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塞北朔风翻云暗
张无忌见状大惊,急忙弹身而起,右掌骤集七成功力,扬掌上击鹿杖客,左手一揽,己将绿敏抱至怀中,鹿杖客给一掌击得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又摔落于地。张无忌未及停身,身形早已掠到鹤笔翁身侧,右手疾向殷涛抓去。忽见冷面人已将右掌放在殷涛头顶之上,张无忌心中一惊,只得住手。鹤笔翁却扬掌击向张无忌腋下的绿敏,张无忌大怒,身形左侧,右腿飞出,已将鹤笔翁踢上房顶,"咚"的一声巨响,鹤笔翁被坚实的屋顶倒撞下来。力道之大,竟"咔嚓"一声,将一张木桌压碎,人即横卧其上,不能动弹,想是受伤甚重。
冷面人右掌按在殷涛头顶之上,平静地道:"张教主既已夺回爱女,便请退下罢!"张无忌无奈,只得退回原桌坐下。
绿敏却对着殷涛嗔目道:"苯蛋叔叔,你为何不跑?"殷涛见张无忌连伤玄冥二老,早吓得面无人色。此时闻言,嚅嚅地道:"侄女,叔叔……无……能。"张无忌道:"阁下,在下与你交换一下可行?"冷面人道"张教主侠仁之心,老夫好生佩服。爱女便由你带走,殷公子嘛,老夫代为照顾了。"张无忌之心,冷面人岂能不知。张无忌只要救出殷涛,立时便会置爱女绿敏性命于不顾,马上便会对自己暴施杀手。是以冷面人宁可让张无忌抢走绿敏,这殷涛却万万不能再失。张无忌之所以任由冷面人下武当山,全因了殷涛一条小小的人命。此刻虽已抢到绿敏,心中却殊无喜意。正沉吟难决之间,红发老人己挟着一个中年妇女回到酒店,见状大惊。
冷面人道:"红发老人,你看看玄冥二老伤势如何?"红发老人将腋下中年妇女放下,向玄冥二老走去。
这中年妇女已被点了哑穴和其它穴道,但见她满脸惊恐之色。张无忌心头不忍,走上前去,右掌中指凌空几点,已解了妇人被封穴道。中年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张无忌身前颤声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张无忌右掌运出掌力,将妇人托起道:"大嫂不须惊慌,在下只想请大嫂代为照顾一下这两个小孩,别无他意。"妇人如何相信?张无忌心想定是红发老人出手甚辣,竟不问青红皂白地胡乱抓了一人来交差。当下微微一笑,便问道:"请问大嫂,家住何处,可另有亲人?"妇人见张无忌和颜悦色,惊魂稍定,却依然颤声道:"回大爷话,奴家无甚亲戚,在镇上王老爷家当佣人。"张无忌道:"这个女孩是在下的女儿,那位男孩是在下的小兄弟。只因我等急于赶路,恐两个小孩无人照料,是以才烦请大嫂相助。适才那位大哥多有得罪,在下向大嫂陪不是了。"妇人听说是请自已做保姆,心神定了下来。但此事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这干人除了张无忌之外,无不凶神恶煞,相貌古怪,如何敢开口答应。张无忌向妇人瞧去,见她虽是佣人打扮,但一身粗布衣衫,倒显得干干净净,神态之间,亦显得本份老实。心想如求得此女照看孩子,自己到稍可放心一二,便道:"冷面人,你身上黄金白物大概不少,借点给在下如何?"冷面人道:"自当效劳。"言毕从怀中掏出二锭二十两的黄金,抛给张无忌。
张无忌伸手接住。突然跪在妇人身前道:"大嫂,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权充做两个小孩的食物之用。待事了之后,大嫂可直接到武当山去,只要将此事讲了,我武当定然深感大德,终身不敢相忘。"那女子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见张无忌如此,早惊得不知所措,惶恐万分,如何答得上言来。张无忌无奈,只得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了。那妇人心肠挺软,听张无忌如此说来,又见绿敏和殷涛聪明可爱,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当即便道:"大爷请起,奴家自当照看两个孩子。只是奴家粗手笨脚,恐怕难以将公子小姐服侍周全。"张无忌大喜,"咚咚咚"快疾无伦地叩了三个响头。妇人不及阻挡,张无忌已长身而起,道:"大嫂恩德,待张无忌他日相报!"妇人道:"奴家不敢。"张无忌将两锭黄金塞在她的手中,转而对冷面人道:"在下素知阁下视人命如同草芥。但这位大嫂于在下有大恩大德,不管阁下欲如何处治两个小孩,但张无忌斗胆请阁下善待这位大嫂。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冷面人道:"一切听从张大侠吩咐便是。张教主说两个小孩——莫非……"张无忌俯身对绿敏道:"乖宝贝,听爹爹的话……"绿敏嘟嘴道:"爹爹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爹爹的话!"张无忌一怔,强笑道"爹爹怎地不听你的话了?"绿敏道:"我早说过不许别人再叫我‘乖宝贝',爹爹为甚么还要叫?"张无忌心酸地失笑道:“好好好,爹爹认错,张绿敏,请你帮爹爹一个忙行不行?”
