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探密
字条由丫环送到钟大先生手上,钟大先生仍然未入睡,拆开信封抽出字条一看,一张脸立时变成铁青色,反手一掌拍在案上。
字条粉碎,那张木案亦碎塌地上,只吓得那个丫环一个身子不住发抖,差一点没有摔倒。
「贱丫头」」」钟大先生双拳接紧握,咬牙切齿的。
徐廷封就在隔壁房间,立即被惊动,匆匆赶过来,一看这情形,先吩咐那个丫环道:「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那个丫环急忙离开,徐廷封轻叹道:「恕弟子……」
「你我师徒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钟大先生颓然垂下头道:「家门不幸,木兰她走了。」
「走了?」徐廷封意外的一怔。
「萧三萧三」」」钟大先生恨恨地道:「我与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你要这样害我?」
「木兰去找萧三啊」」」徐廷封不觉脱口一声道:「也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说什么?」钟大先生霍地抬头,瞪着徐廷封。
「弟子失言……」
「难道你认为他们这样没有错?」
「师父这样问,弟子只好直说了。」
「好,我正要听听你的意见。」
「南宫世家富甲一方,老太君威震江湖,少师妹一个侍候不为少,何况师妹这样年轻,以后数十年岁月可不是容易过的。」
「话是这样说,我也是一直为这件事替木兰难过,但这也是命运……」
「虽然命运能够左右一个人,但人亦未尝不能够扭转命运,师妹既然有这个勇气,你老人家又何妨网开一面?」
「别的人你以为会怎样说话?」
「谁人背后无人说,师父又何必放在心上?」
「不管怎样,事先她也应该找我商量一下。」钟大先生尤有余恨的。
「师妹怎敢这样做?」徐廷封笑了笑道:「就是她有这个胆子,你老人家难道就会当场点头答应?」
钟大先生没有作声,徐廷封接道:「老太君方面相信也很快便会接到消息,木兰应该不会忘记给她知道一声的。」
「她来了。」钟大先生目光转向房门。
一阵脚步声正从那个方向传来。
钟大先生并没有猜错,老太君果然接到丫环送去的字条,带了谢素秋,在两个丫环侍候下,匆匆赶来见钟大先生。
打过招呼,老太君随即问徐廷封道:「侯爷还未休息啊?」
言下之意是要请徐廷封暂时回避了。
待徐廷封退出房间,老太君才问道:「大先生知道了?」
钟大先生无言颔首。老太君接道:「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要阻止也阻止不及,还请大先生多多包涵。」
「都是木兰不好」」」钟大先生长叹。
「话可不是这样说,南宫世家治家不严,应该负绝大部分责任。」老太君摇摇头道:「其实木兰年纪这么轻,要她这样留在南宫世家也说不过去,只是总不能够公然着令她离开南宫世家再嫁他人。」
「老太君这样说……」
「我只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就算了,只要不外传……」
「这是迟早的问题……」
「不错,我们也只是尽人事,能够遮瞒到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老太君无可奈何的。
「难得老太君通情达理,我们父女感激不尽。」钟大先生这句话出口,亦是无可奈何。
徐廷封没有回房间,才离开便遇上柳飞絮、夏清风,这也并非巧合,他们是奉朱君照之命到来请徐廷封前往一众。
这一聚徐廷封也知道朱君照一定有目的,只是猜不透,暗忖地无妨走一趟。
侍从斟下酒,纷纷退下,夏清风、柳飞絮也不例外,徐廷封虽已心中有数,仍然故意道:「菁照又跑到哪里儿去了?」
朱君照笑了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说也不懂,今夜你我这一聚,原就没有她份儿,请」」」随即举起了酒杯。
三杯下肚,朱君照才打开话题道:「以你的文才武功,本该步步高升的。」
「我无意功名,世袭安乐侯已经心满意足。」徐廷封这是心里话。
「诛刘瑾一役,你出力最多,论功行赏,第一个理应就是你,皇上却是并无任何表示。」
「这其实是我的主意,连五军大都督的职位我不是也辞掉了?」
「区区一个五军大都督,你当然不放在心上,若是封你为宰相」」」一顿,朱君照随即摇头道:「宰相这个职位还是低一些。」
「还能够再高?」
「怎么不能够?」朱君照笑问道:「你真的不明白?」
