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吴韵珊道:“就是我!”
郝通一怔道:“吴小姐不会武功,怎能当仲裁人?”
吴韵珊道:“俞帮主与南天王都要与赛,其余的人身份不足以任仲裁,我只好滥竽充数了,不过我虽然不会武功,胜负还是看得出来的!”
郝通道:“较力竞技,并不仅是评定胜负,对于较量时的任何情况,仲裁人都必须充分了解……”
吴韵珊道:“我不懂,薛寨主可懂,其他细节,可以麻烦她……”
郝通道:“薛寨主可能也要下场……”
薛娇娇忙道:“郝大哥!我只会一些小巧功夫,较勇斗力,我只能作壁上观,今天可没有我下场的份!”
吴韵珊笑道:“我也是为了这一点才烦请薛寨主偏劳,我们女人没有争雄的能力,难道连在旁边评述的资格也没有吗?”
郝通知道再不答应,就要开罪薛娇娇了,只得道:“薛寨主肯任仲裁自然是最好的了!”
薛娇娇一笑道:“郝大哥!你别太捧我,我最多只能凑个数,吴小姐虽然不懂武功,却比我强多了……”
吴韵珊起立答道:“薛大姐,你别骂人了,我根本不够仲裁的资格,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你坐在一起,多亲近一下!”
薛娇娇道:“吴小姐客气了,有你这位女中豪杰,我也感到很光荣,刚才你那一番表现,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智化的头低了下去,羞愧万分!
薛娇娇拍拍身边道:“来!咱们俩坐在一起,一面看,一面聊聊家常,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女强盗头子,沾得一身匪气,几乎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今后得多跟你学学闺阁风范,免得人家以为我除了绿林之外,没有第二
条可走的路了!”
这番话使得山寨方面的人都很不舒服,但是不便发作,吴韵珊袅袅地过去,挨着她的肩膀坐下。
郝通看了她俩一眼道:“第一道由敝寨马副寨主侯教铁肩担山!”
吴韵珊笑道:“那得到外面去,此地可没青山呀!”
薛娇娇道:“不必,马副寨主号称巨灵神,担山架海是他的看家本事,全套行头都是准备好的,叫人搬进来就是!”
郝通笑了一下,拍手道:“来人!把东西抬进来!”
后堂走出一列健汉,每人肩抗一块磨石,每块约径长八尺,厚达一尺,总在五百斤上下!
全部是十八人,十八块磨石,一一放置在堂中。
最后是两个人,合抬着一个圆桌大的钢盘,盘下有两个半圆形的脚架,架高尺半,马伯乐起身道:“这是我练力的工具,钢盘下的脚架恰好架在肩上,然后在上面加磨石,再举起来,是个粗玩意儿!”
薛娇娇笑道:“上次开绿林大会时,马副寨主大逞雄风,肩担五千斤巨石,出尽了风头,现在磨石增加到十八方,神力更为惊人了!”
马伯乐笑道:“年来我的蛮力是增长了一点,但是没有薛寨主说得那么好,这磨石只能担到十六方,多出的两方是给客人预备的,因为两位佳宾都是名扬天下的大力士,少不得要多给他们准备一点了!”
薛娇娇点点头问俞士元这边道:“贵方是哪一位下场?”
俞士元忙道:“鄙人的肩旁太窄,那钢架太宽了一点,只有南天王才合式,这一场自然是南天王参加了!”
薛娇娇笑笑道:“幸亏南天王也是霸王型的身材,否则马副寨主只好唱独脚戏了,是哪一位先开始呢?”
马伯乐道:“笨鸟先飞,南天王可能对如何使用还不熟悉,由我先来吧!”
说着取过钢盘,架在肩上,刚好头也顶着盘底,蹲下身去,旁边的健汉忙把磨石一方方地叠上,叠到十六方时,马伯乐的身子已经微微有些颤抖,因为磨石太高,叠石的健汉已经用两条长凳架在脚下。
郝通忙喝道:“快走开!”
两名健汉迅速一个翻身跳下,趁势脚尖一踢长凳,将长凳踢飞起来,由旁边的人接着,马伯乐大喝一声:“起!”
