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6月18日 第一节

下午3点45分

斯蒂夫走入厨房,很高兴逃离了那两人的感情纠葛。冲咖啡是个好借口。

萨姆是个有趣的存在。勃兰特看到他俩首次见面时的反应也很有趣。史蒂夫并不认为她是勃兰特喜欢的类型,同时,她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过她确实有吸引人的方面。在幻象的空间里,她不仅拥有视觉能力,而且能和别人沟通交流,这种能力也令人印象深刻。

他待在厨房,斟上满满一壶咖啡。他倒好三杯后,端到他们的座位边,“谁需要奶油或方糖。”

“不用,黑咖啡就好。谢谢。”萨姆伸出手去拿咖啡杯,双手捂紧杯身,好像她很需要温暖似的。

史蒂夫考虑了片刻,然后坐在他俩之间的一把椅子上。他知道什么位置具备影响力,坐在他俩之间并非他一贯的选择。显而易见,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复杂的关系。

“萨姆,你总觉得冷吗?”

勃兰特和萨姆齐齐转向他。他微微一笑,“不是什么捉弄人的问题,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萨姆点头,“是的,我确实总觉得很冷。并且每经历一次幻象,情况会变得更糟。”

“你是否会在某个特定时段觉得尤其冷?”

她把头歪向一边,斯蒂芬捕捉到她认真思考问题时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这女孩胸襟坦荡,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里,她只是一位新生儿。他暗暗叹息。她得从他这儿学习更多。一旦她失去了生存能力,情形不容乐观。

她的能力虽强大,但会自由外泄。由于未受到控制,泄出的能量忽而强大忽而弱小。更糟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此等状况。她的能量不断外流,就如同血友病患者的血液不断流失。

她摇摇头,“不,我不这么认为,我一直都觉得冷。”

史蒂夫深深陷进椅子里,询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他首先确认她的生命力。她充满活力。这个女孩是个灵力战士。接着,确认她的光环。此刻她的能量正四下扩散,唯独在靠近勃兰特的方向收敛。很有趣。她不想让勃兰特看到太多。

他暗自笑笑,当他俩都忙于避免看对方时,史蒂夫利用那起伏不定的能量,打开自己的天眼。

他转向萨姆。发现萨姆正盯着他。他大吃一惊,赶紧撤回。萨姆则对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史蒂夫迅速转换成正常视觉,发现她还盯着自己。这怎么可能?难道她能在两种视觉间随意转换,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两者的区别?史蒂夫快速瞟了眼勃兰特,他看起来并未注意到任何情况,于是决定开口询问。

“你能意识到自己在使用天眼吗?”

他的问题似乎让她惊讶,不过,她的回答相当爽快,“是的,两者对我来说区别不大,我可以轻松自如地换来换去。”

这合乎情理,何况他刚刚已经见识过。这让她的技能提升到另一高度。她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女人。未经过任何正规训练,却找到自己独特的方式。无人为其指明正误,她却形成了自己专属的方法。这个世界上能轻易转换天眼的通灵者少之又少,史蒂夫用一只手便可数清。

“勃兰特已经告诉过我一些你的幻象。”他伸展完双腿,双脚交叉翘起二郎腿,快速瞟了眼勃兰特,然后目光集中在萨姆身上。“也许,你得把你身上发生的事对我全盘托出。”

萨姆不禁胆怯,盯着自己的咖啡杯。告知他真相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史蒂夫没有打断她,而是一直等着她讲完,然后问道。

“所以,你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这一切?在你处于某种幻象时,你意识不到幻象以外的状况,而且,在夜间你会产生某些特殊的幻觉?”

“是的。同时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幻觉。”她快速告诉史蒂夫,自己认为何时杀手会寻找新的目标,还有见到他的那次车祸。

史蒂夫认真思考她的话。“你希望从我这儿获得什么?”

萨姆脸上表情复杂。看起来既充满希望,又无比困惑,甚至还充满恐惧。

史蒂夫探过身去。她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帮助我。”

史蒂夫挪了挪身子,心中非常惊讶。他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帮助?何种方式的帮助?”

她瞥向勃兰特。

“嗯。”她再次停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然后脱口说道:“幻象让我身体损伤严重,我的血液大量流失,之前我就骨瘦如柴,现在体重还在减少。我几乎夜夜不能入眠。”她的语速减慢,“我担心那些幻象会要了我的命。”她轻声承认。

史蒂夫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担忧不无道理。“通常情况,幻象在通灵者身上有所体现时,血液的流失量不会多到危险的地步。”

她似乎并未听到这话,此时身体前倾,两眼紧紧盯着他的脸。“还有其他和我状况相似的人?”

“当然有,有人醒来发现自己双手莫名其妙地沾满鲜血。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亲身经历了某些事。”他揉揉太阳穴,“有些人则进入生存与死亡之间的灰色地带,陷入昏迷,他们的昏迷时间取决于在那种状态里徘徊多久。还有一些人因为无法及时回到自己真身而死去。”

他快速瞟了眼勃兰特——对方正静静地倾听着——然后又把目光集中在萨姆身上,“我时常和勃兰特讨论,精神病院里那些遭到错误诊断的患者,他们其实拥有超自然的能力,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萨姆心头一震,“你说真的?”