徐廷封心念一转,脸色一沉道:「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姨丈叫你说的?」
朱君照脸色大变,猛打了一个酒呃道:「你看我,酒量不好偏偏要喝,醉了便胡乱说话。」
「还好你是对我说这些话,既然酒量不好,以后还是少喝为妙。」徐廷封站起身来,随即往外走。
朱君照目送远去,眼撞中露出了恶毒的神色,这一聚他现在实在有些后悔。
徐廷封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应该很清楚,用不着再试探的了。
锺木兰的出走南宫世家的人很快便全都知道,除了明珠,最感慨的便是梅傲霜。
来告诉她这件事的也就是姜红否,说罢当然不忘补充对这件事的意见。
「看她啊,平日老老实寅的,哪里知道竟然是这种人,要是传出去,南宫世家的声誉……」
南宫博一旁听着,终于忍不住,截口道:「人都跑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姜红杏打了一个「哈哈」,梅傲霜接问道:「太君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了。」
「我就是在她那儿知道的。」
「有没有叫人去追回来?」
「没有,只是去见过钟大先生,大家都同意着不说。」姜红杏大摇其头道:「以找看她老人家心情很激动,没有回房间休息,独个儿往求知堂那边去了。」
南宫博听着心头一动,却装作若无其事,姜红杏看了他一眼,接道:「我要走了。」
南宫博巴不得她立即离开,梅傲霜也没有意思将她留下来。
到了门旁,姜红杏不忘回身吩咐一句道:「记着,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待她走远了,南宫博才冷笑道:「除了她还有哪里一个到处胡乱说话?」
梅傲霜轻叹一声道:「木兰知书识礼,想不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南宫博沉吟着道:「我倒是有些同情她。」
悔傲霜很奇怪地看着他。
「她嫁给五弟的时候已经有心上人,只是父命难违。」
「但最终嫁了,现在她可是南宫世家的寡妇……」
「寡妇也是人。」南宫博有些激动道:「做父母的其实是应该考虑到儿女的终生幸福,又何况嫁入南宫世家的大都难免变成寡妇……」
梅傲霜伸手掩住南宫博的嘴巴道:「不许你这样说话。」
南宫博激动地推开梅傲霜的手道:「这是事实,上一代是这样,到了我们这一代也还是这样。」
梅傲霜微叹道:「近日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怎么总是这样子激动?」
南宫博无言点头,也到底冷静下来,梅傲霜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还末能够确定,但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到时我再跟你说,希望自此南宫世家的命运会改变,后继有人。」
「我看已经在改变的了。」梅傲霜娇羞地垂下头。
南宫博看在眼里,有些奇怪,梅傲霜背过身子,一会才说道:「我已经有了……」
「有了?有了什么?」南宫博更奇怪,一问再问,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叫起来道:「你真的有了」」」
「你嚷什么?」梅傲霜伸手又去掩南宫博的嘴巴。
南宫博顺势将她拥入怀中,紧张地道:「太好了,以后行动可要小心一点,武功也别再练了。」
「看你啊,这样紧张」」」
「怎能不紧张。」南宫博将梅傲霜搂得紧紧的。
好一会梅傲霜才能够从南宫博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喘着气,道:「我给你炖了参汤……」
「你喝好了。」
「你要我保重,自己也保重才是。」梅傲霜笑了笑道:「我这就去看看,可以了便给你拿来。」
「这种事以后叫下人做便可以,别再这样操劳了。」
梅傲霜点点头,含笑走出房间,南宫博的笑容随即僵住,移步到案旁,挥笔匆匆就写了一封信,折好,放在枕下,取过佩剑,推窗四顾无人,跃了出去。
他这边离开,姜红杏那边便溜进来,要找到那封信在姜红杏来说当然并不是一件难事,她也一直没有离开,留在房间外监视着。
南宫博并不知道,否则他的心情一定会更沉重。
有过日间的经验,要偷进求知堂下面的销魂牢在南宫博来说已变和很简单。
日间他是看着姜红杏进出,若不是求知老人留在堂中,时间又来不及,早已愉进去一看究竟。
求知老人现在已经回到旁边的小室睡觉,堂中并没有其它人,他细看一遍,依样画葫芦,弄开秘道的暗门,悄然窜进去。
