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坐怀不乱
大脚女人的一路刀法走势刚过七招,柳小红已在层层刃芒中冷冷道:“又是这路刀法,姑奶奶第二次领教了。”
话声刚落,水月刀飞快挥击,敢情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原来那晚在江家庄上,柳小红与方健一场搏杀,全因天雨地滑,在闪击中被方健借机勾了一腿,她才一头撞上那青石围墙,昏了过去,如今是在大白天,对方也是个女人,柳小红心中压力大减。
大脚女人一把刀突的一紧,冷嘿嘿的道:“老娘若是连你这么个小妖精都收拾不下,还敢领人马下山为夫报仇?”
就在她的话声里,那把钢刀突然刃芒延伸,刀走无形,却爆发出“呼轰”之声交相连接……
柳小红水月刀一阵穿刺,突觉眼前尽是成束耀目闪光,肌肤生寒,如上刀山,立刻便发觉自己递出的刀不成章法,攻势受阻,心中暗自吃惊……
于思明看的真切,同样的刀法,却因人的施用,而发生不同的威力,这路山西“青风刀法”,在这女人手中运用起来,所产生的威力却又远超过方健之上,凭他的机智,立刻便想起来这女人的来路。
就在柳小红的节节暴退中,于思明高声笑起来:“好家伙,这路‘青风刀法’真唬人,比之山西佟先还要叫人吓一跳。”
不料他的话声犹在,大脚女人猛劈三刀逼退柳小红,转身便向于思明走来,边沉声道:“你是谁?”
于思明已站在地上,习惯的双手掖在腋下,笑道:“在下于思明。”他相当有礼貌的欠欠身子。
突然,有个大汉道:“这家伙那晚好像也在江家庄。”
于思明回头咧嘴一笑,道:“什么好像?那晚上我根本也在,不过我并没插手,只作壁上观罢了。”
一怔,大脚女人道:“你不是大刀会的?”
于思明摇头,笑道:“谁说我是大刀会的?”
朱彪忽地叱道:“既非大刀会的人,为何同这女人走在一起?是她的情夫?
还是你小子拐了人家?”
柳小红回头骂道:“你放屁。”
于思明面上本冷漠,这时他冷哼一声,道:“朋友,口上积点德,别坏了人家名节。”
朱彪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娘的皮,她既非你情人,老子这就把她掳上梁山,给我老朱做老婆吧。”
边横着他那把特号鬼头刀,一步步的便往柳小红逼来。
大脚女人突伸手一拦,道:“不用急,他们逃不了,等我问问这小子,他怎么会认识我大哥的。”
朱彪道:“大嫂子,别问了,你就把这小女人赏给小弟吧。”
于思明想,原来佟先是她的兄长,那么这女人定然是江湖上传言的佟大娘了,想不到太原城外的法场上,官家砍了佟先的头,他妹妹却跑到梁山当起压寨夫人了。
于思明一想到此,哈哈一声笑,道:“我猜你八成就是佟大娘。”
大脚女人一怔,道:“你认识老娘?那你又是谁?”
于思明嘿嘿一声,涎着脸,道:“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几年前贤兄妹在山西可真的闯出名儿了,只可惜…….”
他说至此,伸手比划了个挨刀架武,还口中发出“咯”的一声!
佟大娘脸都气白了,她尖声叫骂道:“我宰了你这个小畜牲,你敢讥讽老娘!”
朱彪也狂吼一声,破口大骂,道:“让我砍了你这个口没遮拦的王八蛋!”
佟大娘真大方,她冷冷的道:“那小子就赐给你去料理吧。”
说完,猛的又扑向柳小红,咭咭一声,道:“让你又多活一刻,现在,老娘这就送你见阎王。”
柳小红正自喘息,见朱彪扑向于思明,不由大为替他担起心来,正要开口,又见佟大娘杀到,水月刀带挡又拨,猛的拔身而起,左手抖甩,一支毒箭直往佟大娘射去,口中尚自诈唬道:“于思明,你真不知死活!”
佟大娘忽见敌人脱出刀芒,一仰头,便见一支短箭直射而来,她卖个身法,忽的一仰身,右脚已自出,那支毒箭被她踢落在五丈外。
便在这时候,有一种来自九幽的乐声传来…….那种激荡人心,令人亢奋的声音,渐渐的越响越大,是笛声,但却并未有人吹奏,而在这连续不断的笛音中,猝发出相当有节奏的金铁撞击…….
