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散魔大法

  五台老人扎罢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松开黄海头顶上的手。

  黄海身上迅速散出一股灰色的气雾,气雾之中带着浓浓的焦味,极为刺鼻。

  凌能丽吃了一惊,奇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五台老人似乎忘了还有一个蓝袍怪人立在旁边,问道:“你告诉为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能丽正要将林间所发生的一切细细叙述时,凌通却已带着剑痴冲了上来,他们同样是一眼便看到了蓝袍怪人。

  蓝袍怪人似乎有所察觉,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却巡回在凌能丽身前那一堆杂乱的石头上。

  “就是他!”剑痴一指蓝袍怪人道。

  凌通眉头一皱,纵身来到蓝袍怪人的身前,此刻的凌通已是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可是站在蓝袍怪人身前,仍旧矮了一个头,而且更有一种感觉是来自精神上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禁地?”凌通叱道,同时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五台老人吃了一惊,他似乎估不到凌通如此小的年纪,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和这么浓重的杀气。

  蓝袍怪人眉头掀动了一下,淡淡地望了凌通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凌通心中一颤,他看到了蓝袍怪人的眼睛,便如天山雪池之水一般清澈而深邃,更透射着无穷的活力和智慧,似乎可以在一刹那之间看透凌通内心的一切。

  凌通看到了夜空,那晴朗的夜空,湛蓝湛蓝的,几点璀璨的星光,几片乳白色的云环绕在皎洁的月亮周围,静谧、恬静、深邃而不可揣测,更让人有一种明悟,一丝崇慕向往……

  而这一切的这一切尽数包涵在眼前这个蓝袍怪人的眸子里。

  那不是一双特别大的眼睛,却是一双十分特殊的眼睛,但凌通并没有退缩……

  凌通没有回避蓝袍怪人的双眸,虽然他的心颤栗了一下,这也是蓝袍怪人惊讶的原因之一,惊讶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凌通竟如此年轻。

  “你问我?”蓝袍怪人的汉语有些生硬,淡淡地、平缓而又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

  凌通也觉得眼前之人有些意思,不过心中却多了一丝恼怒,沉声嘲弄道:“不,我是在问人,你是吗?”

  蓝袍怪人淡然一笑,也不以为意,他也听出了凌通是在绕弯子骂他不是人。

  “小孩子的嘴巴真厉害,这是你规定的禁地吗?”蓝袍怪人笑了笑道。

  “不错,所以你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别怪我欺负你年纪大!”凌通厉声道。

  剑痴和凌能丽不由得大感好笑,但他们也想看看蓝袍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我弟弟。”凌能丽向五台老人轻声道。

  五台老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道:“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凌能丽望了望蓝袍怪人,除了那身衣服和眼睛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见任何气势,但她深信五台老人不会骗她。

  蓝袍怪人笑问道:“小小年纪,嗯,前途无量,你师父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凌通大怒,这人如此语调,完全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娃娃,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没好气地道:“我师父就是你师爷!”

  蓝袍怪人摇了摇头,坦然地笑了笑,并不怪凌通出言相顶,反而大步向凌能丽所在的阵式中行去。

  凌通大怒,剑如苍龙,疾射而出,一出剑就是得自黄海剑谱上的剑招。

  凌能丽和剑痴禁不住大感惊叹,五台老人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凌通的屠魔宝剑所过的弧迹的确精妙绝伦,他已经掌握了剑道的精髓,意随心发,剑随意走。是以,这一剑的确有些看头。

  凌通的功力似乎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限制,就连五台老人也感到有些意外,凌通功力精纯之处,竟不比他逊色多少,这是他的感觉,凌能丽也看出来了,心中暗忖道:“难道通通这几个月又有什么奇遇不成?”

  蓝袍怪人本不想理会凌通,但也为凌通的功力吃了一惊,赞道:“好功力,好小孩!”

