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血无肉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种恨意:“现在我已明白屈不平将我训练成一名杀手的用意了。他分明是想借此来报复我娘!因为我娘当年曾帮过那个手持骨笛之人。当年在那家古旧的客栈中,他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牧野静风不解地道:“那么屈小雨又是什么人?你们应是双生姐妹才对,否则又怎么可能长得如此完全一模一样?”

  敏儿道:“我爹娘只有一个女儿,我又怎么会有双生姐妹?”

  牧野静风大惑不解道:“那屈小雨是……可是…”

  敏儿道:“我们长得很像吗?”

  牧野静风叹道:“岂止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她爱笑一些,你的菜烧得好吃一些,我根本就无法将你们区分开来。”

  敏儿道:“那么你是喜欢爱说爱笑的小雨,还是沉默不语的我?”

  牧野静风“啊”了一声,支吾道:“我可没想过,再说……而且……”最后他只好含糊其词:“她对这事知不知情呢?”

  敏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想了想,道:“她只是我的一个化身,我不是屈敏,她自然也不是屈小雨,我所知道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现在在何处?”

  敏儿道:“你是在为她担忧吗?”

  牧野静风道:“她与你长得如此相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作你,把你又看作她,分也分不清,我是希望你们都不要出事才好!”

  敏儿道:“你放心,只要我们办事稳妥,她就不会有事。”

  牧野静风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醒悟过来:“你用药制住了我的功力,这岂不是危险得很?”

  敏儿道:“此乃屈不平的指令。”

  牧野静风失声道:“你……为何要听他的?”

  敏儿道:“我们要设法找到他,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攻他个措手不及。”

  牧野静风道:“那也无需如此做吧?”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昨天突然传令给我,让我有机会遇见你时,便设法制住你,但不许伤你性命,制服你之后再把你押送到他那儿。不过他的要求是彻底化去你的功力!”

  牧野静风一听,不由背梁一阵发凉,暗自恨得直咬牙!

  他道:“既然你已决定与我联手,那为何不直接对我说明,让我假装中了道儿,岂不更好?”

  敏儿道:“不行,屈不平老奸巨滑,这一次派出的又极可能是人称‘无血无肉的杀手石诛!此人手段残忍狠辣,而且生性多疑,以你的江湖阅历,只怕还瞒不过他这只老狐狸!等他相信了之后,你便有机会了。”

  牧野静风闻言,觉得也算有理。

  敏儿道:“我已飞鸽传书,告诉他们你已被擒,他们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到来。”

  牧野静风一愕,道:“原来你以飞鸽传书,是为了骗他们?”

  敏儿道:“那你认为是为了什么?”

  牧野静风道:“我还以为你是告诉同伴,让他们在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找出一个伙计来,把他打扮成与你所说的那人差不多,然后在他的右腮也点上一颗假痔,这样一来.我去找他时也就不会弄错了。”

  敏儿听了,不由“噗哧”一声笑了——牧野静风暗道:“原来她不但会说话,而且也会笑,笑得更如屈小雨那般灿烂美丽!”

  敏儿笑罢方道:“亏你想得到这样的歪点子,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是骗你的,那岂不是要他们临时在二十里之外建一家名为“引月”的客栈?甚至还要临时建一个集镇?”

  牧野静风听她这么一说,不由也笑了。

  敏儿道:“看来你也未去那儿,而是在中途便折了回来,对吗?”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他又道:“你怎么如此有把握地告诉他们已把我擒住了呢?”

  敏儿强忍笑容道:“虽然我的武功不如你,但要擒住你还是不太困难的,你别忘了我是有血有肉的兵器!知情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两大极为可怕的杀手:一个就是我,人称有血有肉的兵器;另一个是石诛,人称无血无肉的杀手。”

  牧野静风失声道:“屈不平的属下有你们二人,岂不是颇为可怕?”

  敏儿淡淡地道:“屈不平本来就是个可怕之人,否则,我又怎么会忍到今天?”

