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维的亚 第七章
中间休息,喝点咖啡、芬达多
凌晨2点
基特里奇:
这是个新主题,请一定要全部读完再做判断。我希望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我现在发展了一段男女关系,以前在华盛顿,你总是试图给我找一些吸引人的年轻姑娘,而我现在秘密约会的这个对象总让我觉得不稳定,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合适人选——她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孩子,更不幸的是,她的丈夫就是我的同事。
我知道你会问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她是谁,我现在就告诉你,她是萨利,燕麦粥的妻子。
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圣诞节前一周,迈诺特·梅休在他家里举办了一场圣诞派对,我们的事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我们的驻点长官收到消息,霍华德·亨特最迟一月底会来替代他成为我们的新长官,所以他以圣诞聚会的名义为自己举办了一场告别晚会。他邀请了驻点人员及其家属、国务院里的一些同事,还有更多的一群人——普通的乌拉圭商人和他们的妻子,这个派对与其他的圣诞派对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到这一点,这儿的圣诞节真是太不和谐了。冬季黄昏玫瑰色的晚霞,像果汁冰糕一样甜,混杂在夏天的炎热里,让人忍不住想要爆发怒气和怜悯。我提到这个是因为梅休的派对在他配备齐全的房子里举行,房间里充斥着他一生积攒的纪念品和大庄园风格家具(带有牛角的扶手椅),毫无疑问这些是他用从股市里赚来的钱买的,整个派对气氛只在他坐到钢琴前的一刻才算稍稍愉快了些。我的父亲曾经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一项出人意料的技能。”梅休的特长就是唱歌和弹琴。他带领我们体验了所有期待中的东西,为我们弹奏了《闪亮的圣诞节》《听,天使在唱圣歌》《圣诞节,圣诞节》《铃儿响叮当》《寂静的夜》,当然还有《来吧,大丰收》,真是一场音乐盛宴!萨利当时就坐在我的旁边,她的手臂环绕着我的腰,我们和其他三十几个人一起随着梅休的歌声,有节奏地摇晃跟唱。
你知道,我没有一副好嗓子,鼻音又重,所幸我声音偏低,所以融入大家的声音并没有显得太不和谐。然而,萨利却说我声音好听,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从未在唱歌的时候随着节奏摇晃,但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谢谢你,这种自由唱歌的感觉很美,不只是歌词,而是所有的小细节,冰冷的玫瑰香味的音色——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美妙。我感觉好像圣诞节真的到来了一样,即使是在乌拉圭。这是我的顿悟,从十二月圣诞周开始我就一直期待着的顿悟终于降临了,如果一年里没有一次这种顿悟,那日子该会多么难过(我小声念叨着),也许上帝真的靠近了。
我万分激动,甚至觉得我所有的同事和他们的妻子都是那么招人喜欢,我还想起了国家、责任、努力以及最亲密的朋友那甜蜜而庄严的呼唤。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因为你的美丽总能让我觉得圣诞离我很近很近——对,就是这样,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已经情不自禁地唱了出来:“噢,来吧,让我们崇拜上帝。”我往下看,看到了萨利的脸,她用温暖活力的微笑回应我,我突然发出的声音也是透着温暖和活力的呀。这是我第一次喜欢她。
结束颂歌以后,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我问了她一些问题,她给我讲了很多她的故事。她的父亲是马术骑士,但是酗酒,离开了她母亲,和一个男饲料员再婚了。萨利和谢尔曼是高中时认识的(斯蒂沃特高中,俄克拉何马州),他们是同班同学,但是头三年都没见过几次面。他学习刻苦,几乎得过所有学术奖,而她是啦啦队队员(这点我猜对了)。我又多看了她一眼,虽不是特别惊艳但也的确非常可爱,小小的翘鼻子,小雀斑,绿色的瞳孔,沙沙的头发,但是她的脸上略带了点悲哀,也许10年或12年前她就经受了情感的折磨。她说,那时的她健康有活力,和校足球队的一位球员出去约会。我猜那个球员一定抛弃了她,因为她和谢尔曼从高二开始在一起,一毕业就结了婚。
我知道她现在一定期待我以同样的热情回应她,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所以我就坐在那里微笑,心想我该如何消除尴尬。你相信吗?我的脑子里竟然一遍遍地想着耶鲁大学的斯基特,我真愿萨利不会在失望中睡着。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我俩正打算离开彼此,她的丈夫谢尔曼出现了。今晚大使馆该他值班,所以他必须得开着他的车去工作,而且他现在也正打算离开了。而萨利想要留下来,因为那天晚上我从大使馆的汽车调配场要了一辆雪佛兰双门车,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派对结束后送她回家,因为我回塞万提斯也算顺路。我并不想留在派对上,我宁愿碗哥走后我也立即离开,我不喜欢被大家戴着有色眼镜偏执地盯着,但是不想离开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忧伤,所以我就留了下来。
不久,我与她跳了一支舞。迈诺特·梅休弹奏着《查尔斯顿舞曲》,我知道这类曲子不适合跳摇跃舞、林迪舞和兰贝斯走步舞,其实我也不会跳,可是她会跳,她带着我一起跳得很开心。然后梅休换了三十年代的慢狐步舞曲,好像曲名叫作“深紫”和“星团”。她似乎跳得太过亲密了,如果她的丈夫还在这儿,也许我还能接受,但是他不在。后来,我们的共产主义官员巴里·卡恩斯加入了我们,这才让我松了口气。可是独自坐在那看他俩跳舞让我很痛苦,因为她看上去也很享受跟巴里的舞蹈。
然而派对结束后萨利还是跟我一起离开了。开车从卡拉斯科回蒙得维的亚的路上,我一直想找话题聊聊,但是我们一路沉默,这让我感受到了好些年前与邻居女孩玩亲亲游戏时候的那种紧张感。我记得,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融雪中穿越森林,每一滴融化的水的声音都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目的。
终于我把车停在了她家门口,可她却建议:“绕着街区兜兜风吧。”
我照她说的做了。碗哥家住在一间小小的水泥房里,典型的中产阶级房子,视野也一般,可以说这只是法院后面一条十分不起眼的街,她家后面那块街区有大片空地,我们便把车停在了那儿,她等着,我一动也不动。然后她锁上了门,关上了窗,我还是什么都没做。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我想她都能听见我的心跳声。我不是真的想跟她做爱,我也不想给谢尔曼·碗哥戴绿帽子,但是我承认,我冒出了肮脏的想法。然后她问我:“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可以。”我说。
“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我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不吻我?”