  同时之间轻拂衣袖,如一片蓝云掩过。

  凌通只觉自己的剑似乎陷入了一块泥沼之中,完全无法着力,那奔涌的气旋如泥牛入海,化于无形,禁不住骇然飞退。

  凌通一退,蓝袍怪人指着达摩手心的圣舍利对五台老人淡然问道:“那可就是舍利子?”

  五台老人并没有否认,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为圣舍利而来的吗?”

  蓝袍怪人一怔,惊叹了一声,道:“我乃西域蓝日法王,倒不是专程为舍利子而来,也未听说过中土竟有如此大的一颗舍利子,真是奇迹!”

  五台老人愣了一下,淡然道:“原来是西域来客,但今日本人不能待客,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哦,你就是那个什么吐蕃国的蓝日法王吗?你手下还有什么五尊者,可对?”凌能丽一惊,立身而起,惊问道,她在葛家庄之时,曾听人提起过蓝日法王这个人,说是什么西域神话。

  葛家庄中人对蓝日法王并不陌生,在假蔡念伤桑于的口中便曾经提到过蓝日法王和华轮大喇嘛,最后还是蔡伤才解开这个结,那桑于竟是蓝日法王的弟子,因此,葛家庄中人对蓝日法王的了解极多,游四还专门对华轮和蓝日及域外的高手再进行了一次调查,所以凌能丽一听对方是蓝日法王,立刻想了起来。

  “哦,姑娘认识他们吗?”蓝日法王讶然问道。

  凌通本想再攻,但听凌能丽如此一说,只好持剑呆立,心中却是老大不服气。

  “谁认识他们,你们还到中原来干什么?莫非又有什么阴谋不成?”凌能丽没好气地问道。

  蓝日法王遭到凌能丽这一阵抢白并没有生气,反而悠然一笑道:“我此次前来中原,只是想与中土的绝世高人切磋武学,并不是来进行什么阴谋的,蓝日早已看破名利与红尘,惟一无法摒弃的就是对武道的追求,闻说今日中原绝世高手辈出,是以凡心再动,姑娘认为有何不妥吗?”

  凌能丽一呆,但的确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今日,你上得北台顶,真的不是为圣舍利而来吗?”五台老人冷然问道。

  “我又何必为它而动心?虽然这么大的一颗圣舍利世所罕见,但这乃是中土佛法的产物,乃佛之结晶,如我要夺它,那我九十余年修来的苦禅何用?舍利子,西域也有,不值得为之而动。”蓝日法王平静地道。

  “那你前来北台顶所为何事?”五台老人冷然问道。

  蓝日法王淡淡地指了指黄海道:“我跟了这位施主六天,直至今日才追上,因此我便来了这里。”

  凌能丽和凌通及五台老人全都为之愕然,同声问道:“你跟踪他六天?”

  “不错,这位施主叫黄海,可有错?”蓝日法王反问道。

  凌能丽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我要找的人就没有错,华轮初回西域便来找我,谈到中土的人物,就说过道家有黄海,佛家有蔡伤,而他就是败在黄海和蔡伤的手中,本以为今生已经没有值得我去挑战和做我对手的人,但华轮却说,他与黄海未曾交手,就已先败,与蔡伤交手,一掌见输赢,这才让我寂寞了四十年的心再一次活跃。所以,我来到了中原。”蓝日法王似乎是在讲着一个故事,十分投入,也带着一种欢欣的语调,似乎是为找到了对手而感到欢慰。

  凌能丽自然听说过华轮,但却没有想到华轮也曾到过中原,而且分别与蔡伤、黄海比试过,不由得有些讶异。此刻听蓝日法王述说,华轮与黄海之战,不战而败,与蔡伤之战,一招见胜负,心中禁不住神往至极。

  “我找了他们两人一个多月,后来方知蔡伤潜隐海外,真让蓝日惊羡。脱离世俗,远去海外,看来蔡伤真的是个高人没错。在人世间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的确很难,直到六天前,我才发现了黄海的踪迹。只是,他一直都不愿与我相见,时时回避,他早就感到我的心意,是以才会回避于我。蓝日一追就是六天,今日终于让我找到了。”顿了顿,蓝日法王又接道:

  “黄施主的确没让我失望,在这六天之中,我们可算是平手,他没有甩掉我,我也没能追上他。如此对手,天下已经不多,我岂能错过?”

