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动人魂魄的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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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田安子被杀的新闻,在昨日的晚报上已经刊登。据说是分信员在持田安子被害的翌日上午10点左右发现的。警方已经开始搜査,认为是附近的心理变态者所为。
新闻报道是概括性的,无法揣测出详细的情况,但大致没有出乎新美所料。新美担心自己的住所正处在警察的搜查范围之内。但是,新美和被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这起事件的发端,只是新美单方面意识到她的存在所致。在她的身边,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新美的线索。
事件的发生并不是预谋的。然而,沿着排水管攀爬时,新美为了增强摩擦力而戴着橡皮手套,以致他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也许会留下发毛或纤维,但它们都没能与新美联结起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留下一个重大证据。就是,在她的体内,留有新美的精液。他曾经在电视推理剧中看到过,说警方从精液和唾液中可以验明血型。
但是,即便验明血型,同一血型的人很多,用不着担惊受怕。新美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新美很留意报纸和电视新闻,以后没有发现与事件有关的追踪报道。连日来行凶杀人事件接连发生,媒体不可能放弃其他事件的报道,一直跟踪着一起女大学生的死亡事件。
这对新美来说,也是一种料想不到的幸运。倘若社会减少对事件的关注,警察查案的热情也会降低。
过了两三天,警察那里还没有动静。倘若要来,早就该来了。新美稍稍放松了警戒。还不到一个星期,社会早已将一个女大学生之死忘得一干二净。
以后,新美的头部没有出现异常,伤口愈结了。那对情侣倘若以为自己巳经将新美打死了,却一不见尸体被发现的报道,就一定会惊讶万分的。
得知警方没有追踪的迹象,新美渐渐地大胆起来。他想再去持田安子的住宅附近窥察情况。他想去看看,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她的房间怎么样了。
他将从她的房间里偷来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衣物上的余香沉溺在自慰里。这更增添了促使他去窥察持田安子住宅的诱惑。
新美终于抵挡不住它的诱惑,向窥察安子的住宅走去。他装作行人的模样走过她的窗前,没有发现警察监视着的迹象。
她的房间窗户紧闭着,但不像是空房间。好像依然有人居住着。这间房间里杀死过人,难道已经有其他人敢住在这死过人的房间里?
不管住宅怎样供不应求,倘若像在等着别人死去一样迫不及待地将房间提供给其他租房人,这简直是一群围着尸骨的鬣狗。新美一边在制造着那些尸骨,一边却为东京的世态炎凉而感到吃惊。
这时,持田安子的房间窗户突然打开。一位年轻女子从房间里探出脸来,想要在阳台上晾衣物。与他偷盗来的贴身衣物同样色彩绚丽的、令他颇感刺激的贴身衣物类,就像彩旗一样挂满栏杆。
新美若无其事地窥视着女子的脸,不由大吃一惊。她不就是那天夜里新美强奸的第二位女子吗?新美偷盗的摩托车熄火,当时偶尔通过一辆轻便型的外国汽车,那辆汽车上坐着一对情侣。现在,那对情侣中的女子,从持田安子的房间里探出脸来。
新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她。第二个女子住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她是继安子之后入住的?
新美感到头脑里一片混乱。她也许是和持田安子同住一室吧?
这样的想法闪现在他的头脑里。但是,大门口的邮箱上,只有持田安子的名字。也许租房人是安子,第二位女子是她的室友。
在那里逗留的时间太长,被她发现就不妙了,新美移动着,暂时离开了那里。倘若她与持田安子合住一室,新美却没有发现,这真是太迂腐了。
也许是光盯着安子,而忽视了第二位女子,即她的室友。但是,对方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他。
第二位女子倘若记得新美的长相,从摩托车被盗的地点,也许会将新美与杀害安子的凶手联系起来。警察即便已经将两者联系起来,但不知道安子与新美的联系,所以无法追查。然而,倘若第二位女子记得新美的容貌,警方的搜查网络就会一下子收紧。他觉得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一位主妇模样的中年妇女提着购物篮从安子的公寓里走出来。新美灵机一动,追上前去。
“对不起,夫人。我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关于上次在这幢住宅里被杀的女子,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他搭话道。
“哎!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主妇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表情却似乎有话想说。新美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位最好的讯问对象。
“那位被害的女大学生,此后有没有发现嫌疑者?”