  顿了一顿,她又道:“现在,我们要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

  牧野静风呆呆地坐在桌旁,目光呆滞,绝望!

  敏儿则在一侧冷冷地注视着他,一把冷森如冰的剑就在离她之手三寸远的地方放着。

  一眼看去,谁都可以看出牧野静风已着了敏儿的道儿。

  时间慢慢地滑了过去。

  倚弦庄本就已是极为空荡,如今更是寂静至极!

  阳光开始一点一点地西偏,午后的阳光总是亮得有些不真实,就如假的一般。

  牧野静风渐渐地心生烦躁不安了,他心想:“敏儿的推测会不会出错?”

  如此一想,他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地扫向了门外!

  “放聪明一点,难道你还不死心,想逃不成?”敏儿冷叱道。牧野静风明白她这是提醒自己,别露馅了。于是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倏地,只听得敏儿道:“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这便是等于提醒牧野静风外面已有人来了。

  牧野静风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暗付道:“敏儿果然算得极准!”

  只见外面人影一晃,屋内已多出了一个人。

  牧野静风一眼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而且有了心理准备,他怀疑自己甚至会失声惊叫!

  只见此人身形高瘦,瘦到令人心生惨不忍睹之感,他身穿一件黑得让人想到死亡的黑袍,露在袍子外面的双手手指长得有些不正常,每一根手指的关节都是凸起的。

  而他的脸色却是极其的苍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加上他胜上又没有肌肉,脸庞的各处骨路都突死着,这便使他的双目显得格外凹陷,深陷的瞳孔有一种邪恶的幽灵一般的光芒!

  乍一看,此人便活生生是一个从地狱中一不小心走入人世间的厉鬼!

  牧野静风觉得自己的手心似乎有些凉了。

  不用敏儿说,他也能够猜出眼前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一定是那被称为“无血无肉”

  的石诛!

  “无血无肉”用来形容他,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石诛那邪恶的目光冷冷地扫了牧野静风一眼,这让牧野静风顿时心生不适之感,好像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也有了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

  石诛转身望着敏儿道:“你的动作倒挺利索的!这么快便办妥了。”

  敏儿倒是正常得很,她淡淡地道:“不是我有能耐,而是他自己不济事,空有一身好功夫,却没长个有用的脑袋,加上他又是个年轻的男人,没有几个男人在我面前还能保持冷静清醒的!

  她说的是实话,屈不平属下的两大杀手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美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另外一个则丑陋可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石诛不带一丝感情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已化去了他的功力吗?”

  同样的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嘶哑难听,让人不忍多听。加上他说话几乎很少开启双唇,而是依靠喉咙底部的振动来完成发音的过程,这就更使得他所发出的声音带有一种邪魔之意味。

  敏儿道:“石首座给的药,难道还会有错?”

  “石首座”大概就是他们组织内对石诛的称呼吧。

  石诛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只能从五官的位移来判断出他是在笑—-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笑容!

  他道:“为了稳妥起见,我想试一试他的功力是否真的已不存在了,你该不会介意吧?”

  敏儿一笑道:“这是石首座办事一贯的风格,请便!”

  石诛的嘴角动了动,霍然转身,慢慢地向牧野静风走来.

  牧野静风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他只是功力被“冲散”,但仍可以站起来。

  石诛的目光中有了一种鬼火般的火焰,他慢慢地伸出了他那鬼爪一般的右手,慢慢地向牧野静风的右手抓来。

  牧野静风顿时心生不适之感,他心中暗想:“如果我这时突然出手,一定可以把这只鬼爪一把拧断!却不知抓着这只手时的感觉会是怎么样呢?”

  敏儿暗中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镇定些。

  牧野静风暗自长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这只“鬼爪”的任意“凌辱”!石诛的手慢慢向前掠至半途,倏地,右手速度突然变得奇快无比,以骇人之速,闪电般拍向牧野静风的“天灵盖”!

  如此突变,令牧野静风大吃一惊!他先还道这是对方试探自己内功的手法,但凭他自己对武学超凡的悟力,立即已判断出这是必取自己性命的一招!

