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场导师
林渺的反映的确让残血骇然,半年不见,林渺居然功力精进如此之巨,不过再看到林渺连呕血数口,便立刻明白,林渺不过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患。而戚成功也受了伤,又能有多大作为?是以,他怔了片刻,立时醒悟,听到戚成功这番话不由得大笑道:“名动江湖?明天你的尸体将名动江湖!”戚成功神色一冷,伸手疾点胸前流血的伤口,目光之中透出无穷的恨意和战意,冷冷回应道:“我要用你的血祭神刀之锋!”残血不屑地笑了笑道:“就凭你?”林渺突地虚弱地插口道:“错,还有我!”“你?”残血更是大笑,不无揶揄地道:“如果你还能动手的话,便拣根棍子拄拄手吧!”戚成功也为林渺的话有些微讶,其伤势如此严重,他也不相信林渺能帮上忙,于是肃然道:“兄台便在一旁休息好了,这凶徒就交给我吧!”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冷冷地道:“我虽然不能动手,但却可以动口,可以看东西。残血,你别以为你的剑术就是冠绝天下,在我眼中,你的剑法破绽百出,虽然你身法够快,只可惜你天生便是一只脚长一只脚短,所以你的重心右虚左实,气贯之时,无法圆通,所以,你最好打点精神!”林渺的话使戚成功大讶,扭头看残血之时,只见其脸色越变越难看,甚至是有些苍白。林渺每说到其一处弱点,残血便不自觉地配合着动一下,说到最后仿佛身上竟一无是处。
戚成功的目光落在残血的脚上,果见其一脚实一脚虚,便知林渺所言没错,心中对这尚不知姓名、却极度慷慨的年轻人更是敬佩,斗志也大大提升。
“残血,你认命吧!”说话间,戚成功再不给残血自林渺话语之中回过神来的机会,龙腾刀划过一道虚弧,破空而出。
残血毕竟是一名超卓的杀手,迅速回过神来,尽管对林渺的话感到极度的震惊,可他的敌人毕竟是戚成功。不过,他的斗志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左下,三门穴;上切尺半,侧退旋风卷叶,抽刀断流,再左半尺……”林渺在戚成功出刀之后,口中低念。
戚成功竟然相信了林渺,将一切都抛开,按林渺口中所念的方式使出他平时极为熟悉的刀招,而不熟悉的,林渺似乎也明白,以尺寸和穴位相传,让其能找准位置。
残血的剑本来极快,但是戚成功施出林渺所念出的那些怪招,竟似乎将他的招数尽数格挡,有时甚至迫使他只出招一半就不得不收回,打得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戚成功则越打越顺手,与林渺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而林渺对龙腾刀的尺寸了解得十分清楚,是以他所说出来的招数让戚成功使得淋漓尽致。
“叮叮……”偶尔刀剑相击,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戚成功放开手脚,仿佛林渺便成了他的脑子,林渺念出的刀招如流水般印在他的心海,而那龙腾刀便仿佛储存了林渺无数的记忆,在握住龙腾刀的那一刻,林渺的许多思想便似乎融入了他的灵魂,这是戚成功所没有想到的,便是林渺也不曾想到这些,但这却是真实的。
残血觉得戚成功变了,在再次出刀的那一刹,他便感觉到了,仿佛这个人身上被灌注了另外一股力量,这是他所不能明白的。
林渺也感觉到了这一切,在他说出一连串的招式之后,感觉到戚成功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意图,甚至比他所说的反应更快,于是他停止了说话,可是戚成功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每一招都自然利落得正合他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突然笑了。
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戚成功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连流血的伤口都不能影响其半分斗志,刀法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刁钻,让人无从捉摸。
与此同时,残血却是越战越心惊,林渺已经不再在一旁指点,但是戚成功仍然凶狠得让他吃惊。
先前残血与戚成功交手也不下数十招,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将戚成功放在眼里,可是此刻竟完全不同,他总是险象环生,处处受制。他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一盏茶时间内使自己的武功精进如此之多。
“残血,想杀我,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林渺在一旁不时在加油添醋,以言语相激,只让残血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残血根本就没有机会抽身去杀林渺,戚成功咬得太紧了,他也是无能为力,而且,他越是生气便越是险象环生。