“好像还没有啊!”
“被害者的房间里,已经有入住着了吧。”
“哎!那个人,她们是合住在一起的。”
“有人合住吗?一点也没有听说啊!”
“是持田君自己招来的。不过,房东也向小川君收取房租,一文钱也不少。”
“现在住着的那位,是叫小川君吗?”
“她们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同学啊!不过,两人都是很神秘的,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工呢!”
“你是说她们打的工很神秘?”主妇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
“被害的持田君,听说在当应召女郎。装作一副仁慈的模样,真让人恶心啊!”
“应召女郎!”新美受到了刺激。
听了主妇的话,他这才理解当时持田安子向他要钱的原因。她是在出售自己的肉体。只要能出50000元,她的肉体就能向任何人敞开。就是说,新美是在为50000元而杀人。新美颇感沮丧。
“呃!你很吃惊吧。住在一起的小川君,好像也在打着同样的工呀!一提起现在的女大学生,真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呀!”
主妇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来在同一屋檐下起居的女大学生在打工当应召女郎,谁听了都会感到难以忍受的。
主妇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是故意在煽风点火。大约两年前持田安子先住进来,半年前小川朝枝来了。她们从来没有将男子带到房间里来过。安子从不外宿,但朝枝会在外面过夜,常常不住在房间里。
“在这房间里,朋友遭人强奸后被人杀害,她还是一副心平静气的表情住在那里,真是好心情啊!”
主妇叨叨絮絮地说着这些事,像是要倾吐郁积在胸中的恶气似的。新美因此才能得到有关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的大量情报。
这位主妇与持田安子同住在一幢公寓里。根据从主妇那里得到的情报,小川朝枝好像也在当应召女郎。那么,事发那天夜里,和朝枝一起驾驶着进口轻便型汽车兜风的同伴,也许是出钱将朝枝买下一夜的嫖客。就是说,新美依然因为没有向朝枝支付50000元,所以险些儿丢了性命。
新美对这意外的巧遇颇感惊讶。在同一天夜里,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强奸了自己强奸后杀害的那位女子的室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可怕的巧遇。遭到小川朝枝的同伴殴打时,倘若不凑巧被打死了,朝枝无意中就是为室友报了仇。幸好没有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伤口完全愈合。
但当时即便被杀也罪有应得。小川朝枝的同伴即便被警方逮捕,兴许也能算是正当防卫。新美就白白地被杀了。
“真险啊!”
新美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尽管如此,小川朝枝的同伴是什么人?倘若是花钱只买朝枝一夜的嫖客,兴许连朝枝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的真实身份。但是,那天夜里两人显得分外亲热。不像是只风流一夜的客人和应召女郎之间的关系。
那天夜里朝枝那妖冶的肢体重又浮在他的眼前。对持田安子,他的头脑里还掺杂着杀人的兴奋,记忆很淡薄,但对小川朝枝,记忆却非常鲜明。不!安子和朝枝的肢体重叠着,将更艳丽的映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当时,倘若没有受到朝枝的同伴的阻止,他也许会将她的同伴扔在森林里,继续拥着朝枝驾车兜风。不,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首先,将小川朝枝的同伴扔下,拥着朝枝驾车赶到安全的地点。以后无论怎样料理,都是我的肉墩子上的菜肴。当时没有将她的同伴绑结实,就急不可待地品尝朝枝这道菜肴,所以才遭到了意外的反击。