秘道亮着长明灯,销魂牢却一片黑暗,他倾耳细听,并无发现。
老太君难道已经离开?他又等了一会,终于举步走进去,走进黑暗中,手探处,触着珠帘,轻轻地分开,再往前移动。
销魂牢的石门也就在这时候「轰」地关上。
他一惊,下意识回头望去,所见只是一片漆黑,连方向刹那间也似已迷失。
也只是刹那间,牢中突然亮起了灯光,南宫博往灯光处望去,珠帘重迭,晶莹耀目。
老太君的语声即时传来道:「你到底来了。」
南宫博心头一凛,老太君又道:「既然藏不了,还不走过来?」
南宫博只好硬着头皮分开珠帘走过去。
老太君也就坐在那四具棺木当中的一张椅子上,神态安详。
那四具棺木的棺盖都已被打开,四个少女闭着眼睛,分别仰卧在棺中,脸色呈现粉红,灯光下看来极迷人。
老太君慈祥的随即笑顾南宫博道:「日间你还没有机会偷进来,现在大可以仔细看清楚了。」
南宫博绕着那四具棺木走了一圈,摇头道:「孩儿还是不明白。」
「你进来目的不过是要查清楚一件事。」
「不是一件事,是很多件事。」
「这没有分别。」
南宫博恍然道:「娘亲说得对,只要一件事清楚,其它的都会清楚的了。」
「现在已经很清楚的了?」
「还只是有些眉目。」
「就此罢手如何?」
「孩儿一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老太君摇摇头道:「还是罢手的好,人生不过数十寒暑,何必这样认真?」
「孩儿要对娘亲说的也正是这话。」
「你我是有分别的。」
「母子连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我所作所为,是要保持南宫世家在江湖上的声名地位。」老太君语声仍然是那么详和。
「那的确是有些不同了,孩儿的目的,只是要挽回南宫世家先祖辛苦挣来的声名地位。」
「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呢?」
「孩儿与娘亲一样。」
「我一定会成功。」老太君的神态语声充满信心。
南宫博应得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也是」」」
「有成功便有失败,你就此回头,还有一条生路。」
「南宫世家的人不会回头走。」
「好,不愧是南宫世家的人,我成全你就是了。」老太君取出竹哨吹了一下。
仰卧在棺中那四个少女应声睁开一双晶莹透彻的眼睛,一齐站起来。
「你打败我梅兰菊竹这四个杀手,才有机会见识一下我的得意杰作粉罗刹」」」老太君再次一下竹哨。
那四个小妖女立即扑向南宫博,利剑一出便是不要命的招式,南宫博也看出那四个少女不简单,看见她们这样攻来,更不敢怠慢,右手剑尽展所学,一掌双脚也配台展开,以图速战速决。
他打得如意算盘,可是一交手便知道并不是这样简单,再打下去更不禁由心寒起来,几次他的拳剑掌脚打在那四个少女身上,那四个少女竟然毫无反应,甚至眉头也不皱一下,「哼」也没一声,给打翻地上,立即便跳起来,力气更彷佛用之不尽的,而且越来越强劲。
南宫博由上风迅速转立于下风,由攻而逐渐变为只有招架的份儿。
老太君到这下子才再问道:「博儿,就此罢手如何?」
「不成」」」南宫博一口真气运行,守中再反攻。
他的攻势迅速被那四个少女击溃,那四个少女再一阵不要命的疯狂攻击,终于将他砍倒地上。
竹哨声即时传来,四个少女不约而同收剑暴退,南宫博已经浑身浴血,挣扎着爬起身子,老太君已策杖来到他身前,他抬头,接触到的是一种极陌生,又极其阴险的目光,心头不由又是一阵恶寒。
「连四个普通杀手你也应付不了还说什么?」老太君连语气也变得恶毒。
「她们简直不是人……」
「不错,她们可以说徘徊于人鬼之间,与你现在并无分别。」
南宫博闷哼一声,老太君接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南宫世家到今时今日,还是不免要绝后!」
南宫博心头一动,脱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太君一笑,通:「你到底怀疑到了。」
「虎毒不食儿」」」南宫博嘶声大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对你来说,还不是一样?」
南宫博没有再问,长身暴起,挥剑全力劈向老太君,他自知已无生望,唯有并命作最后一击!
老太君龙头杖一挥,将南宫博人带剑扫飞,身形一长,龙头杖再一探,正击在南宫博后心上,南宫博惨叫,七孔鲜血狂喷,仆倒地上,当场丧命,一双眼睛却仍然睁大,他当然死不暝目。
老太君只是一笑。
虎毒不食儿,她既然不是真正的老太君,到底又是什么人?
