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舞语的情

“你就是我的女儿,花舞语。”

很平静的声音。

平静得就仿佛仲夏之夜轻拂海面的微风。

窗外也是一片平静,静得连那本不属于这,卜季节应该出现的虫鸣声,都隐隐约约地听 见了。 听完杨铮的话后,黑衣人那颤抖的身子逐渐地平息了下来,眸中也已不再那么激动。

“是的,我就是花舞语。”

她拿下头上的黑中,一头亮丽飘逸的秀发立即出现在杨铮眼前。

花舞语的眼眶上有点红润,她注视着杨铮,用一种仿佛不属于她的声音间:“看来在小木屋头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知道我真实身份。”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

“揭穿了有什么用?”杨铮淡淡他说:“你失败了,会再有另外一个人来接替,计划不 成功,还会有新的计划产生。”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为了这件事,已经牺牲那么多人了。”

——“又何昔再牺牲你。”这句话杨铮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她一定懂。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不到时候,你是不会出手的。”杨铮说:“更何况狄青麟要你到我身边的最大目的并 不是杀我。” “那是为了什么?”

“他想软化我的心。”杨铮苦笑。“想用你来让我心里有了情感。”

“但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他这个计划也就等于失败了。”

“没有,他没有失败。”

“没有失败。”花舞语问:“他为什么没有失败?”

“你虽然不是我的女儿,可是你长得很像她。”

“她”当然是指吕素文。

“我每次看到你,就想起她。”杨铮看着她那带有倔强的眼睛。“多看你一次,就对她 多出一分思念,多一分思念,我的心就多一分乱、多一分苦。” 花舞语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必须要杀的人,可是她却发觉自己下不了手。她 既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他思念的人儿,为什么会下不了手? 为什么?

花舞语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他的痴情令她感动?或是她已对他有了一份情感?

“日久生情”,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事实。

两人朝夕相处,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发生感情,男女之间的事,又有谁能担保、预料?

杨铮今年已有四十八岁,花舞语才二十刚出头,两人的年纪相差一倍以上,更何况两人 又是敌对的,怎么可能产生情感呢? 但是花舞语凭着女性独特的“触角”,她已在他的眼中深处看到一缕情丝,她已知道这 缕情丝是由“她”而转变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想在她身上找“她”的影子。 花舞语却不在乎,她不怕代替别人,只要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远离这些无奈的恩恩怨 怨,她就已心满意足了。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花舞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用一种含有柔情万种的眼光凝视他。

杨铮却在口避着她的目光,他转头皇向窗外。

“今天想必你已接到刺杀我的命令,”“是的。”

“你没有得手,怎么回去交代?”

“不必交代。”

“为什么?”“正如你所说的,我失败了,又会有人来接替。”她的眼光还是那么柔。 “这一波又一波的行动,你难道一点都不怕。” “怕。”杨铮回答:“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会主动地去找他?”

“他?他是谁?”杨铮说:“青龙会?狄青麟?”

“所有的行动都是狄青麟在策划和推动。”花舞语说:“只要找到了狄青麟,所有的事 情都可以解决了。” “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单纯。”

“据我所知,青龙会这次只派出两个堂来协助狄青麟,青龙会本身并没有要对付你的意 思。”花舞语的声音听起来很柔。“我可以帮你找到狄青麟。” 杨铮终于回头,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只会带来不幸。”杨铮看着她:“你明知这样做是不 该的。” 花舞语知道,也太清楚了。背叛青龙会的下场,通常只有一种——死。

她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冰难道没有做过明知不该做的事?”

杨铮闭上了嘴。

他做过。

不但做过,现在还在做,以后还会继续做下去。

——有些事你明知不该做,却偏偏非要去做不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肉己。

——这些事的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感情”就是其中的一种。

——另外还有些不该做的事你去做了,却只不过因为被环境所逼,连逃避都无法逃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要你踏入江湖一天,你就永远无法摆脱那个在你背后的“包袱”。

这个“包袱”里,有仇恨、恩情、血帐、友情、爱情,还有很多你无法预料、无法抗 拒,无法逃避的事。 花舞语那柔情千千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一丝埋怨。

“我这样做,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

杨铮还是只能闭着嘴。

他明白。

可是他怎么能接受呢?