“残血,要是想逃你还来得及,不要到时后悔!”说着林渺又笑道:“哦,差点忘了,你本就是一只偷食的狗,咬了一口便开始溜的,开溜是你的老本行,没有人会骂你是老鼠,是乌龟,是丧家犬!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杀手也够可怜的,就像是一堆盖在金子上的屎,将金子包在心里面,露出臭熏熏的屁股。反正也不怕江湖中人恨,不怕江湖中人骂,不就是一堆屎吗?一堆从肠道里拉出来的渣吗?不过你应该庆幸你是从人的肠子里出来,是堆人渣……!”林渺是越骂越来劲,越说越畅快,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畅快地骂过人了,于是像是水车车水一般,丝毫不间断,而且骂人的词句极别致,很少有重复,他此刻充分地发挥了在天和街所混的日子里学到的资本。
残血只听得两眼放火,他本是一个不轻易动气的人,杀手一惯的冷静在林渺的疯狂叫骂声之中也无法自控,可是他根本就无法让林渺住嘴,这心神一乱,顿时连连中招。
林渺更是得意地大笑,形同火上浇油。
残血一退再退,连退十余步之时竟绊在林渺所乘那匹死去的战马之上,身形一歪。
戚成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刀斜出,但在他刀出的那一刹,残血竟扬手洒出一片血色的雾气。
戚成功大惊,骇然而退,但是速度虽快,却仍然不能完全避开,只觉得一股腥腥的气息钻入鼻中,然后便是一阵昏眩。
残血身子再次弹起,却错开戚成功,如一道惊虹般直射向林渺。
林渺才是残血真正的目的,他在这里等待了那么久,便是为了击杀林渺。相对于林渺,戚成功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是一个意外。
戚成功只觉得刀已经很沉重,然后不能自制地倒了下去,脑海中惟一尚存的念头便是:自己中了毒,残血的毒!他仍是有些大意了,也许应该说是这个对手太狡猾。
残血要杀林渺,但他却发现林渺的眸子之中有一缕奇怪的笑意,笑得很怪,很诡异,仿佛是在看一只在蛛网上挣扎的蚊子或苍蝇,还有点怜悯。
残血不懂这笑意背后的意思,他只知道林渺必须死,林渺绝不可能有能力挡开他的这一剑。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林渺,在刚才那一击之后,便已经成了废人,他不相信一个废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林渺确实是笑了,有些诡异,残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另一柄剑的存在。
残血没有感觉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剑是存在的,存在于残血与林渺之间,在残血的血剑即将触及林渺咽喉的那一刹那,那柄剑便出现了。
出现在最及时的地方,于是残血吃惊、惊退,抑或可以说是不由自主地退,因为那柄突如其来的剑力道太沉、太快,就像一股爆发的气流,冲得残血倒跌五步。
林渺依然是那般笑容,他没有眨一下眼睛,即使是残血的剑到了他咽喉的那一刻。
残血不能不佩服林渺的定力,这让人有些意外,而让他意外的却是这柄突如其来的剑的主人。
“贾复!”残血失声低呼了一声,他居然认识这个坏他好事的人。
来者正是贾复,贾复来得确实很及时,哪怕稍稍迟了半刻的话,林渺也便必死无疑了。
林渺没死,也许这是天意。
残血叫了声,他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而是纵身如影子一般掠走。
残血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又该开溜,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所必备的素质,否则便惟有死。
江湖向来是残酷的,逃避也并不是可耻的,所以,残血一退之后立即逸去。
贾复没有追,他也知道,想追上这个让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杀手并不容易,何况林渺的伤势很严重,更需要有人照看。
“主公!”贾复望着林渺,颇为担心地喊了声。
林渺笑了,道:“无碍,只要稍加调息便不会有大碍,我们快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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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功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船上,头依然有些沉重的痛,他只记得自己中了残血的暗算,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来到这艘船上的,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寻找到林渺那受伤的身影。
戚成功努力让自己记起点什么,于是他记起了刀,林渺相赠的刀。他伸手在身旁摸了一下,入手清寒,扭头之时,他看见了一柄刀鞘,鞘中有刀。
是的,是龙腾刀,当时林渺只给了他刀,而不曾给他鞘,但此刻刀与鞘安稳地合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为林渺担心。