绿敏道:"帮甚么忙,爹爹不妨说来听听?"
张无忌尚未答言,中年妇人不由失笑,张无忌好不尴尬,只得道:"第一,今后一定要听这位姑姑的话。"绿敏大眼眨巴几下,便道:"第二呢?"张无忌道:"请张绿敏陪着殷涛叔叔,爹爹日后再来接你们俩,好不好?"绿敏沉吟半晌道:"爹爹为何不现在将我和叔叔接走昵?"张无忌怔了怔,只得道:"爹爹现在还救不了你们俩。"绿敏道:"好罢,我便帮爹爹这个忙。"说完便向殷涛走去,坐在殷涛身旁道:"殷叔叔,我爹爹现在救不了我俩,我便和你在一起罢。你吃饱了没有?"殷涛道:"吃饱了。"绿敏向冷面人唬道:"把你的手拿开!"
冷面人依言将手掌移开,对张无忌道:"果真是将门出虎女,此言不假。"张无忌心中惨痛,闻言道:"小女不识礼数,尚请阁下勿要怪嗔。"冷面人道:"老夫岂会与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张教主便请放心罢。"此时玄冥二老已被红发老人救治而醒,冷面人望了他们一眼,便道:"走吧!"一行人出了酒店,妇人带着绿敏和殷涛上了大车。冷面人摆了摆头,红发老人亦爬入车内。鹤笔翁驾车,冷面人和鹿杖客一前一后护着大车。一声吆喝,众人向北驶去。张无忌没有坐骑,便若即若离地踱在众人之后。好在大车速度不快,张无忌轻轻松松地便能跟上。张无忌明知救人无望,却依旧一直跟了去。冷面人亦不多言。吃饭住店,众人均对张无忌似如未见,张无忌亦不多言,但人却明显地黑瘦下去。日渐憔悴。如此行了月余,众人已至晋北雁门关。这日午间,众人正在赶路,冷面人突然勒马停住。不一会,张无忌便疾步赶到。二人相视良久,冷面人道:"张教主苦苦相随,真是放心老夫不下么?"张无忌道:"在下并无阁下那等雄才大略,只盼两个孩子平安无事,此生便再无他求。"冷面人道:"此去已是雁门关,张教主便请留步罢。"多日跟踪,冷面人防范甚严,张无忌根本无机可乘。此时闻言,已知无望。再者,自己离开武当山这多时日,心中己着实记挂赵敏诸人。张无忌与冷面人相视良久,一抱拳,转身向南而行。别了众人,未行多远,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张无忌回头一看,见是冷面人纵马疾奔而来。张无忌心中微奇,遂立定身形,看冷面人却有何事。骏马奔至张无忌身前,突然人立而起,随即立定停下。冷面人道:"张教主,老夫前来告辞!"张无忌亦抱拳道:"阁下,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张无忌言毕转身疾向南行。冷面人驻马良久,直到张无忌身形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勒转马头,振臂扬鞭,向北方绝尘而去。张无忌心如死灰地回到武当山。诸人见他空手而回,亦未多问。张无忌将大致情况说了,却将绿敏被救而自己又将她送入虎口之事略去不提。众人默然良久,俞莲舟道:"无忌,你走之后,杨冰女侠曾来过武当山一次,托我将这件物事转交给你。"言毕递过一只扁平的精致木椟。张无忌接了,当众打开,但见木椟之中现出一本极薄的绢书,书面有几个清秀绝俗的毛笔字:“九阴真经”。张无忌道:"启禀掌门师叔,杨女侠所赠,乃《九阴真经》一书。"俞莲舟微微一怔,便道:"杨女侠不愧为名门之后,虽为女子,但胸襟如此博大,实乃古今罕见。无忌,你既受杨女侠所托,当不负众望才是。"张无忌躬身应道:"孩子谨记掌门师叔之言。"殷梨亭道:"无忌,此次纵虎归山,全因你眷顾殷涛之故。六叔亦未能顾全大局,此时唯望你屏弃杂念,潜心习练《九阴真经》,方能挽回你我之大错!"