从暗门走出来,姜红杏已经在等着,老太君看看她道:「又有什么事?」
「他应该没有对傲霜说清楚,否则就不会留下那样的一封信。」姜红杏很得意的。
「信傲霜已经看到了?」老太君追问。
「已给我抢先偷到手。」姜红杏接将信送到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抖开看了一遍,笑了道:「你果然聪明伶俐,我总算没有挑错人。」手再一搓,那封信便化成碎片。
姜红杏给老太君一赞,眉飞色舞道:「幸好没有给傲霜看见,否则可又麻烦了。」
老太君笑了笑道:「你这倒是救了她一命。」
姜红杏接问道:「我们可否就利用这个机会,伪造一封信,嫁祸于别人?」
「当然可以。」
「只是字迹要近似,否则不难弄巧成拙,这方面又要劳烦你老人家了。」
「小事一件,算不了什么。」老太君傲然一笑。
这个人的本领显然不少。
三更已经过去,绝师太不由在水轩中来回踱步,她的耐性原就不太好,何况今夜不知何故,一颗心总是不舒服。
「难不成出了事?」这念头一起,绝师太再也按不住,身形一动,掠出水轩。
梅傲霜在房间内也是坐立不安,她将参汤捧回来便发觉南宫博不在,以为只是到外面走走,很快便回来,哪里知道等到现在仍然不见踪影。
她的心也是很不舒服,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便传来绝师太的呼唤声道:「南宫施主」」」
「是哪里一个?」悔傲霜将门拉开,看见是绝师太,一张脸便沉下来。
「南宫博在什么地方?」绝师太立即问。
梅傲霜反问道:「你打听他干什么?」
「他约我三更在水轩会面,有事相告,可是到现在仍然不见到来,我才到这儿一看究竟。」
「有这件事?」悔傲霜奇怪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原是在的,我去拿参汤来给他喝,可是回来便不知所踪……」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更之前……」
「一个多时辰,他跑到哪里儿去了?」,师太一顿足道:「不要出事才好。」
「出事?」梅傲霜一惊。
「我实在有些担心。」
「有心了,你以剑伤他在前,我才不相信你的话。」梅傲霜随即将房门关上。
绝师太一口气往上涌,一掌便要怕在房门上,才举起还是放下,一顿足,疾掠了出去。
悔傲霜随即又打开房门走出来,她说的其实是负气话,但对绝师太到底是有点不信任,所以她还是不追向绝师太,走去找老太君。
当然她是怎么地想不到老太君并非真正的老太君,而且已经是她的杀夫仇人。
老太君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梅傲霜找到来,知道了来意,也还是若无其事的。
「二更左右,博儿来见我,说是看见一个夜行人潜进了我们南宫世家,似有所图,同我请求要不要追查一下。」老太君而且竟然这样说话。
梅傲霜一颗心放下来道:「你老人家让他追查去了?」
「论剑期间,南宫世家总要尽地主之谊,莫教惊扰了客人。」
「现在已经三更了……」
「你放心,以博儿的身手,能够击败他的人,亦不过绝师太、钟大先生有限的几个高手,也许他只是追查下去,未能够这么快弄清楚事情回来。」老太君语气详和。
「可是那个绝师太……」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太君笑了笑道:「你忘了她怎样说南宫世家,怎样说武当派,又怎样伤博儿?」
悔傲霜不由也笑了。
绝师太不但笑不出,一张脸更就是罩上一层寒霜似的,连傅香君看见也不禁打一个寒噤。
她恨恨地坐下,拔剑出鞘又入鞘,傅香君看着不由试探一句道:「又是哪里一个开罪师叔了?」
「我在追查一个阴谋。」
「已经有头绪?」
「若是有也不用这样子,那个南宫博,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线索,应该跟我说清楚再追查下去的。」
「他没有赴约?」
「没有,也不在房间,我就是担心他出事。」
「不会的,到底是南宫世家的地方……」
「就是在南宫世家的地方才容易出事,那个老太君,我越看就越是不舒服。」
「师叔是记着当年的事?」
「胡说!」绝师太闷哼一声道:「你应该很明白,南宫世家若是没有问题,南宫博又怎合同意与我分头去调查?」
傅香君不能不同意,绝师太又沉吟了片刻,才无可奈何地道:「也罢,看明天论剑之后怎样再说。」
事实也实在太晚了。
