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吼猴的第三只手

贝克被雷声惊醒了。长长的沉闷的雷声和海浪冲击沙滩的声音有些相似。很快,雨点就开始冲刷高高的雨林顶端的树叶了。不一会儿,雨水像小瀑布一样从上方的棕榈树叶上倾泻下来。一颗冰冷的雨滴落到贝克的脖子里,沿着脊背滑了下去,他不禁哆嗦了一下。贝克叹了口气,在潮热的雨林中前行已经很困难,而在雨水中前行简直是噩梦。

他从庇护所里探出头来。火堆上冒着蒸汽,灼热的灰烬在雨水冲刷下发出咝咝的声音。贝克立刻站了起来,雨林中的火是极其珍贵的,而倾盆大雨让他放松了警惕。现在就算有打火石,也很难找到干燥的木头生火了。

贝克看到营地外有一棵树,树皮像椰子皮一样厚而富有纤维。他用刀尖在树上划出一个四方形,然后把树皮撕了下来。保留火种是贝克在澳大利亚内陆时,土著教给他的古老技巧。只要有持续供应的空气,残存的火炭就能够闷烧一整天。他从火堆中抽出了一根烧得火红的木棍,用厚厚的树皮包了起来。

这时,双胞胎兄妹也醒了。“刚才还热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又冷得不行了。”马可说,“这也太糟糕了。”

他们在庇护所中等着,直到暴雨逐渐变小。贝克一直在飞速思考。如果他们能够找到那条河,“失落之城”就近在咫尺了,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救出阿尔伯伯和拉斐尔市长。在贡萨洛的地图上,贝克看到河谷陡峭地攀爬在他们上方的另一个高原上,隐没在山脉主峰的阴影里。那儿,贝克认为,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贝克决定不等雨停了,现在就继续前进,努力赶往目的地。双胞胎默默地跟在贝克身后,沿着山脉冒雨前进。

走了不到1小时,马可指了指路旁的一棵树。树干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树液泛着气泡冒了出来,沿着树皮流下。

“至少我们没有被用来磨爪。”克里斯蒂娜说。她脸色惨白,声音也在颤抖。

贝克皱了皱眉。夜里,下雨前,他多次听到了美洲豹的叫声,当时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一直担心马可和克里斯蒂娜也听到了美洲豹的声音。现在,这不重要了,他们已经知道了。

贝克故作镇静:“幸运的是,美洲豹白天休息,夜里才狩猎。我们那位磨爪的朋友现在可能还在午睡。”贝克停顿了一下,往雨林深处望去,“美洲豹会在水源附近徘徊。沿着美洲豹的足迹就有可能找到河流。”贝克沿着山脉边缘指了一下。就在几米外,美洲豹的足迹清晰可见,蜿蜒着进入了灌木丛里。

他们沿着足迹进入了雨林深处,贝克的心跳越来越快。虽然决定不告诉双胞胎,但他知道美洲豹是一种极其恐怖的猛兽。嗜血的部族如阿兹特克人和玛雅人曾把美洲豹奉为神明。彪悍的美洲豹能一口咬碎乌龟壳,它们也是优秀的猎手。在雨林的阴影中,几乎难以窥见美洲豹的踪迹。在学校里与朋友一起游戏,设埋伏捉弄他们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被美洲豹埋伏却是致命的。

沿着美洲豹的足迹走了一小时后,贝克突然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上。马可和克里斯蒂娜立刻停下了脚步,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对雨林中的声音也很熟悉了,能从诸多鸟叫声中分辨出林戈的声音来。但现在他们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这个长长的低沉的声音仿佛演奏团中的双重低音管。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宽阔的急流岸边。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了下来。克里斯蒂娜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巨大的蓝翼蝴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盈地飞舞,一只有着明黄色羽毛和长弯喙的鸟正在河边喝水。

但贝克没有观看这条河,他像塑像一般,静静地凝视着地面。松软的土壤中,深深的爪印清晰可见,四个较小的圆形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威武的美洲豹,雨林之王。”贝克充满敬畏地自言自语,“这应该是它昨晚喝水的地方。但是你们看,足迹在水中消失了。”

“它过河了吗?”克里斯蒂娜望着急速奔涌的河流,难以置信地问,“它肯定被急流冲走了吧?”

