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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同于姐姐,我对婚姻不那么持否定态度的原因之一。

就如同再怎样的美味,吃惯了,就难再复往日的新鲜感,或许是因为我这一生还没谈过什么恋爱,所以不能像姐姐那样看清。看得太过透彻,反而会难下决心。我想,结婚就是这样的一件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常常想来会让我出一身冷汗,那就是: 要是我结婚去了,姐姐会不会不行啊?

我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也知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哪怕是分开,只要我们把“橡果姐妹”继续做下去就不要紧,就会有一条退路,可还是会担心,表面看上去像是姐姐照顾愚钝的我,而实际是不是并非如此?

实际上,我自己是不是可以结婚,然后过着普通的生活?

又或者截然相反?我仍然是离开姐姐无法独自活下去?或者,最坏的情形,我们两人彼此都是如此?

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不幸,于是,我把这个念头抛开暂放一边。

这种事情,把它搁置起来最好。等哪一天它浮出水面了,就像打鼹鼠那样迎头痛击,或是,等到那时再作决定吧。只是,不要放走那个瞬间,那才是胜败的关键。

“小果,睡觉哭什么呢。”

这样来叫醒梦中哭泣的人,是最差劲的了。

在姐姐的摇晃中,我一边哭着,一边朦胧睁开双眼。姐姐的脸就在眼前,睡前喝了那么多酒,可皮肤却是那么光泽。恋爱中的人真好……我这样迷迷糊糊想着,跟她说:“我做了个活生生的梦,梦见我的初恋了。我都快把他给忘了。这样清清楚楚的梦,还是第一次呢。没什么好难过的,却哭起来了。”

“欲求不满吧?要不就是更年期综合征?”姐姐一本正经地说。

“我又不是你。更年期,我还早着呢。”

我有些火了,揉着眼睛坐起来。

“那是不是那个人出什么事了?你有时候直觉挺准的。联系他看看。”姐姐说。

“联系不上。”我说。

“那个叫松平的,他爸爸不是个冲浪还是什么来着的名人吗?在网上搜一下,一下子就出来了。”

“是吗?”

“是的。小果你呀,真是个糊涂虫。”

姐姐笑起来。我也笑了。

实际上,我早想到了检索。

这也并不奇怪。看我们家正中间像神龛一样摆在那里的那台硕大的Mac电脑,高级的硬盘旁边还有外置硬盘,甚至还装备了Time Capsule无线硬盘。

我自己也常常对一些记忆模糊的画家的名字,或是想去的店铺、城市的相关信息进行检索。

不能光躲在家中,除了做饭、工作,网络也是我的好伴侣。

可我并不想去检索他父亲或是他的名字。

姐姐她在那种事情上是很现实的,而我,只想把自己的泪水珍藏在自己心里。

检索出来了,那些丰富的泪水就都会蒸发掉了。而我喜欢把那些泪水一滴一滴慢慢收藏起来,等待它们聚积成美丽的湖泊。

就像日暮时分走在街头。

车站前有名的甜品店前,回家途中想买点甜点的人们也照例喜滋滋地排起了队;市场上的鱼到了最后的清仓甩卖阶段,回家的氛围像雾气一样笼罩着大家。抬头望去,每座高楼都是方方正正的白色,透着灯光;每家的房间里都晃动着人影。在某处的某个窗户里,那个他,那个昔日好友的他,也一定同样沐浴在这慵懒的时光中,匆匆奔赴夜晚。希望能一切都好。这样想着,就像有什么透明而细腻的东西滴落在心中。如果明白了真相,这小小的光辉就会简单地消失而去。要把它们好好收集起来,必须目不转睛,时刻做好准备才行。

我不太善于用言辞表达内心所想,勉强才能把其中一部分说给姐姐听。要不是姐姐帮我把它们编辑改写下来,怕是等我死了,我的许多想法都会随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有时我觉得那样才是最高的奢求。

我常常在想那些既不出书,又不上电视,不也爱向人宣扬自己的信念、所作所为,就那样死去的伟大的人物。他们的内心就像是湖水般澄清,而后悄无声息地美丽地死去。生时的辛勤劳作,换得上苍平静的拥抱。满是皱纹伤痕的手,疲惫干瘪的身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那美丽枯萎的植物,不遗留下任何污秽。

如果想要那般悄然消失的话,要使之变为现实,就一定要在心里收集下这纯净的水滴。一点点的,好好珍藏。

“不要紧的。就算他现在变成了大街上常见的好色大叔,说不定那样反而安心了呢。对了,我刚才把剩下的参鸡汤喝了,比昨天在店里吃的味道还好呢。”姐姐微笑着。

“我男朋友说首尔的参鸡汤更好喝,要带我去。我去是不去呢?你也去吧。”

“去首尔?我会妨碍你们的吧?”我说。

“不会的。我还不想和他同住一屋,所以根本不要紧的。”姐姐一脸认真地说。

“另外,他也不是那种一心只想着做爱的人,你能一块去,说不定他还会高兴呢。像这样,精神恋爱的感觉很好啊。”

我对姐姐恋爱上的事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种时候,她是不会说谎的。

“还是不去了,你们两个人去吧。”我这样说。

要去的话,还是等这段蛰伏期过后,自己尝试着一个人去吧。或者等姐姐去过几次韩国后熟了,我们两人一起去。我想去坐坐那儿的地铁,去散散步。我想姐姐她那个人一定会发现几家好的美容、按摩之类的店铺。护照得去更新了。我正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高兴时,听到姐姐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等我对那里熟了,我们两个一起来个美食与美容之旅?”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脸上写着呢。”姐姐回答。