第三日,也是论剑的最后一日,大家都提早赶到百花洲,惟恐错过锺大先生与绝师太的一战,这两个都是当今武林道上有数的高手,可以肯定必然是精彩百出。
陆丹也没有例外,他虽然讨厌绝师太的行事作风,却还是佩服绝师太的身手,希望看下来能够从中有所领悟。
偏就是这么巧,他还未踏出南宫世家便遇上绝师太,心里尽管不喜欢他还是上前招呼。
「你还留在南宫世家啊?」绝师太冷冷地看着他,语声也是冷冷的。
「百花洲论剑今日是最后一日。」
「还有你的事?」
「能够从两位老前辈的切磋当中领悟到剑术的奥妙是晚辈的福气。」陆丹耐着性子,说话也仍然很客气。
「以你的修为看得懂?领悟得到?」绝师太却是绝不客气。
连傅香君地想不到绝师太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要劝止哪里里来得及。
陆丹一口气往上涌,转身离开,一声不发。
绝师太刹那间也似乎觉察说话过份,目光随着一转,好像要将陆丹叫住,再说什么,但结果并没有出口。
傅香君没有留意到绝师太这种神情,目光从陆丹身上转回,一声叹息道:「师叔」」」
「不管怎样,今日别惹我生气!」绝师太冷截,举步往前走,今日她的心情实在太恶劣。
南宫博怎么还不见出现?到底出了什么事?绝师太的心情如何又能够安定下来。
钟大先生的心情也不好,但拔剑在手,便立即平静下来,他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剑客就因为一剑在手整个人整颗心都能够完全投入,剑简直就已是他的生命。
他尊重自己手中的剑,也尊重敌人手中的剑,并非因为敌人是绝师太,用的是青虹剑。
他深知道做一个剑客的不容易。
当然面对绝师太这样的一个用剑高手他难免更加兴奋,棋逢敌手,这种反应并不难理解。
绝师太也是很兴奋,尤其到看见钟大先生拔出来的就是那柄龙吟剑。
钟大先生振剑作龙吟,客客气气的一声道:「师太,手下留情」」」
绝师太冷笑道:「我会留情的,女儿出走,你心情当然恶劣,本领未必能够完全施展出来,胜之不武。」
锺木兰出走的事她竟然也知道了。
这虽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但出口竟然是这种话钟大先生也难免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脸色不觉沉下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绝师太反问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钟大先生沉着气道:「你一定要这样刺激我,令我不能够尽全力与你一战,我亦无计可施。」
绝师太又是一声冷笑道:「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说,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的了。」
钟大先生淡然应道:「我们是论剑,不是斗口。」
「看剑」」」绝师太的立即剌出,一剑接一剑,一剑紧一剑,剑势排山倒海的。
钟大先生一皱眉,剑势亦展开,以守为攻,一道严密的剑网迅速织起来,让住了整个身子。
绝师太看着连声冷笑,剑势更急劲,而且剑气逐渐聚在一起,凝聚成一幅墙壁也似地压向钟大先生。
不但钟大先生,在场的高手部发觉那股压力的存在,也知道以钟大先生的造诣,绝不难攻出一剑,将那幅剑墙攻破,他们也希望钟大先生能够攻出这样的一剑。
那股压力甚至令他们有窒息的感觉。
钟大先生的反应却是令他们大出失望,他没有反击,反而往后倒退。
要推动那样的一幅剑墙当然不容易,绝师太虽然随即迫前,移动得极缓慢,也所以钟大先生不用倒退得很快,当然退得也并不轻松。
他若是退得太慢,便需要消耗相当的内力与那幅剑墙相抗,但若是退得太快,那幅剑墙便曾迅速压下来,雷霆万钧之势,绝不是他所能够禁受得住。
这快与慢之间实在不容易选择。
小子的耐性没有那么好,看着忍不住问徐廷封道:「师兄,师父为什么不还击?」
徐廷封笑了笑,道:「绝师太是有去无回之势,师父若是在这个时候反击,一定会两败俱伤。」
「师父当然不希望这样,可是只是退避也不是办法。」
「绝师太的攻势总有转弱的时候。」徐廷封目不转睛道:「师父若是能够支持到那个时候,反守为攻,胜负便很快分出来的了。」
小子好像明白,一面点头一面道:「难得看见两个顶尖高手较量,陆丹应该走一趟,不应该这样轻轻放过的。」