一开始,连佟大娘也并未注意,柳小红只为闪躲敌人扑击,也没有去留意笛音来自何方。
只有朱彪,他凶神恶煞一扫,呼轰着猛斩狂砍,却发觉面前这小子有点邪门。
因为,他连砍十一刀,对方并未闪出两丈方圆,却突然手中举着一支钢笛,便在他一路狂杀中,敌人的钢笛爆发出沉闷的笛声。
那是一种扣人心弦,慑人心肺的怪音,笛声越响了,鬼头刀便越见章法散乱。
但他是个狠角色,哼了哼,咬牙猛扑,攻拒间,边侧有人诈唬起来:“过来两个活的,我们合力先做了这小子。”
柳小红已与佟大娘杀在一起,她听得朱彪呼叫,忙尖声高叫着:“于思明,他们人多,你还不快走?”
高亢入云的笛声里,传来于思明的声音,道:“我不能抛下你柳大姐不顾,生死我们便一起吧。”
柳小红边杀边叫,闻得于思明叫自己大姐,心中一紧,一股子暖意涌上心头。她精神一振,道:“好,我这做大姐的不逼你走了,杀!”
便在她喝叫中,水月刀圈劈闪击,回旋劲转,又是一支毒箭甩出。
佟大娘自发觉敌人善用暗器后,她已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见对方又一支箭射来,并举在刀把附近的左手已及时拍出,“吧”的一声,已把毒箭拍落在地。
突然间,那如狼似虎的五个大汉,一拥而围上于思明的同时,一抹冷突出现在于思明的脸上,猛可里,他一声壮烈无比的怒吼声直入云霄:“血笛荡魔!”
高亢的叫声,拦凑着扰人心视的笛音,激发出“吭”“吭”“吭”连三响--闷闷的响声,三名大汉已被他的钢笛捣得脑浆进溅,倒仰横尸。
同一时间,他人已腾上半空,钢笛一声尖鸣未歇,另两名大汉怪嚎一声,吃他兜胸各捅了一个血洞。
狂吼怒骂,朱彪双目尽赤,鬼头刀刀光如雪,劈头盖脸的狂斩而上,于思明一声冷笑,尚未使展杀手。
那面,柳小红一声惊叫,一溜鲜血正自她的左后胯处往外标溅,佟大娘宛如母狮掠食般,桀桀怪叫着追杀而上。
狂叱一声,于思明顾不得再伤朱彪,他双足硬撑,身形倒射,平着身子,人在空中连翻四个空心筋斗,“当”的一声,正架住佟大娘斩下去的钢刀。
柳小红辙地一个怒翻,人已借机滚出一丈外,满面煞白,不是滋味。
后面,朱彪已大叫道:“大嫂子,这个王八蛋深藏不露,兄弟们全被他骗了。”
佟大娘身子往后仰,倒退半步,钢刀横胸,怒视着于思明,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她心中明白,能以一支钢笛,一举击杀他五名手下,更以“飞涧渡波”的轻功,伸手横笛,挡住她那千钧一刀的,江湖上尚不多见,而面前这个不起眼的汉子……
于思明突然沉声道:“别问我是谁,我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佟大娘望望地上五具尸体,怪眼怒翻的道:“若是老娘听不进去呢?”
于思明十分干脆的道:“再杀不迟!”
佟大娘嘿然,道:“可恶!说!”
于思明道:“照理说,梁山寨与大刀会全是受害人,你们正该合力追查夺走那两包‘红货’的人,才是正途。”
佟大娘道:“我看就是大刀会,为了报复才下的毒手,错不了。”
于思明怒声道:“真是妇人之见,大错特错。”
佟大娘未开口,朱彪已咬牙切齿的骂道:“便不为当家的别仇,也得宰了你这狗操的为我这五个小兄弟报仇。”
边回头指着五个正自“嘟嘟”往外冒血的五具尸体。
于思明面无表情的道:“你不应该为他们的死报仇,因为像你为他们的死负责。”
佟大娘怒极的道:“有屁快放,老娘已迫不及待了。”
于思明缓声道:“在江家庄那晚,尚有黑龙会的冷护法,你们想想,黑龙会明抢暗夺,江湖上有多少人吃过黑龙会的亏,姓冷的在知道那两包‘红货’以后,他会无动于衷吗?”
佟大娘愣然道:“你是说黑龙会的人下的毒手?”
于思明道:“是与不是,只要查出东西下落,便不难水落石出了。”
佟大娘沉声道:“要如何去查?”
于思明心中激荡,口中和缓,他淡淡的道:“有了目标也有了对象,便不难查出来。”
佟大娘道:“你真的以为是黑龙会人下的手?”
