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达尔文

在给一屋子经理讲完人类行为的生物根基后,我去衣帽间拿外套。当我正耐心等待那位拿着我的号码条消失在一堆纺织品中的女士回来时,两个经理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是西弗拉芒区人,他在会间休息时对另一个经理说,达尔文学说对人类的研究能够如此广泛地运用到公司、经济、团队的领导方式等方面,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早就知道“强者法则”不仅作用于自然界,也适用于金融界。弱势的公司和银行倒闭随处可见,而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则能生存下去,甚至得到很好的发展。正如弱小的动物很快会死亡,而强大的动物能生存下来繁衍后代一样。“这些话达尔文也说过。”他补充道。而他那操着林堡省口音的同事觉得他说得不对,很幼稚,甚至很危险。“弱小的人和公司就都得死吗?还是别提那什么胡扯的进化了吧!生物学家就该自个儿忙去,别来管金融界的闲事。”“那个,”我说,“要不要趁着我等外套的时间,来给你们解释一下?你们看……”

进化是一个很多人都在使用,却不了解其真正含义的词。它跟强者法则、弱者消亡这些说法没关系,跟“强者生存”也无关。进化是发生在器官基因库中的微小变化,这些变化是对周围环境变化的一种适应,不是盲目进行的。当变化大到或多到能使一群动物或植物与另一群体清晰地区别开来,不同的变体、种类、物种便产生了……

两个经理皱起眉毛,同情地看着我。“好,”我接着说,“我们要记住的是,这与强者法则无关,关键是适应力最强的物种会得到更多的生存机会,这些物种繁殖后代的机会也就随之增加。如果人都死了,又怎么繁殖后代呢?所以进化与适应有关,重要的是基因,而不是种类。一种生物并不强于另一种,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适应法则。进化不关心物种,只关心基因。”

“是的,是的。”经理们有些不耐烦了,不光因为我拿到了外套而他们没有,于是问道,“这对我们的公司又有什么用呢?”我叹了口气,说:“比如对他人的理解。人类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不是说我们现在所处、所生活的环境,而是几万年前稀树草原那样的环境。在遥远的过去,人们一代又一代慢慢地适应了周围的环境,而这些变化便写进了他们的基因。也就几千年的时间,不会更久了,我们通过城市和技术大大改变了生活环境,而我们的基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变化却很小。所以要理解人类的行为,就要回到从前。”“对了,”那个来自西弗拉芒区的人终于拿到了自己的雨衣,说,“这个您刚才在演讲中提过。”

“啊,您仔细听了!”我笑着说。

这些生物根基在公司中非常重要。经理们通常会选择去上一大堆和领导技巧等主题相关的技术课程,以为上了那些课就可以借助博学的同事们研发出来的套路去管理人力资源,依照自己的愿望把人捏成各种形状。不过,这种方法不符合很久以前就存在于人类基因中的行为元素。你可以试图去控制古老的行为,而这有时也确实是必需的,不过只要想想愤怒的众多形式就知道,控制时常会失败。就领导技巧而言,经理们通常以为可以通过使用某种套路使自己成为一个好领导,比如及时地送出一个微笑,拍拍员工肩膀以示鼓励,再加上经常严肃对待自己提出的观点。可是这些都没用,人类不靠外在强加的、技术性的套路,只靠内在的、生物性的公式去承认和认可某个领导,而那些生物性公式已经经过了几万、几十万年的发展。你看,领导们通常绽放出让人信任的光芒,他们很合群,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倘若你拥有了这些特征,就会自然而然成为一个受大家欢迎、被众人接受的领导。相比某个技术套路,这些生物性公式能为你赢得更多人心。你的同事们会迅速被它们所唤醒。

“还不止这些哦。”我补充道,“大部分消费行为也可以通过达尔文理论得到解释,比如购买者和销售者之间的关系、股市的动荡等等。”“没错,”西弗拉芒区的人叫了起来,“人们通过互相模仿来购买和出售股票,所谓的群体意识!”“不是的,”我说,“人类根本就没有什么群体意识,这又是一个误解。”马儿就有,会近乎盲目地跟着一匹领头马前进。而人类拥有非常发达的社交性,其中,合作是人类进化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对我们的祖先而言,拥有一个紧密合作的团体非常重要,因为可以在其中互相学习。如果多数人都这么做,就证明这是对的,那我又为什么要另辟蹊径,从而陷入犯错的境地,甚至给团体的凝聚力带来危险呢?所以我们才去做别人都做的事,这根本不是什么群体意识!

“进化论原来是这样的呀。”林堡省的那个经理在拿到衣服后总结了一下。“不是的,不是的,这只是些很小的例子。您想让我在几分钟内,就把我要用一学年才能解释清楚的理论和观点说明白吗?”“不不不,当然不是了。”经理回答,“不过我现在倒是对达尔文主义有点兴趣了。”话说到这儿,两个经理都认为进化论能为改进他们的领导和管理技巧做出点基础贡献。我戴上帽子,像个父亲似的不合时宜地说道:“不过您要是能先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进化,人类是如何进化的,尤其当下人类是如何表现自己的,那肯定是有好处的。就从这些开始吧。”我走向外面,天空正下着毛毛雨,其中一个经理突然大喊一声:“我们可以来听您的课吗?”“请随意。”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