徐廷封点点头,微叹道:「我若是他那个年纪,说不定也会那样的。」
小子嘟喃道:「那个绝师太就是喜欢那样说话,也不管别人难堪。」
徐廷封只是叹息,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绝无疑问绝不会像绝师太那样说话,但也绝无疑问绝不会有绝师太那种快感,那样说话是对是错,当真是见仁见智。
陆丹这时候一个人正在走廊上徘徊,周围一片静寂,他的心情却动荡不安,很想赶去百花洲一看究竟。
绝师太、钟大先生的一战势必精彩百出,从中说不定能够领悟到一招半式,终生受用不尽。
对自己的冲动他开始有点后悔。
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下细长的竹哨声,循声回头望去,便看见身后走廊转角缓缓转出了一个一身粉红色衣宴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头上也罩着一个粉红色的布囊,只露出一双晶莹闪亮的眼睛。
「什么人?」陆丹奇怪的喝问。
若是看到面貌,他应该认出来的就是独孤凤,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这也就是南宫世家最秘密最厉害的杀手粉罗刹。
竹哨声即时一急,粉罗刹身形应声飞掠上前,双刀接出鞘,陆丹的剑也迅速出鞘,一剑剌出,粉罗刹双刀同时落在来剑上。
剑刀交击,发出一下惊心动魄的响声,火星迸射,陆丹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由剑上透来,震得握剑右手虎口一阵麻痹。
她正要抽剑,粉罗刹双刀已盘旋着一绞,将他那柄长剑绞飞,双刀的刀柄按着撞在他胸膛上,只撞得他一声闷哼,一个身子倒飞开去。
求知老人也就在这刹那花木丛中冒出,接住了他脱手飞出的长剑,身形一转,正好落在他后面,迎住了他的身子,随即封住了他后背十三处穴道。
钟大先生终于反攻。
绝师太的内力也终于接续不上,剑墙不由出现了裂隙,要支撑到这个时候当然不容易,也只有钟大先生才能够立即发现这裂隙的所在,抓准这刹那的机会。
一口气他攻出了十七剑,每一剑都正击在剑墙的裂隙上,一剑重一剑。
那道裂隙越击越大,整幅剑墙终于溃散,钟大先生引剑一冲而入,一声道:「弃剑」」」再一剑划向绝师太握剑右手的手腕。
绝师太闷哼一声,右手握剑不放,反腕企图一剑将来剑挡开,她若是松手将剑放弃,应该可以在间不容发间让开那一剑,就因为她不肯弃剑,多了那柄剑的重量,不能够将来剑让开。
剑父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一股剑气疾涌进去,以绝师太的修为亦不由得五指被迫得一松,长剑终于「呛啷」坠地!
绝师太脸色惨变,没有动,钟大先生也没有再出击,倒退半丈,一声「承让」回剑入鞘。
绝师太瞪着他,正要说什么,朱君照那边已然高呼道:「钟大先生胜」」」
语声未落,傅香君已然飞身掠至绝师太身旁,急问道:「师叔」」」
「一点儿皮外伤,算得了什么?」绝师太将傅香君扶前来的右手拂开。
老太君那边亦走到钟大先生身旁道:「恭喜大先生,武林第一剑这个荣誉今后十年都是大先生所有的了。」
钟大先生淡应道:「太君言重。」
老太君半身一转,拂袖道:「南宫世家按照以往论剑的规矩,早已准备好金剑一柄,尚请大先生笑纳。」
那边四个锦衣侍女随即将长案上的一幅锦缎移开,之下一个锦盒,载着一柄金光夺目的小剑,刻「天下第一剑」五个篆字。
绝师太、傅香君以外,所有人立时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素秋也就在掌声中捧着那个载着金剑的锦盒移步到老太君面前道:「请老太君赠剑」」」
老太君尚未接过,钟大先生已然摇头道:「姓锺的一生淡薄名利,这一次到来只是本着切磋的心意,什么武林第一剑,实在不敢当,这柄金剑还是留在南宫世家,到下次论剑,赠与得胜的剑客。」
「大先生又来客气了。」老太君打着哈哈,一时间也还是客气说话。
正当此际,一声怪笑划空传来道:「他不肯接受,我接受好了!」
老太君、钟大先生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凌空飞来,直扑谢素秋,两人不约而同,眉头大皱,左右各出一掌拍去。
那个人须发俱白,身材短小,双手却长得出奇,尖嘴削腮,完全一只猿猴也似的,不是猿长老是谁?