于思明心急柳小红的伤,闻言忙道:“不失为一条线索。”
佟大娘嘿嘿一声笑,道:“闻得黑龙会组织严密,你小子又如何下手?”
于思明一笑,托着钢笛,道:“为了你两家,于某人愿意赴常德府一试,但有任何消息,便立刻着人送上梁山,如何?”
朱彪突然大吼,道:“大嫂子,且莫上当,这小子想借机会溜呢!”
“嗯”了一声,佟大娘目露凶光,沉声道:“且留下一臂,算为五个死去的孩子报仇。”
她仇字出口,竟鬼魅似的闪击而来。
一边,朱彪也厉吼一声,挥刀扑杀。
于思明想不到这二人说杀就杀,忽的一个侧翻,落地又起,直往佟大娘扑去,钢笛旋击如惊涛拍岸,沉闷的笛声又在奔放着响起来…….
于是--
金铁之声骤而震响如雷,波波流光宛似千层白浪,就在侧面朱彪抱刀卷至的瞬间,于思明高亢的叫道:“泣血音!”
声如狂涛,犹似裂孔而出,空中只闻笛声,已失去笛影。
那种快得失去踪影的钢笛,倏忽间随着两声怪嗥,已随着他那怪异的身法,息止在两丈外。
只见鬼头刀已落在路边,朱彪左手护着右腕,呼痛不已,鲜血正自他握腕的指缝间往外浸流……
佟大娘满头乌发散乱,面色铁青,足下踉跄,颤抖着怒视于思明,道:“血笛浪子可是你?”
于思明那一招“泣血音”,足以捣烂佟大娘的头,但他却点上佟大娘的肩头,因为,他不能为黑龙会减少一个劲敌,当然,他不会忘记替黑龙会制造仇恨。
摇摇头,于思明道:“谁是血笛浪子?我还在找他呢。”
佟大娘恶狠狠的道:“不管你是谁,老娘不会忘记今日你这一记狠的!”
于思明淡淡的道:“你虽恨我入骨,在下仍愿为你效劳,千方百计,我也要为你们找出真凶来。”
佟大娘咬牙欲碎的道:“随你去搅和。”
她猛回身,对满面杀气的朱彪吼道:“我们走。”
二人说走便走,腾身上了马背,便拨马而回,连五个死人也不多看一眼的便拍马而去了。
反手插回钢笛,于思明忙跃近柳小红,十分关切的问:“要紧吗?”
嘟着俏嘴,柳小红咬牙忍痛不做声……
于思明一副怜香惜玉的忙自身边取出刀伤药,道:“我替柳大姐敷伤。”
一阵腓红如霞,柳小红望望胯上正自往外冒血的伤处,皮绽肉开,于思明这才发觉柳小红伤的地方特殊,自己还真不好下手。
倒是柳小红,她在一阵娇羞之后,身子一歪,道:“只要彼此心静无波,就请敷药吧。”
于思明点点头,伸手把柳小红的丝裤撕开,只见红是血,臼是肉,刀口三寸长,森森骨头已现。
于思明心中一阵狂跳,忙着擦拭血水,草草把伤药为柳小红敷上去,只是等到要包扎,于思明可就难了,总不能伸手从柳小红裤裆往外缠布带吧。
于思明正自犹豫,柳小红已接过于思明手上布带,道:“于思明,你找个地方把那些死尸埋掉,我自己包扎伤口……”
她-顿,笑笑又道:“你的药真管用,一阵浸凉,痛苦已减了大半。”
于思明心想,这柳小红真机伶,给自己制造机会,却叫我去埋尸,想着,便不由一笑,道:“好,你可要快点,完了我们还要赶路。”
柳小红望着于思明大步走去,脸上露出个诡异的冷笑,她自言自语:“传言中的‘血笛浪子’攻龙不就是挥笛成音吗?
还说自已是个江湖浪子,白叫我替你担心事。”
现在,柳小红急急的以巾缠伤,半边裤子全被鲜血染成了酱褐色,伤口虽然包扎,但裤子已破,骑在马上定然十分难看,不由得蹙起双眉,遥望着远处的于思明。
于思明把五具尸体拖到杨树后面,正有个石坑,于是忙着把尸体拖进坑里,上面覆些树枝杂草,然后堆了许多石头,只要防着野狼撕食便行了。
匆匆走回来,于思明笑道:“柳堂主,我们上路吧。”
柳小红撑地而起,刚走三步便“哎呀”一声弯下腰肢,于思明忙伸手扶住,关切的道:“怎么样,很痛吗?”