“美洲豹不是宠物猫,克里斯蒂娜。”贝克说,“美洲豹喜欢水。爸爸曾告诉我,他见过一只美洲豹叼着一头鹿逆流而上。”

“但看这里,贝克。这里又有足迹了。”马可指着河边说。

贝克安静了下来,努力思考这意味着什么。突然,贝克明白了。“昨天美洲豹刚来到这里时,水势没有这么高。它一定是沿着河边行走。后来水势上升了,它的部分足迹被淹没了。现在,因为下雨,水势又变得更高了。”

贝克蹲了下来,仔细察看塑料盒里的地图。“贡萨洛说‘失落之城’在河的另一端。如果现在不过河,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往更高处走,河水就更猛。”他们能看到水流冲击河中央的岩石时产生的白色泡沫。

“你在开玩笑吧,贝克。”马可说,“我们不可能渡过这么湍急的河流。”

但贝克决心已下。“人猿泰山的好帮手该出场了。”贝克嘟囔着,他从附近一棵巨树上,砍断了一根藤蔓的根部。把整根藤蔓砍下后,他把它像登山绳一样绕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像一名突击队员在突袭前做准备一样,他蹲在了马可和克里斯蒂娜身边。

“我们把藤蔓当安全绳用。”贝克说,“我把藤蔓绑在身上,第一个过河。马可和克里斯蒂娜,你们站在河的这一端,互相保持3米的距离。这样的话,如果我不小心滑入水中,岸上会有两个支撑点。我过河后,克里斯蒂娜,你绑好藤蔓,我和马可会从河的两岸提供支撑。最后是马可,我和克里斯蒂娜会从河的对面来提供支撑。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能有两个支撑点。”

贝克把藤蔓紧紧捆在了腰部,缓缓地走进了急流中。随着河水渐渐淹到了贝克的腿部,马可和克里斯蒂娜用力拉住藤蔓,以防他不慎滑倒后被水流冲走。“面向上游,用木棍撑着往前探身。”贝克大声喊,“这样你的双腿和木棍就像三脚架一样,要稳定许多。”当贝克终于到达远处的对岸时,河流的咆哮已经让双胞胎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妹妹。”看到贝克安全登陆并举起大拇指后,马可对克里斯蒂娜说。

克里斯蒂娜斗志昂扬地走入了急流中。她立刻感到双腿被水冲得发软。她拼尽全力保持平衡,在坑坑洼洼的河床中艰难地行走。

“水太大了。”在河水的嘶吼中,她大声地对马可说,“我几乎动不了。”

马可在岸上为克里斯蒂娜打气。每次她慢慢地前进一步,马可都会大声鼓励她。贝克紧张地注视着,他把藤蔓缠在了身上,双手用力抓紧,双脚也使劲蹬住地面,以此来保证万一克里斯蒂娜落水,自己能够为她提供支撑。

不久,克里斯蒂娜就感受到了河流的真正威力。在水流最急的河中央,她险些失足摔倒。直到逐渐走到对岸后,她才感到水流有些缓和。认为已经安全的克里斯蒂娜往前迈了一大步,浑身的重量都落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在一瞬间,她就被水淹没了——?是石头光滑的表面让她滑倒了。河水立刻把她拖往下游,白色泡沫淹没了她的脸孔。

但贝克和马可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在岸边站稳脚跟,用力拉住了绑在克里斯蒂娜身上的藤蔓。但贝克立刻意识到这很危险,河流在克里斯蒂娜的脸部形成了浪花,她的头部逐渐被水吞没。贝克开始向下游跑去,一边跑一边让马可也向下游移动。很快,藤蔓不再绷紧,克里斯蒂娜的头也露出了水面,她重新站稳了,大口大口吐出了水。

趁此机会,贝克全力拉着藤蔓,而马可从手中不断放出藤蔓,这样,咳嗽不止的克里斯蒂娜终于被拉到了岸上。

“刚才太危险了。”在用温暖的火堆烤干衣服时,贝克对双胞胎说。马可过河很顺利。贝克一直用科吉编织袋装着火种,现在他已经让火焰起死回生了。他不得不承认,在艰难渡河时包在树皮里的火种没有熄灭真是太幸运了。克里斯蒂娜的牙齿不断打战,脸色一片苍白。贝克和马可靠了过来,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冻得发抖的克里斯蒂娜。

当火堆的热量让克里斯蒂娜不再觉得寒冷,贝克从编织袋中拿出玉米烤了起来。很快,玉米熟了,三个人贪婪地啃着玉米,玉米汁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了下来。贝克很担心,他们三个都湿透了,而且筋疲力尽。上方仍然是随山势升高的雨林,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陡峭山路要走。但让人感到振奋的是,还有不超过一天的距离,就能到达他们如此艰难、奋力寻找的目的地了。

贝克让双胞胎尽可能多地休息了一些时间。再次起程时,贝克熄灭了火堆的余烬,小心地把另一根闷烧的木棍包在树皮里。就算这根木棍最终熄灭了,它也比从树上折下的新鲜树枝更容易生火。“还有最后一程,朋友们。马可,克里斯蒂娜,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我们现在不能放弃。记住,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爸爸和阿尔伯伯,他们只能靠我们了。”

在树林的高处,林戈又出现了,还发出了表示同意的叫声。马可和克里斯蒂娜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十分疲倦,但他们的内心却更加坚定。

