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性生物学-1

● 第一节 性的物质基础生殖是生物界极古老极基本的一个功能,因此执行这种功能的机构也是十分复杂,即使今天,我们还不能完全了解。生殖不一定与性有关,性亦不一定与生殖有涉,但是性器官与性特征的充分发展,好比全身的发展一样,是建筑在配子或生殖细胞即男性的精细胞与女性的卵细胞的健全之上的。所谓健全,指的不止是双方生殖细胞的本身,而是包括受精后产生的合子或胚胎与后来胚胎的全程发育而言。性是什么?就是再高的性研究权威也轻易不敢下一个定义。但我们不妨解释一下。性的决定是和细胞里的所谓染色体有关的。在生殖腺里尚未分化的生殖细胞中,染色体早就有它足以断定性别的组织。细胞在静止的状态中,所谓染色体还不成其为体,而是细胞核里的一部分的成分,就叫做染色质。到了细胞分裂时,染色质才凝聚成若干条形或棍状的物体,而自动地排成一种阵势,这才是染色体。染色体的数目因物种而有不同,但在同一物种之中,这种数目是不变的。

人类实在都属于一种,所以不论黄种人、白种人或黑种人,也不论男女,这数目是一律的。不过男女之间有一对染色体是不一样的。这一对在女人方面,细胞学上叫作XX,而男人一方则叫做XY,而其中的Y比较短小,可以分辨出来, 这就是性别的关键所在。这不单是人类男女之所以区别,也是一切哺乳动物的雌雄相异的原因(其在鸟类动物则雌雄之分适得其反,即雌为XY而雄为XX,或别称为WZ与zZ)。这里所说的是一般身体细胞与未成熟的生殖细胞的情形。叵生殖细胞一到成熟而分裂的时候,又有些新花样出来了。它们实行减数分裂。分裂的结果是两个子细胞或配子各得每对染色体中的一条,至于得那一条,就完全是偶然的事了。

所以,雌性动物经过复杂的步骤生成的雌配子或卵细胞只有一种,即凡属卵细胞皆含有调染色体,而雄性动物经由类似的过程生成的雄配子或精细胞则有两种,一种含X,一种含Y.当性结合而发生受精作用时,假如含有调的精细胞与卵细胞遇合,则两调相偶,成为女性,假如含有Y的精细胞与卵细胞遇合,则成为男性;男女的性别就是这样决定的。这里也是男女的性别一生发育的起点。经过埃文斯(Evans)与斯威齐(Swezy)二氏详尽的研究,已经把这个问题廓清了。按照现在众人公认的孟德尔氏遗传法则,性别的决定和发育常常有各种各样的变异现象,由于本书的范围有限,笔者无法在这里作太细的叙述。有关孟德尔式遗传过程的知识,最初是由研究低级生物取得的,而在人类方面的这些遗传过程则表现出更多的也更复杂的变异。

总之,性是在成胎之际便决定好了的。可见社会上想在胎期内影响性别的种种方法,全都是无的放矢,大家可搁置不提。不过,男女之间的鸿沟也不是分得很清楚的。我们得假设男性中可以有几分女,或女性中有几分男,这几分到底表现不表现或表现到什么程度,就要视情形而定了。遗传家葛吕(Crew)说得很好:“在每一个受精的卵里,不论其性染色体的组织是XX或XY,总具备一些发育推动力的物质基础。这种基础和发育推动力是多端的,有的要推动这个个体向男性的型式分化,有的要推动向女性的型式分化。”

要说性染色体而外的这方面的知识,我们就得谈到所谓内分泌腺的作用了。

腺学的发展还是本世纪内的事,它和性心理学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前面我们就可以说性也是腺的组合所决定的,即许多内分泌腺之和所决定的。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一点可以说已经是确定的:在腺组合之中,假如睾丸真能处于一个中心的地位、而腺组合的活动受它领导的话,这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一个男子。

否则,假如处于中心与领导地位的是卵巢,这人便成为女子了。这样的男女各有其正常的第一性征与健全的性器官的发展。到性发育成熟的时候,一切应有的第二性征以至于第三性征也就发展得很完备。所谓第一性征包括性器官的根本不同在内,是最容易辨别的。第二性征,如男子有胡须,女子喉音尖锐等,也是一看可知的。至若第三性征就不容易指认了,我们必须把两性的特点做一番统计的研究,才看得清楚。各级性征都可以有较大的变异。性腺与第二性征可以向间性(介乎男女之间的雌雄间性)的方向移动,其移动得特别多的,可以在身体方面或精神方面,变得像一个异性的人,甚或两方面都像。

我门现在相信这些特征,大都可以追溯到腺的作用上。腺有分泌物,这种分泌物又叫做“荷尔蒙”(hormone),它是一种有激发功用的化学信使。 内分泌腺并没有通到外方的管子,分泌物或荷尔蒙是直接由血液输送到身体各部的。性特征的成就是由于荷尔蒙的刺激或抑制的作用,而这种特征的变异也便由于荷尔蒙的大多或太少、或输送的不正常而来。不但性特征如此,就是一般的体格、性情、兴趣也是一样的受荷尔蒙的支配。充其极,原来是男性的,可以弄到像一个女人,或适得其反。一种荷尔蒙的功用失常,也可以牵动其他各种的荷尔蒙。各个内分泌腺本是一个和谐与平衡的系统,到此这和谐与平衡就无法维持了。这方面的研究近来很多,也是各国都有。新的事实与新的观点是不断地在那里出现。

近来的一些发现里特别注意到脑下垂体腺(pituitary)的前叶, 认为它的荷尔蒙有特殊的激发力量;肾上腺(adrenal)的重要也比以前明显了。 而性腺像睾丸与卵巢,相形之下,反比以前见得寻常起来,这也许是对的。 贝尔( Blair Bell)早就主张过:卵巢或睾丸的地位和脑下垂体腺、甲状腺(thyroid)等的地位没有什么高下,“大家均是一条索链上的一些环节。这条索链就是一个系统,不妨叫做生殖的系统(gametal system)”。睾丸所分泌的荷尔蒙叫做“雄激素”

(proviron),是对于男子第二性征的发挥有特别责任的,这是已经明确的了。

卵巢分泌有两种荷尔蒙,一叫“雌激素” ( oestrin ), 一叫“孕激素”(progestin)。这两种荷尔蒙的功用现在还不太清楚。 此方面的知识离系统化的程度还早。不过从事于性心理学研究的人,对于当前正在进行中的许多生理的与生物化学的研究工作,至少也应当明白一点,即这种研究的结果是一天比一天多,只要翻看各种医学和生物化学的杂志,就可以知其大概了。

对于这些新的发展我们固然无法也无需详细讨论,不过有一点不能不知晓,就是一种生理上的变迁,在以前我们认为是神经系统所主持发动的,现在我们应当认为是内分泌系统所主持发动的了,至少我们认为是内分泌腺系统的主动力量不在神经系统之下。有时,内分泌腺的活动固然也听命于神经系统,但有时,也与神经系统很不相干,甚至于神经系统与神经中枢的活动反要受内分泌的化学节制。

我们要是接受勃朗(Langdon Brown)的观点,我们不妨说, 内分泌腺是低级动物各种化学机构的器官化与系统化的精品。当初低级动物的所以适应环境,就靠这些机构。这样说来,它们的历史就在神经系统的发展之先了。内分泌腺的由来已久。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证明,就是各种分泌或荷尔蒙所从出的器官都是一些进化史上很古老的甚至是退化的结构。例如脑下垂体腺与松果腺(pineal)。