船身有点起伏颠簸,但他所在的船舱很安静,可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船是在水上行走,随着水涛,起伏有致,恍然之间,他记起自己还不曾问过林渺的名字和身分,禁不住有些好笑。
戚成功想笑,但却不能笑得太厉害,面部的肌肉尚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但一定很厉害。他没有料到杀手残血除了剑之外,也会用毒,这或许是江湖中的一个秘密。他没死,而且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下次就会有机会对付这个人。
只要人未死,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活着,便需要希望,那样才不至于让生命枯萎。
除了这些之外,戚成功还会记起那些奇迹,比如他奇迹般地杀得残血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他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会有那般汹涌的创意,将那么奇诡的招式信手拈来。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信手而出,又随手收回,每一招都充盈着无限的创意和斗志。
也许,只是因为得到了一柄好刀,一柄真正的好刀,所以戚成功才会有如此的感觉。但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在龙腾刀中仿佛存在着零碎的、属于林渺的记忆,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顺着林渺的思路击出了那些极富创意的招法,而让残血也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由得猜测着赠刀者的身分,只看其出手相救之时的那舍命一击,便可知此人如果不是在受伤的时候一定是个极厉害的高手,但是他受伤了,而受伤后能在短短时间内看出残血的缺陷和弱点,说明此人的眼力可怕得让人难以想象,像这样厉害的年轻人江湖之中确实不多,也许绿林军中名头极盛的刘秀有这般厉害,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刘秀。
刘秀生在大家世族,其为人修养极深,更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可是此人在谩骂杀手残血之时,那种连珠炮般的大骂,以及那种骂人的架式和能耐,即使是在市井之中也不多见。一个如刘秀般的大家俊杰自然没有这等骂人修为,可是天下之间又有谁能符合这些条件呢?
思来想去戚成功仍无法猜到林渺的身分,而在这个时候,舱帘被掀开了,走进一个驼子,驼子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
这个驼子的背驼得很厉害,身子弯得像一张弓,垂着双臂,犹如一只猩猩,面目沉冷,略显沧桑,双鬓的发梢稍染霜色。
“醒了?”驼子的声音暗哑,似乎对戚成功的醒转并不意外。
“这是哪里?”戚成功说话之时,才发现吐音有些困难,面部肌肉并不配合。
“船上!”驼子答话很简单。
戚成功有点好笑,驼子回答的还不是废话?他怎会不知道这是在船上?
“那船到了哪儿呢?”戚成功又问。
“水上!”戚成功有些微恼,又是一句废话,只好改口问道:“是谁救了我?”“我们主公!”驼子依然是不愠不火,不紧不慢地答了声,然后自手中的篮子内拿出一碗尚冒热气的汤药。
“你们主人是谁?”戚成功微讶问道。
“你喝了这碗药,好了之后自然会见到他!”驼子并不想正面回答。
戚成功还想说什么,但驼子已经捏开了他的嘴,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灌了下去。
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几乎将戚成功冲得昏眩过去,但他还是把这碗汤药吞了下去,也可以说他别无选择。
药入喉好久,戚成功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恼怒地道:“你都是这样让人喝药的吗?”“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将药吐出来!”驼子并不在意地道。
戚成功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就刚才那药,如果真叫他一勺一勺地喝,他可能真的会吐,这种味道太难入口了。
“这是什么药?”戚成功尚有点愤然地问道。
“疗毒治伤的圣药,你中的毒很厉害!”驼子淡淡地应了声,起身便又走了出去。
“今天是初几了?”戚成功突然记起了什么,抢着问了声。
“五月初五!”驼子的声音自船舱的帘子外传了进来。
戚成功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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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阳节。
