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四节 《星球世界旅行》

——独特的外星世界一瞥

或许是受凡尔纳的影响,日本随后也出现了以宇宙为舞台的小说。

明治初期的日本社会应该比现在要混乱迷茫。由于幕藩体制瓦解、海外制造的产品蜂拥而至,很多国内的传统产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尽管如此,这一时期创作的小说却充满不可思议的乐观主义精神。在幕府末期被极度排斥的外国的事物,在文明开化的名义下都被接受了。举着尊王攘夷大义名分旗帜的萨摩长州为中心的新政府也改变了主张,不仅如此,庶民们也争先恐后地想要拥有舶来品。

毫无疑问,日本人的好奇心是极其浓厚的。在明治10年代,对于很多日本人来说,海外旅行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许是受到凡尔纳作品的影响,出现了许多以宇宙为舞台的小说。

其中,必须一提的是贯名骏一的《千万无量星球世界旅行/一名世界藏》(明治15年)。在这部小说中,主人公游历了各种星球,并体验了不同星球中的科学文明和生活习惯、社会制度以及政治形态、思想等。小说中还出现了“空中步行器”之类的发明,主人公分别访问了“腕力”“智力”和“文明”等三个不同的世界。这种游历奇异世界的构思在以前的御伽草子和佛教传说中很常见,但作品的“近代性”在于所谓的外星世界并非地域、孤岛等寓言性空间,而是设想出的一个与太阳系不同的另一个星系中的行星世界。

在该书的凡例中写道:“(本书)内容并非虚构,而是在看到人类世界变迁转移之后所推测未来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一种大历史。”也就是说,外星世界上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们人类的将来,是人类的未来史。书中还写道:“仰望太空中不可计数的灿烂星辰,皆为一不同世界”;“太阳系之外的万千星辰”中,“有吾等居住的这般世界”,或许也有“人畜草木未开化的世界”。其中有超越人类文明的世界,或许也有已经消亡的世界。19世纪日本的这种宇宙观、生命观难道不是划时代的吗?

不过,要说缺点的话,本书描述主人公去往外星世界的方法是通过自我催眠来达到一种梦幻状态,是主人公灵魂离体之后对外星世界的一种精神访问。并未通过火箭之类的科学技术使得肉体移动,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百年之后的人类尚未找到通往恒星之路,要说明治时期的人们就发明了前往其他星系的技术,那反而显得不真实,只会给人荒唐无稽的印象。如此说来,迪奥斯克里斯的《新未来记》也是在梦幻中窥视未来世界。虽然有重量的肉体在空间上、时间上无法脱离现实世界,但是像精神这种看不见而真实存在的东西,如果设定一些条件的话,还是能够飞往外星世界的——这种灵性想法对当时的人们来说也许是“合理的”。笛福的《拼装机》(1705年)中就描述了能够飞往月球的飞行器,但是飞行器能量来源也只能被描述为精神。

《星球世界旅行》中,讲述者环游了几个“世界(星球)”,其中既有比地球进步的,也有落后于地球的。“腕力世界”是相当于人类原始社会的暴力竞争的社会。而“智力世界”则是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在那里,连战争都被高科技管理,呈现出一种游戏方式。此外,都市遥远的上方耸立着高塔,点亮着巨大的瓦斯圆灯。有了这个发光的人工太阳,城市里没有黑夜。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人类不需要劳动,承担工作的是通过化学合成的人造人。关于这些人造人的管理,有下面三条大原则。

第一条化学合成的人以其制造人为父。

第二条在制造入转让购买的情况下,由买主为其父。

第三条若其有罪恶之行,政府命令其制造人或其他化学专家改造或将人造人分解、恢复为原料。

说到机器人,我们常常会想到全金属制的机械人造人,但是机器人这个词最初的词源——在卡雷尔·恰佩克的《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1920年)一书中,就是化学合成的生物型人造人。如此而言,本书所提的机器人比恰佩克还早40年,值得注意。

既是作家又是古典科幻作品研究家的横田顺弥将这三条比作阿西莫夫的三原则,他赞赏道:“在明治15年的日本,就已经存在这种预测科技发展的人。当然,与凡尔纳相比,也许预测命中率比较低,对科学的描写也显得逊色。但是在这个叫做贯名骏一的人身上,确实存在着让人联想起凡尔纳的想象力。”(横田顺弥,《日本科幻古典》)

此外,在“智力世界”中还有能够反映人的内心的道具以及对大量犯罪者一次性正确判决的系统。如此来看,“智力世界”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但由于同时存在着裁判制度,可以说也是一个存在不正当行为的高科技社会。由此而言,知识水平的上升未必会导致道德水平的上升。

与之相对,“文明世界”所描绘的是一个所有财产集体共享的社会。社会中没有贫富差距,没有政府和法律,既没有这些制度和机构,也没有犯罪行为,整个社会井然有序。另外,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宗教。书中说“在智力完备的文明世界里,没有假想神灵、乞求庇护的蠢人”。这个世界的居民认为,尽管人类的智力水平在进步,但如果只是追求功利精神的话,邪恶的智慧也会发展,欺诈行为就有可能会出现。在那样的社会里,为了限制人们的欲望,需要宗教的帮助。但是在道德水平高度发展的文明社会中,是不需要这些的。

这是一个在今天也会引起思考的命题。在明治10年代就出现有描写共产体制和无政府的乌托邦的作品,非常引人注目。但是,这种“无政府的社会”与托洛茨基的无政府主义是不一样的,它来源于斯宾塞的社会思想。哈伯特·斯宾塞因社会进化论而广为人知,但在当时的日本,他一直被看做是个人自由的拥护者。明治14年,由松岛刚翻译的《社会平权论》出版,板垣退助就称赞这是一部“民权的教科书”。尽管斯宾塞是一个强调自由竞争(明治时期的常用说法是“优胜劣败”)的“小政府”(警察等政府机构最小化、没有社会福利)论者,但对于被幕藩体制的身份制度所束缚的日本民众来说,一个能够自由竞争、通过个人能力和努力就能得到认可的社会就像乌托邦的存在一样。

以上所介绍的仅仅是《星球世界旅行》的第一篇,在卷末还刊有第二篇的预告,包括《宗教世界》《英雄世界》《政治世界》《文学世界》《商法世界》《风流世界》《色情世界》等卷。不过目前尚未确认这些卷本是否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