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斑马 三
太阳快下山了,最后一匹马才拍卖掉。得克萨斯人只有一次把大家搞得很来劲儿,喊价高到七块两毛五。大多数的马人们只肯出三四块钱。他坐在门柱上,用嘴数落着把马一匹匹挑出来卖。他拍卖的时候,小约翰太太坐在洗衣盆边一上一下搓洗衣服,有时停下来走到篱笆前待一会儿再回去洗衣服。她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洗好的衣服晾在后院绳子上,我们也闻到她在煮的晚饭的香味。马终于全都卖掉了;得克萨斯人把最后两匹马加上他的大车换了一辆有弹簧座椅的四轮马车。
我们都有些累了;亨利·阿姆斯蒂的模样更加像是一条疯狗。他买马的时候,阿姆斯蒂太太走回大车坐在两匹瘦骨嶙峋、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骡子后面。那辆大车也好像只要骡子一起步就会马上散架似的。亨利根本没顾上把车赶到路边,大车就在路中央停着。她坐在上面,什么也不看,从早晨起一直坐在那里。
亨利一直站在篱笆门口,现在他走到得克萨斯人跟前。“我买了一匹马,付的是现款,”亨利说,“可你把我撂在这里,让我等你把所有的马都卖了才能领马。现在我要把我的马领出场院。”
得克萨斯人看了看亨利。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在饭桌上要一杯咖啡,轻松自在。“把你的马牵走吧。”他说。
亨利不再对得克萨斯人瞪眼。他咽了口吐沫,两手抓住大门。“你不来帮我的忙?”他说。
“又不是我的马。”得克萨斯人说。
亨利再也不看那个得克萨斯人;他谁都不看。“谁肯帮我逮马?”他问道。没有一人说话。“把犁绳拿来。”亨利说。阿姆斯蒂太太走下大车,把犁绳拿了过来。得克萨斯人从门柱上下来;那个女人拿着绳子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太太,你可别进去。”得克萨斯人说。
亨利把篱笆门打开。他头都不回。“过来。”他说。
“太太,你可不能进去。”得克萨斯人说。
阿姆斯蒂太太目不斜视。她拿着绳子,两手抱在胸前。“我想我还是得进去。”她说。她和亨利走进场院。马群四散奔跑;亨利和阿姆斯蒂太太在后面跟着。
“把它逼到角落里。”亨利说。他们终于把马逼近角落。亨利拿出绳子,可是阿姆斯蒂太太却让马跑掉了。他们又把马拦住,阿姆斯蒂太太却再次让马跑掉。亨利转过身用绳子抽她。“你为什么不把它拦回去?”亨利说。他又抽了她一下。“为什么?”这时,我四下望望,看见弗莱姆站在一边。
还是那个得克萨斯人干点正经事儿。他个子虽大,动作倒很利索。亨利第三下还没抽打下去,他已经把绳子抓住了。亨利猛地转过身,好像要朝得克萨斯人扑去。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得克萨斯人走过去,拉着亨利的胳臂,把他领出场院。阿姆斯蒂太太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得克萨斯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放在阿姆斯蒂太太手里。“把他搀到大车上去,送他回家吧。”得克萨斯人说,口气好像在说,他晚饭吃得很满意。
这时弗莱姆走了过来。“贝克,你这是干什么?”弗莱姆问道。
“他以为他买了一匹矮种马,”得克萨斯人说,“把他领得远远的,太太。”
可是亨利不肯走。“把钱还给他,”他说,“我买下了那匹马。即便我得把它打死,我也还要这匹马。”
弗莱姆站在那儿,两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嚼着口香糖,好像他凑巧路过这里。
“你拿着你的钱,我要我的马,”亨利说,“把钱还给他。”他对阿姆斯蒂太太说。
“你没有买我的马,”得克萨斯人说,“把他送回家吧,太太。”
这时候亨利看见了弗莱姆。“你跟这些马有关系吧,”他说,“我买了一匹。钱在这儿。”他从阿姆斯蒂太太手里把钱拿过来,递给弗莱姆。“我买了一匹马。你问他。给,这是钱。”他说道,一面把钞票递给弗莱姆。
弗莱姆接过钱。得克萨斯人扔掉他从亨利手中抢过来的绳子。他早就让埃克·斯诺普斯的儿子上小铺替他又买了一盒姜汁饼干。他从口袋里拿出盒子,朝里面看看。盒子空了;他把盒子扔在地上。“斯诺普斯先生明天会把钱给你的,”他对阿姆斯蒂太太说道,“你明天可以向他要。你丈夫没有买我的马。你把他搀回大车,送他回家吧。”阿姆斯蒂太太走回大车坐了上去。“我买的四轮马车在哪儿?”得克萨斯人问道。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小约翰太太走到门廊下,摇铃叫寄宿的旅客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