同时,我们也要记住,内分泌的来历虽久,因其激发或抑制的力量而产生的特点却是一些富有人性的特点。此一点,在数年前,鲍尔克(Bolk)早就特别地提出来过。而且在人类学家基思(Keitlh)的眼光里,人类种族的分化与构成也未尝不是由于内分泌的作用。后来神经系统逐渐发展,以至于占到各系统的高峰,它就和这些早就存在的化学机构发生关系,尤其是它那管脏腑一带的最下级的部分,即所谓交感系统(sympathetic system )和副交感系统( para- sympathetic system)。交感系统, 大体上是和代谢作用的“谢”的一方面与生理的兴奋活动有关,所以就和脑下垂体腺、甲状腺及肾上腺有连带关系;而副交感系统的功用既和代谢作用的“代”的方面与生理的抑制活动有关,便和胰腺(pancreas)

发生了联系。同时,间接地,也和副甲状旁腺(parathyroid)发生了联系。 代与谢的作用是对峙的,而生命的节奏就树立在双方的均势之上。性腺,即睾丸或卵巢的分泌,则和“代”的作用一方面有关,即和交感的神经系统及甲状腺等互相刺激。至于松果腺和胸腺(thymus),虽然不是真正的内分泌腺(就目前所知,它们并没有什么分泌),对于整个腺系统的作用,大体上是另一种的,即对于性发育有抑制的影响,而对于身体的发育,就有促进的影响。

各腺之中,脑下垂体腺实在是一个主脑。有人说过,假设腺组合是一个乐队,它就是队长了。这比喻是不错的。这一个像一粒豆而和脑部用一根小茎连接起来的东西,古解剖学家把看作一个雏形的脑,现今想来,此种看法是不算太错的。

生理学家与内分泌学家库欣(Harvey Cushing)说得好,“在这里, 在一个隐蔽得很好的地方,就藏着原始生活的惟一的源泉,原始生活的所以能饮,能食,能发生情绪,能生殖繁衍,饮水思源,都是它的功劳了。而在这源泉之上,到了人类,又努力加上一层大脑的外皮,教饮食、情绪与生殖的生活有所节制,而这种努力是多少已经成功的。”这个腺对于性发育的影响,大家现在也比以前明白了。埃文斯和辛普森(Sinpson)两人的研究, 已经发现腺体以内一部分的细胞对于性发育以及体格的一般长大有因果关系。

有人叫甲状腺为“功同造化的腺”,也是和生殖机能有密切关系的。曾有人一度认为它不但和生殖的造化有关,也是和一切创造的活动有关,包括理智的与艺术的创造在内。实际上这种见解过了火。它分泌的精华就叫做甲状腺素(thyrOxine)。它对于一般的营养状态,也有一种渐进的影响。同时, 我们应该知道这种腺素目前已经可以用人工合成了。

肾上腺的肾上腺素(adrenaline)也可以用人工合成。它对于心、血管、肝、唾腺、肠、瞳孔和脾都有一种非常急速的影响。肾上腺素的支配虽广,但在分泌的时候,是受神经系统的严密控制的,有一位学者图尔纳德(Tournade)在这方面研究得很透彻。

各内种分泌腺之间也自有其互相的影响。把甲状腺割除的结果,脑下垂体腺就会畸形地生大。反之,脑下垂体腺的早期割除可以教甲状腺的发展半途而止。

甲状腺也可以刺激肾上腺,肾上腺则刺激肝脏,使它将储藏的糖元(glycogen)

向血中输送,而糖元的输送又促进胰腺中胰岛素(insulin)的分泌。 脑下垂体腺的前叶,似乎产生三种不同的荷尔蒙或分泌物,一是促进体格的长大的,二所以刺激卵巢,促使卵胞(graafian follicle)成熟而产生雌激素,而此素的功用则在使子宫内部发生变化,好让它可以接纳受精卵。至于第三种荷尔蒙的功用,则在使子宫内部作进一步的调整,以便受精卵得所居安。雌激素是卵巢所分泌的一种荷尔蒙,它对生殖机能有特殊的实效,女人小便中有它,便是怀孕的一个佐证。佐德克*阿希海姆(zondek-aschheim)的怀孕测验便以此为据。

内分泌的化学作用和药物作用很有密切近似的地方。 沙比谢弗( sharpey -schafer)力主把荷尔蒙分做两种,而给它们两个不 同的称呼, 有激发性的叫“荷尔蒙”或刺激素,而有抑制性的叫“刹笼”(chalone)或抑制素, 而两者合起来叫“自动收发素”(aulacoid),所以表示它们是身体自己产生的近乎药物的物质。

总上所述,我们知道我们分析的生理现象。我们不但要归结到神经的调节,而且要推溯到化学的调节才能明白。我们也知道精神或心理现象的背面,不但有神经系统的依托,并且有化学机构的衬托,而后者似乎尤更为重要。我们又应了解在我们自己身体之中,存在着许多物质,数量虽小,而种类甚多,力量极大。

例如各种的荷尔蒙、维生素以及从外界得来的各种血清物质与疫苗之类,总起来都可以叫做生物化学的药物。我们对这些药物的知识越进步,它们的意义也就显得重大。但事实虽然如此,我们却没有理由把生物化学里的名词或术语输进到心理学的领域中来。我们从前看见人家把组织学里的术语引进到心理学里来,而认为它是一个错误,这种错误我们不应再犯,一种情绪总是一种情绪,当初不问,在体格方面所以促成它的,还是一种有激发性的荷尔蒙呢,还是一种有抑制性的刹宠呢。

● 第二节 性冲动的性质我们现在可以从性发育的纯粹生理方面转到心理或精神方面了。

在精神或心理方面,我们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家公认的一番理论。在西洋,很老的一个通俗的看法是把性冲动很简单地看作一种排便性质的需要的表示,和大小便一样,并且一样有周期的性质,那当然是一个非正确而且易引起误解的看法。一则男人的精液并不是垃圾一般的东西,非得清除不可。再则在女人方面,不但没有什么东西可排,并且根本没有像要排便似的欲望。比较更堂皇的一套理论是把性冲动解释成一种“生殖的本能”。不过,严格地讲来,这样一种本能是不存在的。并且,就性别已经分化的生物而论,也是不需要的。事实上所需要而已足够的,只是一个动作的冲动,教男女两性彼此可以接近和接触,而使受精作用不落空罢了。只要这一点有着落,子女的生育保抱,就有父母慈爱的冲动做保障。总之,生殖的本能是无需假设的。

近来讲本能论最有力的是心理学家麦图格教授(Mc Dougall)。他那本《社会心理学引论》也最风行一时。不过说也奇怪,在这样一本比较有规模的书里,除了提到“生殖的本能”而外,对于性冲动竟完全没有过间;一直要到这部书的第八版里,我们才找到附加的一章,叫《性本能》。在这一章里,作者对“性本能”下了如下的一个定义:“性是复杂的、先天就组织成的、身心两方面都有关系的一种倾向。包括三部分,一是识的,二是感的,三是动的。从神经的功能与结构方面看,一就属于传入神经或感觉神经,二属于神经中枢,三属于传出神经或运动神经。”麦氏又指出:在知觉的一面,有一种内在的倾向去感知与不断地辨别各种事物,同时这种感知与辨别也正是种族的安全所必需,不由我们不做适当的反应。换而言之,我们自有一种能力来辨别异性,而一经辨别,一套适当的反应就如影随形似的连接而来,终于达到性交的最后目的。