杨铮当然明白她这么做的意思,也明白她的感情。

老人也是人,年青人也是人,坏人也是人,敌对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去爱别人 的权利。 杨铮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感激,却又带着悲伤和无奈。

“我明白你这样做的意思。”杨铮说:“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大晚了。”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

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否则你绝对无法想像这句活里有多少辛酸?多少痛 苦,多少无可奈何,看着杨铮,听见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花舞语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 空的。

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阴霾中,又空荡荡的,沉人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月光淋在草地上、花丛里、梧桐树上,也从窗外射了进来,将花舞语的影子拉得长长 的,也将她的心给扭碎了。 花舞语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此刻她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地上本来很清晰的影子,突然变得踪陇,就仿佛从泪眼中所看到的景像般。

“这雾怎么来得这么奇怪?”

杨铮望着满室的淡雾。

淡雾不知河时、从何处飘了进来,一瞬间,满室已被淡雾笼罩了。

人在淡雾中。

“雾?”

听到杨铮的话,花舞语才发觉地上影子膝陇并不是因为她眼中有泪水,而是雾所造成 的,她拾头望着淡淡的雾,突然脸色大变,大叫了一声:“这雾有毒,闭气。” 话声未完,她的人已朝杨铮奔了过去。

杨铮这时脸色也突然变了,他变并不是因为雾有毒,而是奔过来的花舞语。他也大叫了 一声:“别过来,危险。” 话声刚出,他的人已纵身飞向奔驰过来的花舞语。

看见杨铮纵身而来,花舞语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可是在笑容还未全展开时,就已僵住 了,这时杨铮也到了她身旁,伸手想去拦她,她却已倒下了。 当淡雾来时,当花舞语示警奔来时,杨铮忽然“现淡雾中,由窗外飞入了一黑一红的两 小点,他纵身想拖开花舞语时,那两小点已经轻柔柔地从她背后射入。杨铮扶起花舞语,她 无力他说:“雾有毒。”

“我知道。”杨铮温柔他说:“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我?毒得到我?”

“我……我以为你不知道,”花舞语眸中充满了柔情。

“老盖仙、杜无痕和温火他们,都是死在这种雾里,我怕你……”

“他们也道这种雾毒不死我的,真正致命的是,雾中的那一黑一红‘情人箭’。”

——黑得就仿佛情人的眼睛,红却宛如情人的血。

“情人……情人箭?”

她在笑,可是这种笑却远比死亡还令人痛苦、心酸。

“我无法……成为你的情人,可是我却已尝到了……情人……的滋味。”花舞语的声音 越来越弱。“我已心满……意足了。” 她转头凝视着窗外。

她在看什么?窗外只有一片,黑暗,难道她还希望能看到阳光升起,就算看见了又如 何? “你走吧。”花舞语说:“我知道我已不行了,你……你不必再陪着我。”

“我一定要陪着你,看着你好起来。”杨铮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活下 去。” 花舞语摇了摇头,凄凉地笑着。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已对自己的生命失去信心,还有谁能救他?

“你若真的死了,你就对不起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已准备娶你。”

这是一句多么大的谎言。

花舞语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红晕。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铮强忍住眼中的泪珠。“我们随时都可以成亲。”

这是一句永远无法兑现的谎言。

她的脸更红,眼睛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一直都在盼望能有这么样的一天……”她的眼睛突然阖起,忽然说:“你走吧…… 快走……” “你为什么还要我走?”