天气极好,其实这两天的阳光都不错,初夏的气候很宜人,尤其是武当山风景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今天让人向往的并不是武当山的风景,而是中外两大高手的决战。
这已经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盛事了,对于动荡不安的武林来说,兵戎之灾倒是见过不少,往往总是金戈铁马的战场,攻城掠地的战争本就已经失去了所谓江湖和武林的味道。对于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江湖的争斗已只是一些不上眼的琐事,但对于江湖人自身来说,这确实是一大乐事,至少眼下是这样。
阿姆度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但在这数月之中却被传得极神,一个能让崆峒派掌门接受挑战的人,其本身就深具神秘感。
当然,近二十年来,松鹤道长本就很少出手,崆峒派在这些年武林乌烟瘴气的情况之下,便变得很低调,但崆峒派却因上代掌门乃是与邪神并列的绝世高手,所以在武林皇帝刘正之后崆峒派自然便成了正道的泰斗。松鹤的武功并没有太多人见识过,但每个人都清楚其已得上代掌门的亲传,更是目前崆峒派中第一高手。也正因为如此,松鹤也便成了继其师之后理所当然的白道第一人。
至于这一战将精彩到何种程度,便很难为人所知了,因为一切尚未发生,只能闷在心中想。不过,这两天江湖中所谈论最多的问题却是在谷城长街之上那惊天动地的一战,还有林渺那横空出世的一刀的威力。
林渺的名字被传得极盛,就因那完完全全烙入人心中的那一刀。至于摄摩腾、四谛尊者之流,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至少在中原武林人物的心目之中,这些名字尚很陌生。许多人只好将那突变的天象,呼风唤雨的能力加在林渺的传说中。
于是,林渺那一刀的威力被夸大,其武功也被夸大,甚至后来林渺部下四人狂战当年的杀手之王也被传成了经典。
杀手之王重现江湖,对于这个惟恐不乱的江湖而言,无疑是再激千层浪。
不知道当年杀手盟的人,江湖之中几乎没有,杀手盟在某一个时期的风头甚至盖过了武林皇帝刘正的名气。是以,杀手之王雷霆威的名头仍然能让许多江湖人物刻骨铭心。当然,也有许多雷霆威的仇家都蠢蠢欲动。
杀手盟当年的每一个人都是冠绝一时的不世高手,这样的杀手组织在江湖之中几乎是空前绝后的,是以也是让人无法忘怀的。
至于血战长街的另一些人则也被传得很神。
关于林渺的事这些天突然又多了起来,在年初的那一段时间之中,林渺也曾是风头极盛的人物,那是在两个月前。而这一刻这个人物再一次跃入众人的视线,则是因为他已经被众多的江湖人物亲眼看见、认同和接受。
江湖之中的传闻多少有些以讹传讹之嫌,但是亲眼所见的这一切则是另外一回事。
武当山确实有些热闹,在大战之前便已经精彩纷呈了。
这两天之中,发生在谷城的事几乎是江湖中一两年发生的事的总和,这一两年中发生的事件还不如这几天所发生的来的激烈。每天至少有十数个江湖人物死去,或是贩夫走卒,也有恶盗大侠,死者身分不一,三教九流之中的人物都有。至于为何而死,就有了更多的可能。
江湖之中杀人都是太普通,有时候甚至没有理由,有时候因为恩仇,还有的只是为了青楼中争风吃醋,还有的则是跟着别人倒霉……总之不一而足。这几日之中,武当山附近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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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层峦叠嶂,天柱峰更是虎踞龙盘,山势迂回而上,云雾相绕,自有一番气派。
上山的路径并不多,极难找,那小石道断断续续,若有若无,若不是上山者多为武林人物,还真难攀爬上天柱峰顶。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上天柱峰顶的。早已有人封锁了山顶方圆两里之内的地方,在每条小道之上,皆立有石碑,上书“请江湖同道休要上山顶相扰”,而在路口更有人把守。
当然,江湖人物虽欲亲睹二大高手相搏,但是既然是对方有约,距山顶两里也基本上可以远远看清山顶,都不敢不给松鹤一点面子,而之中还有贵霜武士。
也有人不把这些贵霜武士放在眼里的,自以为了不起,于是想强行上山,但结果却是被打得滚下山去。也只有在这时,人们才知道这些贵霜人不好惹。不过,真正的高手,有身分的人也不会自讨没趣,碍于松鹤的面子,也便不闹事,但这条山道之上仍然闹哄哄的,不断地有人闹事,又不断地有人被打得滚下去。到最后,没人敢轻易以身相试,只好乱哄哄地起哄。
……
天柱峰顶,孤立一人,高大的背影如一片苍崖。
远观的江湖人士可以看见那束成马尾的黑发搁于背后,如松鼠的巨尾。
来得早的人知道,这道人影自日出至此已有三个时辰未曾动一下,便连负于后背的手也不曾移动一下。
倒是山风拂过之时,掀动着其衣袍,仿佛是附于石雕之上的蝴蝶,一动一静使那背影更显得神秘莫测。
这人绝不会是松鹤道长,松鹤不会有这样的头发,即使是中原,也很少有男子留这样的发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此人正是那与松鹤道长约战的阿姆度!
