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应召生活。

不像第一个客人宏美小姐一样,我把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有些人虽然记下了地点和时间,但就是没办法把名字和脸孔兜起来,有些人甚至连脸孔都不记得了。开着冷气密闭着的客房或才刚铺好的床铺,不管是在高级的商务饭店的套房,或者在偏远地区的宾馆都一样,没有持定的名称。

那是一个奇怪的季节,阳光虽然强得好像烤箱一样,却一点都不觉得热。仿佛整个世界都戴上淡蓝色的太阳眼镜一样。我在没有丝毫热意的蓝色世界里和几位女性做爱。年龄从二十几岁到七十几岁。有人的体重只有我的一半,有的则有我的1.5倍重之多。这些客人没有一个相似的,但是回头想想,我却觉得自己一直拥抱同一个女人。

美丽的脸孔、严肃的脸孔、无法掩饰恐惧或不安的脸孔……,她们有各种不同的面貌,但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完全表露自己的欲望。每个客人都有属于她们自己的体型和故事,相信对某些人而言,那只是一种表面的装饰品罢了吧!?真实的欲望都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

可是我并不想看到人们的真实面或内心深处。只要她们有刻意装饰表面的意念,我就觉得每个女性都是充满魅力的。嘲笑别人的不良嗜好或者打扮不搭调等等,其实我是做不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极力地想掩饰自己的破碎和缺点,只有拥有黄金般纯粹的心灵,永远走在正途上的人,可以赤身裸体走在外头。我讨厌赤身裸露,所以永远穿着一袭破碎的衣裳。

记得御堂静香曾经对我说过。

“阿领总是可以找出任何一个女人身上的魅力,那或许是别人所没有的特殊才能。”

我在某些地方比较驽钝,所以在很久之后,才真正了解她这番话的意义。

开始从事应召工作之后的几个星期,我的手边攒了不少钱。金钱就跟流水一样,水路一旦打开、人就会按照自己的欲望恣意使用。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奢华的人,并不想要有豪华的房子、奢侈的餐饮、或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想要拥有自己的店面。有人提醒我不要把存款存进银行里,因此我把钱都放进在代代木公园的跳蚤市场买来的、满是刮损伤痕的背包里,随便藏在床铺底下。

我拿钱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在结束工作几天后到麴町的公寓,御堂静香会交给我一个和第一次相同的淡蓝色信封。有时候我们会在客厅里聊聊天,有时候只在玄关打声招呼就走人了、蓝色信封里的钱通常都是新钞,就像玩具纸币一样。在我抽出一张纸钞到街上的便利商店买东西之前,我都有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

我想到资本主义世界当中的劳动和对等价值的关系,再怎么想、这些钱都不应该是我在床上的工作所应该得到的正当报酬。我只要陪客人两个小时左右(有时候根本就没上床,只是陪着客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而己),就可以拿到有如中国劳工的一个月薪资,或者越南劳工数个月的收入。

走在东京的街头,发现到处都是漂亮或方便人们生活的事物。精致的设计外加出人意表的素材或色彩,所有的东西都为了要和我交换金钱而频送着秋波,还没到手时确实是充满了魅力,然而一旦实际买下来,大部分的东西就立刻失去了魅力。

这或许是因为我开始对应召工作产生价值感的关系。一通电话把我叫出去,和不认识的年长女性做短暂的约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当中,我可以为对方带来多大的喜悦啊!?

平常我话不多,还很怕麻烦,可是唯有在这个时候,却尽全力为对方提供服务,这件事让我觉得快乐。对我来说,满足女性或帮助她们,比拿到任何东西都更让我觉得有趣。不管贴上多昂贵的标签,名牌商品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结果,其实这正是自认为没有价值的人所想要的勋章。

在成为应召男之后,我的心态变得比较自由了。以前原本就比一般人少以外表或性别、年龄、工作来判断一个人,而现在这种倾向比以前更少,在仔细听完对方的话之前,我会保留所有的判断。当某个人所说的故事太偏离常理或让人觉得无趣时,我不会把心抽离身体、飘到远方,反倒会以更专注的心态去侧耳倾听。因为一个人的欲望与秘密,总是潜藏在这个人受伤的部位或脆弱的地方。

找出每个女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原始欲望,将之从心灵的阴暗处引导到实际的世界使其实现,我开始觉得这就是应召男的工作。

来谈谈最先让我了解到这个事实的女性吧!

七月份,我们虽然每星期见一次面,但是我跟她却从来没有上过床。性爱并非她所希望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