“因为我……我不喜欢你看见我死时的样子。”她的身子已开始痉挛,“所以你一定要 走。” “我不走。”杨铮忽然大叫。“绝不走。”

他用力地紧握她的双手,就像生怕她会突然离去。

“就算你真的会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

杨铮的泪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滴落入她的眼里。

她没有眨眼,她睁眼迎接着他的泪珠,当泪珠滴人她的眼里时,她的脸突然变得安详恬 静和满足——她的生命里已有了他。 死亡来得比闪电还快。

她完全不能抵抗。

也没有人能抵抗。

蜡烛已将燃尽,烛泪还未干。

烛泪一定要等到蜡烛已成灰时才会干,蛤烛宁愿自己被烧成灰,也只为了照亮别人。这 种做法岂非很愚蠢,但人们若是肯多做几件这种愚蠢的事,这世界岂非更辉煌灿烂? 黎明前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杨铮还是抱着花舞语,眼泪却已像泉水般涌出来。

东方已泛白了,黑暗已过去了。

烛已燃尽,泪也已干了。

泪痕是看不见的,可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却一定要用血泪才洗得清。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杨铮一向都是用“宽恕”来代替“报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杀人的刀,但是现在他的心 里竟已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娇阳照亮了大地,黎明终于来了。

杨铮已将花舞语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就坐在她的旁边,目光却停留在窗 外,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绿草花树间升起。 他看着窗外,只不过因为窗外有三弦的弦声。

苍凉古老的弦声,就仿佛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缥缈间散出来的。

缥缈的弦声,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又像是在诉说一种说不出的哀怨,无可奈何的哀 愁,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宁静。 又仿佛在叙述人们年华已老去、美人已迟暮、英雄已白头,生命中所有的欢乐荣耀刺激 都已远去。 缥缈的晨雾里,有个老头正在弹三弦,弦声苍凉、哀怨。

人在花丛处,弦声已飘入房里。

看见弹三弦的老人,杨铮那张己被多年痛苦经验刻划出无数辛酸痕迹的脸上,忽然露出 了一丝冷笑。 “三弦初响,人断肠。肠断天涯,无三弦。”杨铮冷冷他说:“无三弦。”

弦声停止,老人抬头看着杨铮。

“你知道我是谁?”

“三十年前,无三弦凭着手上一把三弦,不知迷倒多少女子,又有哪个不知?”杨铮注 视他:“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无三弦淡淡他说:“这本是江湖中千古不渝的道理。”

杨铮冷笑。

“今日你前来,想必是奉了命令来杀我。”

杨铮在说“命令”这两个字时,声音里充满了讥俏之意。

无三弦当然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讥消,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笑。

“据说我那柄离别钩已在你的手里?”

“是的。”

“今天你就用离别钩来对付我?”

“怎么会?”无三弦笑了笑。“你几时看过有人用肉包子去打狗?”

这是什么比喻?

“对付你,必须用三弦。”

三弦又响,弦声中闪出了三道光华。

光华七彩。

弦声将响未响时,杨铮已顺手拿起身旁的花瓶挥了出去。

三道光华迎上了花瓶,“轰”的三声,空中爆出了三朵灿烂的光芒。

光芒也是七彩的。

花瓶已爆碎了,碎成千万片。

七彩的光芒中,杨铮飞起,飞出窗外,飞人花丛中,飞进弦音中。

人未到,拳风却已到了,杨铮一拳击向三弦。

弦扬人起,无三弦纵身一掠,空中翻身,顺手一掌拍向杨铮的背。

阳光下,只见他的中指有一道暗赤色的光芒闪动,他的中指竟然夹有一枚毒针。

杨铮的人就在毒针离他背上只有三寸时,突然坠下,就仿佛坠石从山顶落下般。

一掌拍空,无三弦立即回身,右手已从三弦把上拔出一柄薄而窄的利剑。剑出、剑声划 过,一剑三刺。 三刺有六朵剑花。

“唰、唰、唰”三声,杨铮的左胸已被划破了三道。无三弦收剑再刺,几乎是同一时间 完成。 一剑三刺六朵剑花,刺的又是杨铮的左胸。

这回杨铮早已有准备,他跨右脚,人往右斜闪而出,左手抬起,空中一抓。

杨铮竟用左手去抓利剑。

手指紧握,鲜血由指缝间沁出,也由利剑尖滴落。

无三弦目中充满了惊讶,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会用自己有血有肉的手去抓剑?