小川朝枝像是持田安子的替身,在持田安子的房间里生活着。对新美来说,他仿佛觉得是安子生还了。不,丨安子和朝枝的身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引诱他堕落的合成体。
新美回味着两位女子的肢体,一面将安子的贴身衣物裹在身上,闻着安子贴身衣物的气味沉溺在自慰里。在那些贴身衣物中,兴许还混杂着朝枝的体味。对新美来说,不管谁的贴身衣物都可以。而且,他毕竟没有勇气再次潜入同一个场所。
朝枝居住在安子的房间里,也许是警察的圈套。
新美将贴身衣物幻想成是她们本人而沉溺在自慰里,他内心深处的欲情便越发地变得郁结。
异性物品的崇拜,归根到底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纯粹的恋物癖虽然是以性为目的,恋物的对象是异性身上拥有的物品。
对新美来说,异性物品,不过只是当事人的代用品。只要不能与当事人在肉体上进行联结,新美的欲望就不可能得到尽情释放。宁可说,正因为使用异性物品,他身上的欲望像沼气一样朝着他的身体内部纵深漫延。
倘若小川朝枝是应召女郎,事情就非常简单。只要出钱买她,新美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但是,新美无法成为她的普通客人,因为他强奸过朝枝。而且,朝枝有可能知道新美是杀害持田安子的凶手。
倘若要与她接触,一旦败露,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正如新美还记得她的容貌一样,也许她也记得新美的长相。现在回想起来,朝枝也许因工作关系而稔熟男子,遭到强奸却并不感到十分害怕,反而好像是主动地附和着新美。
在男子使用暴力强制泄欲的过程中,女子主动地予以配合。对男子来说,再也没有如此刺激的场面了。女子开始时不愿意,最后顺从了男子的意志,半途中便主动地顺应着男子,让男子如愿以偿。这才是真正的性爱原型,采取男女抗争的形式,能令男子和男子的征服欲望都得到充分满足。
“我要朝枝!”
新美对朝枝的单恋进一步恶性膨胀。他还想与她睡一次。只要一次就行,他渴望将自己埋在那具美丽的肉体里。只有一次的交媾,而且还是强制性的交媾,新美就已经出现戒断现象。朝枝的体内,也许隐匿着令他无法戒断的麻药。
新美尽管意识到这是一种冒险,但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朝枝的住宅走去。
11月6日夜里,新美走过小川朝枝的住宅前。这时,朝枝正好一副外出的打扮走出来。
新美的机会来了。她的妆化得比平时更加细腻。好像不是营业性的化妆,而是为了某位特定的人物才打扮的。
新美心想,准是去见那位同伴。她走上大街后拦了一辆出租汽车。新美也紧接着拦下一辆空车。
“我付你三倍车资。绝对不要放跑那辆车!”新美命令司机道。幸好他的身上还有一些从朝枝和她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
“先生,你是刑警吗?”
司机见新美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使心领神会。
“嘿!你说的没错!”
“那就是因公用车,我全力协助。”司机顿时振作起来,精神百倍。载着朝枝的出租汽车不久便停靠在新宿西口的超高层旅馆门前。新美也紧接着想要下车。
“先生,看来还是在这里等着好吧!那位女子进旅馆,也许是为了甩掉跟踪她的人。”司机阻止新美下车。
“你怎么知道?”
“倘若是借宿,汽车要停靠在二楼。一楼是宴会的专用口啊!这个时候没有宴会,以前我也这样跟踪过。”
“万一她从哪里溜掉了呢?”
“倘若将汽车停在这个位置上,同时能够眺望一楼和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女子肯定会从那里出来的。”
司机的话里充满着自信。也许是多年的经验培育起来的感觉。
正如司机的预测,朝枝不久出现了。她来到二楼的出租汽车停车场。
“你瞧!没有说错吧。女人喜欢在出租汽车停车场喊车。在大街上拦车,大多是厚脸皮的女人。”
司机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说道。朝枝再次坐上出租汽车,径直开到歌舞伎大街背后小道上的旅馆前。这点距离可以从朝枝的住宅步行而来,她却要换乘出租汽车经过其他旅馆。如此警戒是为了什么?