只能看到背影当然有点遗憾,但那有若死寂般的静让人感到一种奇特的压力,这有若老僧参禅般的耐心也使得中原武林中没人敢小视此人。
正午,阳光极烈,许多人已等得不耐烦了。
松鹤依然没有出现,于是有些人庆幸自己聪明,知道预带干粮。
等待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在树荫之下,东一堆、西一堆地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刻,这群人似乎觉悟了点什么,急也没有多大用处,该来的终究会来,他们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也有许多人为阿姆度不值,来得这么早却还未等到松鹤道长。
也有人认为阿姆度傻,傻得这么早便在天柱峰傻等,似乎连一点耐心也没有,对这一战迫不及待得让人感到好笑。
当然,这并不是说阿姆度真的没有耐心,此人的耐心像是比谁都好,居然能立于太阳之下、天柱峰上数个时辰都未曾动过,如石雕木塑,怎么看都可以知道其是个极有修养的人。
不过,没有人知道还要等多久,也有人在心里骂松鹤,觉得太摆谱,既然已与人相约,便痛痛快快地比一场,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让人在这里等这么久吗?
还有人以为松鹤这是一种战术,高手决斗切忌心浮气躁,如果阿姆度等得焦急了,心灵之间便难免会露出破绽,这样松鹤取胜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没有人规定决斗不可以比耐心和斗志。
也有人认为,松鹤其实早就已经来了,只是在暗中的某处,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只会在该出手时才会真的出手。有这样看法的人觉得松鹤的作法有失正派风范,甚至有点阴险。
于是,在这些武林人物的口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说法。
……
时间似乎也过得并不慢,日影西斜,可是松鹤依然未曾出现。
有些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也不管松鹤是不是武林泰斗,便出言相责了。
也有些人开始打赌,赌松鹤今日来还是不来,及今日这一战会在什么时候开场。
不仅这群中原武林人士有些焦急,便是那群贵霜武士也都有些不耐烦了,觉得松鹤确实有些过分,仿佛是在跟大家开一个玩笑,这让人感到愤怒。
这当然不是玩笑,若被江湖炒作了两三个月,弄得天下轰动的一场高手对决却形同儿戏,那任何人都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阿姆度似乎动了一下,他转过了身来,也许,终于是等不住了。
有些人觉得好笑,至少为这一战,阿姆度连午饭都没吃,这使人觉得他所做的有些不值,而且还有些傻。
阿姆度转过身来,目光悠然投向那几与峰顶相平的夕阳,天快黑了,可是松鹤依旧没有来。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污辱,对任何一个武士来说,也同样是一种污辱!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松鹤仍没出现,那么,他便要找上崆峒,这一战也便没有任何意义。
阿姆度的脾气很好,一般都不会生气,而更好的是耐心,他可以在荒漠之中静伏三天三夜,为等一只猎物而不动一下。他拥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韧性和耐力,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成为贵霜国的九段高手的原因。
贵霜国的武学修行与中原有所不同,他们更注重苦修,从自己的意志和毅力入手,而使自己的斗志达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境界,那是一种苦行僧式或是狩猎式的修行。但中原的武学则由练气入手,由内外修,从而使自己的精神达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境界。
相较之下,前者的修行便像是一柄磨得极为锋锐的利剑,而后者则如一柄厚实无华的钝刀,各有所长。
“松鹤便是你们中原的泰斗吗?是你们武林正派的第一高手吗?这是你们的耻辱……”一名贵霜武士跳上一块石头,高声道。
天柱峰上顿时一片寂寥,林风飕飕,除了那人的回音在激荡之外,余者尽皆沉默,本来闹哄哄的武林众豪都不再言语,这贵霜武士的话就像给了他们一记耳光,可是偏偏又不能还口。
阿姆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踱到可以俯视众豪的位置,居高临下,仿佛是俯视众生的神,有种说不出的傲然与不屑。
每一个与阿姆度目光相对的中原武林人物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们感到羞辱,感到愤慨,这一切并不是因为阿姆度,而是因为松鹤道长。
他们为这一个迟迟未曾出现的约战者是中原人、是正道泰斗而感到耻辱。
每一个中原人都感到耻辱,这已经不再只是高手相斗的意义,更是中外的对决,关系到中原武林的尊严,可是这个一直被武林人物所尊崇的正道高手居然失约了,丢的也不只是他自己的脸,更是中原武林的脸!