他人在半空,一个跟斗便着地,双手齐出,分接老太君、钟大先生的一掌。
四掌双接,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老太君、钟大先生随即被震开一步,猿长老也不理会他们,身子一旋,左手一抄,便将那柄金剑趴在手中,谢素秋虽然看见,竟然连退避的时间也没有。
徐廷封那边看在眼里,脱口一声道:「是哪里一个功力这么厉害?」
小子旁边一声苦笑道:「不就是那个猿长老。」
钟大先生亦同时一声道:「是你啊?」
猿长老目光落在他脸上道:「你这个老小子竟然敢自称武林第一剑?」一顿,接转向老太君道:「你这个老太婆又凭什么资格封他做武林第一剑?」
钟大先生淡然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就凭我这几下子,怎敢自称武林第一剑?」
猿长老大笑道:「这样说还差不多。」再问老太君道:「你又怎样说?」
老太君悠然道:「百花洲论剑这也不是第一次的了。」
「这原来就是百花洲论剑啊。」猿长老突然兴致勃勃也道:「你们到底是怎样论的?用口还是用手?」
「当然是以手用剑」」」
「太好了」」」猿长老大乐道:「我也不知多少天没有跟人交手了,难得遇上这个机会来,我跟你这个可能是武林第一剑的高手论一论。」
他随即以手中那柄小金剑指着钟大先生。
「抱歉」」」钟大先生语声更冷淡道:「十年后再……」
「怎么要等到十年后?」猿长老大摇其头道:「我就是活得到,也没有这个耐性。」
老太君插口道:「这一次的百花洲论剑已经完满结束了。」
「我还未出手便结束,这分明不给我面子。」猿长老金剑手中盘旋,问老太君道:
「你真的不将我放在眼里啊?」
老太君一声道:「岂敢」」」
猿长老立即截口道:「那你便给我让开。」目顾钟大先生道:「来,只是玩几招。」
钟大先生摇头尚未答话,老太君已替他道:「猿长老,大先生既然不愿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猿长老语声一沉道:「你说话这么多莫非是很感兴趣,要跟我动手?」
老太君苦笑,摇头叹了一口气,猿长老是怎样的性格她显然早已很清楚。
「你这个武林第一剑客是一定不肯跟我论剑的了。」猿长老随又瞪着钟大先生追问。
钟大先生一笑不语,猿长老怒火立时冒起来道:「我一定要论哪里由得你?」
语声甫落,他金剑一挥便向钟大先生削去,这一剑既突然又迅速,钟大先生反应虽然敏锐,一角衣衫仍然被金剑削下来。
钟大先生脸色一沉道:「你这是」」」
「你可以不还手的。」猿长老怪笑道:「看我金剑一展开,一不做,二不休,将你的衣衫全都削下来,到时候倒要看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客如何面对天下剑客!」
一面说他手中金剑一面向钟大先生攻去,由缓而急,到话说完,一连十二剑,又削下了钟大先生三角衣衫。
钟大先生剑终于出鞘道:「长老未免欺人太甚。」
「正是要欺你太甚,看你又如何。」猿长老连声怪笑。
「只好得罪了。」钟大先生剑势展开,封住了猿长老攻来的金剑。
猿长老大乐,金剑划出无数金虹,配合翻飞的身形四面八方攻向钟大先生。
钟大先生一口真气运行,长剑展开攻势,匹练也似的剑光闪动,迎向飞舞并纠缠而来的金虹,这与他应付绝师太完全不同,以攻为守。
绝师太看在眼里,笑道:「钟大的运气看来也不见得好到哪里里去,才夺得天下第一剑的荣誉便遇上猿长老这个老怪物。」
傅香君有些诧异地问道:「师叔认识这个猿长老?」
「这个老怪物十多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练武成痢,最喜欢找人较量,出了名的难缠,退隐了一段时日,想不到今日竟然曾往这里出现。」
「看他的出手,应该有几下子的,这样不住的凌空飞扑,幸好钟老前辈以攻为守,否则不难落尽下风。」
「钟大这是迫不得已。」绝师太冷笑。
「哦?」傅香君一怔。
绝师太接道:「钟大与我一战,内力已消耗得差不多,再以守为攻,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他现在是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尽快将猿长老击倒。」
「师叔的意思是钟老前辈这一战是输定了。」傅香君很担心的。
绝师太颔首道:「若是这也看不出,这半生我是白活了。」
徐廷封亦看出有些不妥,即时问小子道:「猿长老的内力怎样?」
小子犹有余悸道:「这个老怪物的内力简直就用不尽的,就是打上三日三夜他也是应付得来。」
「这可就麻烦了。」徐廷封忧形于色。