  可自己此时功力涣散,面对石诛的死亡一击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敏儿也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根本无力出手援救!

  十几年来的卓绝武学悟力及十几年养成的在生死存亡之际的本能反应,便牧野静风的右手在一瞬间已猛然前磕!

  此时,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挡住这一击!挡住这一击!否则,自己的命便休矣!师祖之恨,再也无人能替他弥补!

  挡住这一击!

  他体内的魂魄、内息、精元在一瞬间被一种极其浩大的精神力所推动,都一齐迸发出来!

  “轰!”

  一声巨响,双拳相击,拳风四溢!锐厉拳风充斥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时空气也被控得鼓荡翻卷!

  两人各退了一大步!

  牧野静风一楞之下便明白过来了!这便是-—混沌无元!

  内家真力,不由丹田起,不经脉络走!四肢百骸,皆是内息之源,皆是真元之径!

  这便是混沌无元的心诀所在!

  牧野静风习练此内家心法已久,但收效却不甚理想,他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人们受到习惯思维的束缚,在不自觉间便要让精元真力按照日常之势运行。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空灵子悟出这等内功心法.但要使用得随心所欲,却是极为困难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当年他才不能免去下肢瘫痪之劫!

  以药物暂时化去内力,其实并非是内力不复存在了——若是如此,“无”又怎能重归于“有”?它只不过是把平日内心的运行路径封住了,内家其力隐于体内,无从发挥,从外表看来,便等于是“无”了。

  牧野静风的经脉因药物的作用,三个时辰内无法让真力通行,这本是一件不妙之事,但因为牧野静风已对“混沌无元”内功心法有了一定的掌握,在巨大的求生欲望之下,这种状态反倒成了他将“混沌无元”完全发挥出来的一个契机与条件!

  因为真力别无其他路径可走!

  就如同一个困于深山中的人,如果有许多在山林中盘旋曲折的路径:那么此人可能会走失了自己,无法脱身;如果是一条路也没有,有的只是一把刀,以及巨大的生存欲望,那么此人反倒极有可能利用这把刀劈出一条通向生存的路来。

  牧野静风潜在的精深武学功底就是他的“刀”,凭着这把“刀”,他为自己的内家其力开拓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牧野静风在濒临死亡之际竟奇迹般地以“混沌无元”挡住了石诛的绝杀之一击,不由又惊又喜!

  而敏儿则大惑不解!

  石诛一招未得手,右臂突然“咯咯咯”地一阵乱响,手臂倏长,竟比平时长出一半,飞速地向牧野静风当胸拍来!

  这正是石诛的成名绝技——“百变魔身”中的“长身法”!

  练成“百变魔身”,竟可在瞬息间让自己的身躯完成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变化!

  牧野静风大惊,便要反掠而退!

  但这时“混沌无元”之内功心法却突然发挥不出了!

  他只能像根本不会武功的人那样跃起一尺来高,就猛地一头栽倒在地!

  而石诛与牧野静风对拼一招之后,已发现对方武功高深莫测,这一次自然更是全力应付,出招之时,便已考虑到牧野静风会如何防守,如何反攻。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牧野静风一个跟斗栽在地上!事出意外,他的凌厉一击竟然就这般被牧野静风避过!

  石诛一楞,冷哼一声,右腿使出,向地上的牧野静风飞踢出十三腿!

  但见他的腿竟然如同没有骨骼一般,以千奇百怪之诡异方式、角度出击,招式之怪,匪夷所思!

  据说,他凭一只脚能够将他人的脖子缠住,然后俊绳索一般绞死对方!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凌厉诡异的脚法,此时石诛只需照准牧野静风的脑袋飞出一脚,牧野静风也根本避之不开!

  却听得敏儿大喝一声:“石首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的手腕一翻,右手边上的剑已赫然在手,同时身形一晃,已如一支箭般射向石诛!