“真让人意外,中土武林竟都只是这样一些人,连你们最尊敬的正道第一人也只是个缩头乌龟,难道中土真的没人了吗?我贵霜虽无中土之富饶,但却都是一些勇士……”“松鹤没来,我代他决战!”一声低喝打断了那贵霜武士的话。
“华山隐者!”有人立刻认出了那出言者。
华山隐者大步行至贵霜武士把守的路口,目光之中充斥着激愤而坚决的神彩。
“你是崆峒派的人?”那名出言相辱的武士问道。
“不是,老夫乃松鹤的朋友华山隐者,我愿代他讨教你们贵霜国的武学!”华山隐者说得斩钉截铁。
“对不起,你并不是我们大使决斗的对象,也没有资格!”那名贵霜武士说得很不客气,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华山隐者放在眼里。
华山隐者大怒,冷然反问道:“那要怎样才够资格?”“如果你是崆峒派的长老,或者你自认武功能够与松鹤相仿,能代表整个中原武林,否则你请回!”那贵霜武士不愠不火地道。
华山隐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自知自己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但是与松鹤之间尚相去甚远,而他更不是崆峒派的长老。是以,他确实不够资格,如果说让他代表整个中原武林,只怕那些武林同道并不同意。
华山隐者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众武林豪杰,但这些人却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能够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原武林,不由得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怆然地投向上山的路径,可是他并未能见到想见的人,松鹤依然迟迟未曾出现。
“松鹤,你还要龟缩不出吗?你要中原所有人为你而受辱吗……?”而此刻山下一条人影快速赶至,众人的目光都充满希翼地投去,但很快便失望,因为来者并不是松鹤。
“松鹤道长有信到!”那人快速冲上山,分开人群,来到贵霜武士相阻的路口肃然道。
那人对视了那贵霜武士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是他什么人,只不过为他送点东西给你们大使而已。”“送点东西?什么东西?”那贵霜武士疑惑地问道,这时他才发现此人手中提着一个小包。
“你们大使看了就知道,东西就在这里!”那人并不想直接回答。
“为什么松鹤自己不来赴约?”有人质问道。
“他来不了!”那人答道。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做完了我便该走了!”那人满不在乎地道。
“送上来!”阿姆度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贵霜武士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并没有说,只是接过那人手中的小包送上了峰顶。
“松鹤还要我转告你一句话!”那人对峰顶的阿姆度喊道。
“什么话?”阿姆度也淡淡地问了一声。
“他让我告诉你,他这一生绝不会欠别人的承诺,也绝不会失约!”那人扬声道。
贵霜武士不由得都不屑地笑了,即使连中原武林人士都觉得这人说得不尽其实。至少,今天松鹤道长便已经失约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阿姆度还想说什么,但此刻那个小包已经打开了,只见几片断剑自包中坠落,他不由得低呼了一声:“松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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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军每战皆输,当然,都只敢小量的骚扰敌军,却如蚂蚁撼大象,根本就不可能对王邑的百万大军造成任何损伤。
王邑的百万大军如巨大的车辙,所过之处,义军望风而逃,遇城破城,遇镇夺镇,王常和刘秀根本就拿其没办法。
在装备上,绿林军根本不能与王邑大军相比,王莽是聚集天下财力整军,而绿林军不过是由一群穷人所组织起来的,虽然有几大家族和富人的支持,但这十多万义军又怎能完全装备好?
本来有天机弩的优势,但不知为何,后期的天机弩竟无法供应上,汇仁行突然不再供货,而王邑的大军之中也有不少天机弩。
后来王常和刘秀才知道,刘玄几乎是没有理由地对付汇仁行,这使得汇仁行撤走了所有的炼兵作坊,还将很大一部分天机弩卖给了洛阳,这使王常和刘秀极为惊怒。
他们并不是对汇仁行震怒,而是对刘玄!