几乎是靠紧于思明的臂弯,柳小红俏目上翻,那张俏丽的,却又显得柔弱的脸蛋上,隐隐现出泪漓漓的模样,道:“一刀见骨,连着骨头也似裂了一般,便你们大男人,只怕也难以忍受。”
于思明点点头,笑道:“我理会得,柳堂主,不如我抱你上马,我们慢慢往前赶路,如何?”
回望着远处的小镇,柳小红道:“那个小镇是无法再回去了!”
于思明道:“不但不能去,而且还得快走,我看佟大娘那股子怨毒眼神,加上个姓朱的不服输,说不定还会领着人马追下来。
快,我扶你上马。”
于思明双手托起柳小红,刚刚坐上马鞍,一眼看到柳小红那条刀口处裤子破裂,臀肉隐现,忙伸手替她拉住,柳小红低头轻声,道:“我很狼狈!”
柳小红的话十分微弱,但于思明听的相当清楚,笑笑,于思明望向山边小镇,他知道佟大娘一行绝不会马上离去,遂拍拍手,道:“非常时期,顾不了许多,我们找个地方先歇着,且容在下替柳堂主找件裤子。”
柳小红反手把破处抓着,忍着伤痛,缓缓往前驰,边道:“姓佟的这个大脚女人,施的刀法与姓方的一样,但却又比姓方的高明,三支袖箭她也躲闪的令人心折。”
于思明道:“提起山西佟家的‘清风刀法’,就会叫人想起佟先,而在山西,道上朋友都知道,‘佟家刀’、‘五台棍’,可惜佟先英年走错一步而死于法场。”
柳小红道:“你自承流浪汉,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于思明一笑,道:“人在江湖行,便会关心江湖事,更何况这种大事,江湖上不少人全知道。”
二人缓缓驰过几座山岗,远处山坡边有座山神庙,于思明对柳小红道:“日正当中,我们在那座小庙歇一阵子,吃些干粮,你看可好?”
点点头,柳小红道:“于兄弟,真亏了你!”
于思明心中猛的一紧,于思明改称于兄弟,我该叫她什么呢?柳大姐?
还是柳姐?”
于思明讪讪的道:“当初在野店的时候,我答应陪柳堂主到大凉河,如今当然也得尽力照应你,否则,我又拿什么向长春寨的花当家交待?”
二人来到山神庙,这座庙只是孤零零一栋大瓦房,庙门半掩半开,门上两尊高大门神爷,斑剥得面目全非,连庙里土台上的山神,也是灰头土脸,有两支纱灯,却被灰尘遮盖得似是披上一层薄纱,整个庙凄凉极了。
于思明抱起柳小红走进山神庙。
柳小红并未把头靠近于思明的胸前,而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的望着于思明的那张脸,光景是要看穿他似的一眨不眨……
庙内一边,也许有人耽过,正堆了一些麦秸,于思明便把柳小红放在上面。
突然,柳小红伸手扶摸在于思明的面上,道:“你的脸……”
于思明一惊,直起身子笑道:“既没洗脸,也未剃须,难看。”
柳小红道:“面目冷酷,却是位热心人,很出我意料之外。”
吁了一口气,于思明笑道:“外貌忠厚,内藏奸诈的小人,江湖上比比皆是,我于思明却吃了这张脸的亏,‘有’往不利,无人欣赏,别说是你们女人见了我退避三舍,便一些男人也不欢迎,奈何?”
柳小红以手撑地,偏着身子,道:“你真的不是‘血笛浪子’攻龙?”
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思明回头笑道:“闻得姓攻的人模人样,十分潇洒,哪会像我这种僵尸似的人物?
开玩笑。”
说着,便走出庙门从马鞭上取出一个干粮袋。
望着于思明走进来,柳小红道:“你自称来自川南,往后有何打算?”
于思明笑笑,递了一块酱肉给柳小红,道:“一个江湖浪子,只有今天,不提明日,换句话说……”
柳小红已接着,道:“过一天算一天,也赚一天,是吧。”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你都知道。”
柳小红道:“别忘了,我也是个江湖中人。”
说着,她望望于思明,又道:“如果你要找个落脚地方,大刀会欢迎你去。”
于思明笑笑,道:“这话可是真?”
柳小红一喜,道:“绝对假不了。”
于思明口中嚼着肉,笑道:“好!好,只等我厌倦了浪荡日子以后,便立刻去长春寨的大刀会找你去,到时候你可得收容我哟!”
半失望的,柳小红道:“何不立刻跟我去长春寨?”
一笑,于思明道:“浪荡惯了,一时难以收心,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