左手抓剑,右拳已痛击而出。

无三弦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然听见骨头碎裂声。

鼻梁骨的碎裂声。

然后他就看见一股鲜血由自己的双眼正下方飞溅而起。

血花耀眼又灿烂。

灿烂得就宛如流星。

流星一现即逝,血花也很快地酒下。

洒入绿草、洒人花丛、也洒入无三弦的口中·咸的。

他终于尝到了血的味道。

自己的血。

鼻梁已碎,人未死,却已无法再站起了。

这一拳不但打碎了他的鼻子,也将他的信心和斗志打入了他的骨髓深处。

娇阳柔艳,无三弦却觉得寒意透骨。

一击得手,却没有得寸进尺。杨铮冷冷地看着无三弦。

“回去告诉狄青麟,不用等到一年之期。”杨铮说:“我人在相约处,随时欢迎他 来。” 相约处就是梅林小木屋。

小木屋虽然重建,却没有往昔的风霜了。

头痛。

藏花是让头痛痛醒的,她就仿佛是大醉醒夹后般地头痛、口干、舌燥。

她想伸手按头,才发觉全身已被绑住,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她眨眨眼,仔细地望望四周,她看见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和她同样的命运,部同 样被绑在椅于上。 椅子是用竹子做的,就连墙壁也是用竹子筑成的。

这是什么地方呢?

当藏花正在这么想时,忽然听见:“这里就是‘竹屋’。”

这是戴天的声音。

藏花望向右边被绑在竹椅上的戴天。

“你怎么知道?”

“出为他差点死在这里。”

这是黄少爷的声音,声音来自藏花的左边。

“你们也醒了?”

戴天和黄少爷也是和藏花一样被绑在竹椅上。

“竹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看来我们在昏迷中被送来这里。”藏花说。

“风传神的人呢?”黄少爷说:“他将我们送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还会有什么。”藏花笑着说:“一定是好好地招待我们一顿。”

“对极了。”

声音响起,人也跟着走出。

依旧是那样的穿着,依旧是那样的美丽,依旧是那样的怪异。

一半的衣裳。

血奴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走出。

藏花看见她这样的穿着打扮,不禁叹了口气。

“冬天你都穿这样了,那夏天怎么办?”

“不穿呀!”黄少爷笑着说:“既凉快又省布钱,一举两得。”

“我不穿衣服通常只在一种情况下。”血奴说。

“什么情况?”

“在床上。”血奴妩媚他说:“而且通常都是两个人的时候。”

“在床上时,我通常也是不穿衣服的。”黄少爷说:“可是如果有两个人,我不但穿, 而且还穿得比平常多,比平常整齐。” 血奴突然叹了口气。“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个没有女人要的人。”

这句话像根尖针般地刺入黄少爷的心。

黄少爷仿佛悸功了一下,但随即大笑了起来,但是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却比哭还难听。

看着他,藏花又想起在“沁春园”时,他脸上的那一抹轻愁。

“风传神的人呢?”戴天仿佛也知道黄少爷的尴尬,立即改变了话题。“他怎么不敢来 见我们?” “他在准备好好招待各位的用品。”血奴说:“这一顿保证令各位永生难忘,而且这一 顿后,你们三位就永不分离了。” “永不分离?”藏花问:“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们看样东西,就会明白。”

血奴笑得很邪,她轻轻地拍了三下。

三声过后,藏花她们就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看见这个人,他们部愣住了。

这个人的眼睛好大好同,眼尾有着一股倔强之意,他的鼻了很挺,嘴唇厚而带着坚决。

这个人居然就是杨铮。

不,应该说是很像汤铮,很像二十年前的杨铮。

藏花看见这个人的脸,心里觉得有点毛毛的。

出为在这张脸上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线痕”。

那种“线痕”就相是衣服皮了,而拿针线缝起来后所留下的痕迹一佯。

这么一张脸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线痕”?

为什么这张脸那么像杨铮?

这个人到底是谁,血奴得意地看着这个人。

“你们很吃惊吧?”

“这……这个人是谁?”藏花问。

“不是这个人,而是五个人。”血奴说。

“五……五个人?”

