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史湘云在贾府里面,她一待就不肯走的。拿史湘云跟黛玉来比的话,史湘云也是孤女,父母早亡,依靠叔叔婶婶生活。叔叔史侯虽然也是公侯之家,到底不是自己的父母,而且看起来婶婶不怎么疼她。可是她生性豁达,不像林黛玉那么多愁善感,她在贾府很高兴,有那么多的姐妹,又有宝玉一起,而且她跟袭人特别好。以前袭人服侍贾母的时候,因为史湘云常常在贾母跟前,跟袭人处得好,这天到贾府就去怡红院看袭人,送戒指给她。袭人说上一回湘云遣人送来给贾府姑娘们的戒指,她已经得了一个了,是宝钗给的。你们看,宝钗在贾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搞定了。上对贾母,她非常地贴心,在王夫人面前,她又是亲的外甥女。对下呢,她跟袭人变成了联盟。有一回,她听到袭人要贾宝玉念书求功名的一番话,刚好符合她的想法逻辑,把袭人也看作跟她一挂的。史湘云也非常钦佩宝钗,把她当姐姐一样,说:“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宝玉道:“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旁边笑说,讲得心直口快。可见得,宝钗、袭人、湘云,都串成一串了。

黛玉在贾府相当孤立的,她跟宝玉一下子闹起来,东剪西剪,扇套子也剪掉,打的穗子也剪掉,她不晓得扇套子是史湘云绣的,剪掉了,史湘云当然很不高兴,说:“他既会剪,就叫他做。”她们几个联起来,称赞宝钗,讲黛玉的坏话,宝玉不要听。正在这个时候,前面有客人来了,谁呢?贾雨村。这位典型的在官场里热中功名利禄,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宝玉最不喜欢,可是贾政要他去见客。他抱怨,一定要见我干嘛。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很不高兴地说:“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贾雨村要见贾宝玉,也是逢迎、拍马屁,想讨好,见见他们贾家的公子。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不喜欢谈论仕途经济这种东西。按理讲,湘云也不是这种人,听起来好像是宝钗的口气,后来宝钗也是这么讲的,可见得湘云也受了宝钗的影响,对宝玉也这么训起话来了。你看看宝玉的反应:“姑娘请别的姐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意思是:你走吧,别到我这里来。他也不怕得罪她了,这下子宝玉牛脾气来了,最不爱听这种话,没想到,像湘云这么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讲出这种话出来,所以,请吧!我这里快玷污了你。袭人忙打圆场,她说:“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果然宝钗也讲过这种话。两个人都在讲林黛玉坏话,说宝钗怎么涵养好,怎么样心地宽大。宝玉怎么说,这个很重要了。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宝玉为什么喜欢林黛玉?因为黛玉了解他,是他的知音,是他的知心,他在黛玉面前什么真心话都能讲,他不怕,黛玉也不会指责他。

讲这些话的时候,黛玉在外面偷听到了。为什么恰巧偷听到了呢?黛玉晓得,湘云到贾府来了,身上带了个金麒麟,而且宝玉身上留了个麒麟给她,快点来刺探一下,这两个人会不会做出什么风流事情来。她在想,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黛玉啊,小心眼。她想听听看,没想到一听听到宝玉这番话,你看她什么样的反应:林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那是真的,在这几个女孩子面前,居然把黛玉说成知己一样的,等于说心都给她了,完全不避嫌疑,就等于他的表白(confession),心意已经坦白了。对黛玉来说,这简直是非常非常震动,晓得宝玉一心在她身上了。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怎么会跑出个金锁来呢?明明我们两个人是一对,怎么又跑出个宝钗来?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的确是,从前女孩子的婚姻,自己不好讲的,一定是父母、兄长先开口,女孩子不能厚颜无耻说我要嫁给他,像尤三姐那样自己说要嫁给某人,很少的,因为尤三姐出身卑微,豁出去不要紧,以黛玉这么一个千金小姐,绝对说不出口。没有人替她做主,所以后来紫鹃也非常着急,跟她说要趁早,怕她被耽误掉了,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要她打定主意。黛玉心中也想到这一点: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滚下泪来。待进去相见,自觉无味,便一面拭泪,一面抽身回去了。劳怯之症,其实就是肺病,黛玉已经隐隐感觉到她的命薄,恐不久长,前思后想,悲从中来,想到宝玉居然讲白了,他爱的人是林黛玉,一方面也非常地感动。但外面的情况跟处境都对她不利,她常常感受到自己的命运,诗词间透露出来的心声,通通指向不祥,心中常常有一种凄凉,想想也就伤心了,转身走了。