弯曲的双腿慢慢伸直,十六方磨石共重八千斤,加上那钢盘,总在九千斤左右,居然被他架了起来!
全堂一片热烈掌声,马伯乐举着走了几步,才由那两名健汉迅速架好长凳,一方方地取了下来。
马伯乐已累得满身大汗,神情却颇为得意道:“请南天王赐教。”
俞士元低声问道:“南兄,你肩膀上盛力如何,这倒不是勉强的事,举重不难,有的人力能举千斤,肩不能担其半,那是肩上的肌肉不习惯载重,压得生疼之故,这点重量兄弟并不在乎,却无法用这个方法举起来……”
南彪想想道:“洒家也没担过担子,但是肩皮很厚,倒不会怕疼,少不得要照样试试,别叫人家说嘴!”
语毕大步走出去,照样架起钢盘,却皱皱眉头,因为他的肩阔略逊马伯乐,钢架正好压在肩骨上,而且他的头颈也短一点,无法触及盘底,全部重量都在双肩之上,无形之中已吃了一点亏!
可是他生性高傲,不肯认输,咬咬牙挺着。
这时又换了两名健汉为他叠石,一块块加上去,到了第十五块时,南彪已吃不消了,他仍是咬牙撑着,第十六块往上一放,南彪的腿一屈,差点跪了下去,可是他努力一挣,还是挺了起来,只走了两步,实在吃不消了,双手一撑一推,连盘带石抛了下来,深陷入地。
他十分坦率,口中喘着气,却毫无愧忤说道:“洒家输了!”
薛娇娇道:“南天王能够举起十六方,就不能算输,因为马副寨主是练惯了的,南天王才第一次练,自然要生疏一点!”。
郝通笑道:“薛寨主如何评定呢?”
薛娇娇道:“平手!”
郝通笑道:“很公平,敝寨接受!”
南彪道:“洒家不接受,明明是洒家输了!”
吴韵珊却道:“我也是仲裁人,我的评定还没有宣布呢!”
郝通道:“吴小姐如何评定?”
吴韵珊微笑道:“假如照磨石数量而言,是南天王输了,假如照重量而言,则是南天王赢了,不知贵寨是以什么为标准?”
郝通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话?”
吴韵珊道:“俞公子、俞光,你们两位请出来,把钢盘拾起!”
二人出场抬起,吴韵珊又道:“现在请马副寨主再举一次,只要能刚才一样,我就宣布南天王输,否则就是他赢了!”
薛娇娇道:“吴小姐,这不可以的!”
吴韵珊冷笑道:“我知道,可是既为仲裁人,必须两不偏袒,我认为这些磨石有问题,此刻磨石的重量,一定超过马副寨主所举的重量……”
郝通脸色一变道:“吴小姐是说我们作弊?”
吴韵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一定是石头的弄错了,俞光,你把最底下两块磨石检查一下!”
俞士元与俞光又放下钢盘,俞光将上面的石头搬开,到了最后两块时,他举起一块,朝另一块敲声时,居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郝通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厉声道:“马伯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手下的人一向十分客气,俱是称呼他们的职司,现在突然直呼其名,可见他心中的愤怒!
马伯乐也愕然谈:“启禀寨主,属下不知道!”
郝通怒叫道:“这些人都是平日侍候你练功的,这些磨石也是你经常使用的,你居然会能说不知道?”
马伯乐一恭身说:“属下是真的不知道!”
郝通正待发作,智化突然起立道:“大哥,马兄的确是不知道,这事只有兄弟知道,那两块磨石都是由精铜所铸,每块净重一千五百斤,比石块重了两倍,是兄弟特别命人铸制,漆上颜色,与磨石一般无二,以供马兄作练习之用!”
郝通一怔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智化道:“兄弟是为了促进马兄进步,故意铸制了这两块钢磨,命人在马兄练习时,偷偷地加上去,马兄本人并不知情,初加时分量突重,马兄以为自己退步了,拼命苦练以求恢复,实际上等他认为恢复旧观时,已经进步了!”