勃兰特点点头,“很不幸。”

“控制。”萨姆抓住关键词,“那正是我所需要的能力。我得学会控制我的通灵能力,学会从幻象中走出来。上一次,我成功地设法处在现实和幻境两者之间,不过仅仅持续了一刹那,然后我又迷失了。”

“那就对了,技巧分好几种。不过,没法一蹴而就。需要不断练习。我可以帮助你,不过,你也得自己努力。”

萨姆微笑着,“那太好啦,我自控能力越好,就越能用我的通灵能力帮助更多的人。”

勃兰特首次插话道,“你想利用这些能力做什么?”

一缕红晕从她脖子上漫到脸颊,斯蒂芬注意到勃兰特痴痴的看着她娇羞之态。显而易见,他为之神魂颠倒。

萨姆舔舔嘴唇,史蒂夫几乎笑出声来。而勃兰特看起来似乎正透不过气来。

“我希望能够帮助他人,或者动物。”她告诉他们在宠物医院时,自己在狗身上看到的幻象,“我还不知道能够提供帮助的最好方式是什么。部分原因在于,我不知道自己拥有这种能力,因此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不想东躲西藏,不想六神无主。”

有意思。“首先,让我们安排时间,来锻炼你的控制能力。我们将辨别出你的能力属性,你的特长,哪方面需要加强。然后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勃兰特和萨姆都点点头。

“那太棒了。”勃兰特看了看手表。“我们再过一会而就要走了。”

史蒂夫注意到环绕两人的能量颜色。他们的能量交叉缠绕,亲密得快要融为一体,却又彼此独立——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阳光长长的触手抚摸着空气,带来暖意。史蒂夫看着阳光正和他们的能量共舞。

萨姆再次开腔,打破他的沉思。“史蒂夫,我可以问问关于看到你的那次幻象么——你在那儿对露易丝做什么?”

史蒂夫笑笑,“她还没结婚时,我就认识她好几年了。等我到达事故现场时,对她来说为时已晚。我所能做的是把她护送到另一个世界。”

“护送?”勃兰特好奇地脱口而出,“你之前提到过。”

萨姆盯着她,“到达另一个世界,走向死亡。”

勃兰特在座位上移了移身子,挑起一边眉毛,静静倾听。

萨姆转向史蒂夫,“对你来说,这事很不寻常吗?”

史蒂夫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事并非每周,或者每月都会发生一次,但是,如果出现任何程度的连接,我通常都知道。”

“你们关系亲密吗?”萨姆面带红晕。“我无意冒犯。但,我在露易丝体内时,感觉到……不同寻常。”

他的回答很有意思,“我爱她,但她不能左右我的人生。”

萨姆点头,好像完全理解他话中之意。也许她确实能理解。

“她在想什么?”他好奇心大起。由于从未体验过和她一样的幻觉。他端详着萨姆的表情,想要找到真相。

“难以描述。我的幻象里充斥着身体的创伤。虽然我的思维和他们的思维有一部分重合,但是,我记不住全部。我们双方都更加关心那台没有反应的车,接着是车子遭到撞击,起火了……接下来你都知道。”萨姆摊开双手,“这就是我在你之前看到的所有情形。至于我的想法。我不确定你在和谁说话——露易丝,还是我。”她等着他的回答。

他皱眉。“主要是露易丝,我想救她,把她从车内拉出来。直到最后,我才和你说话,因为,那时是你在延续她的生命。”

萨姆眼中流露出了解的眼神。“这就可以理解了。”她把头歪向一边,“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遭遇交通事故。她所开的车在爱默生交叉口处驶离高速公路。”

“你知道那些?”勃兰特摇着头。

“当然,我能获悉她的记忆,人在死亡的前一刻会回顾自己的一生。”他看了萨姆一眼,“你没看到那部分?”

她摇头,“没有,我碰到的总是暴力死亡事件。而且历时很短。”她坐直身子。“你能看出她的车驶下悬崖的原因吗?”

史蒂夫盯着萨姆的眼光几乎让她颤抖,“不能,我之后才到的。你呢?”

“我只知道她的刹车失灵了。因为她一直用力踩着刹车。”她耸耸肩。“然后她冲出了路面。”

“你在幻象里感觉到什么?”

萨姆不安地动了动,“通常是暴力场面,近期是谋杀案。”

斯蒂芬留心观察她。“你认为露易丝是被谋杀的?”

“我觉得是的。”

他皱起眉头。“你在车祸现场察觉到了同一个杀手?”

“我不知道,只是这么认为,车上有他的能量。”

“在她死亡的时候?”

“在那之前。”萨姆搓着双手以取暖。“不,在我们越过悬崖时,我想我看到了他的能量特征,一旦车辆坠毁爆炸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火光和接下来出现的你。”

“那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勃兰特突然插嘴道。他坐在座位边缘。“我不明白能量特征这种东西。”

斯蒂夫解释道,“在你接触某物时,会留下些许能量。”

“这些能量有的会快速消散,有的则久久徘徊不去,这取决于接触此物的人所拥有的能量,也取决于接触的时间长短。”

勃兰特猛摇了下头,敦促他们继续往下说。“这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你是说那家伙是车主,或是司机?或者,只是在车内待了一小会。”

萨姆和史蒂夫一齐摇头。

史蒂夫回答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在这场事故中我无法说出很多关于他的能量信息。短短的时间里,我只能辨认出是他的能量。但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他与露易丝的死脱不了干系。”她向勃兰特皱了皱鼻子。“至于作案方式和动机,我想那是你的工作。”

“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什么可调查的线索。车子被烧成了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