「师父的内力不是也很深厚?」
「问题在他才与绝师太较量,消耗的内力还没有时间补充,也所以现在才会以攻为守。」
「这可是不公平。」小子随即苦笑道:「可惜在这个老怪物的心目中根本没有不公平这回事。」
徐廷封不由叹了一口气。
老太君亦是大皱眉头,内心却是巴不得猿长老替她除去钟大先生,省得以后麻烦。
她这个念头方起,那边猿长老与钟大先生已然分出了胜负,裂帛声中身形一下子分开来。
猿长老左手中指绕着一络被钟大先生长剥削下的白发,怪笑道:「好,好身手,不愧是昆仑派的掌门人。」
钟大先生龙吟剑低垂,摇头道:「何必这样说,我承认技不如你。」
猿长老随亦摇头道:「能够将我的头发制下这许多的你是第一个。」
「你也不必用这种话为我遮羞。」钟大先生一振衣衫道:「方才你下手若是再重一点,我左右双肩势必被金剑洞破,从此休想再用剑。」
他左右双肩的衣衫上果然被划开了两个破洞。
猿长老听说立即竖起了大拇指道:「以你的身份,当着这许多人也毫不犹豫地当众认输,可见得真的是一个高手,就是这一份毫气已经非我莫及,我是服了你了」」」
一顿,他双手将金剑奉上道:「金剑奉还,武林第一剑客还是你。」
「长老又何必再说这些废话?」钟大先生倒提龙吟剑走回徐廷封这边。
老太君即时上前来道:「长老果然好武功,这柄金剑自非长老莫属。」
「废话,你以为我没有见过金子?在乎这一柄金剑?钟大先生不要,我也没有兴趣,还是还给你,下一次拿去骗别的人。」猿长老真的将那柄金剑抛给老太君。
老太君不得不接下,神态当然尴尬。
猿长老目光接一转道:「出来」」」
小子要躲避哪里里还来得及,猿长老怪笑着接道:「我一到便看见你了,这个百花洲四面皆水,你还能够跑到哪里儿去?」
「老前辈」」」小子只有硬着头皮打一个招呼。
「苦着脸干什么,有机会侍候我老人家是你的福气。」猿长老老气横秋的。
小子掩笑道:「由早到晚,日以继夜,拳打脚踢,不是口青脸肿便是腰酸脚痛,这种福气小子我受够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到现在你还是不懂?」猿长老有些生气。
「我还是做一个下下的小子算了。」
「好没志气!」猿长老走过来。
小子一面后退一面道:「不管你怎样说,再要我侍候你是休想。」
「过招的时候我放经手脚总可以的了。」猿长老挤出一脸笑容。
「不可以」」」小子斩钉截铁的。
「那你将云飞扬交出来!」猿长老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所有人齐皆一怔,特别是傅香君,只差一点没有嚷出来,追问猿长老云飞扬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子亦很奇怪,脱口问道:「云大哥不在你那儿了?」
「要是在我怎会东奔西跑到处去找?」猿长老又露出了气恼的表情。
「云大哥真的跑了?」小子试探地追问。
「我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过谎话?」猿长老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小子人看来老老实实,其实也是个小滑头,自己已经参悟出疗伤的方法,行动自如,竟然不跟我说,乘我外出,立即开溜。」
小子大乐,冲口而出道:「上天开眼,菩萨有灵,云大哥终于脱险了。」
「什么?」猿长老大怒道:「他住在我那儿,不愁吃住,还有我老人家跟他切磋武功,别人求之不得,身在福中,何险之有?」
小子看见他生气,连忙道:「是我说错了,云大哥这么有本领,正是你老人家的最佳伴侣,你老人家还不快去找他回来?」
猿长老可不是地想的那么笨,听说面容反而一宽,大笑应道:「这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了,看来要找他回来也真不容易,暂时还是由你来侍候我老人家。」
小子大惊失色,摇手道:「我本领不好……」
「不好可以练到好!」
「那样再练下去我就是不死也会残废,还是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
「不识抬举!」猿长老一拂胡须道:「却也由不得你」」」身形暴长,疾扑过去。
小子挥掌便要反抗,徐廷封一掌已抢在他之前,截住了猿长老的来势。
猿长老身形一顿,瞪着徐廷封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昆仑门下徐廷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