  虽然她不知道牧野静风怎么能够挡开对方一击,之后又为何莫名其妙地倒下,但她作为一名旁观者,清楚地看到牧野静风这一跤是真摔,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她自然要出手相救!说要助石诛一臂之力,只不过要混淆石诛的视觉,希望能够奇袭得手!

  但她知道自己即使能够得手,石诛的那脚照样能够踢中牧野静风!

  她不由暗自后悔,不该用这样的计谋,结果不但未骗住对方,反而使牧野静风生命受到莫大的威胁。

  却听得石诛冷声道:“贱婢,竟敢加害于我?”蓦然转身,双拳倏出!

  敏儿又惊又喜!

  她吃惊的是对方未曾回头,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攻击的不是牧野静风而是他?

  而喜的则是石诛转身攻向她,那牧野静风则可借机脱身了。

  就在这么一转念间,石诛的双拳已挟着锐利霸道拳劲,轰然击至。

  敏儿不敢怠慢,双足一错,人如穿花乱蝶,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偏身闪出,同时剑身倏扬,自下而上,直刺对方下骸!

  她的剑不敢与对方的双手相接!

  因为她对石诛的武功大熟悉了,她知道对方的身躯已不似血肉之躯,他甚至能以他的手臂,将对方的利剑夺下!

  敏儿就曾亲眼见到他在追杀“塞冰剑”董真时,董真一剑刺中他的右臂,而他的右臂竟如“八爪鱼”的爪子般一下子把对方的剑扣住,在对方惊骇欲绝之际,“咔吧”一声,拧断了对手的持剑之手!

  这一切,他用的竟全是他那只被刺穿的右手!

  所以,敏儿只敢攻击对方身体的躯干部位,以及头部。

  “咯”地一声,石诛的身躯一报芦苇般披风刮得齐腰折下!

  敏儿的剑走了个空!

  石诛的左手已不可思议地从她的身后拍来!

  与石诛对阵,不被他惊疯了已算是幸事!

  他的身躯几乎就如同是面团粘土之类的东西塑成,竟可随心所欲地完成令人惊绝之变化!

  牧野静风又一次死里选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石诛与敏儿之战,不由被石诛那古怪的身法惊呆了!

  这时,只听得敏儿高声道:“穆大哥,你先歇着,由我对付这个怪物!”

  此言之用意是让石诛误以为牧野静风根本是安然无恙的,这便可使他心存忌惮,若是能让他知难而退,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牧野静风一听此言,却受了启发。他心想既然我帮不了敏儿,现在何不试试能否将“混沌无元”习练至可以挥洒自如之境地?

  如此一想,赶紧端坐好,依照“混沌无元”的内功心法习练起来。

  这时却听得石诛嘶声道:“贱婢,我给你的药根本不是化功药,而是可以让人在瞬息之间毙命的‘佛死水’!这小于还好好地坐着,便说明你已将毒药换过了!可惜那掌没能要了他的小命!”

  牧野静风一听,只觉得思绪大乱,心浮气躁!因为石诛所说的“佛死水”,正是暮也、旦乐、夕苦六人贡杀师祖空灵子所用的毒药!

  这如何不让他恨意大炽?心烦意乱之中,又如何能习练成“混沌无元”?

  敏儿心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他连试都未试,便对穆大哥突然下此毒手!如此说来,他一进门见穆大哥还好好地坐着,便已知我背叛了他们——不对,因是在我飞鸽传书告诉他们穆大哥被擒之时,便已是明白了,假若我真的用了他们所给之药,那么穆大哥应是死了而不是被擒!”

  想到这儿,她心猛地一沉!因为她想到如果石诛长时间不能向屈不平复命,那屈不平一定会起疑心而采取其他措施!

  心有杂念,石诛已借机将她逼得连连倒退,甚至她的左肩已被拳风扫中,生生作疼!

  敏儿的武功本就不及石诛,她之所以能与石诛齐名,仗的全是她的心计。

  一个极富心计的女孩,如果又长得极美的话,那么她便极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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