朝枝连头也不回便径直走进旅馆里。新美不可能紧接着跟进旅馆,便将汽车开过旅馆门前,然后才下车。
按约定支付三倍的车资以后,新美便用边上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电话公司,询问这家旅馆的电话号码。接着又给旅馆打电话。
“刚才我的伴侣去贵旅馆订了房间,请将房间号码告诉我。”新美说道。他知道此类旅馆不设住客登记本。
“是刚才吗?”旅馆的服务员问道。
“是的。约好在你们旅馆里见面的。”新美讲了朝枝的体型和服装特征。
“她在10分钟前订了402号房间。”
旅馆服务员毫不怀疑地答道。也许是因为此类询问特多,服务员一副客人在订房间时自动领取钥匙、以后悉听尊便的口吻。
据服务员的回答不难察觉,她的同伴好像还没有到达。也许是朝枝先到后等着男子。这对新美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在她的同伴到达之前,新美装作是她的同伴敲门。朝枝准会毫不设防,迫不及待地将房门打开。趁她开门的一瞬间冲进房里,然后强奸她。进房间后倘若从内部将房门锁上,她的同伴即便来了也进不了房间。就算他来了,新美的手里也握有他的把柄。
提起把柄,小川朝枝也是一样的。他们会以为自己杀害了新美。当然,新美也有把柄握在他们的手里,他已经没有任何还会失去的东西。
新美认定,为了再次得到小川朝枝这一鲜美的猎物,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即便不惜采取强奸的形式,这具女子的肉体也已经被他打开过一次通道。
新美已成骑虎之势。他用电话确认房间号码之后,便向旅馆走去。
他多了一个心眼。趁这机会还可以査明小川朝枝的同伴的真实身份。他想牢牢地抓住那位显得很气派的同伴,以杀人未遂缠住他。即便对方争辩是正当防卫,新美也没有什么损失。对新美来说,这是将女人和金钱两者都抓到手的绝好机会。
自那起事件以后,新美没有再去打工,靠着从小川朝枝的同伴那里抢来的钱生活着。那位与新美没差几岁的年轻人,为了与应召女郎驾车兜风一夜,在钱包里毫不在乎地装着新美工作一个月也挣不到的数额。横竖总是富家少爷,倘若以杀人未遂敲诈他,他一定会吐出更多的钱。
这只狐狸尽情地打着如意算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圈套。因为他闻到了那具外表显得很鲜美的猎物正在散发着的香味。
新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进旅馆的大门。走进大门就是大厅,墙壁的控电盘上显示着客房的样本照片,表示空房间的格子里闪亮着灯。也许时间尚早的缘故,控电盘上大多都闪亮着灯。
这家从订房到退房都是全自动的旅馆,客人和服务员几乎不见面,宛如客房的自动售货机。因此,这家旅馆因方便而倍受人们的青睐。
402号房间在四楼。新美乘坐电梯在四楼下来。走廊里一派肃静,如在大海的深处一样。402号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新美在目标房间的门前站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敲房门。在朝枝打开房门时猛然冲进去剥夺她的自由。新美经历过第一次经验得知,她倘若察觉到危险,就决不会作无谓的反抗。专业女子对危险非常敏感,害怕因为抵抗而伤害到自己的身体。要实施强暴,她们是绝好的对象。
但是,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按新美的预测,房门会迫不及待地打开。
再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反应。房门的背后简直像是没有人似的安静。也许同伴到达后已经上床了。但是,如此静谧是怎么回事?倘若屋子里有情侣,总会透露出妖冶的气息。也不像是在洗澡。
新美稍稍用力敲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反应。新美用力推了推房门。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没有上锁。
因为不知道男伴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也许事先约好房门不上锁,男伴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
新美反手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朝枝已经躺在床上。是在床上等候,随时准备接纳男子。
枕边方型纸罩座灯射出的淡淡的灯光,在床上描绘出朝枝那柔美的曲线。面对新美进屋的动静,朝枝一动也不动,仿佛屏住气息在等候着他来到她的身边。看来她完全将新美当做是同伴了。
房间里弥漫着高雅的香水味。新美还记得那样的香味。
就好像是猎物自己登上新美的肉墩子,在等候着新美的菜刀。新美暗自喜欢。
你等着,你想要的东西,我马上就给足你!
