再次确认了一下，然后朝下面喊：“可以了。”

第二个是高诚。他的头依旧在剧痛，但体力恢复了很多。虽然比宫本瞬差得远，到底还算顺利。等轮到金俊浩时，终于遇到了一些麻烦。

尽管金俊浩总是自称“一夜七次郎”，但他并不以体能见长——大概两种运动所需的耐力不是一回事。他有些脱力，攀到四米高的时候险些掉下来。一大块被他蹬脱的岩石带着沙土滚下去，被May手疾眼快地挡开。

“要帮忙吗？”May在下面喊。

“完全不需要——思密达！”金俊浩喘了口气，“你帮蒂娜，她有伤！”

金俊浩这一路颇为惊险，在洞口险些再次失足，被宫本瞬一把拉了上去。他躺在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但片刻后，他立刻爬到洞口，向下看去。

May的动作简直是在飞。这不是指速度，而是一种状态的描述。她双脚交替踩踏岩石，像云朵一样漂浮起来，即便还带着一个蒂娜，看上去也丝毫没有影响。蒂娜这才明白，May的超能力并不是什么超级力量，而是重力控制。

她可以让岩石变轻，变得就像一大块泡沫塑料。也可以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变轻。如果有必要，大概也能让什么东西变重，这是蒂娜的猜测。这真是了不起的能力，比自己的“爱情奴隶”强多了。

May跳出洞口，她把蒂娜放在地面上。然后俏皮地朝金俊浩眨眨眼睛，说：“这次来真的吗？”

我从来都是认真的，金俊浩想。但他总是忘，大概和超能力有关，越想记住的事情越容易忘记。他想这样解释，可不行，他怕蒂娜受不了。

金俊浩只能摇头：“你可真不会说话。”

May笑了。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就好像有人在背后重重给了一拳，让她的身体向前飞出去。鲜血从May身上喷出，溅了金俊浩一头一脸。

能清晰地看到，May的右肋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豁口，甚至能看到内脏。

“May！”金俊浩大叫着扑过去。高诚和宫本瞬同样惊呆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子弹来自哪里。

May倒在金俊浩怀里，血汩汩涌出。顷刻间染红了金俊浩的衣襟。金俊浩慌了神，他抚摸着May苍白的面孔，急促叫着：“May！你怎么样？”

“给她止血！绷带！”高诚吼着。

金俊浩这才醒悟，但他们没这东西。金俊浩把上衣撕扯成布条，把May的腰腹紧紧包扎起来。高诚用力压着她的动脉，希望能够止血。但血水仍旧往外渗，这种简单的急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做这些事的时候，宫本瞬早已经挡在了他们前面。他举着刀，死死盯着子弹飞来的方向。

金俊浩站起来，他向另一个方向看去，希望找到一条快速通路。他焦急地说着：“May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

突然，有人从背后把他撞了出去！

金俊浩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身下是坚硬的岩石，摔在上面肯定疼得要命。他拼命扭过头，看到了蒂娜。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

迷惑刚刚在脑中升起，就看到蒂娜的身躯猛地一折——那是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一股赤艳艳的血从她胸腹间爆开，染红了金俊浩的整个世界。

“蒂娜！”

金俊浩跌在地上，岩石磨得他皮开肉绽。一点也不疼，只觉得热得发烫，就像浑身窜了火。他大吼着，连滚带爬，手肘膝盖磨得一片血红。

蒂娜倒在地上，整个人几乎浸泡在鲜血里。一颗子弹穿透了胸腔，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

“天哪！蒂娜！不——”金俊浩惊慌失措，用手死死捂住伤口，但血越流越多。

蒂娜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睛却亮得吓人。她死死盯着金俊浩，嘴唇嚅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请……不要……”

金俊浩浑身颤抖着。他把耳朵贴到蒂娜唇边。

“请……不要……忘了我……”

“不！不会的！你不会有事！你……”金俊浩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发现蒂娜的气息渐渐消失。

“不——”金俊浩终于意识到，蒂娜真的不行了。他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她生命最后一刻迸发出来的光焰，失声痛哭。

“永远不会忘！”金俊浩趴在蒂娜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听到了吗？我永远不会忘！”

蒂娜去得很安详。

金俊浩看着她的脸，陷入呆滞。他刚刚发了誓，但他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否说过同样的话。我绝不能忘记……不，我不能这样想！金俊浩惊慌失措，他知道，越想记住的事情就越容易忘记……

“天哪！为什么！谁来救救我！”金俊浩捂着脑袋，痛苦地大叫。

高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谁干的？还会有第三颗子弹吗？他都不知道。但显然，这里的天然掩体起不到任何作用。

“趴下！听着，给我趴下！”高诚冲过去，把金俊浩按倒。金俊浩双眼无神，任他摆布。高诚就在他身侧卧倒，同时用手臂压着他。过了很久，却再没有子弹飞来。

“节哀吧。”高诚轻轻拍了拍金俊浩的后背。

金俊浩不知有没有听见。他呆滞了很久，突然问：“我会忘吗？”

“什么？”

“会忘掉吗？忘掉蒂娜，像以前一样？”

高诚回答不出来。出言安慰很简单，但他自己都觉得虚假。于是他说了另外一件事。

“May需要输血。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对……”金俊浩愣了片刻，“你说得对。她怎么样？”

“还算运气。肋骨断了两根，内脏没破，但出血太多……得赶快去医院！”

高诚爬起来。他看到宫本瞬依旧站得笔直。从一开始，宫本瞬就没考虑过躲避子弹。

宫本瞬内心里充满了自责。太大意了！他以为这里还算安全，至少不会出现狙击，但……看着May越来越苍白的脸，愧疚几乎让他爆炸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胸中的火焰得以宣泄。

“户隐！”宫本瞬在心中说：我必杀你！

这句话，或许以前也说过。但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样的认真，这样的杀机凛然。

“必须送May去医院。”高诚说，“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宫本瞬深深吸了口气，他拔出刀，说着：“我来开路！”

“但那个狙击手？”

“艾玛已经参战了。”

宫本瞬看了看西北方。那里隐隐有沉闷的枪声回荡，那是两把狙击枪在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