下面这段,大家要仔细看: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泪之状,便忙赶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林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宝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他忘情了,看她流眼泪,他拿手要替她拭泪了。林黛玉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的死活。”宝玉情不自禁,看到黛玉一哭,他心里就紧张起来了,就要去安抚她。黛玉这个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数了,晓得宝玉对她好,可是呢,她还是要讲几句。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还是耿耿于怀。一句话又把宝玉说急了,赶上来问道:“你还说这话,到底是咒我还是气我呢?”林黛玉见问,方想起前日的事来,遂自悔自己又说造次了。

宝玉已经向她发了毒誓,讲了半天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说错了。这有什么的,筋都暴起来,急的一脸汗。”一面说,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这个动作,头一次。林姑娘动了真情了,替他揩汗了。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你就是不放心,每天这么着,才弄了一身的病。“你放心”三个字,够了!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方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她故意装的,她当然懂“你放心”什么意思,当然是故意地探他两下。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宝玉也知道,黛玉身体一天天弱下去,也就是放不下心来,也就是对情的煎熬。宝玉看到了,也不晓得怎么去安慰她,讲劝半天,又在她面前海誓山盟,黛玉总是不放心,一直到这一刻,她心中才知道了。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怔的望着他。此时宝玉心中也有万句言语,不知从那一句上说起,却也怔怔的望着黛玉。两个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声,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回身便要走。宝玉忙上前拉住,说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一句话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泪,一面将手推开,说道:“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口里说着,却头也不回竟去了。

这一对有情人,到这个时候互相交心了,不用讲了,我懂了,你也不必讲了,这是两个人,真正的情根互相生起来。那是个大热天,宝玉站在大太阳下面发怔了,正好又没带扇子,袭人怕他热,赶快送扇子出来,看到他和林黛玉在那里讲话,讲了半天,林黛玉走了,站着不动,她就上来说,你也不带扇子……宝玉这时候根本没听见袭人跟他讲什么,出了神地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这些话,全是心里话,两个人都得了心病,都得了相思病了。这下子袭人听了这个话大吃一惊,看看这个地方,庚辰本是: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这哪里是袭人!袭人这个女孩子心机多么地深沉,而且很低调很温柔的一个人,不会菩萨老天这么叫的。程乙本是这样子写的:袭人听了,惊疑不止。又惊又疑这句话也蛮好的,没有说吓得魂消魄散,没到那个地步,“惊疑不止”,对了。又是怕,又是急,又是臊。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心中又怕又急又臊,这就够了,袭人的反应应该如此。所以连忙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你是怎么着了?还不快去吗?”这是袭人的口气。她绝不会说:你中了邪了,还不快去?

《红楼梦》厉害的地方,是什么角色讲什么话,袭人讲的话就是袭人讲的,晴雯讲的话就是晴雯讲的,两个人绝对不会错掉、岔掉。有时候我做一个实验,把《红楼梦》随便翻开一页,只看对话,把那个人名遮起来,只看讲话的语气,就晓得是谁说的。我想这个就是《红楼梦》之所以好的地方,那么多角色,每个人讲话有每个人的特性,不只是主角,就是次要角色,平儿吧,紫鹃吧,也都不一样的。写小说,每个角色的语气很重要,一听他讲的话,就活了,这很要紧,也很难,何况有这么多角色。越到后面会越佩服曹雪芹对人物的创造,你以为大观园女孩子都写尽了,又蹦出个尤三姐、尤二姐来,两个姐妹的讲话,完全不一样。到最后了,忽又蹦出个夏金桂来,说话惊世骇俗。每个角色的语气几乎都与她的教育程度、身世背景、个性、命运连在一起。就算非常平凡的两个人,一个是尤氏,一个是李纨,不大想得出她们的个性是什么样子的,但她们两个人写得中规中矩,尤氏讲的话,就应该是尤氏讲的,李纨讲的话,就应该像李纨,那么一个寡嫂,知道自己已经丧夫,一个循规蹈矩、槁木死灰的女人。在宗法社会里,她们该讲什么话,很难写的,反而像晴雯、凤姐这种个性鲜明的,可以发挥,不过要写得恰如其分,还是要看下笔的功夫。