  “不过,你可能会失望的!”五台老人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施主此话是何意思?”蓝日法王淡然问道。

  “因为我正在将他的功力释放出来!”五台老人涩然道。

  “什么?”不仅蓝日法王吃惊,就连凌能丽和凌通也大惊失色地问道。

  “师父,怎会这样?”凌能丽惊问道。

  “师父!”“会主!”凌通和剑痴大惊地向黄海扑到。

  “啪啪……”凌通和剑痴两人似乎撞到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般倒跌而出,两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好厉害的阵法,中土果然藏龙卧虎!”蓝日法王赞道,不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丽姐!”凌通惊呼着向凌能丽扑去。

  “我必须让他的功力全部释放,因为他已经在入魔的边缘,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潜进他体内的魔性不侵入心脏,到那时,他就只能永远沦为魔道而无法翻身,惟一驱除魔性之法,就是让他的功力排出体外,这样魔性也会随着他功力的失去而消散。”

  五台老人吸了口气,解释道。

  “怎会这样?会主身具的道心已入化境,怎会入魔?”剑痴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被死灰色的烟雾所缭绕的黄海身上,心中皆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正因为他的道心已入化境,这才是最危险的。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将会是第二个被植入魔种之人,这就是‘道心种魔大法’的另外一个秘密,道基越深,其魔毒越深。数百年前,大侠于影道基之深也同样入了化境,终被邪魔所侵,致使其成为一代魔王,无人能制。今日的黄海同样会步于影的后尘,因此,我必须废去他的功力,还其一个空灵之体,至于以后,就要看他的机缘如何了,如果机缘巧至,他还会恢复功力。”五台老人无可奈何地道。

  蓝日法王也为之色变,他自然听说过于影的传说,因为当年的冰堡就建在昆仑山一带,紫金双剑更出自昆仑,后来两柄神剑俱毁,也酿就了一个传说,什么南海于影之谈也渐渐被人们所淡忘。蓝日法王乃域外高人,域外自然还留传着一个关于阴山的传说,所以蓝日法王听到五台老人说起这么一段典故,也深明“道心种魔大法”的性质和可怕。同时,也为这次白跑一趟中原而感到有些失望。

  凌能丽和凌通可对那什么于影、冰堡之类的一点也不知情,是以也没想到怎么严重。

  “于影又是什么人?”凌能丽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曾是道宗的一个奇才,居于南海,后来与他同一个时代的门派全都演化成各种形式,有的没落,有的兴起。现在,江湖中再也不存在那时候的门派,不过,天魔门和域外的邪宗全都是那时候的魔界残余力量所演化出来的,你也不必了解得太过清楚。”五台老人似乎并不想对于影的事情提得太多。

  蓝日法王仰天一叹:“天下之大,寻一对手竟如此之难,生命寂寞矣。”旋即一顿,目光再次投向黄海。

  五台老人和凌能丽仅是一怔,蓝日法王的目光亮得有些惊人,就像是暗夜里的皓月。

  “多一个魔王,将会多一个对手,又有何不好?蓝日正想尝试一下魔道的最高境界为何种境界!”蓝日法王突然之间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沉声道。

  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同时吃了一惊,那边忙碌的了愿大师和达摩三人似乎根本就不曾感觉到外界所发生的事一般,全身心地去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蓝日法王大步向阵式之中行去,刚才他在阵外极为仔细地观察了阵式的布局,而五百老人和凌能丽入阵他也清楚地见到,以他的绝世智慧,几乎已经将阵式的格局看出了个大概。

  五台老人大惊,见蓝日法王在阵外拨弄了两下,竟然向阵中跨进了一步,显然已基本掌握了阵法的玄奥。

  五台老人挺身而起,冷冷地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在逆天而行,为了一己之私而可能迫害天下苍生吗?”