新美在胸中喃语着,走到睡床边,换了一个角度窥察着女子。
女子从凌乱的头发间显现出青白的目光睨视着新美。新美的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新美看见朝枝的脖子上绕着一条绳索,如毒蛇盘绕着一样。朝枝被什么人杀害了。自她进房间后直到新美进屋,这段时间还不到20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凶手将朝枝扼杀后逃走了。
新美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女子,直到刚才他还跟踪着她,现在却变成一具尸体横躺在他的眼前。
杀害持田安子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有杀人的感触。尽管是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但他还记得是自己杀的。
然而,与自己有过关联的人,现在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搁浅了,两者之间没有桥梁。在他的眼前,猝不及防地从生存跳向死亡,转瞬即逝。面对这悬殊的落差,新美茫然若失。
显而易见,她不是自杀或患急病而死。难道是她的同伴抢在新美的前面夺走了她的生命?
下手的倘若是她的同伴,不会没有动机。她与同伴是杀害新美未遂的共犯。她以此恐吓了同伴。新美猛然惊醒。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样的场面倘若被人撞见,便有口难辩了。新美发现,与她的男伴相比,自己更是处在即便杀害小川朝枝也无人称奇的处境里。
警察当然会将两位女子被杀看做是连续杀人事件。新美强奸过朝枝因而被她认住了脸。新美还将偷来的摩托车扔弃在强奸地点的附近,朝枝也许已经察觉出他与持田安子被杀的关联。
正当新美在磨蹭着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侣旅馆的迎客高峰将要开始。倘若想要逃走,就要趁现在。自卫的本能,在新美的脑海里急剧醒来。
新美逃离旅馆时幸好没有被人看见。但是,他非常担心被人跟踪,一边留意着身后,一边尽量沿着昏暗的街道逃去。一般来说,这样的时候,还是混杂在人群中更安全。但是,内心有鬼的人,他们的心理促使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黑暗、更黑暗的方向跑去。
顾忌着身后,便疏忽了前方。当新美从小巷走到稍显宽阔的小街上时,前边发出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汽车在他前面差一点儿撞到他的地方突然停止。这是一辆在女子中颇为吃香的小型外国造汽车。
“对不起,撞伤你了吗?”一位年轻女子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新美一瞬间觉得分外眼熟。
在小街昏暗的光亮中,站立着一位妖精似的女人。她眼角细长,目光冷峻,鼻梁秀挺,性感的嘴唇里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垂直的长发随意地披洒在肩上,这是最适合她的发型。她身材颀长风姿绰约,在匀称的剪影里,令人感觉到一种完美的成熟。夜色中飘浮着高雅的香味。那种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新美想不起来。
新美若无其事地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从对方的服装到很不起眼的小型装饰品,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昂贵的物品。全身气度非凡,服饰奢华,令人头晕目弦。
新美张大着嘴诧意地望着她。眼前突然出现灰姑娘似的美女,他还来不及体会到这种现实感。倘若要说男子理想中的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女人吗?是如此朝思暮想中的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所以他反而失去了现实感。
新美是刚刚遭遇到尸体以后,失魂落块地逃跑出来,所以便有着一种幻觉,仿佛眼前是一位从地狱转世而来的仙女。
“没关系吗?我觉得好像撞到你什么地方了?”女子面露胆怯的神情问道。