张松溪插言道:"六师弟休要自责,冷面人虽然一时得逞,但他心术不正,武功便难臻至境。无忌既如此做了,日后定还有腾挪余地。我估计冷面人数年之间不会有甚举动。在此期间,无忌便坐关参详《九阴真经》罢!"张无忌凛然而遵。宋远桥淡然一笑道:"道家讲究冲淡弘远,清静修为,无忌孩儿,往事如烟,便让他飘散罢。贤侄媳聪明睿智,你便与她一同研习。若如有疑惑,不妨说将出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张无忌道:"孩儿定要相烦各位师叔指点。"俞莲舟道:"冷面人之事,我命弟子打听,无忌孩儿便不用操心了。你数月奔波,便歇息去罢。"张无忌叩别了众位师叔,同赵敏一同回到小院坐下,相对良久,张无忌道:"敏妹,你瘦多了。"赵敏亦道:"你也瘦多了。"张无忌道:"敏妹,有一事我须向你明言,还请敏妹多加体谅。"赵敏叹道:"无忌,你我自相识的那天起,你便一直在干对我不起之事,我何时纠缠不清了。"张无忌遂将绿敏曾经得救之事说了,赵敏叹道:"无忌,如非你如此,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要嫁于你了。好在绿敏并非如你一般呆头呆脑,说不定未等我们去救,她便会将她的殷涛叔叔领回武当山来也未可知。"赵敏虽是苦笑着而言,但语气之中,对绿敏如此能随机应变,到颇似得意。
张无忌见赵敏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颇感激动,道了一声"敏妹",便无下言。……
自此之后,张无忌便潸心于修练《九阴真经》。
他于医道经脉之学甚是精通,再加武当诸侠从旁相助,进展甚是神速,时光倏忽,转眼数年便已过去,其间小昭和常胜王曾来武当小住过几次,言谈起来,知光明顶防范甚严,江湖之中,再未听到冷面人的音讯,倒是明军连连取胜,徐达、常遇春等已率军分攻大都,元朝眼看不保了。听了此消息,张无忌心头异常茫然,竟殊无半分喜意,只长叹一声,再无他言。又过二月,张无忌已揭过《九阴真经》的最后一页。时至秋天,院中落叶萧萧,张无忌和赵敏拜别武当诸侠,直奔雁门关而去。
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府即皇帝位,建国号为大明。且说朱元璋给自己的皇朝起名,确是大伤了一番脑筋。朱元璋和其功臣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等重臣,均是源出明教义军。明教本有"明尊"出世的说法,经过数百年公开和秘密的传播,"明尊"出世早已成为世人所熟知的预言。朱元璋尽管恼恨明教,但碍于大局,亦不得不将国号定为大明,以示不敢相忘明教之义。明教教众自然乐意。
"明"是先明,是火;分开来看便是"日月"二字。古礼有祀"大明",朝"日"夕"月"的说法。数千年来,"大明"和日月俱为朝廷之正祀,以历代皇帝对此十分重视。此观点历来受士大夫等儒士所乐于谈论。再者,朱元璋起家于南方,用阴阳五行说来推论,南方属火,为阳,色赤;北方属水,为阴,色黑。朱元璋称帝于南方,而元朝建都于大都,地处北方。以五行相克之理,则火克水,阳消阴,以明克暗,便正巧相胜。
朱先璋经过冥思苦想,终于决定将国号定为大明。明教首领和先朝儒生出于不同的解释,竟一致同意定国号为大明。朱元璋亦不加以解释,任其两派之人瞎作猜想。如此便将两派绝然相反的人团结在一起。朱元璋的雄才大略,狡诈机智,由此可见一端。至七月,元顺帝见徐达,常遇春两路大军逼近,眼见大都不保,遂仓皇出逃,向北窜入茫茫草原。八月,徐达攻占大都,元朝算是覆灭了。