“是的。”血奴说:“他是由五个人组合而成的。”

“五个人组合?”戴天哺哺他说。

“对的。”血奴说:“将五个人身上不同的部分取下,经过某种特别的处理后,再组合 在这个人的身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血奴看着他们三人,又说:“这只是初步的样品而已。”

“样品?”黄少爷问。

“嗯。”血奴点点头。

“那么成品是不是……是不是更像杨铮?”戴天问。

“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戴大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恐惧的事,他虽然想装得很平常,但声音已有点抖。

“你们是不是要他……来代替杨铮?”

“不是代替。”血奴得意他说:“他就是杨铮。”

“那真的杨铮?”黄少爷问。

“没有了。”

“没有了?”黄少爷问:“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血奴说:“这个杨铮既然已经产生,那个杨铮就必须死。”

“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死。”藏花说。

血奴冷笑。

有时候冷笑就表示看法不一样。

“你们虽然将他造得那么像杨铮,可是还是有”一个漏洞。戴天说:“武功呢?难道他 也会杨铮那种不传的‘离别钩’招式?”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很了解杨铮,这个人是谁?”

血奴问。

——敌人。

唯有仇敌才会特意地去了解你的一切。

藏花、戴天和黄少爷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人。

也同时说出:“狄青瞬。”

“对。”血奴说:“虽然他对离别钩的招式不是完全会,但却已足够了。”

血奴笑了笑,又说:“这世上会有谁无缘无故地跑去试杨铮的武功?”

寒风在竹屋外呼啸,却从竹缝中徐徐流入,也从藏花她们的衣服空隙间窜进。

寒风袭体,令人颤抖不已。

“你说过我们三人永不分离,是不是也想将我们组合人这位杨铮先生的体内?”藏花 问。 “不是。”

“那我们三人会组合成谁,”“戴天。”血奴看着戴天。

“戴天?”藏花有点吃惊。“这里有现成的戴天,为什么还要另外组合?”

“这个戴天他会听我们的指挥吗?”血奴说:“一定不会,我们虽然拥有‘再造’的技 术,但那只是限于外表,思想,我们还无法控制。” “‘所以你们就必须要找一个能控制的人,来充当傀儡?”藏花问。“是的。”“杨铮 这个傀儡是谁?”“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那戴天的傀儡呢?“黄少爷问。”是你们的老 友。“血奴说。”老友?“藏花笑笑。”我们有这么不要脸的老友吗?“血奴又在冷笑。有 时冷笑也代表默认。她又轻轻地拍拍手。这次走出来的人,藏花实在无法不吃一惊,她睁大 眼睛盯着这个人。”是你。”“是我。“这个人在笑,但他眉字间的那道刀痕却仿佛在冷 笑。看见这个人,戴天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他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黄少爷却已大叫了起 来,他如果手脚能动,包准一定跳起来,左左右右给这个人十来个巴掌,然后再将这个人抓 到藏花面前,要他跪下,要他道歉。”为了你,藏花几乎无法向杨铮交代,为了你,她不借 跟青龙会作对,为了你,她难过了一阵子,她以为你已经死了。“黄少爷的嗓门还真大。” 谁知道你不但好好活着,居然入了青龙会。”“他本来就是青龙会的人。“戴天说。”什 么?“黄少爷说:“既然知道他是青龙会的人,为什么还让藏花带走?”

“我们虽然明知道他是青龙会的人,却一点证据也没有,而且他的罪刑也将执行完 毕。”戴天说:“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地让藏花带走,本想借此找出青龙会的秘密据点,谁 知道——”“谁知道他到了狮子镇后就失踪了。”藏花仿佛有点生气。

“我们实在也想不到青龙会居然会在狮子镇演出那场戏。”

戴天居然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你们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呢。”藏花说:“轻轻松松地将计就计,我可是差点送了命。 如果没有你们这要命的将计就计,我现在说不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 着雪花飘飘。”

“也说不定你又陷入哪个危险的局面。”黄少爷说。

这倒是实话,藏花是天生好动的人,叫她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不出三天她一定发疯, 这档事她就算没参加,也会想办法去管别的事。 听了黄少爷的话,她的心才稍微平了点,但被骗终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又吩叨了几句。