“我不知道。”
“向我证明你不是‘同性恋’。”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
“你说起话来真像上流社会的人。谢尔曼跟我说你就是个学前班的小屁孩。”
我吻了她,她热烈地回应了我。我向你坦白,基特里奇,我从不知道女人可以如此热情。
最后这句话背叛了我最开始向你强调的话——读完之前不下结论,肉欲的细节我也不在信中详述了。于是我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从酒店房间向窗外冰冷的街道看去,静静地回想她的嘴唇如何亲吻了我,我们的嘴唇是那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的手摆脱束缚,挂在我的脖子上。她迅速摘掉自己的胸罩,把乳头放在我的嘴里,我用力地吮吸,她只能抬起头来才能呼吸,这点燃了我性感地带的炸药,我渴望瞬间爆炸——这真是吓了我一跳!她扭动,像一只猫一样柔软……我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我第一次体验了一次美妙的俄克拉何马州式性爱,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性交。
这种快感极其短暂。我想连尼·布鲁斯对他所传授的第二次体验的内在逻辑根本就是不甚了解,我绝没有可能为这么自负的家伙干活。接下来的时间我就拼命地享受,更多、更快、更深,这种情况我怎么能够拒绝得了呢?抢劫性爱的金库显然是不公平的。得意扬扬、情感爆炸、性愤怒、大解脱——伴随着所有不可言喻的感觉,我们互相猛击彼此,在长时间不断上升的厌恶中释放我的狂暴和贪欲。基特里奇,我为你救了我自己,英格里德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一直都想象着这种热度只会在最深处的爱中降临,带着强烈的动力达到高潮。和萨利做爱就像是一场足球混战,咬伤、青肿、胯部布满黑斑。
第三次射完精,我厌倦了她。车窗上飘起了一层雾,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匹种马还是强奸受害者了。我推开她,试图让我们穿上衣服,萨利半推半就。她的吻像水蛭一样,在纵欲过后是那么残忍。此时,我想回家。
然而,我不能像丢快递一样把她丢在她家门口,我说:“我会很快打电话给你。”感觉自己已经被勒索。
“噢,你最好打来,”她说,“这才可爱。”
可爱……我终于拿到了回到祖国的钥匙,我又成了那伟大而又未知的美国中部地区的一员,成了那片我准备好好守护一生的土地上的一分子。我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条孤单的街上没有人从我们的车边经过,想想我们刚才承担的风险,还真是后怕。
当然,从那之后,我还是见过她。有一次在她家——可怕的湿冷的环境,她的孩子跟保姆出去了,我们便在谢尔曼的家里通奸,带着恐惧感,除去他家的床有很浓的消毒水味之外,我们做得比在塞万提斯做得好。后来我还勇敢地违背上帝的旨意把她带到波西托斯沙滩上的安全屋里,我们在十二层高的窗户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黏土色的海浪,在椅子上缠绵。
不,我想通了,无论我如何写下这件事情,都会让基特里奇绝望,于是我把这封信放到一边。因为我不能不顾基特里奇的感受,也不能不管内在的自己,我需要忏悔,并以此来减少伤害。
中间休息,喝点咖啡、芬达多
凌晨2点
基特里奇:
说个新话题:我希望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因为无论别人如何对我衷心或友善,都不能与你我的关系相提并论,这一点你无论如何不能怀疑。我向你坦白但希望你不会被吓到,在遭受压抑性欲的痛苦这么久以后,我最终还是去了这里一个比较不错的妓院,去过一两周之后,我不可避免地选出了一个不错的乌拉圭姑娘,她来自特雷斯·阿博尔斯的贫民窟,我想如果你来了或许我会安排你见见她。
这对我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正因为我把你当作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和休·蒙塔古会永远在一起,你也应该和他在一起,因为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比休更伟大的了。原谅这样的简短,但是我想说,我爱你和休在一起,就像我单独爱你一样,或者利用数学上的理论,这两种爱就如同有限数的个数与无限数的个数。我得画上句号了,我们必须尽我们的全力无条件地信任彼此,我只是应该要一个女人罢了。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来寻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与人交往了。我承认,我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希望你不会觉得你的理论遭到了否定,只是我发现α和Ω在理解性爱关系中是最不可缺少的工具。带着爱的性,又或者性与爱对立,这些你都可以很自然地用你的术语来描述。然而有一点,我擅自觉得α和Ω是最不对称的,我的这次选择,可以说Ω很少甚至根本没有发挥作用:一方面我不能忍受这样一个女人(因为她不是你),可是另一方面实际行动中我却选择了和她在一起。如果像我想的那样,α充满着黏土和低级的世俗冲动,那么很明显,我的α并不是完全没有约束力。
我继续写信,小心编造着妓院的故事,最终停下了笔,不知道编造一个故事是堕落还是智慧,但是起码我还是挺满意自己的诡计,虽然我现在很困。在困意袭扰、几近入梦之时,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并未那般地厌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