“那样还早着呢。你说的没错,那你就去打探一下哪家店的参鸡汤好喝,然后再带我去。正如你所说的,我也觉得等天气暖和了,自己要多出去活动活动。”我说。

“知道了。我会好好打探打探的。”姐姐又说,“可能这个月就去。”

说完,她把发带在额头使劲一勒,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工作。

工作状态中的姐姐的后背,不禁让我想起了父亲。她肩膀也是微微上耸,像极了父亲。这让我甜蜜地回忆起已和我们融为一体的父母的影像。

也想起了我们四个人居住的那两间小屋。父母喜欢小树林,总是有事没事就带着我们去附近的那个大公园里野餐。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没有钱去饭店吧。

那么穷,却生了两个孩子,真拿他们没办法。

可他们却总是那么乐观,就像是童话或民间故事里的人物。

或许也是因此,直到现在我还是比较喜欢质朴的人。

天气很冷了,我们也还常在外面野餐。父亲常常说:“在外面吃饭团、煎蛋特别香。不管天冷还是天热,在外面就好吃。”

那时的保温瓶性能不像现在这么好,不能够长时间保温,茶稍稍有些凉了,我们却喝得津津有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喝着的温温的茶水有种奇特的味道。在林间的话,会夹杂有树木还有干燥的土壤的气息,因而给茶增添了那么多的味道。

我常常背靠着母亲,眺望树枝与树枝之间的天空。

鸟儿就像盖在天空的邮戳,点点飞去。

我心里想着: 那么远的地方也会有风啊。

姐姐总是一个人闷头爬树,父亲怕她摔下来,则站在树下。

时间总是这样一成不变地在无声中慢慢过去,天黑了或是冷了,母亲就会拍拍裙子上的土,站起身说:“该回去了。”这样宣告结束。肚子饱饱、身体有些发凉的我们踏上了归途。那时,总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那条路更平凡、更无趣的了,可现在,我却觉得它是那么珍贵,价值何止百万。

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希望能够与孩提时代的自己见上一面吧,哪怕只有片刻。

见面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是羡慕,还是伤感?正如同热恋中的人,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越是觉得“将来难免伤心,所以要珍惜现在”,反而越背离了自己的原意。正是因此,我觉得对于我们来说只有现在。现在,我很幸福,看着窗外的天空可以流泪,就这么简单,什么也不需要。能躲在屋子里品味自己的幸福,这是多么难得的境况。

尽管如此,我却还是想回到那段日子,希望能和家人一起走在昏暗的野餐之后的归途,哪怕一天也好。

我花了太长太长的时间才能从丧亲之痛中重新站立起来。

也如同这次,经过这么长时间才能面对爷爷的离世。也有像姐姐那种拼命干这干那来排解伤痛的人,可我却是只能静静待着。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我那当医生的姨父和姨妈他们。

那场纠葛过后,跟他们几乎再没有了联系。

姐姐离家出走后,思念姐姐、整日愁眉苦脸的我,就像被软禁的人那般绝望,把肾也搞坏了,搞得家里闹鬼,弄得一团糟。对于这样的我,姨父姨妈他们也一定心情沉重郁闷吧。

要是现在的话,能阳光些,那么他们的态度也会有所不同吧……作为他们来说,本着慈善之心收养了我们,真心想我们能给他们找个养女婿作为报答。不但他们的愿望破灭了,还被当成敌人那样离家出走,他们在亲戚面前一定颜面扫地,很是苦恼吧。真是对不起他们。

这世上一定也有姐妹与我们有不同的价值观,会高高兴兴地去相亲,开开心心地接受这种人生。要是我们不是橡果姐妹,而是喜欢钱、喜欢娱乐的姐妹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和他们至少做到平静地分手,让他们想起我时心里有些许愉悦呢?

可每每我这样想时,总是已时过境迁。

我人生的步伐总是那么缓慢,跟不上时间的节拍。

橡果姐妹:

我丈夫在一次事故中去世,已有一年了。

我们十八岁时相识,两人一见钟情,之后便很顺利地开始了交往,然后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岁月。我们没有孩子。我现在不知道每天该做些什么才好。

无论看什么、去哪儿,脑子里都是回忆,能做的只是哭。

没有对象能让我去跟他讲这些话。大家都用一副可怜的眼神看我。这我也能够理解。

等待你们的回信。

安美

安美女士:

我们俩也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父母。

那种悲伤是无法愈合的。

虽然那就像是得了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它将陪伴我们一生。可要是把它当做是我们不曾忘记父母,将和他们一直在一起。这样去想,心情就会好些。

这样,幸福就会一天天慢慢多起来。

你过得怎样?欢迎随时给我们来信。

橡果姐妹

可能是看了姐姐写给安美的回信,我又做梦了。

蓦然发觉,我似乎正一个人待在阿麦父母家的一个房间里,也不知怎么进去的。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认为这里是他父母家,只是梦中这样感觉。

家里其他人呢?我也并不清楚他家里有什么成员,只是隐约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像是阿麦今天早上去世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睡眠不足,身体发胀,脚底发沉。家里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