麦氏的定义,连他自己也说,实际上是适用于一切本能的,初不限于性的本能。同时,他对一般的本能又有一个定义:“本能是一些内在的特殊的心理上的倾向,凡属同一物种的个体所共存而必有的。”总之,这类笼统的说法,对于两性所由接近以至于所由交合的过程,并不能有所发明,并不能增进我们对于这过程的了解。

心理学界早就有一个废止本能的概念的趋势,对于这趋势笔者是赞成好久的。

固然,到当今舍不得它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例如麦图格、毕埃隆(Pieron)和许多别的心理学者。也许本能这个名词就根本要不得。一则这名词的来历就不很高明,这是鲍恩(Bohn)以前就说过的。再则它并没有一个众人可以公认的意义。

当初,斯宾塞(Spencer)曾经把它解释为“综合的反射作用”。 就普通的用途论,这种解释也未尝不可以过去,但在学术上,则总成一个问题;例如,本能的行动有没有意识作用,在主张用本能这名词的人,就把这问题轻轻搁过,认为无关宏旨。

生物学派一般的心理学家,包括那些没有受过洛布(Jacques Loeb)的机械学派影响的人在内,大抵赞成回复到当初孔狄亚克(Condillac)的主张。就是,放弃本能的名词不用。他们说我们的任务是在把种种自动的心理作用分析清楚,这已经是够困难了。现今要我们在分析的时候,再用上一个意义既很不明白而历史又极为复杂的名词,不是难上加难么?要他们做难上加难的事,他们并没有这义务。就笔者个人而论,我一向喜欢用“冲动”的名词。这个名词的问题比较少,并且弗洛伊德说过:“冲动性原是‘本能’的中心要素。”所以我们在下面的讨论里,不预备把性看做一种“本能”,更不准备把它和“生殖的本能”混为一谈。

爱说“生殖本能”的人也许用意在教性的现象见得更雅驯些,但这种做法总是肤浅一见;同时,把一种冲动的目的讲了出来,并不等于把它的性质分析清楚,何况这目的又是间接的,是可以达到而未必达到的呢?我们的对象只是性冲动与性冲动的分析,不过问其他。

以前也有不少的人做过,性冲动的分析,但是到了1897年,冒尔(Moll)的学说问世以后,这种工作才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冒氏认为性冲动中有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所以迫使狭义的生殖器官的部分发挥一种功能,在男人就是精液的喷出,这确是和膀胱的排尿功能可以比较的;第二部分则所以迫使一性的人去和异一性的人发生身体上与精神上的接触。 前者冒氏称为“解欲的冲动”( im pulse of detumescence),后者为“厮磨的冲动”(impulse of contrecta tihn)。

这两个成分都可推源到性腺上去。第一部分是比较初元的,第二部分则是比较后来的,但彼此分得清楚,并且也许是各自独立的。正常完整的性冲动是由于两者的结合。

冒氏的分析是很科学的,也是很精湛的。所以,到现在已经得到众人的公认。

但冒氏之说也有它的困难。例如,解欲之说适用于男人,而不大适用于女人。同时,部分之说硬把一个囫囵的过程分一而为二,不免有些牵强。关于后一种的困难,很有数位研究家正经指出过, 例如缪勒( Robert Mueller )与圣保罗(Saint一paul)。这些及其他的困难又怎样可以免除呢? 笔者在好数年以前就利用了达尔文进化论里最颠扑不破的部分学说,就是用性选择的那一部分来修正冒氏的主张。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一般动物以及未开化人群的性功能的过程,大家便很容易觉察我们决不能拿“解欲”做一个起点。欲而需解,则事前定有一个积累的过程。解欲之前,必先“积欲”(tumescence)。在饲养的家畜中间及已有文明人类中间,积欲是一个易发过程。在自然状态中,却往往不这样容易。在自然状态中,要把性欲积累起来,在雄性方面,要化上许多活动与炫耀的功夫。而在雌性方面,要费上不少旁观与思考的时间才行。冒氏所说的厮磨的过程,无论其为身体的或精神的,其效用也无非在增进积欲的程度。所以厮磨的过程不如说是积欲的过程的一部分。这样,性冲动的分析也就比较圆满了。

性选择的决定就发生在积欲的缓慢的过程中。斯登达尔(Stendhal)所的恋爱的结晶化,以及种种个别的性象征,无论其为常态或变态的,也就在这个过程中推演而出。积欲虽然在前,但解欲终究是戏剧的目的和高潮。解欲是一个解剖学和生理学的过程,而同时,无疑的也处处和心理学发生关系。解欲也是积欲的关键。关键不明,我们对于性冲动的心理分析还是模糊和不正确的。

就通常情形而论,积欲与解欲是连接甚紧的。积欲好比积木,解欲好比积木点着后火焰的升腾,这火焰是不寻常的火焰,而是生命的火焰,一经点燃,生命便可以世世代代地不断传递。这全部过程好像是两节的,而实际还是一贯的。好比平地打木桩,打桩的那个极有分量的大铁锤,用了大力举起之后,突然放下,上打在桩子的顶上,就把桩子打进好数尺去。积欲的阶段好比大铁锤因蒸汽之力被高高举起的阶段,而解欲的阶段便是它被突然被释放的阶段了。直到桩子进入地里,那积累的力量才完全解放出来。好比把精子推动到目的地才结束解欲的阶段。我们在这里所说的积欲,在文学上或社会学上也叫做求爱。一个男人,因性冲动的力量,而向女人接近,就是求爱。在未婚者,求爱往往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但千万不要忘记,就在已婚的人,每一度的性交,也必须经历这两节而一贯的过程,才算正当,才算有效力,才能对双方满足;易言之,在解欲以前,多少得经过一些求爱的过程。

这缩短的求爱手续,虽然缩短,却有它的功用。性交的关系,天长日久会生厌烦之心,要避免厌烦的心理而增加欲力的积累,这手续是不可少的。缩短的求爱大部分属于触觉方面。触觉与其他知觉所引起的欲力积累,当到达相当程度以后,积欲的现象就由渐而骤地集中到生殖器官上面,进而到达顶点,而解欲的现象便接踵而来。全部的过程起初原是神经与精神的占大半,到了积欲的后期与将近解欲之际,最活跃的器官倒是许多血管。进化历史上古老的所谓以皮肤为媒介的性关系,到此还有它的地位。积欲到了后期,全身的血好像是完全向皮肤流送灌注似的,因而造成各部的充血状态。脸部变红了,同时生殖器官也起着同样的变化。生殖器官的充血,在男人方面,引起阴茎的勃起。前人说过,“勃起是阴茎的害臊”,虽属比喻,却有道理。不过脸的害臊与生殖器官的害臊有一点不同,在后者,充血的作用是一个确切与特殊的功能,就是在性交的时,可以插入异性的生殖器官。因此,阴茎中的血管的机构是很特别的一种,是由多量的结缔组织、动肺脉管与平滑肌肉纤维错综交缠而成的,三者综合,叫做勃起性组织。勃起性组织的勃起可以由神经中枢唤起,也可以由触觉激发。

不但雄性的生殖器官有这些特点,雌性的也有。勃起性的组织和积欲过程的充血与膨胀的现象,她是同样具备,不过没有雄性的那么显著罢了。例如在类人猿中间的非洲大猩猩,雌的在性欲被激发的时候,阴蒂和小阴唇所显示的充血现象是一望而知的。到了人类,一则因阴蒂不发达,再则因有新进化的阴阜和大阴唇,允血的现象也就几乎看不见。但是视觉所不及的,触觉还是可以发现,原来这些部分自有其海绵式的弹性,一经充血,这种弹性就大增了。女人阴道的全部,包括子宫在内,事实上都是布满着血管的。所以在性欲发作时,也可以呈高度的充血之象,可与阴茎的勃起相比。