“没有!没关系。什么事也没有。”在这样的地方遇上车祸是最倒霉的。必须尽快远离旅馆。
新美露出尴尬的笑脸正想要离去时,指尖顿感一阵钻心般的剧痛。他不由皱着眉头蹲下身来。看来在他还没有察觉时,车身就已经与他碰撞过。
“哎!不行啊!果然受伤了吧。”女人忧心地观察着。
“不!没关系,是擦伤啊。回到家贴一枚橡皮膏就会好的。”
新美硬着头皮支撑着。尽管这是一次能与绝世美女搭腔的绝好机会,但现在必须赶紧溜走。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人留下新美曾出现在这一带的印象。
“请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走,我就住在附近。”
新美拒绝了对方的好心。在如此交谈着时,女子的脑海里就会留下新美的印象。新美焦虑不安。这时,一辆巡逻车拐过街角徐徐地向这边靠近。巡逻车上的警官看见高级进口汽车旁有一漂亮女子和新美正在交谈着,露出诧异的目光。
“来!快上车。”女子催促道。
新美害怕被巡逻车拦下,便一屁股坐进女子的汽车。这要比受到警察的盘问强。巡逻车慢慢地驶过他们的身旁。
警官揣测着他们。女子将后背转向他们。
“真讨厌啊!”她口中自语着说道。
2
女子自称名叫“大杉美奈子”。从那天夜里起,新美便成为大杉美奈子的囊中之物。她有着一种绝世的妖冶。
漂亮的女子浩如烟海。持田安子和小川朝枝也是漂亮女子。但是,她们的漂亮属于这个世界。大杉美奈子的漂亮中蕴含着一种神秘,她宛如傲立在从天空中反射下来的光晕里。女人是一个谜,然而她在女人所拥有的所有谜底里,仿佛有着另一层更莫测的底蕴。
这种神秘深不可测,却强烈地吸引着男子。这是不容置疑的。那是一种隐含着危险的神秘。接近这种神秘的男子都会遭到毁灭。她的妖冶散发着这样的警告。
这时,男子巳经成为一条被食虫花捕捉住的小虫,越是拼命挣扎着,就越是被吸入那朵花的深处。
大杉美奈子没有过多地谈论自己。从她那天生就养成的优雅举止和富裕的生活状况,估计她生活在极其优越的环境里。
她只是说,她今年春天大学毕业,在为父亲当秘书。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她的父亲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她都只字未提。但是,新美可以预感到,她的父亲准是那种只要听到名字便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那天夜里,她自称“算是对他的补偿”,将新美带到东京都市中心的旅馆里。
“你肚子饿吗?”美奈子温和地问道。
这时,新美听到她的提问,才想起胃里的空虚。遭遇小川朝枝尸体时产生的惊慌,和与大杉美奈子接触时感觉到的兴奋,使他忘记了自己的饥饿。从新美的表情上,美奈子仿佛已经有所悟察。
“这个时间餐厅已经关门了。倘若你同意的话,我们订一个房间,要求房间服务吧。”她劝诱道。
新美没有马上领悟到订房间的含义,只是专注地体会着她的身上所拥有着的叵测的神秘。新美顺从了她。
她熟门熟路地从总服务台领取钥匙,新美跟随她走进了房间。房间里装饰得豪华气派,新美还从来没有走进过这般房间。地上铺着长毛绒毯,绒毛长得将鞋面都埋没了。摆设别致的客厅,家具被配置在适如其分的位置上。
房间里找不到象征着旅馆的床铺。卧室一定在其他房间里。厚实的窗帘遮掩着窗户,遮挡着正在窗外展开的夜景。
“时间巳经晚了,订不到好的东西,但我们不能欺骗自己的肚子啊。”
美奈子用熟练的举止拿起房间服务的菜单。
“你,吃什么?”
美奈子一边将菜单递给新美,一边将摄人的目光深沉地投向新美。
“随你的便。”新美被完全征服了。
“那么,我来点。”美奈子柔情地侧着脸。
她打电话要房间服务,告诉对方菜肴的号码。
“是啊。可以稍稍来一些葡萄酒,牌子任你选。”
美奈子从容不迫地说道。新美正感到万分地紧张,揣测着服务员会送来什么徒有虚名的菜肴时,热气腾腾的砂锅面条便端到了新美的面前。
“时间晚了,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胃口,我随便点一些,对不起啊!其实是我自己喜欢吃砂锅面条。”
美奈子含着羞色笑了。这时,新美才知道这位绝世的仙女也食“人间烟火”,便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非常喜欢。”
闻到砂锅面条的香味,新美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喝葡萄酒吧。真想不到喝着葡萄酒,用砂锅面条当下酒菜啊!”