这个走出来的人,当然就是钟毁灭。

他很得意地看着藏花和戴天在争论,尤其争论的话题又是他。

看见钟毁灭得意的表情,藏花突然想起老盖仙,想起钟半农和那“木乃伊”的秘密。

“钟毁灭是青龙会的人,那他父亲钟半农呢?”藏花问。

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戴天。

“如果他不那么顽固不化,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钟毁灭淡淡他说。

“你就是那个杀了他,拿走‘木乃伊’秘密的人?”藏花吃惊地看着钟毁灭。

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钟毁灭。

“不是他。”

风传神边说边走了出来。

“是我。”

看见杀父仇人,钟毁灭居然一点表情都没有,藏花真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他杀了你父亲,你一点感想都没有?”藏花问钟毁灭。

“青龙会只讲命令,不讲亲情。”钟毁灭毫无感情他说。

“看来做狗都比人青龙会好。”藏花说:“狗死了,主人最起码会葬了它。”

藏花仿佛不想看他,转头望向风传神,接着又说:“你要将我们三个人组合到那个…… 人的身上?” 藏花仿佛很不情愿说他是人。

“是的。”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一刀将我杀死,然后丢到深山里去喂野狗,好不好?”

“你宁愿喂野狗,也不愿将你身上的东西组合到他的身上?”

“是我。”

风传神大笑了起来,他笑着拍拍钟毁灭的肩膀。

“看来你不愧为青龙会的:十二月‘堂主。”风传神笑着说。“他是’十二月‘堂 主?”黄少爷问。“是的。”风传神说:“青龙会有十二分堂,分别以月为代号,,正月 ‘负责目标,’二月‘负责渗透,’三月‘……”“三月”负责传递,传递消息。“四月” 负责财源。青龙会的一切天“销,由四月负责。”五月“负责刑罚。有功的论功,该罚的决 不放松。”六月“负责训练。训练杀人,训练专业人才。”七月“负责策划。正月选定目标 后,由七月策划并推动计划。”八、九、十月“负责行动。七月推动计划后,由这三个月来 行动。”十一月“负责肃清。青龙会里如果有人背叛,由十一月负责追杀肃清。”十二月 “负责暗杀。如果对象不宜公开处置,就由十二月来负责暗杀。”这么说你这’十二月‘堂 主,还是暗杀堂的堂主。“黄少爷说。”是的。“这次回答的居然是血奴。”他不但是十二 月堂的堂主,还兼管六月堂的训练堂主。”“一人两职。“黄少爷笑着问:“那拿的是不是 双隼呢?”

“对的。”血奴也笑了。“青龙会从来不会吝啬这种钱的。”

“那他父亲钟半农被杀,他有没有领到抚恤金?”黄少爷盯着钟毁灭。

他居然无动于衷,他居然还在笑,居然还能笑,居然笑得出来。

藏花实在服了这个人了,面对杀父仇人,面对自己父亲被杀的话题,他居然还能笑。这 种人不愧为暗杀堂的堂主。 一一古往今来的暗杀者,不都是冷酷无情的吗?

“本来是应该好好招待你们的。”风传神说:“可是时间上来不及。”

“我们已不受欢迎了?”藏花说:“急着叫我们滚蛋?”

对于这种嘲汕,风传神一点都不在意,他把竹几上的茶杯翻过来,举起酒壶倒了三杯。

“动手术之前的一个对时,肚子里不能有任何一点东西。”

风传神说:“为了避免你们肚子空得难受,和等待时的焦虑,所以我特别替你们准备了 一种喝下后会沉睡的酒。” “就是你刚刚倒的那三杯?”戴天问。

“是的。”

“一喝下去就不会再醒了?”黄少爷问。

“会。”风传神淡淡他说:“我一定会让你们亲眼目睹这神奇的组合过程。”

“亲眼看着你分解我们的身体,然后再组合到钟毁灭的身上?”藏花说。

“是的。”

“我能不能不喝?”黄少爷问。

当然不行。

所以他们三个人只有喝了那很特别的三杯酒。

酒已入肚,是否离死已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