女人阴道发生充血现象时,又分泌着一种液体,散布到并浸润着阴道口的四周。这就是一种无色而也是多少无味的粘液。在平时就有,所以润泽女外阴的内外各部。但性欲发作到相当程度的时候,这种粘液就可以较大量地分泌出来,甚至可以说是放射出来。这种功用自然在于进一步滋润阴道口,而使阴茎于交配时容易进出。在分娩的时候,胎儿要从阴道出来,也就得靠这种液体的润滑的作用。

这种粘液大部分是从腺里出来的,而腺的地位就在阴道口的里边一点。在积欲的过程中,这种粘液的放射是必有的一部分,也足证积欲是和脑神经中枢有活跃关系的。同时,粘液的分泌也和情绪的变化表里呼应。文学书上所说的“春情荡漾”

的时候,也就是粘液放射的时候。因此,这种粘液的作用对于将来要研讨的恋爱艺术有特殊意义。

男人阴茎的勃起与女人阴道的充血都完成以后,性交的条件就具备了。

至此,如果女人是一个处女,还有一个处女膜的问题需我们略加讨论。在以前,我们对这一块小的膜是看作异常重要的,一个处女的名节就挂靠在这块膜上。

不过,现在我们知道这种观点是不对的,至少是不正确的。首先,女子的贞淫并不完全建筑在解剖学之上。其次,处女膜的大小厚薄常常因人而异,这种不同是在自然的变异范围之内而不足为奇的。另外,童年的倾跌或其他意外的损伤,可以就把它很早毁废。固然,女人的手淫也可以有同样的结果。反过来,也有性交以后,处女膜还不破损的,甚至于在妓女中间也还可以找到完整的处女膜。

第一次性交时,使处女膜破损是不免引起疼痛与不快感的。假设这膜特别厚韧,交合也许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就应请医师用些小手术;否则,女人可以自己用手指的压力,渐渐地使它伸张开来,这也是医师的一种指导而已被证明是有效的。在有的文化单纯的民族中间,做母亲的往往很早的为女儿施行这种不用刀具的手术,目的是,一则平时可以增强卫生,二则婚后可以增加性交的便利。这种习惯,虽出于文化单纯的民族,我们不能说没有什么道理。

在一切高等动物中间,包括进化史上与人类最近的在内,性交的方式,总是由雄性一方前进到雌性一方的背面。到了人类,正常的方式,是男的前进到女的前面,即面对面的。这在西洋,有人叫做“爱神正看式”(Venus obversa )。

这所谓的爱神正看式固然可以看作人类特有的性交方式,但别的方式还多,有的正看式的变通,有的人与动物的交配式很近似,往往因民族习惯而异,甚至于久已受民族社会的许可,认为最合理的方式,这些都不出通常的变异范围,假设我们一定要把它们当作秽亵与邪僻一流,那就是大错了。

现在要说到性交时节的肌肉动作了。肌肉动作固然有时候也牵动部分的随意肌肉在内,但大体上是不能随意的。肌肉动作开始之际,也就是解欲的过程发动之初。在这时,除非一个人特别用道学家所说的操存的功夫,可以说十足有意志的动作是几乎完全搁置的。最后我们达到一个关头,就是射精动作。射精作用是这样来的,阴茎与阴道的摩擦引起一种不间断的刺激;刺激的反应是精液被输送到尿道中去,灌输到一个紧张的程度以后,处在脊脑下部的放射中枢以及骨盘部分的神经丛(pelvic plexus)就受到刺激。而这种刺激的反应是让尿道四周的球海绵体肌(bulbo-cavernosus)发生强烈的节律性收缩作用,迫使精液喷射。

综括起来,性交的现象可以直接或间接地分成两组:第一组属于循环系统与呼吸系统的,而第二组则属于肌肉动作的。诚然这两组在事实上是分不开的。性交时节的呼吸是浅促的、而且有些断断续续的,这种呼吸会让血液变紫,即使静脉的血液增多,因而刺激血管运动的中枢,使提高全身的血压,尤其是勃起性组织的血压。 因此在解欲的过程中, 高血压是最显著的一个特点。 据布塞普(Poussep)的观察,动物当交配时,血管的收缩与松弛的转换, 是最快不过的,不只脑部如此,全身都是如此。同时,心跳是加多了,加快了;体表的动脉管更见得暴涨,而眼球的结膜或睛衣(Conjunctivace)也变红了。 腺体的作用在这时候也有全面加紧的趋势。各种分泌物分量都激增。汗是特别的多,全部的皮肤组织无形中都加紧工作,其中部分的表现就是汗流侠背与汗中所夹杂的有臭味的各种分泌,例如腋下的汗臭,大量生成和排出。口腔里唾液的源头也打动了。在积欲过程的后期,男人方面,像女人一样,而不及女人多,也有一种黏液从尿道口点滴地流出。这种粘液的来源也是一些小腺体,叫做利特雷和考珀腺或考氏尿道球腺(giands of Litire and Cowpcr),全在尿道旁边, 而且与尿道直通的。从前禁欲主义的神学家也知道这种黏液的存在与意义,知道它和精液不是一回事,更知道黏液的流出是心里有欲念的一个证据。这个希腊罗马时代,也已经众人知道;到了后世,反倒有人把它和精液混为一谈,这种错误对于神经不大健全的人,可以引起不少无谓的焦虑。同时肾脏的工作乃至全身的各种腺体的分泌全部增加了。

至于第二组动作的部分,实在是解欲过程的重心所在。因为,如果没有它,男人的精细胞即无法推进到了宫里面而与卵细胞接近。性交时的肌肉动作是周身的,也是特别与性作用有关的。这种动作也多少是个能随意的,随意肌肉的活动力量,到此非但不加多,反而减少。此种不随意的肌肉动作扩散得很广,也很乱,是显而易见的。解欲的过程中,膀胱会收缩起来,即是一例。男女的膀胱到此都均会收缩,但由于情况下同,其表现恰好相反:男人阴茎勃起通常总会压迫尿道引起排尿故障,使暂时不能泌尿;但在女人,到此不但增加泌尿的欲望,而且真有不由自主而便溺的。另外,如全身的擅抖,喉咙的收紧,打嚏,放屁及其他类似的非自主的动作倾向都是明证。

前文说的是一般的个随意的肌肉动作,不过更要紧的终究是那些与性交特别有关的动作;这些动作虽一样的不自主,总多少有些意志的成分在内。在解欲过程最初发韧的时候,肌肉动作就可以感觉到,这在男人是相当的清楚,也是相当的简单的。当时的形势是要逼使精液从精囊(vesiculae Semiuae)中出来, 压进至于尿道,在那里和前列腺液(prostalic fiuid)混合后, 再从尿道里喷射到外面。这些都是需要动作的力量的,尤其是最后喷射的一段。至于当时的局势是如何造成的,其间牵动什么神经,什么肌肉,上面已经阐述过。前列腺液是精液中同样重要的部分,目前暂不细说。