美奈子将葡萄酒斟入两只酒杯,用“干杯”的手势伸到新美的面前。新美也端起酒杯,模仿美奈子的手势。
“干杯!纪念我们今天晚上相识。”
美奈子说道,轻轻地碰了碰酒杯。新美已经又饥又乏,砂锅面条的热气渗透进他体内的各个角落,他仿佛觉得所有的细胞都活了过来。由于与美奈子共餐砂锅面条,他觉得自己好像与美奈子靠近了一步。
但是,他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深夜,在旅馆的密室里,和一个盖世的美女一起用餐。他的前半世人生与这样的美女根本无缘。这事竟然会发生在他的人生中,这是不可思议的。
美奈子那妖冶的美,令新美想入非非。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令他觉得虽近在咫尺唾手可及,但一旦伸手,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吃砂锅面条之前饮用的葡萄酒,渗透进他的全身,使他的头脑里更增添着那种梦幻般的感觉。用完餐时,美奈子柔声说道。
“今天晚上的事,请你保密,只当做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美奈子侧着脑袋娇嗔似地乜斜着新美。她的表情似乎隐含着什么重大的含意。
“秘密?”
新美误解了美奈子的意思。
“今夜,我们认识的事,还有来这里的事呀!”
“当然,我对谁也不说啊。就当做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新美急切地表白道。
今天晚上与她邂逅的事实,对他来说,同样也不能让人知道。而且,即便没有与她邂逅,他也希望将这噩梦般的难忘之夜埋藏在自己的心里。
“你要向我保证。”
“我当然能够保证!”
“那么,我们的契约成立了。”美奈子竖起小指伸到新美的面前。这种孩子似的举止,意外地缩短了新美与她的距离。
两人勾着手指发誓之后,她猛然站起身来。
“我们的约定,要让你盖章啊!你跟我来。”她抛出了饵儿。
新美一瞬间揣摸不透她的意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美奈子打开邻室的连门,显露出已经铺好的双人床。刚才的事情,不过是这个难忘之夜的短暂序曲。
“只要你能遵守我们两人的约定,我就给你奖励。”
美奈子伫立在欢乐屋的门口,淘气地笑着。填饱肚子以后,沉睡在新美身上的另一种饥饿苏醒了。外表显得远比朝枝鲜美的猎物,自动地送上来供他享用,要将全身托付给他。
“我,不喜欢粗鲁。你要温和地,慢慢地,时间长一些。”
美奈子脱着衣服,男人就是为了这一瞬间才活着,就是在这一瞬间才体现了自己的价值。面对着这样的机会,新美反而感到害怕了。
见女人的身体远远地胜于自己的时候,男的性欲望往往会萎缩,显得很不争气。新美从来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现象。这是因为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人。现在,新美第一次面对着远胜于自己的女人,他感到了不安和恐怖。
“来吧。”
美奈子脱去衣服劝诱道。如此光泽的裸体,唤醒了新美原本萎缩着的野性。美奈子脱去衣服后还原成世间的女人。面对美奈子的裸体,新美强劲地作出了反应。
新美恢复了自信。不管是仙女,还是妖女,都无关紧要。不管是梦境,还是幻影,都毫无阻挡。眼前的猎物,倘若放跑了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遇上第二次。
3
一个荒唐的契约,在新美良明和大杉美奈子之间成立了。说“荒唐”,是因为这个契约,对美奈子来说没有任何利益。
美奈子身处优越的环境,身份高贵无比,与预备学校肆业行踪不定的新美交往,她没有任何好处。宁可说,与他这样的男子交往,甚至会成为美奈子的污点。
在得到美奈子的同时,新美还得到了自信。这种自信,是作为男性的自信。新美以前一直被社会所遗忘着,现在他第一次产生了向社会报复的感觉。在飙车时虽然无聊,但新美好歹找到了青春特有的郁闷情结的发泄口,以后他眼看将要被社会埋葬之际,得到了美奈子这样的仙女。遭到社会的埋葬与获得仙女的青睐,两者判若云泥。
现在,新美将仙女的肉体按倒在身体底下,俯视着始终在排斥他的社会。得到大杉美奈子,对新美来说,简直是对社会的一种复仇。
一对极不般配的男女成为情侣,新美认定是因为自己充满着男性的魅力,才弥补了两者的差距。两人的身体迅速地融合在一起。相互间简直就像定制似地紧密相合。比较两人的环境,显然极不相称,但作为一对裸体的男女,严丝合缝。
“我们也许在前世就是合成一体的呀!”
