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物是人非

  “樊大哥,刘大哥在这个时候召见我们,究竟出了什么事?”韩信望着行色匆匆的樊哙,忍不住心中的疑虑,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吩咐我在三更时候引你们去见他,说是有要事相商。”樊哙显然也不知内情,是以一脸糊涂。

  经过了天府谷一役之后,沛县义军在刘邦的亲自指挥下,加上萧何、曹参的鼎力相助,对队伍进行了短期的整顿。在严明军纪,加强训练的同时,刘邦也借用了七帮原来在各地的势力,得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情报,从而为他作出正确的决断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

  最近几天,沛县城中风传大秦军队正有向沛县挺进的迹象。纪空手与韩信也有所闻,想到刘邦在这么晚的时间还要他们去见他,只怕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十有八九应该与此事有关。

  可是当他们随着刘邦进入到一间密室之后,这才觉得事情并非如自己想象,因为刘邦这次会见不仅避开了萧何、曹参,甚至连樊哙也不能例外地止步于密室门口。由此可见,他要纪、韩二人待办的事情必是极端隐秘。

  “我找你们二位前来,是经过了一番思虑之后才决定的,毕竟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又很是棘手,假如没有过人的智慧与武功,只怕很难完成任务。”刘邦的脸上非常严肃,眼芒缓缓地从二人脸上划过,将两人的表情一无遗漏地尽数收入眼底。

  “刘大哥,你尽管吩咐,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绝对不会辜负你对我们的期望!”经历了一连串的事后,纪空手对刘邦的能力与为人有了一些了解,心中很是佩服,是以甘心为他效命。更何况他已经将刘邦视作了自己的朋友。

  刘邦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之所以选择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的忠心!只有让你们去办,我才放心。”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应该听说了陈胜王在陈地大败的消息了吧?”

  纪空手为之一怔,没有想到刘邦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陈胜王的张楚军失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沛县的大街小巷,义军也正是为此才会主动出击,设伏于天府谷,刘邦此刻提起,显然是另有深意。

  果不其然,刘邦顿了顿道:“但是,我得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情报,那就是陈胜王兵败之后,只带了十几个亲卫,躲到了淮阴。”

  “什么?”纪空手与韩信无不大吃一惊,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具有爆炸性的消息。

  “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此刻淮阴城尚在大秦的手里,如果我们迟到一步,陈胜王的生命便有可能多一分危险,所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们必须马上派人潜入淮阴,将他带回沛县才是。”刘邦显得非常冷静,有条不紊地道。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们?”纪空手又惊又喜,在他的心中,陈胜王一直就是他最为崇拜的偶像,能为偶像做一点事情,正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因为我们没有陈胜王确切的落脚地点,淮阴这么大,要从中找出一个人来,实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考虑到你们对淮阴十分熟悉,就只有麻烦二位亲自跑一趟。”刘邦盯着纪空手与韩信,正色道。

  “这不是问题,能为陈胜王办一点事,正是我们的荣幸,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前往。”纪空手与韩信对视一眼,全无荣归故里的喜悦之情,倒是异常严肃。他们知道,此刻的淮阴城中,必是戒备森严,大兵压境,自己一旦潜入,无异于进入了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凶多吉少的危局。

  “不!”刘邦一口否认道:“我们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早到淮阴一步,就可早一步找到陈胜王,这样能把危险降到最低。所以为了陈胜王的安全,你们必须立刻出发,连夜赶去。”

  “可是……”纪空手虽然救人心切,却还是觉得时间上过于仓促。

  刘邦脸色一凝道:“此事只能辛苦二位了,事关重大,此事只能限于我们三人知道,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

  “难道连樊大哥也不能说吗?”韩信见刘邦如此谨慎,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绝不是说樊哙不可信任,而是此事少一个人知道,陈胜王的安全就越有保障,一旦走漏风声,不仅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也承担不起世人所送的骂名。”刘邦肃然道。

  于是纪空手与韩信辞别刘邦之后,连夜向淮阴赶去,虽然他们未知凶吉,心中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仿佛喜欢这种挑战带来的刺激。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第二天正午时分,纪空手与韩信赶到了凤舞集,随便找了一家酒楼打尖用饭。