在女人方面,这些特别的肌肉动作不易观察到,比较隐晦、复杂,且不易捉摸。在解欲的过程真正开始以前,产道的四壁也时断时续地有些节律性的收缩动作,好像是对男子阴茎在射精时所要发生的动作,加以进一步的刺激而互相与先后呼应似的。这种节律性的张弛的动作,也是平时本来有的一种现象,不过到此更变本加厉罢了。别的器官也有,例如膀胱。这种变本加厉的趋势,到接近解欲之际, 就更进一步来得显著, 而当时活动得最有力的是阴道口的括约肌(sohinctr,cunni)(相当于阴茎的球海绵体肌)。

解欲之际与解欲以后,精液从阴道进入子宫,这其间女人的生殖器官是否有些导引的活动,在从前是一个问题。西方古代的人以为此种活动是有的。希腊人也曾经把子宫看作一种身体以内的动物。但到了近代,比较精密的观察似乎不能证明这一点。并且这方面的观察也不易有。女人子宫有病,请妇科医生观看,因为一时的刺激,以致引起性欲的冲动,甚至于性欲亢进,在这种时候,问或可以观察到一些,但这些是极偶然的,往往不足为据。到现在为止,所能下的定论的是:在解欲或性欲亢进之际,子宫似乎变得短、宽、软些,它在骨盘里的部位,更下降些,同时子宫口也有些忽启忽闭的活动。这在女人,和在母马、母狗及其他曾经观察过的动物都是一致的。

子宫在这些活动之外,同时也放出一种浓浓的黏液来。向这种黏液显而易见是另外一种,不是性交前期的清淡的一种,并且这种黏液的流出,女子在性交以后,自己有时也能感觉到。这些似可证明,女子的性欲亢进大约就发生在此时。

女子的性欲如何才算解除,专家的意见到如今还不能统一。有的认为只要有大量的黏液出来, 就是解除了; 有的认为总需阴道的四壁, 尤其是子宫的颈部(cervix)发生了节律性的张弛动作,才是解除了。笔者以为这种观察是不对的,黏液可以放出得很多,外阴可以浸淫在黏液之中,并且浸淫了很久很久,常常女子的欲才解;而节律性的张弛动作也发生得较早,并且真正到了解欲或性欲亢进之际,这种张弛的动作和黏液的数量也不见得会增加。一样解欲,一样到达亢进,而男女所表示的静躁大有不同,足证女子此时在神经上用的功夫要比男子为少。

就上述方面说,女子所感觉到的身心上的舒适,当不在男人之下。但就客观方面而言,这最后的时刻是很不容易形容的。有时,女人和男人一样,一般的肌肉动作多少也呈一种痉挛的状态,但这在男人是一个必然的常态,而在女人则不是。

解欲之际,子宫自有它相当的活动,已如前述。但我们不要因此忘记:在精子方面,也未尝没有它的活动。有的专家相信,精子入女人生殖器官以后,可以保留活力至一周或一周以上之久;要是这种见解对,那么,精子尽有活动的余地了。一周之说,也许不足以概括全部的精子,其间总有夭折的;但精子自能活动,是不成问题的。同时,我们要知道,即使精子不自活动,再即使男人近门即泄,把它们射在阴道口外,它们事实上还有办法子到达子宫内而和卵细胞结合。原来在解欲之际,不但子宫动,阴道也动,并且至少在有的女人,这种活动有时候不但一直牵涉到阴道口外,并且有一种向心的趋势,即向子宫的趋势。这样,精子即不自动,也同样有被推进到子宫里去的希望。反过来,阴道在分娩的时候,是有力量可以把胎儿向外挤出的。所以有人确信,它也就有向外排挤精液的力量。

这种力量任何女子应该都有,尤其是比较在自然状态中的原始民族的女人。此说可信,则自然的避孕方法又可以多添一种了。言归正传,无论射精的深浅,甚或完全射在女阴外面,因为精子与阴道双方活动的结果,精子到达子宫的可能性总是不会没有的。即使处女膜不破损,这可能性还是存在。因此,射精在外面,并不是一个妥当的避孕方法,女人这样怀孕的尽有。假设男子不叫此理,那时候一口否认曾和妻子真正性交过,而把妊娠的责任推到或怀疑到另一男人身上,那就不免引起一桩错案了。

解欲过程中女子特殊的肌肉动作,虽如复杂隐晦而不易捉摸,区别于比较明显的性兴奋时的一般肌肉动作,可是这种近乎痉挛的动作,功用所在,总是把积蓄己久的一股神经的力量释放出来,这在男女都是一样的。这种动作还有一特别的目的,就是精液的输送。在男子是施予,在女子是承受,施受不同,而目的还是一个。因此无论肌肉动作的隐显明晦,解欲或性欲亢进的过程与其所唤起的快感和满足,根本不能不建筑在这种动作即性领域以内的特殊动作上面。

积欲的过程将近完成的时候,在男人,面部表情往往见得特别的奋发有为,而在女人,则觉得特别的鲜艳可爱,到了解欲的过程一开始,双方的表现就不甚美观了。瞳孔是放大了,鼻孔也张开了,唾沫禁不住要流出来,舌尖也不由自住地要求回翻动;这些综合起来,无非表示一种官觉的欲望的满足快要来到,且有迫不及待之势。有的动物到此时连耳朵都会竖立起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同时还有一种自然的倾向,就是说出一些支离破碎、半吞半吐、无意义的话眼。瞳孔的放大引起怕光的现象,所以进入解欲的过程以后,时常眼睛就会闭关。当性欲发动之初,眼部肌肉的紧张性(tonicuy)是有增无减的, 专司上睫皮开张的肌肉也收缩了。所以眼球变得特别的大,特别的流动,特有光芒;再进一步,肌肉紧张性过分增加以后,将会发生斜眼(Strabismus)。

解欲的过程是深入四肢百骸的一种过程,它的震憾力有时候可以引起严重的影响,人类如此,在其他高等动物里,这种影响也有人观察到过。其在人类,男人所受的影响较女人为大,女人解欲的过程来得迟缓,也许这迟缓就是一种保障。

所谓严重的影响,最大的是死亡。其次是各式各样的身心的失常,无非是神经、血管、肌肉过度兴奋而精神体力不足以支持的结果。初婚男人性交之后,有昏晕的,有呕吐的,也有遗尿或遗屎的。患羊痫的人,首度交合之后,羊痫可以大发。

有时内脏可以破裂出血,有的人连脾脏都出过毛病。年纪大的人,动脉血管经不起高度的血压而破裂的也时有所闻,其在脑部的就可引起脑溢血,而成中风或半身不遂的病症。老年人娶少妇或宿娼,有时候也可以致死。

不过这些影响终究是些例外。除非一个人的神经特别脆弱,经不起有力的刺激,也除非一个人太不自爱,连最普通的性卫生规矩都不肯守,这种影响是不会发生的。解欲的过程是一个十分自然的过程,它是生物个体的一种十分亲切的功能,所以就是对于一时不很健康的人,也是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的。只要环境适宜,举止有度,解欲的结果可以说是有利而无害的,对于男了除子消释积欲过程所蓄聚的紧张的状态而外,除了减低血压与恢复肌肉系统的休息以外,它可以取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一种通体安闲的感觉,一种舒适的懒散的心情,一种心神解放、了无被挂,万物自得、天地皆春的美感。在这种情形之下,解欲不会产生痛苦,增加疲乏,触动愁绪或引起情绪上的厌倦。在女人,其影响也正相似,所不同的是那种懒散的心情比较不容易觉察,除非在短时内,有过不止一次的交合;但是安闲、愉快、解放以及此身得所寄托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女人经过一次满足的解欲以后,也往往有像饮酒适如其量后的一种感觉,即相当的醉而不至于迷糊。这种感觉可以维持数小时,并且也是没有什么不良。

