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独自住在异乡

我诅咒着自己的笨拙,提醒自己无论珂翠肯的地位多么尊贵,她只比我年长些,而且独自住在异乡。我不该直接告诉她这些,而是要把问题告诉切德,让他安排另一个人解释给她听。

然后,我突然明白他早已经选中某个人来对她解释这些事情。我再次紧张地对她露出微笑,而她很快地随着我的眼光看着那群仕女们,恢复了端庄合宜的仪态,不禁让我引以为傲。

“那你有何建议?”她平静地问道。

“我建议,”我谦虚地说道,“我对于斗胆向王后建言感到羞愧,想要请求她的宽恕。但是,我也建议她赐予这两位宫廷仕女特别的恩惠,以奖励她们的忠诚。”

她了解地点点头。“那么,该赐予什么样的恩惠呢?”

“让她们可以在王后的房里和您私下聚会,也许可以特别请来吟游诗人或傀儡师傅表演。您提供什么样的娱乐节目都无所谓,重点是那些对您不忠诚的仕女,就无法让您选上参加这样的聚会。”

“这听起来像帝尊的拿手绝活。”

“或许吧!他很会对侍从和随扈玩这一套,但他怀有恶意,目的是惩罚那些没有阿谀奉承的人。”

“那我呢?”

“而您,王妃殿下,应该用这来表扬对您忠诚的人,非但不惩罚对您不忠的人,反倒是和对您忠诚的人共度美好时光,而这些人也必定会报答您的。”

“我明白了。那吟游诗人呢?”

“找芳润吧!他殷勤的献唱可是最能打动仕女们的心。”

“你能看看他今晚是否有空吗?”

“吾后,”我微笑了,“您是王妃,找他来是份极大的荣誉,他绝不会忙到无法前来。”

她再度叹息,但是小声多了。她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并起身向她的仕女们微笑,请求她们原谅今早的失态,然后问她们今晚能否前来她的房里。我看着她们相视微笑,就知道我们对了。我记着她们的名字:希望夫人和芊逊夫人。我行礼之后走出房间,没什么人注意到我的离去。

所以我就成了珂翠肯的顾问。同伴和顾问都不是我喜爱扮演的角色,我必须像个咬耳嚼舌者,在她耳畔悄声告诉她接下来该跳什么样的舞步,事实上,这可不是个惬意的差事。我感觉我的责备削弱了她的权势,而我教导她如何像蜘蛛结网般在宫廷掌权,也让她逐渐堕落。她说对了,这些是帝尊的伎俩。如果她为了更崇高的理想,采用比帝尊还温和的方式行事,我的意图对我们来说也就有利了。我想看到她掌握权势,藉以巩固惟真的王位让所有的人臣服。

耐辛夫人每天一早就等着见我,她和蕾细很把这些会晤当回事。耐辛认为我完全听命于她,好像我仍是她的侍童似的,不曾想过要我帮忙她在名贵的芦苇纸上誊写古老卷轴,或要求我展示技艺精进的海笛吹奏技巧。她总是因为我在某个领域不够努力而自告奋勇要插手,然后忙着花上大半个小时用令人困惑的方式指导我。我试着彬彬有礼地听从一切,但也深感自己已陷入她们不让我见莫莉的阴谋中。我知道耐辛这么做是挺睿智的,但睿智并不能舒缓孤独感。即使她们努力不让我见到莫莉,但我随时随地都看见莫莉。喔,不单是她本人,还有她挂在椅子上的披风,甚至蜂蜜蛋糕里的蜂蜜,都带着莫莉的味道,如此甜蜜地燃烧着。如果我坐在蜡烛旁嗅着馨香,或是坐在椅子上靠着她那被雪淋湿的斗篷,会很傻吗?我有时感觉自己和珂翠肯一样,淹没在应尽的责任义务中,根本没有剩余的时间过自己的生活。

我每周向切德报告珂翠肯身处宫廷疑云中的进展,而切德忽然提醒我,那些向珂翠肯献殷勤的仕女们,正是最迷恋帝尊的人。所以,我一定得警告她该适可而止地款待谁,又该对谁露出真诚的微笑。有时,我自顾自地思索我宁可悄悄地为国王执行刺客任务,也不要卷入这些秘密计谋的纠纷中。但是后来黠谋国王就派人通知要召见我。

这个讯息在某日清晨传来,我匆忙换上衣服去见国王。这是他在我回到公鹿堡之后,第一次召见我。被忽略的感觉令我不安。他是不是对我在颉昂佩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悦?他大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但是,不确定的感觉仍在我心中翻腾着。我试着加快准备动作好赶紧去晋见他,却不忘特别注意自己的仪表,结果两件事情都没做好。我在群山中因病而剪短的头发已经变长了,犹如惟真浓密难梳理的头发,更糟糕的是,我的胡子也愈来愈粗硬浓密。博瑞屈已经告诉我两次了,他要我决定到底是要留胡子,还是多花些心思刮胡子。当我刮着我那如小马的冬毛般杂乱无章的胡子时,一不小心就刮出几道伤痕,我当下就决定胡子杂乱点也总比脸上流着血来得不显眼。我把头发往后梳理,真希望能绑个战士般的辫子,然后把国王多年前送我的胸针别在衬衫上,代表我正是吾王子民,然后急忙赶去见他。

当我匆匆忙忙跨大步沿着走廊朝国王的房门走去时,帝尊突然从他自己的房门走出来。我停下来试着不撞到他,但觉得好像给困住了,只得瞪着他瞧。从我回来之后就曾见过他几次,但总是隔着走廊或在办事的时候瞥见他。但如今,我们俩在不到一只胳臂的近距离中站着,互相瞪视着对方。我们的长相相似到几乎会让别人误认为是我们是兄弟,而当我明了这事实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震惊。他的头发更卷,五官更细致,而他的仪态也有较浓厚的贵族气息。他的服饰是由孔雀毛编织而成,而我只不过穿着鹪鹩羽毛织成的杂色衣服,在领口和袖口处没有银色绣饰,但光看外表的话,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俩同是瞻远家族的人。我们都有像黠谋般的下巴和眉毛,还有相同的下唇弯曲弧度。我们都没有惟真的强健体魄,但我比帝尊健壮些。我们相差不到十岁,只有他薄薄的皮肤阻挡我让他血溅五步。我看着他的双眼,心中恨不得能把他的五脏六腑给掏出来。

他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小杂种,”他愉快地打招呼,笑容变得更尖锐,“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为废姿大人?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个再恰当不过的名号了。”他清晰准确的发音毫无疑问是在羞辱我。

“帝尊王子。”我以同样的语气回答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耐性等他响应。他就是要先发动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