  故地重游,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轩辕子的惨死,不禁嘘唏不已。若非是偶遇在兵器铺里,他们也不能鬼使神差地得到补天石异力。追本溯源,不胜感激。

  时值用膳时间,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人,杯盏交错,筷箸往来,显得极是热闹。

  “纪少,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韩信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压低嗓门道。

  纪空手吃了一惊,因为他也有同感。其实当他离开沛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一路留心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存疑心中,没有说出来。这会儿听韩信如此一说,他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他的眼芒似乎是不经意地一扫,便将酒楼中的每一个客人都观察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情况。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他对自己体内的补天石异力信心倍增,自问数丈之内的任何动静都难逃自己的耳目。但是不知为什么,这股很淡很淡的压力并未因此而消失,反而比先前更加紧迫,似是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自己。

  如果他的直觉没错,他相信对方是一个高手,否则凭他的补天石异力,绝不会寻不到这股压力的来源。

  纪空手暗暗吃惊,向韩信递了一个眼色,以飞快的速度吃完了桌上的饭菜,然后离开酒楼,穿行于人群之中。

  借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两人七转八拐,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半天,企图想摆脱这种压力的威胁,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来到了那条小巷。

  小巷依旧还是那条小巷,宁静幽远,惟一的不同,是再也听不到那种“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了。

  由此而引发的落寞,让纪、韩二人好不伤感。当他们来到门户紧闭的兵器铺前时,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夜的凶险。

  “转眼之间,已物是人非。”纪空手发出了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的感慨。

  “是啊!最可惜的是,轩辕子大师亲手打造的离别刀下落不明,也不知辗转流离,最终会落到哪一个幸运者的手里。”韩信摸了摸腰间那把普通至极的长剑,心中念念不忘的,却是那把锋芒毕尽现的离别刀。

  韩信的话令纪空手心中一动,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悬念,若非韩信此刻提及,他几乎把这事都给忘了。按理说,轩辕子既然死在莫干的手里,那么莫干理所当然会将离别刀占为己有,而莫干一死,这离别刀最有可能落入刘邦的手中。但是,刘邦却丝毫没有提及此事,难道说离别刀的得主另有其人?

  他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也就不去求索其中的答案。当他准备推开铺门的一刹那,突然间他的手悬凝空中,一动不动,只因为他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响动,似有若无,正是高手才具有的一种脚步。

  这几声脚步响自于他的身后,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惧。就在他们进入这条小巷之际,明明看到这条小巷中空无一人,怎会平空冒出几个江湖高手来?

  纪空手身形未动,但他的气机已然运行空中,以耳目的灵觉去揣度着来人的方位与距离。让他心惊的是,对方显然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只是随意地一站,已经封锁了他与韩信进退的线路。

  未知来者是敌是友之前,纪空手不敢妄动,只能是将全身的劲力提聚于掌心,默默地等待。

  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因为纪空手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已然听出,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高手都足以让他们感到头痛,何况对方像这种级别的高手,几达五名之多,这不得不让纪空手慎之再慎。

  “你们是什么人?何以会来到这个小店?”一个显得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中响起,顿时让纪空手的神经为之一松,因为对方这般问话,显然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我们只是两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听说这里的兵器铺中有锋刃宝刀出售,一时好奇,便过来看看。”纪空手微微一笑,在未知对方底细之前,他绝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分。

  “哦?”对方将信将疑,沉声道:“你们既然是道途听说,就应该知道两个月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而死者就是这家店铺的主人。”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否则我们也不会急巴巴地从淮阴赶来。”纪空手心中一惊,脸上的神情却镇定自若,笑嘻嘻地道:“原来各位是官差办案,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

  他正要转身迈步,却听得对方沉声喝道:“且慢,你们既是来自淮阴,那么就应该知道在此之前,淮阴城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命案,你不会告诉我,连这个你也从未听说吧?”