总之,积欲与解欲个是两个分明的过程,而是一个过程的两个阶段。这是造化的一个不二法门,一面让生物个体多多地把力量积蓄起来,一面紧接着又让它快快地把这力量释放出去,而这释放也不是徒然的,生殖细胞的输送与结合,种族的弈世蝉联,历久而越不替,均是此这种力的解放的结果。即或因受阻而达不到生育的目的,此种力量的由张而弛,对于个体的身心健康也自有其维护与培养的功用。

● 第三节 发欲带什么是发欲带(erogenic zonc)?这个名词首先需要介绍一下。 当积欲的过程中,人类身体有几个区域特别容易接受性的刺激,即遇有性的刺激时,它们特别有一种敏感。这些区域就叫做发欲带。这“带”字的用法是和地球上寒带、温带的用法差不多的,有几个区域是凡属健康的常人都具备的;不过就个别与特别的情形而言,这种区域还多。我们甚至于可以说,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成为这样一个区域,这种特殊区域的敏感程度当然也因人时而有所不同,大抵有先天根据或幼年习惯的根据的人,这种程度总要深些。生理器官的部分如口与舌,女人的乳头,都可以说是普通的发欲带。耳、颈、颈的背部、腋、手指、肛门、大腿、男人的乳头,有时也常成为发欲带。

发欲带这观念的历史也可以讲一讲。它和西方古代对于“交感”(sympathy)

一字的看法有关系。身体的甲部分受刺激,向乙部分发生应,好像首尾呼应似的,这在当时称做“交感”。在医学的病理学方面,最先在这方面有所论列的是法国人夏尔科(Charcot)。夏氏研究女人歇斯底里式的神经病时, 发现身体上有若干特别区域如最初是卵巢所在的区域,后来又推广到其他部分是和歇斯底里时发作时有联带关系的,只要在这些部分一按,歇斯底里就可以突发,或可以戛然而止。它就把这些区域宠统地叫做“激发歇斯底里之带”(hysterogenic zone ),也可以称做“发痫带”(epileptogenic zone),因为歇斯底里和羊痫发作的情形是很相似的。但夏氏并没有把这种区域与性的情绪联系起来。到1881年,巴黎医学家尚巴尔(Chambrd)发现,在普通人的皮肤上,尤其是女人,有若干区域,在某种情势下,不断地轻抚,不但可以唤起春情,并且可以造成性欲的亢进。有时性欲亢进的发生,非有这种抚摸的行为同时做陪不可。尚氏认为这种区域差可与“发痫带”相比,可就叫做发欲带。后来费瑞(Fere)也观察到这些,更进一步地认为发痫带与发欲带不但可以比拟,简直就是一回事。发欲带的名称到费氏手里也确定了,一直用到现在。常态下的发欲带就等于病态下的发痫带。这是费氏以来已经被人公认的。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对于发欲带的研究也是极深刻的。

弗氏分析“欲”(libido)的发展,认为在第一期里,即自动恋或自我恋的阶段里,性冲动是没有对象的,既没对象,力之所及,只好到发欲带而上,到春机发陈期后,更真实的性的对象出现了,于是这种力量才向外伸张。在幼儿时期曾经供给过性的“前期快感”(fore-plcasure)的发欲带, 到此便成进一步的快感的一个阶梯、一种陪与穿插。

由此看来,我们可以知晓,所谓发欲带实在是正常的性生活中一个十分正当而重要的部分。要讲求性生活的健全的满足、要教导人家如何可以得到此种满足,发欲带的一部分功能自不能抹杀的。每一个女人有她的一套发欲带,有的很显著,有的比较隐晦,尚有待于启发。做她的配偶的人,在求爱已到适当的程度而准备交接时,就得先寻找这种发欲带的位置,从而加以培植,更进而唤起积欲的过程,作为最后结合的一番自然而应有的准备。

人的先天素质各有不同。圆颅方趾一般的模式尽管相似,细节是很不一样的。

因为不一样,所以各人性选择与求爱时所依据的因素也就不宜一概而论。不过对于发欲带的探索,我们只需根据触觉的因素,就不难寻找,而是尽人可以适用的。

关于触觉的所以为性选择因素之一,可见下文本章第六节。

● 第四节 求爱的生物学要是我们了解得正确的话,求爱的现象,也是一个生物学的过程。凡是有两性区别的动物都有这现象。要是积欲的过程是生理的,求爱的过程便是心理的、行为的。两者实在是一个现象的表里两个方面,其在行为方面,求爱也是所以取得上文第一节中冒尔所说的厮磨的方法。

就低等动物中列举一例,雌雄同体的蜒蚰或蛞蝓就有一套细腻的求爱的方法。

起初是两条蜒蚰彼此缓慢地追逐,接近以后,便互相围绕,彼此的口部休止在对方的尾部上;双方都放大量的黏液,最后彼此的生殖器官渐渐地伸张出来,进而互相地纠缠不休,形成许多美丽的方式,同时还释放出珍珠色一般的光来,一直要到积欲完成才告一段落。这就是蜒蚰的求爱手续。这一套手续,等而上之,我们一直可以推到文明程度极高的人类。

求爱的现象在鸟类中是特别的显著。历来在这方面的研究,也以关于鸟类的最为细密,并且所研究的种类也最多最广。鸟的羽毛、叫声,这种声色的炫耀,或展翅,或翘尾,或趾高气扬的大踏步游行,或作种种舞姿,无非是雄性求爱的一些表现,无非是雄性的一些方法,一方面是自己作一种交配前的准备,一方面是以此刺激雌性对方,使它作同样的准备。这在今天文明的人类里也还可以找到一些相类的例子。据在海牙的一个荷兰人亲口对希尔虚弗尔德(Magnus Hirschfeld)说:当第一次欧洲大战的时候, 驻扎在荷兰境内的英军就和荷兰女人发生恋爱关系,结果是好数个荷兰少女变做了母亲。原来英兵走起路来轻快的步伐是很美观的,不想这种步履竟有很大的魔力,足令荷兰的少女颠倒。

不过这种例子不是很多的。在文明状态中,懒惰、奢侈以及过度的温饱,已经使性欲的发作特别来得容易,积欲的过程特别来得短促,以致求爱的现象变成一种无关宏旨的勾当。话虽如此,求爱还是有它的地位,并且还相当普遍,不过方式上很有变化罢了。文明人的求爱是改头换面了的,是较细微而不显露的,并且往往限于心理方面的表现。

求爱的现象又和另一种生物现象有联带关系。在动物及未开化的人类中间,尤其是在雌性的一方面,性生活是有时期性或季节性的,而不是常年性的。在开化的人类中间,这种时期性的表现也还可以找到一些,并未完全消失。假设没有这种时期性,即两性的性的机构随时随地可以接应外来的刺激,并且接应得很快,那么,求爱的手续可以减少到个最短的程度,而积欲的完成也不再那么困难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里,性冲动是毫无声息的,所以,就有求爱的必要了。求爱可以看作一种精神气行为上的努力,目的是在唤醒静止中的性冲动再度活跃起来。

大部分的高等动物有它们的蕃育的季节,一年一度或两度,即在春季、秋季、或春秋两季。有的未开化的民族也有这种手候,世界上有许多分散得很远而很不相与的这种民族,在春季、秋季、或春秋两季,都有盛大的欢乐节气,让青年男女有性交与婚媾的机会。在文明的国家,结胎成孕的频数也有它的时期性,一年中的曲线,大抵春季要高些,有时候秋季也较高,看来就是这种节气的一些痕迹。