美奈子和新美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喘息着。他们将身体纠合在一起,享受着性爱的乐趣,在愉悦的洋面上永无尽头地漂浮着。
那种漂浮感只有极其投缘的异性之间才能得到。除了投缘之外,两人的体质、环境和当时的气氛,都有着很大的影响。那种漂浮感,就宛如一对男女赤身裸体地乘着小舟划向洋面,除了相互间将身体苟合在一起之外,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漂浮的方向。只是随着波浪的滚动漂流着,永不停止。
这时,视觉、嗅觉、感觉等一切感官都被调动起来。语言仅成为非常重要的小道具。总之,男人与女人,沉溺在这种行为中任其漂浮着,凝神专注,心驰神往。
在惟独贪图性爱享受的人生中,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能够在所有的价值观中将性爱看得最重的异性,是难得遇到的。他们相互之间在对方的身上仿佛感到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样的伴侣。
“我们倘若想要永远相好下去,和我的事,你要保密啊!”
美奈子再三叮嘱此事。
作为大户人家的闺女,与新美这种流浪者交往的事实一旦败露,就会失去富贵的资格,同时失去高贵的身份。因此,在这一事实败露之前,她也许便会中断与新美的交往。
美奈子的叮嘱,向新美暗示着他们的关系是暂时的。交媾时的漂浮感即便是永恒的,肉体一旦分离,毕竟还是身份和生活环境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知道的。”
“说说你自己的事。”
美奈子尽管只字不提自己的来历,却希望了解新美的身世。新美将前半世人生向美奈子讲述了一遍,只是没有透露杀害持田安子的事。他也想知道有关美奈子的情况,但他害怕如若打听会失去美奈子。
与美奈子结识后不久,新美便离开了以前居住的住宅。因为拖欠房租,房东再三催促,不得已才逃走了。
新美决定不将偷来收藏着的女性贴身衣物带走,如今已经得到了美奈子,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在这期间,他一直流离转徙,在各家商业旅馆里打工。
“你必须先将住处固定下来。”听完新美的叙说,美奈子说道。
“没有铺路的钱啊。”
“没关系。我来帮你。”美奈子漫不经心地道。
美奈子拿出钱,在“中野坂上”的地方租借一间小住宅。从那时起,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美成了被美奈子豢养着的人。给美奈子没有带来任何利益的男女关系,变成了主人和仆人的关系。
而且,新美喜欢这样的关系。对新美来说,这也是一种打工。而且,这还是极有效率的打工。渐渐地,美奈子每次见面都给新美钱花了。新美也渐渐地感到接受美奈子的钱心安理得。
新美杀害持田安子,就是因为对方向他索要金钱。但是,现在他干着与持田安子同样的勾当。然而,新美并没有发现这一事实。
被社会埋没着、眼看将要被埋葬的新美,现在正在被大杉美奈子所埋没和埋葬。眼看就要被社会埋葬时,新美曾经进行过殊死的挣扎。但是,现在他乐于被美奈子埋葬。
主从关系在两人之间确立了。现在,美奈子完完全全地成为主人,新美是她的家畜。只是,美奈子决不会对他炫耀自己是主人的身份。
如今,新美巳经无力反抗,他没有美奈子便一天也不能生活下去。但是,两人的关系在表面上是平等的。两人有着平等的外表。在显示着平等的服饰下,作为美奈子的家畜,新美巧妙地被主人豢养着。
美奈子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她兼备着作为女人的所有魅力,她的肉体完美无缺,好像是专为讨男性的欢心才存在着。她表面上将自己的肉体毫不足惜地提供给男性,实际上却是连同男性所有的精气一起,甚至连同男性的野味、野心和意志都尽情地吮吸着。于是,美奈子身上那种世间罕见的妖冶,便变得越发地冰冷。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人之间达成的契约,对美奈子而言,只是对她一方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