  纪空手道:“这是淮阴城里轰动一时的大案,我们人在淮阴,岂能不知?不过我们的所见所闻有限得很,只怕很难为各位官差大爷提供有用的线索。”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倒圆滑得紧,几句话就想推卸干净,只怕没这么容易!告诉你吧,我们在这里守候了三天四夜,你们可是惟一想进入这兵器铺中的人,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们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

  纪空手一脸漫不在乎地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要不然就只有麻烦几位官差老爷辛苦一下,把我们送进牢里得了,反正这年头的冤案不少,也不妨多我们这一桩。”

  他话中流露的痞气的确是对付官差的一个好办法。他人在市井之中,对衙门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当然明白官差最怕的,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进了大牢当回家的角色,一个连坐牢都不怕的人,官差就再也拿他没办法了,总不能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将人定罪问斩吧?

  “你认为你这么一说,我们就真能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吧,我们可不是那些办案拿人的狗腿子。”那人的身形陡然一动,一声龙吟轻响,带着一道慑人的寒气掠上纪空手的颈项。

  此人剑术之精,的确高到了近乎匪夷所思的地步。纪空手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为人所制。

  他终于明白过来,对方绝不是在说谎,因为在官差之中,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等剑术名家的存在。

  纪空手的心里陡然一沉,如果对方不是官差,那么他们何以会如此关注到丁衡与轩辕子的死?难道说这些人也是为了玄铁龟与离别刀而来?只要他们二者居其一,自己和韩信只怕就难逃关系了。

  这样一想,纪空手与韩信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的身分,索性重操旧业,将自己无赖的身分继续到底。

  “我好怕哟。”纪空手嘻嘻一笑,他这一笑显然出乎对方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在他们这些江湖老手的眼中,一个人如果在颈项上架了一把锋利的利剑之后犹能笑得出来,这种场面在他们的记忆里并不多见。

  “不管你们是不是官差老爷,我还是那么一句话,我们的确是慕名前来买两件称手兵器的。”纪空手道:“信与不信全由你们,怪只怪今天我起得太早,撞到了霉鬼缠身,真是他妈的晦气!”

  突然响起一声轻哼,从纪空手的身后传出,虽然只是一种鼻音,但音质柔美,轻糯迷人,纪空手听在耳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受用,忍不住便要循声回头。

  可是他的头刚有转动的迹象,便感觉到了对方的手上微微用力,剑锋已紧贴住自己的肌肤,顿有一股寒气袭入体内。

  纪空手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暗道:“我明明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却偏偏无法看到她的脸,真是一件憾事。单听其声,就让人这般着迷,若是见着她的人,岂不要被她迷死?”

  他的心里顿时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仿佛将多年尘封的情怀开启,渴望接纳异性的感情。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纪空手人到十八,正是少年心性,岂能不对美丽的少女动心?

  但是,这声音的主人真的如纪空手想象中的那般美丽吗?

  纪空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回头。因为他宁愿将美好的东西珍藏在记忆深处,而不愿让它被残酷的现实所打破。

  这也许是每一个少年都会产生的一种反应,一种心理,纪空手当然也不例外。他更不希望自己期望越大,换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与其如此,不见也罢。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那名剑手冰冷的声音打乱了纪空手甜滋滋的情怀,迅速将他从美丽的幻想中拉回到了现实。纪空手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杀了不少人,而且一定不是普通的人。我也很怕你杀了我,毕竟生命对任何人来说,只有一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只是一个小无赖,但也有做人的尊严与原则,当别人用剑对着我的咽喉向我要挟的时候,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内情,也绝不会说!”

  他的语调非常平静,没有高调,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激情,但他的一字一句里,却透出一股莫大的勇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入耳里,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

  纪空手的脸上,不自禁地泛起了一丝笑意,像是一缕撕开乌云的阳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里。他们忽然觉得心中涌出一股东西,让他们为之感动,因为他们从纪空手平淡无奇的话里,豁然读懂了纪空手脸上的笑意。

  匹夫之勇,不足以让人感动;智者之勇,未必就能令人深思。但一个勇者的尊严,却是值得每一个人去尊敬。

  “哎……”那柔美的声音响起,却是悠悠地一声叹息,当这声叹息渐渐弥散于空中之际,纪空手蓦觉颈上一轻,剑已撤回。

  他完全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头,定睛一看,只见五六条人影衣袂飘飘,正消逝在一片青瓦之间,其中一条身影曼妙,御虚而行的背影宛若仙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与飘逸,竟然留在了纪空手的瞳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