马伯乐恍然道:“难怪我练习时,忽然退步,忽然又进步得异常迅速,原来是智兄在其间操纵,这是为了什么呢?”
智化道:“马兄神力惊人,同道中可谓一时无俩,兄弟唯恐马兄因骄生懒,才想出这个方法,业精于勤,尤其是在不知不觉中,更易收效!”
薛娇娇笑道:“难怪马副寨主在短短两年之间,进步几达一倍,原来是贵寨有一位深谙教化三味的名师现在督导……”
智化道:“上次绿林大会时,长白的大力神仅以五百斤之差见负,他说在下次大会时,一定要压过马兄,兄弟得知他练习颇勤,进步神速,为恐马兄不保令誉,乃想出这个法子,促使其进步……”
郝通脸色稍缓,遂又变为严厉道:“这个方法用来督促进步自然无可厚非,可是用来取巧,欺骗南天王,却使本寨蒙羞,这是谁的主意?”
智化连忙道:“这个兄弟可不知道,马兄绝对不会知道,只有问林标与杜南鹤二人,因为这两块铜磨是他俩保管的!”
郝通朝其中一厉声问道:“林标!你说!是谁叫你别这样做的?”
那个叫林标的汉子脸色如土,连忙道:“是二寨主!”
郝通一拍面前的木案,用力很重,那具木案立刻碎裂成四五片,神色峻厉,怒声喝道:
“又是这混帐,他简直给山寨坍尽了台!”
智化看了那两人一眼道:“林标、杜青鹤,二寨主叫你们作弊是他的不对,可是你们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寨主不久以前,刚处决了大刀阵的八名队长,你们知道为了什么?”
林标道:“属下在后寨准备候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抬石前来时,才得到二寨主的通知如此!”
智化道:“那八人也是为了听二寨主之命擅自更换阵形,违背了寨主平日的教诲,已经自残一臂,你们……”
林标道:“属下可不知道有几种命令……”
郝通一叹道:“智老弟,这不能怪他们,因为这几个人我从没有对他们亲自管教过,他们只知唯命是从,不能与刀阵的队长相提并论,这责任完全该由郝顺一人担负,这个畜生刚受了一次教训后,居然又做出这种丢人的事……”
智化顿了一顿道:“二寨主是求胜心切……”
郝通沉声道:“不!这次可不能原谅了,我们在绿林道已经为人不齿了,如果再不自求整伤,更将为人瞧不起,我一定要重办他,智老弟,你是刑堂主司人,持本寨全龙令,立即将他监禁起来,打入水牢,剥夺一切权限!”
智化恭身应命而去,郝通一叹道:“山寨不幸,出此败类,夫复何言,这一场敝寨认输!”
吴韵珊道:“以较力而论,也是贵寨输了,如果那铜磨是一千五百斤的话,南天王比马副寨主多举了两千斤!”
马伯乐叫道:“再加两千斤我也举得起!”
吴韵珊道:“马副寨主现在说得轻松,刚才为什么不表演一下呢?”
郝通道:“吴小姐,马副寨主这话并不是吹牛,他确有肩负万斤之力,是我叫他不必尽全力的,因为今天拜山的胜负并不足论,主要的是下次绿林大会时,本寨才是分毫必争,据我所知,长白的一位勇士大力神柳元已有九千斤之能,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马兄弟的实力有多大进展……”
吴韵珊刚要开口,南彪忽然道:“洒家相信这是事实!”
吴韵珊笑道:“南天王,你怎么知道的?”
南彪道:“吴小姐怎么知道那磨石的重量不对的?”
吴韵珊笑道:“我是看见垒石的人忽然换了两个,他们加上第一二两块磨石时,好像用力很大,末后加叠其他石块时,反而较为轻松了,仔细一琢磨,自然是两块磨石有问题,这不是很显明的吗?”
南彪道:“洒家是从马副寨主用力的表情上看出来的。这举重的事绝不勉强,他那些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分明尚有余力,却故意藏拙。这骗别人还行,骗我们练力出身的人,却漏洞百出了。”
吴韵珊吟吟一笑道:“南天王!你看别人那么仔细,为什么顶上的石块分量加重,反而不知道了呢?难道你对自己的负重能力都不清楚吗?”