这里袭人讲话的口气,程乙本比较好。袭人见宝玉去后,什么反应: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正裁疑间,忽有宝钗从那边走来。宝钗来了,她说:“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了,由他过去罢。”这是庚辰本,宝钗来了,问袭人是怎么回事,那么热的天气,大毒日头下面,袭人你站这干什么?袭人也非常机警:“那边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她心里想的,不讲给宝钗听。宝钗就讲,宝玉刚刚过去,我没有叫住他,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意思是颠三倒四。我想,宝钗不会讲这一句,这也不像宝钗的话。程乙本是这样的:“宝兄弟才穿了衣服,忙忙的那里去了?我要叫住问他呢,只是他慌慌张张的走过去,竟像没理会我的,所以没问。”这个是比较合理的宝钗的口气和反应。大家最好去买一本程乙本来对照,不过现在的程乙本没有注解,从前的桂冠出版社出的里边有很好的注解,可惜断版了(二〇一六年七月,台北时报文化已再版)。

接着,贾府里出大事了。一个老婆子慌慌张张走来,跟袭人说,金钏儿跳井了。记得吗?金钏儿就是讲了几句玩笑话,叫宝玉去东院抓彩云跟贾环,王夫人听见打了她一个耳光,把她赶出去。金钏儿也是很烈性的人,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就跳井死了。宝玉等于无形中害死了一个人,这个事情也是他担负人间痛苦的其中一件,宝玉最后出家,也就是一件一件事情发生,累积起来,他感受到人世间的痛苦悲哀不得解脱。他当然没想到这个事情那么严重,以王夫人来说,宗法社会表面的礼数规矩一定要维持,其实讲到贾府,很多比这严重的越轨的事情早已经发生,尤其在宁国府里头。王夫人这个人也蛮有意思,看起来都讲她很仁慈,很好心,但有时候做的一些她认为对的事情,却变成残忍。金钏儿就是一个例子。金钏儿跳井死了,当然王夫人也很难过,也很后悔,这时候宝钗就过来看王夫人了。来了以后,王夫人就跟她讲金钏儿的事,她不好讲当时实情,就借故说把我东西弄坏了,气头上打了她几下,撵她出去,我气两天消了也会再叫她上来,谁知气性这么大投井死了,心里面真是难受。看宝钗怎么说:“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宝钗也不知道金钏儿被王夫人赶走的真正原因,她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从理性的观点来看,金钏儿就这么跳井死掉,是个糊涂人,怎么这样想不开呢?但是以金钏儿那种个性,一个好面子的女孩子被赶出去,这个侮辱受不了。宝玉的反应,当然是痛得不得了,一方面是由他引起的,另方面他素来爱惜这些女孩子的生命,对于金钏儿之死,他耿耿于怀,后来有一回他在金钏儿的忌日,捻土为香,去祭拜她,并且对她的妹妹玉钏儿特别好。这是宝玉对人的温情,宝钗就不是,若说她很残酷,可能也不是,她守那一套礼法、规矩,常常可以把一切通通合理化(rationalized)。

这部书写到最后的时候,曹雪芹有一笔很有意思。宝玉出家了,走掉了,贾府全府哭得死去活来,王夫人当然伤心,尤其袭人哭得昏厥过去。宝钗当然也哭得很伤心了,要守活寡了,曹雪芹很有意思,一笔下去,“他端庄样儿一点不失”。哭只管哭,那个架子还要撑在那里,不像袭人一下子昏了过去。宝姑娘是最后撑大局的人,可能也需要那份理性,她有那么大的责任,她不是没有感情,她把感情规范约束在儒家那一大套道统之中,所以“任是无情也动人”。宝钗当然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她在这种约束规则下还能够雍容自如,她写起诗有诗才,论起画来头头是道,论起医术也有一套,在这种场合里边,又看到了她对人世之间的那种态度。这是曹雪芹侧写、弯写一个人物的一个例子。

这一回,看宝钗怎么跟王夫人应对。王夫人说:金钏儿这个女孩子死了,我除了给她家里银子,还想给她几套衣服当她的寿衣,让她好好穿着走。中国人有这个习惯,死了以后要穿寿衣。可是现在来不及赶,现在只有林妹妹刚刚做好两套新衣服,讲好了是给她做生日的,这个衣服要拿来做寿衣,她三灾五难的,怕她犯忌讳。宝钗马上讲说,我那里有两套可以拿去用。王夫人说,你不怕犯忌讳吗?我不怕!这个时候,在王夫人最需要帮助、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宝钗不露声色地给她温暖和支持,这么贴心、懂事,想得那么周到,在这个地方,宝钗已经铺好了做贾府媳妇的路了。跟黛玉一比,王夫人对她还有各种的忌讳,对宝钗就没有,这位贴心的外甥女儿,很恰当地、不露声色地、不着痕迹地安慰了王夫人,如果金钏儿这样死法,“也不过是个糊涂人”,替她的姨娘解脱她内心中的罪疚感。你说要不要这个人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