无论如何,这些现象的原出是同一个,不管这种原因究竟是什么。这种原因究竟是什么, 各家的观点到现在还不一致。有的,例如法国社会学家迪开姆(lurkheim)认为这种季候性大半是社会原因所造成的,好比犯罪与自杀的现象一样。有的,例如盖德肯(Gadeken)以为真正的原因是太阳的化学的光线, 这种光线在春天是最有力量的;有的,例如黑克拉夫特(Havcraft),认为和季候的温度有关。有的一面承认春初暖气的刺激,一面也承认秋末冬初的肃杀之气也未尝不是一种刺激。看来最后一说较为近情理。

近年来的研究,不但发现文明社会的女人有性的季候性,男人也有。而男人这种季候性的发现初和性交无关。独身与守身如玉的男子夜间不免有遗精的现象,这些有趣的意见便从研究几种现象中推论得来。 1888 年, 纳尔逊( Julius Nelson)最先提出事实来,证明男子有一个二十八天的性的来复循环。 佩里。

科期特(Perry-Coste)的更精密与更长时期的探讨。也认为男人也有他的月经,并且指认这月不是寻常的月,而是太阴的月,每一来复占二十九天半。同时又说这二十九天半之中,又有两个顶点,即事实上有两个小的来复。但这种结论是有人加以非难过的。到了罗默尔(von Roemer)又把不由自主的遗精和自主的性交中的射精相提并论,他认为性交与射精也未尝没有一个来复。在已婚而性行为较自由的男人,这是看不出的。但我们如果就未婚而需寻觅性交机会的男人来研究,这按月的来复就看得出来了,并且这来复也有两个顶点,与佩里。科斯特所见的大同小异。罗默尔又进一步地观察到这两个顶点有大小,大的在月圆之时,而小的则在新月之时,这一点倒又是和原始民族的经验有些暗合。原始民族狂欢的集会也是和月的团圆有关系的。这些结论虽然有趣,恐怕一时还不能算做定论。怀疑这种结论的人并不少,例如法克斯(Munro Fox)。

还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性活动的来复,就是每星期一度而以星期日为顶点的,也往往很明显。这种来复大概是由于社会的原因。但是以一年为期的来复是无法用社会的原因来解释的。这一层,笔者早在1898年就提出来过,而三四十年来,也曾多次地加以证实。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一年之中,性冲动自然而然的特别活跃的时期确实有两个,一在初春,一在秋季,并且往往秋季比春初还要见得活跃。

至于女人方面有没有这种常年的来复,世人现在还没有很多与很细致的证据。

不过,来复或循环的现象毕竟要在女人方面见得最清楚。女子性生活的一个正当的特点就是这种时期性。月经就是最明显的事实。月经的存在。证明在性的时期性方面,女人要比男人为原始得多。关于月经的起源的讨论是很多的。有人以前以为,受潮汐的影响的低等动物总要表示出一些太阴的时期性,但这方面的证据太少。海边的贝壳动物普遍并不受月亮的影响。不过苏伊士湾一带的海胆是受影响的。月亮上弦,它们就大些;下弦,它们就小些。它们所以大,就因为一肚子卵的关系,一到月圆,这些卵就扩散出去了。这种影响虽有,却和四足的走兽总嫌风马牛不相及。并且,就在哺乳类中间,一直要到一部分接近于人的类人猿,才有月经的出现。瑞典的化学家阿瑞尼乌斯(Arrhenius)提到过, 月经的来源可以推溯到空中的,前文引过的法克斯对这个题目有特别研究,认为他的说法是对的。他指出,空中的也是有变迁的,而此种变迁亦有其时期性,每二十七天又三分之一天达最高点一次,而这二十七又三分之一天的时光也正是月亮绕地球一周的时光。他在常年人口出生率的曲线里,也找到一个按月略有波动的节拍。

在类人猿中间,月经虽属初次出现,但它是和更原始的一年一度的来复同时存在的。所以月经尽管一月一次,生产还是只限一年中的某个时期以内。这在人类也还有一点痕迹。在人以下的高等动物,就一定要到所谓“叫春”(Oestrus)

的时候,雌性动物才容许雄的交合。在人类,女性性欲最强烈的时候大抵是在经期的前后几天。不过,这种性欲是比较分散而不容易确指的,尤其是到了文明大开的人类。但是大多数的专家全都承认这一点,例如,德国神经学家克拉夫特。

埃平(von Krafft- ebing )就把女人这种顶点摆在经期的后几天。 阿德雷(Otto Adier)则说:性欲的增加是经前、经后与正在行经中都可以感觉到的。科斯曼(Kossmann)以为女人最需要性交的时候是月经刚过后的几天,甚至于月经快完的几天。居约( Guyol )说经后的八天是女子性欲最盛的时候。 坎贝尔(Harry Campbell)曾经说到伦敦某医院就医的工人, 调查他们妻子的性欲的时期性,他发现全数的三分之二中,有的经前欲旺,有的经后欲旺,有的逢经欲旺,有的在三个时期里都旺。即四者必居其一。

到最近几年,我们更有了些可靠的统计材料。 女医生戴维斯( Katharine Davis)研究过2000多个女人的性生活,发现她们性欲最强烈的时候,几乎全部是在行经前两天到行经后七天里。不过她的发现里有一层和以前的专家不同,就是经前热烈比经后热烈者为多(69例对38例)。汉密尔顿医师(G.V.Hamilton)

观察过100个知识阶层的女人,发现25人的旺盛期是在月经刚行以后,14 人是在刚行以前,21人在刚行前刚行后,11人在行经中及月经刚行的前后,19人完全没有时期性,其余10人没有说什么。

女子的羞怯也是演化而行的一个现象,它的原始状态在动物中就可以找到,并且是以性的时期性做依据的。性的时期性,加上羞怯的心态,也是求爱的一个重要条件。最初,羞怯可以说是雌性动物的一个拒绝的表示,因为叫春的时节还没有到来。不过叫春的时节来到以后,羞怯的心态还继续存在。到那时,和性冲动的力结合以后,就成为若接若离、半迎半拒的献媚的态度与行为。至此,雌的对雄的便时而接近,时而逃避,或虽属逃避,而走的路线是一个圆圈。所以羞怯这种心态,起初是拒绝性交的,后来很快地和别的冲动联合以后,就成为一个十分复杂的东西。到了人类,它就包括下述的四五种成分:①就是前文所说的由于时期不合而拒绝性交的表示。

②一种深怕令人憎恶的恐惧心理,性器官的地位和排泄器官的出口处最密切,排泄物是无用的,惹人厌恶的。即在动物,似乎便有这种感觉。这种讨厌的心理后来不免转移到生殖器官上来。

③原始人认为性的现象是有巫术的影响,令很可怕的,这种恐惧心理促成了种种礼仪的行为,进而又演变为若干维持男女有别的简单规矩,这种仪节与规矩最后又转过来成为羞怯心态的一种护身符。

④装饰和衣服的发展,一方面所以培养羞怯的心态以抑止男人的欲念,一方面亦正所以充实献媚的工具,从而进一步刺激男子的欲念。

⑤原始民族往往以妇女为男人资产的一部分,这种资产的观念难免不在女人原有的羞怯心态上,加上一重新的约束,认为不但本来如此,也是理应如此。这最后的一种成分也许没有前四种重要,但时常也有人主张把它加入。