南彪笑笑道:“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洒家就自愧居力士之列了。”
吴韵珊微愕道:“那么你是知道的了?”
南彪道:“不错,力士不但要知己,而还要知彼,洒家虽然知道重量不对,但所加的重量并不能难倒马副寨主,不如干脆认输算了!”
郝通钦折地道:“南天王这份心胸确非常人能及!”
南彪道:“力士都是直心眼儿的,将己比人,洒家知道马兄绝非存心欺骗,假如重量不对,一定是别人在捣鬼,所以洒家知而不言,就是不愿使马老兄盛名有玷!”
郝通颇为惭愧地道:“对于磨石加重之事,兄弟确是不知,不过吴小姐叫马兄弟再举一次时,我们的脸色都不正常,很容易启人疑宝,以为我们是存心欺骗南天王的了,可是我们真正的心意却是以为吴小姐受了长白的寨山委托,前来调查马兄弟实力,两下子碰差了……”
吴韵珊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去了?”
郝通一叹道:“吴小姐,你不在江湖,不知道我们的情形。绿林道五湖三江十八山寨虽是-个整体,其实却因地理分岐,内争很激烈,尤其每三年一次大会,各逞实力,以求取得盟主之位,各种手段都使得出来,兄弟不敢自菲,对问鼎下届盟主颇有雄心,附近各处同道也都相当合作,相信很有希望,因此鄙人对保全实力,十分谨慎,如果不是舍弟胡闹,在磨石上作弊,鄙人绝不肯说出这件事!”
薛娇娇问道:“这一场胜负究竟如何决定呢?”
郝通道:“敝寨已经认输了!”
南彪却道:“不!洒家不认帐,我们较的是力,洒家力不如人,如果因为其他的原因而获胜,反而是对洒家的侮辱!”
吴韵珊忽然道:“马副寨主,你究竟能举多少重?”
马伯乐沉思片刻才道:“目前以万斤为最大的限量!”
吴韵珊道:“就是南天王所举的那么多!”
马伯乐道:“如果铜块的份量正确,就是那么多了!”
吴韵珊道:“可是你举得比南天王轻松!”
马伯乐对南彪顿生惺惺相惜之感,想想才道:“在下是天天练的,可能纯熟一点,南天王如果有一段时间的
练习,一定会比我自然得多!”
吴韵珊笑道:“这与练习无关,因为比的是力气,不是练习的时间,可是南天正也不是输在力气上!”
南彪道:“那是输在什么地方?”
吴韵珊道:“输在天赋的条件上,南天王的颈子太短,全靠双肩承力,马副寨主却可以利用头顶的助力,这中间有大有差别,南天王再练十年,也无法把颈子练长,只有认输了!”
郝通鼓掌大笑道:“高明!高明!这一场敝寨侥幸居先,只是沾光在马兄弟的颈子长一点,这是无法推辞的!”
马伯乐道:“可是我也不能算赢,沾了脖子长的光,我赢了也觉得窝囊,何况南天王最后凭双臂的劲力将铜盘推开,这一点我就望尘莫及,我还是认输!”
薛娇娇道:“这么说来,还是我的判决正确,平手!”
南彪还要反对,薛娇娇道:“南天王不必客气了,固然你是差了一点,但是金龙寨胜得也勉强,根本这个题目就出得不高明,哪能连身体上的长处也用上了,如果你再坚持认输,我这个仲裁人只好退席了!”
南彪这才没话说,吴韵珊笑道:“薛大姐!还是你行,能说服南天王很不容易!”
薛娇娇笑道:“那是他赏面子,老实说,他再坚持下去,我一点办法没有,面对着他谦逊的胸怀,我真不好意思翻脸!”
吴韵珊低声道:“这个人是很值得敬服的,就是长相粗豪一点!”
薛娇娇道:“不,这样子才像个男子汉,也许我在绿林中处久了,觉得一个男人必须魁伟一点才有气魄!”
吴韵珊道:“那你就该在绿林中觅取终身的对象呀,除了绿林中,别处要找这种雄纠纠的彪形大汉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