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 68
萨拉·雷蒙过去什么话都对父母讲。
听维克多讲述他的故事让她想到了这一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会坐在爸妈卧室的地板上,一边玩弄靠垫的穗子,一边和他们聊学校里的事情。她是个门门功课全优的学生,在数学和科学两门学科上特别有天赋。她的爸爸汤姆是一名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他总站在镜子前,拨弄着稀疏的金发,告诉她要继续努力;如果她想将来成为一名博士,那他再开心不过了。洛林是广播电台的广告销售员,她会斜倚在床上,叼着一支烟,说,“小甜心,我真为你骄傲。现在,帮我去拿一根雪糕来,好不好?”
“你应该不需要再吃雪糕了吧,”汤姆会说。
萨拉十二岁时他们离了婚。洛林得到了房子和家具。这以后她想吃多少雪糕就可以吃多少。她还得到了独生女的监护权。汤姆得到的是重新种植的头发,一艘游船,一个年轻的女性朋友,以及梅丽莎。梅丽莎对于花时间和别人的女儿在一起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结了婚,移居到俄亥俄州。
表面上,萨拉站在母亲的一边,说她愿意和“好妈妈”待在一起,因为妈妈还在努力挽回这个家庭。但内心深处,和许多遭遇同样处境的孩子一样,她想念她的爸爸,并且总觉得自己对父母婚姻的失败负有责任。爸爸电话打得越少,她越想他;妈妈越拥抱她,她越是不想被她拥抱。她长得像妈妈,讲起话来像妈妈,到八年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妈妈的翻版,没有人爱,或许也不值得人爱。她饮食过度,身材肥胖,不和其他孩子交往,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因为爸爸赞赏这一点,或许潜意识中她觉得这样做会拉近自己和父亲的距离。她每个学期都把自己的成绩报告单寄给他。有时候他回复她:“好孩子,萨拉。继续努力。”有时候,他没有任何表示。
到了高中,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的生活也几乎一成不变:实验室,书店,周末就在家里的电脑前。她知道一些派对——过去式——但那都是周一早晨在休息室里听其他同学吹嘘而已。有几个和她一起上数学课的男孩子曾经找她玩,她和他们出去过——看电影,学校舞会,游戏机房——甚至还和人亲热过几次,但纯粹是为了证实一下别人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那些男孩慢慢都不再找她了,私下里她倒是觉得如释重负。她从来没有体验过心动的感觉,并且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心动。
伊森改变了一切。他的出现,结束了她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一想到他,她的其他各种想法就都不见了。她可以为了伊森放弃整个世界。而且她确实这样做了。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想得到她。而且,他最终还向全世界宣布了一件她一直都害怕的事情:她是个“可悲”的人。这样一来,世界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维克多,那个穿浴袍的老人,把他准备将自己冷冻起来的事情告诉了她,然后她也把她的故事告诉了他。在这个古怪的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只能向对方倾诉。萨拉觉得又累又糊涂,她觉得维克多可能还知道别的事。然而,一说到伊森,她便越讲越伤心。讲到在汽车库里那最后的时刻,陪伴她的伏特加,悲伤的歌曲和发动的引擎后,她打住了。她不准备承认自己想要自杀。至少不会告诉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问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的,她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握着一个沙漏。
“我隐约觉得是有人把我抱过来的。”
“抱过来?”
“有个人抱着我。”
“什么人?”
“他是个钟表店的伙计。”
维克多震惊了。
他们听到冷冻舱后面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