  蓝日法王只觉得五台老人一站身,就有一股剑意向他逼来,不由得刮目相看,但仍不疾不徐地道:“天意为何?谁又能说清楚,也许你这样做乃是违天而行,让他入魔才是苍天之本意。”

  “你若再往前行,老夫只好不客气了!”五台老人冷杀地道,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怒意。

  “如果真是如此,蓝日也不会孤独四十余年,自四十五年前与不拜天交手之后,我已再没有出手过,只可惜不拜天已息隐阴山之背,当年一败竟无法得报,今天我岂能再错过一个对手?”蓝日法王傲然道。

  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及剑痴诸人全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四十余年前蓝日法王曾与不拜天交过手,蓝日法王能与不拜天交手而不死,看来其武功之高实难估计。

  五台老人立刻想起烦难曾说过:“不拜天的武功绝对不止于此,若不是他故意相让,就是身患隐伤,否则我也不可能胜得了不拜天。”五台老人暗忖道:“难道不拜天当年真的有隐伤在身?而这让不拜天留下隐伤之人也许就是蓝日,这很有可能!”

  蓝日法王正要再次拨开石头,五台老人已经出阵。

  出阵一剑,无始无终,如轻风,如闲云,更如惊鸿划过,一道淡淡的光影掠过。

  蓝日法王也退了,不知是在何时退的,但他的确退了,那道光影自他的眉梢带过,夹杂着一丝柔风,又如点点细雨,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轻松。

  五台老人收剑静立,与蓝日法王对视。

  剑未见,如出现时一样,是一个谜。不过,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剑的存在,那就是五台老人本身。

  “好剑!好剑!”蓝日法王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喜悦和赞赏之意。

  “你的身法更好,功夫更妙!”五台老人的语调极为平和,有些轻灵之感。

  “我已经数十年未见过这般轻灵巧妙无伦的剑式,如云雾中隐现的大山一角,又如万花丛中的半角青石,实难想象这剑却是自你的手中使出。”蓝日法王由衷地道。

  五台老人并不为之感到高兴,反而更为冷静,道:“如果你一定要找个对手的话,老夫虽然不才,相信陪你玩几招还是不成问题的。”

  凌通和凌能丽的眸子里闪过异样的光彩,刚才五台老人那一剑虽然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他们为能目睹如此剑式而欢欣,也似乎让他们从中得到一丝丝明悟,也对五台老人的剑道起了一丝崇慕之心。

  蓝日法王依然有些感伤地道:“你的剑术虽然不俗,但却并不是我要找的对手,如果你可以做为我的对手,那我也不会寂寞四十余载了!”

  五台老人的神色并未变,凌通和凌能丽的脸色却变了,剑痴也为之不屑。

  剑痴对剑道极为痴迷,但其资质却非绝佳,又因所学太杂,年轻之时太过任性,而无法达到绝世高手之列,但他却可以看出五台老人的剑道修为实已入化境,他不相信蓝日的武功会比五台老人高明多少。

  “但任何人想要破阵,就先要自我剑下闯过!”五台老人的语意极为坚决。

  蓝日法王的目光再次扫了一下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黄海一眼,冷然道:“那本法王只好不客气了。”

  五台老人脚下迅速向前跨了小半步,在蓝日法王乍动之时再次出剑。

  其实,五台老人自身就是一柄绝佳的剑,剑与剑相合、相融,几乎达到了完美之境。

  杀意、剑气、光影之中,一抹虚幻的蓝影似乎比太阳更抢眼,更让人心惊。

  蓝影吞没了那闪过的亮光,也吞没了凌通和凌能丽的视线,更吞没了这块不大的天地里的阳光。

  蓝色,如一汪湖水,片片水藻轻浮于其中,生机勃发于其中,两个人全都虚幻,化成一抹残霞。

  凌能丽和凌通及剑痴也不知是在何时惊醒,不过,惊醒他们的是剑——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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