无论成分如何,羞怯总是一个非常大的动力,初不问一个民族开化的程度如何,羞怯的心态和衣服也不一定有什么分不开的关系。最野蛮的民族有难得穿衣服的,有全裸的,但同样怕羞。到了近代,有人倡导裸体主义,如裸体运动、阳光浴运动、很流行一时的德国裸体文明运动(Nackl-kultur)等等,也没有让羞怯的心态丝毫受损失。不过,在文明社会里,羞怯的表现是分散的,是改换头面了的。我们在仪式里找到它,在男女应对进退之节里找到它。它在原始氏族里的那种不可抵抗的魔力是没有了,但羞法的心态毕竟是求爱的主要条件,时代有今古,这是没有新旧的。要不是因为羞怯,我们就缺少一种迁延与节制的力量。这种力量的缺乏,一方面使男女积欲的过程来得太仓促,一方面让女人不能有从容观察与比较向她求爱的男子的品性的机会来选择她认为最适当的配偶。

● 第五节 有选择的求偶与性选择的因素积欲的过程,如从外面来说,是各种官能的印象直接或间接所引起的。官能接受外来的印象,印象造成刺激,刺激引起反应,反应就是积欲。冒尔所说的厮磨,实际上不是别的,就是通常一性对于另一性的刺激所造成的一切身心两方面的印象总和。一个异性的人,最能供给合意的印象的,就是中意的人,这就叫做性选择。

用这个“性选择”成“性择”的名词,我们就牵涉到达尔文的进化论。性择论是达氏进化论的一部分。不过,就达氏原有的说法而言,性择论并没有完全得到学者的公认。第一,我们要特别记住,这种选择很难说是建立在审美观念之上的。求偶之际,所选择的不见得是美,而是强壮与其他的显著特点。第二,在一般的动物界中,性择的效力究竟有多大也还是一个问题,即在对动物生活有专门研究的人也认为这问题并未解决。易言之,这种发乎本能的求偶方法,究竟几分力量,一面可以选择一部分的品性,让他遗传到下一代,一面可以淘汰另一部分的品性,使不再遗传,是很大的一个疑问。近年来,自从孟德尔的遗传法则通行之后,性择的问题就更见得隐晦不明。不过,这问题实在有两部分,一是有选择的求偶,即对于性对象不能无轻重取舍,一是这种轻重取舍,因遗传的道理而影响到后代族类的品质与品性。成问题的是后一部分;至于前一部分也是和我们实际上有关系的部分,是比较不成问题的。配偶是有选择的,不过落选的分子是不是根本得不到配偶的机会,因而独处终身,我们还不明白。在高等动物里和未开化的民族里,这种找不到配偶的分子,在数量上似乎是很不足挂齿的。在鸟类中间,求爱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既费精力,又费时间,无疑地表示一种选择的工作。但这种求爱的成功是否影响族类的品性遗传,有如达尔文所假设,还是很难确定的。霍华德(Eliot Howard)是一位很精细的鸟类学专家,在他的《不列颠的莺类》那本大著里,他虽不完全否认达氏的性择论,但是对于性择的影响究竟有多广,意义究竟有多大,言论之间,是很犹豫的。别的许多鸟类专家也是一样的小心。

到了人类,性选择的影响似乎比较清楚一些。即使远在古代,落选的人要找到配偶而留传他们的品性,事实上恐怕总有几分困难。古巴比伦有一个宗教的习惯,就是凡属女人都要到米立达(Mylitta)的神庙那里去操几年淫业。 据希腊史家希罗多德(Hcrodotus)的记载, 那些姿色稍差的女子也许要等上三四年才有男子过问,任何古代民族的婚姻习惯里,无疑也有这种现象,即健美者容易得侧,而反是者不免怨旷终身。不过在未开化与半开化的民族里,女人似乎迟早会怀孕(有的观察家说野蛮民族中就是最丑陋的女人也不例外)。因此,即使在人类,这种展缓的性择也许可以减少不中选的品性的遗传机会,但对于族类全般的选择影响毕竟是有限的。

就以往的情形言,达氏所称的性择的影响固然有限,但若就人类文明的前途而论,这种影响是可以很快扩大的。就是在今天,有大量的男女便终身不偶,其所以不偶的缘故,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因为无力去打动异性的求偶愿望。假如未来的文明,一面能够让求偶的事脱离种种世俗的计虑,一面更能把求偶真正健全的选择标准与理想严格地树立起来,那么,性选择真可以成就一番取精用宏的事业,而成为人类进化的一派强有力的导引力。黑曼斯(Heymans )说得好:“倘若男人希望未来的女人要比现在的高大些,感情用事得好一些,他们只需就目前已有的女人中,找高大的与不大感情用事的分子做配偶就是了。这种女人目前何尝没有呢?不过,此种自由选择的趋势,一时怕还不容易发展。”那就是因为健全的标准还没有树立起来,而世俗的不相干的计虑还是太多的缘故。

总之,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能把达尔文的性选择论看作造化的一把凿子,把未来的生物不断地凿成许多翻新的花样,同时又把凿坏了的随时搁置一边。在相当限度以内,女人之所以为女孩,或女性型式的演变,多少总要受男人选择标准的影响而为所陶冶。男人之所以为男子,或男性型式的演变,也不免同样地要适应女人的理想。黑曼斯也有过这种见解,笔者认为这种见解是很正确的。惟独所谓相当限度的限度,似乎是不宽绰的,而且也不容易捉摸。因此,我们到现今还不能把男人看作一个经由女人再三选择后的创造物,看女人也如此。

前文的一番讨论是很必要的,在进而研究性心理学的基本事实之前,这也是一些不可少的准备。大家要了解的是,我们虽袭用“性选择”的名词,实际上我们所注意的只是求偶时一些特别的功夫和抉择时所依据的各种官能的作用。至于这种抉择的功夫对未来的族类究有何种影响,那就属于达氏进化论的范围,除了上文一些旁敲侧击的话语以外,我们暂且存而不论。

求偶是目的,求爱只是手段。当手段进行之际,中间虽有比较与抉择,却不一定发生与情敌竞争的行为。自达氏的学说通行以后,一般人不察,总以为自然生活里心须有“物竟天择”,而求偶生活里必须有“男竟女择”,但至少在性择范围以内,这种竞争的成分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求爱手段的本身是无所不在的。

任何人求偶,要用到它。求偶成功以后,要维持性生活的正常与满足,在每一次性交之前,也要用到它。求爱所费的功夫,可以有大小,但不能或缺则一。研究家像霍华德,一面尽管怀疑动物生活中“性择”的功用,一面对于求爱现象的铺叙却是不辞琐碎的。

与求爱及求偶有关的官能是触觉、嗅觉、听觉和视觉。我们似乎没有理由把味觉牵引进来,同心所谓味觉,大部分还是由通于口腔的后鼻孔所传达的嗅觉。

还可以进一步地说,我们不引进味觉是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的。要知味觉是人生另一个大欲即求食的工具。倘若味觉局部也成为男子一大欲的工具,则人生两大欲不免发生夹杂混乱的危险,男女在求爱之际,兴会所至,也许不走性交的路子,而走吞噬的路子,把求爱的对象变做果腹的对象了。动物中,有时候也有以对偶做食粮的,但毕竟是一些很少的例外、并且总是雌性吞食雄性,而吞食的时候总在性交与受精作用已经成功之后。味觉与求爱很不相干,不但于常态的人如此,即于变态的人亦未尝不如此,这也是应该加以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