沿着河岸,他们一路走进了河谷。他们痛苦、缓慢地前进着,在斜坡上以“之”字形路线前进,以此来减缓腿部的压力。有时遇到寸草不生的峭壁,他们不得不在雨林中绕路。

慢慢地,河谷变得越来越窄,一系列瀑布流入其中,仿佛一个多层的婚礼蛋糕。随着时间流逝,气温也越来越低,而他们越走越高。“看来我们快到平原了,这里的雨林也没那么茂密了。”马可说。此时已是傍晚,三个人决定停下来休息。

在确保没有毒蛇后,贝克清理出一片空地。他把地图铺在马可和克里斯蒂娜面前。“贡萨洛的地图显示,通往‘失落之城’的神秘之路,就在高原的边缘,离这条河不远。我们应该很接近这条路了。”贝克指着羊皮纸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在这条线旁边,已经褪色的精美字体写着“土著之路”。

在贝克的指示下,三个人站成一列,慢慢前进,用木棍清扫着雨林的地面。

“应该就在这附近。”马可低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个人什么也没有找到。

“贝克!马可!”克里斯蒂娜的脚踢到了什么,她兴奋地用木棍清理着地上的苔藓。贝克和马可立刻来到了她的身边。一个被雕刻过的石头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旁边还躺着另一块形状大小相同的石头。接着,在清理了一棵老树的繁杂缠绕的树根后,更多的石头露出了地面。

马可在这条路上来回走着,查看着地面。“这是科吉人的路。肯定就是这条路!”他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力量和坚定。现在已经确定无疑了:他们正在一条古老石道的遗迹上。

贝克领着双胞胎,缓缓地向前走。他们能够听到远方河谷里的巨大水声,河水上的雾气淹没了四周的雨林,树叶不断落进永恒的薄雾中。

贝克拼命地思考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贡萨洛的地图显示那条路和河谷是平行的,而不是穿过河谷。如果贡萨洛的地图错了,他们就不需要拼尽千辛万苦地渡河。这时,贝克记起了玛玛·科捷克对他讲的故事。在贡萨洛找到他们的圣城后,科吉人放弃了圣城,并且重置了雨林的道路,让征服者们再也找不到“失落之城”。这是否意味着贡萨洛的地图是错的?如果是错的,他们脚下的这条路是通向“失落之城”的吗?如果不是通往“失落之城”的,他们又要走回河谷了。

贝克的心沉了下去。越往前走,河水的声音就越大。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听不见彼此说话了。贝克心跳又开始加速。看来,营救阿尔伯伯和拉斐尔市长的任务就要失败了。他们遇到了和贡萨洛同样的难题,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在这么高的地方渡河更是不可能的。

小路逐渐接近河谷边沿了,贝克隐约可以看到对面陡峭的岩壁。在小路到达河谷边沿的最后部分,一些粗大的藤蔓挂在岸边的树上,在河谷两岸搭出了一座桥,桥面令人担忧的下垂着,下面就是深谷。在他们下方,瀑布落在底部岩石上,激起了高高的浪花。

“肯定是玛玛·科捷克的族人建了这座桥。”贝克尽量大声地说话,以确保他的声音不被水声盖住,“但这座桥应该多年没有被使用了。”

一个粗哑而可怕的吼叫声从他们上方传来,打断了贝克的话。克里斯蒂娜皱着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贝克抬头看去,树上仿佛悬挂着一串红色的钟。吼叫声又出现了。然后,树枝都开始剧烈晃动。突然,十几双眼睛望向了三个人。

“这是一群红吼猴。”贝克大声说,“我们应该立刻过河。如果它们向我们扔树枝可就危险了。它们的尾巴就像是第三只手。而它们真正的两只手则能够打倒重量级拳击冠军,而且是在第一回合。”

贝克转过身去,看了看河谷。“这座桥无法同时承受我们三个人的重量。我们需要一个一个过河。”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盖过了水声,马可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和一对不断喷气的鼻孔。那只吼猴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火红色的毛,颇具威胁性地蹲在树枝的最高处。

太阳快下山了,情况变得非常紧迫。“等我到达对面后,你们立刻跟上。”贝克对双胞胎大声说,“但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贝克朝河谷边沿走去。桥很滑,而且不稳,贝克紧紧抓住两侧的藤蔓,慢慢往前走。从脚下藤蔓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很远的深处河水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就在他来到桥的最低点,继续向对岸前进时,桥开始危险地晃动起来。不过,对岸岩壁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但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最大的那只吼猴从双胞胎头顶的树上,用尾巴把自己扔了出去。有那么一刻,它仿佛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在就要落地时,它伸手抓住了贝克身后桥上的藤蔓。

抓着藤蔓,它一边大吼,一边在桥上跳来跳去。另一只吼猴紧跟着跳了上来,接着是第三只……直到所有的吼猴都挂在了藤桥上。由于脚下的桥摇晃得太厉害,贝克只能紧紧抓住两侧的藤蔓,以防不慎掉入河谷。在身后,他能听到双胞胎徒劳地对着吼猴怒吼。

但已经来不及了。

桥已经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