刘玄居然有如此好的合作伙伴而不利用,还逼得汇仁行成了敌人,这确实让他们生气,再怎么说,汇仁行与他们的交情极深,他们也记起了姜万宝当初的预言。
一开始姜万宝就不愿意与刘玄做生意,认为刘玄总会有一天要对付他们,要不是王常和刘秀,姜万宝和小刀六根本就不会与刘玄打交道。只是王常和刘秀没有想到,刘玄一称帝便要拿汇仁行开刀,这使他们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姜万宝和小刀六,也难怪汇仁行生气地将天机弩卖给了王邑大军。
王常和刘秀怪刘玄不知好歹,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刻弄出这些乱子,可是事已成定局,谁也没办法,只好等着事态的发展了。
所幸,王邑的大军推进之速并不是很快,因为太过庞大,行军的速度自然要慢上许多,但这并不代表王常和刘秀会有机会。
王邑的大军距昆阳也不过百余里,两天便可到达,而先锋阳浚、陈茂已经在昆阳之外扎下了营,对昆阳的争夺也成不可逆违之势。
昆阳城城池坚厚,又有极深的护城河,倒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但是在王邑的百万大军面前,又能有什么作用呢?谁又知道可以撑上多久?要知,城中仅有九千人左右,相去何止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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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没有失约,如果在今日之前他不曾失约过,那么,他这一生确实不曾失过约。
那人回答过众人,松鹤来不了,并没有说假话。
松鹤是不能自己来,而是由那个人带来的。
那小包之中是松鹤的人头及其断剑。
松鹤死了,死人当然不能亲自走来,只能让人带来,但毕竟还是来了。
这是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结果,松鹤居然死了,还让人送来了他的人头和断剑,这说明他仍记挂着与阿姆度的决斗,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来实现这一承诺。
是谁杀了松鹤?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是松鹤道长的对手?对方又为什么要杀松鹤?便连阿姆度也呆住了。
他有些怜惜,有些无奈,还有点感慨,本来对松鹤的恼怒化成了敬意,一个连死也不肯失约的人本就是值得尊敬的,尽管来迟了,但这不是他的错。
错在谁?没有人知道,或许谁都没错,江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总会有一些人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没有理由和让人意外。不过,这次死的人——今天绝对的主角,是江湖人所关注的中心。
松鹤,本为一个高不可攀的高手,但是今天却只有一颗头颅来赴约,这真是一种悲哀,深沉的悲哀。
是正派甚至是整个武林的悲哀,一种极为沉重的气氛在天柱峰上空蔓延开来。
天快黑了,每个人都感到有些凉飕飕的。
那贵霜武士也有点傻了,他提着松鹤的人头,一时之间不知是放下好,还是包起来好。
阿姆度可以肯定这确实是松鹤的脑袋,而不是经人易容后制作的东西,但谁能够杀死这样一个超级高手呢?他放眼下望,那个送人头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显然是趁所有人心神放在松鹤的人头之上时开溜了。
阿姆度见过松鹤在赤练峰上的出手,知道此人的武功确实已超凡入圣,他也没有把握取胜。但他喜欢挑战,向极可能难的目标挑战,可是如今松鹤居然死了。
如果这人能杀松鹤,便自然也能杀他。如此看来,松鹤在中原确实不是武功最高者,不过,也许松鹤是被人联手所击,或是被人暗算,这也是有可能的。
“打开那包!”阿姆度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吩咐道。
那贵霜武士微怔,旋又立刻依言打开了包裹,竟发现其中有一行血字。
“崆峒掌门不过尔尔,约战武当形同儿戏,枉江湖无能之辈还煞有其事,真是笑煞本尊,故割下松鹤之首,以敬天下,作为本尊复出之礼。”属名为“邪神”!
阿姆度的脸色极为难看,这书写血书之人真是太狂了,可以看出此人正是杀松鹤者,他不由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邪神!邪神——”邪神复出,邪神复出……
武当山上的众武林人物内心泛起了一层寒意。
邪神一出便杀了松鹤,昔年松鹤的师尊与邪神并列天下第二,松鹤不敌邪神也并不奇怪,只是潜隐了这么多年的邪神居然再次复出,这怎能不让人吃惊?
邪神杀松鹤,就只是因为武当山之战这么简单吗?二十年前的邪神虽然在江湖之中极为狂傲,行事出人意表,乖张而古怪,但那候的江湖之中有武林皇帝在,邪神虽狂,却绝不敢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