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庭的失宠儿 十一

众小民族。这个概念不是数量的;它确指一种境况;一种命运;众小民族不曾体验过从来和永远就存在在那里的幸福感觉;它们在历史的这样或那样的时期,都曾从死亡的前厅走过;永远面对强大者们的傲慢的无知,永远看着自己的生存被威胁或被置疑:因为它们的存在是问题。

欧洲众小民族,它们的多数曾在十九和二十世纪解放了自己,实现了独立。他们的演进速度因此是独特的。对于艺术而言,这一历史性的不同步经常是多产的,让人看到奇怪的不同时代的万花筒:所以雅那切克和巴托克热情地参加了他们的人民的民族斗争;这是他们的二十世纪的一面:一种非凡的现实感,对民众阶层、民众艺术的情感;与民众的更加天然的关系;这些那时候在大国的艺术中已经消失的特点与现代主义美学联在一起,组成令人惊讶的、无法摹仿的幸福的婚姻。

众小民族组成“另一个欧洲”,其演进与大民族的演进形相对位。一位观察者可以为它们文化生活中常常令人惊讶的激烈性而心驰神往。在这里,表现的是小的优点:文化事件之丰富与“人的尺度”相仿;所有人都有能力拥抱这一财富,参与全部的文化生活;所以,在它的最佳时刻,一个小民族可以让人想到一个古希腊城邦的生活。

这种一切人参加一切的可能性,也使人想到另一面:家庭;一个小民族像一个大家庭,而且它愿意这样来确指自己。

在欧洲最小民族的语言冰岛文中,家庭的说法是:FJOBLSKYLDA;其词源颇具说服力:SKYLDA意思是:义务;FJOBL意思是:多重的。家庭因此是多重义务,冰岛人只有一个词来说明:家庭联系:FJOBLSKYDULBBOBND,多重义务的线(BOBND)。在一个小民族的大家庭里,艺术家就是被多种方法,被多条线束住了手。尼采吵嚷着斥责德国人的特点,司汤达宣称他喜欢意大利胜过自己的祖国,没一个德国人,没一个法国人被触怒;如果一个希腊人或一个捷克人胆敢说同样的话,他的家庭会像对待一个可恶的叛徒一样咒骂他。

欧洲众小民族(它们的生活、历史、文化)隐藏在它自己的、令人难以进入的语言后面,很少让人了解;人们很自然地认为在那里有着主要的缺陷阻碍它们的艺术得到国际间的承认。然而,恰恰相反:这一艺术之缺陷正是因为大家(评论界、史学、国人与外国人)都把它贴在民族之家的大照片上并不让它走出这个范围。贡布罗维茨:没有任何用处(也没有任何能力),他的外国评论家大讲波兰贵族,波兰巴洛克等等等等,以此来竭力解释他的作品,如波罗吉迪斯(PROGIDIS)说,他们把他:“波兰化”,“再波兰化”,把他向后推到民族的小范围中。然而,并不是对波兰贵族的认识,而是对现代世界小说的认识(也就是说认识对大氛围的认识)才能使我们理解贡布罗维茨小说的新意,并由此而理解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