朱元璋遂定都应天,定国号大明,召告天下,祭告宗庙。追遵高考曰玄皇帝,庙号德祖;尊祖考曰恒皇帝,庙号懿祖;祖考曰裕皇帝,庙号熙祖;皇考曰淳皇帝,庙号仁祖。
立妃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仍以李善长为左丞相,徐达为右丞相,刘基为御史中丞兼太史令。自是明室肇基,帝位已定,史称朱元璋为明太祖。
诸事既定,明太祖朱元璋亲定功臣位次,圣旨在江宁西北鸡笼山下,建功臣庙,己战死的功臣,设像崇祀,尚未死的虚其坐次,共得二十一人,依次便是,徐达字天德,濠州人。常遇春字伯仁,怀远人。
李文忠字思本,盱贻人。
邓愈虹人,初名友德。
汤和字鼎臣,濠人。
沐英字文英,定远人,太祖朱元璋养子。
胡大海字通甫,虹人。
冯国用定远人。
赵德胜濠人。
耿再成字德甫,五河人。
华高含山人。丁德兴定远人。
俞通海字碧泉,濠人。
张德胜字仁莆,合肥人。
吴良定远人,初名国兴。
吴桢定远人,初名国宝,吴良之弟。
曹良臣安丰人,
康茂才字寿卿,蕲人。
吴复字伯起,合肥人。
茅成定远人。
孙兴祖濠人。
二十一人,俱皆封爵,授予庄田,并布告天下。
张无忌默默看完布告,不发一言,脸色忧郁地转身向北而行。赵敏知他心意,这二十一名明朝开国功臣中,光明顶上的英雄,竟一人也无。问题尚不止于此,朱元璋于明教这些英雄豪杰,江湖高手只字不提,只怕定有图谋。张无忌和赵敏心中均升起一股不祥之预感,似乎已亲自见到江湖之中,又将血雨腥风,无辜惨死之人,实不知将会有多少。
张无忌见赵敏关切异常看着自己,当下淡然道:"敏妹,你我夫妻多年,当知我无意于做官,亦无此能耐。此行如能救出绿敏和殷涛两个孩子,咱们便找个隐居之所,过几年清静日子罢!"赵敏微微苦笑,心中何偿不希望如此,只怕天意难违。便道:"此行能否找到二个孩子,也殊难预料。冷面人数年不闻音讯,谁知他躲到甚么地方去了。"张无忌亦是茫然。数年前尾随冷面人等人到了雁门关,自己无奈而回。冷面人一行显是向北出了雁门关,但这茫茫无际的草原之中,却到何处去寻冷面人?
赵敏道:"哥哥驻扎在太原,我俩先去哥哥处探问一下如何"张无忌道:"如此甚好。"二人不再言语,径投太原而去。
原来前番赵敏张无忌二人与庠库特穆尔辞别之后,库库便率军南下,欲剿灭各路义军。此刻库库受顺帝节制天下兵马,库厍心头对此事早已忧虑重重。果然不出所料,元朝关中四将军,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四人结盟,推李思齐为盟主,抗命库库特穆尔。库库怒不可遏,遂挥师西进,与李思齐四人激战不已,定要分个胜负。双方所辖,皆是蒙古精兵,如此激战数年,兀自难分高下。元顺帝屡次遣使和解,诸将均将朝命置之不理,亦然互相打得头破血流。元顺帝见调解不成,又下一道严诏,令库库特穆尔专门对付明教义军。库库跟李思齐四将结怨甚深,库库遂回书元顺帝,表明自己必欲平定关中,方才南下。顺帝接书大怒,皇太子因忌恨库库昔日不肯合作,早已怀恨在心。此时父子同忌库库,遂飞传一道紧急诏书,将库库官职和兵权尽数解去,命皇太子亲自统率诸将。库库接诏大怒,将诏书撕个粉碎,挥军攻占太原,将元朝命官尽数砍了,自己重新委任地方官员。
顺帝闻报惊怒异常,正欲调兵讨伐库库特穆尔时,谁知晴天一个霹雳,应天府朱元璋已任命徐达为征虎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统精锐之师二十五万,北上进攻,直逼大都。明军势如破竹,所经之地,无论大城小城,竞争相投降献城未几,便将元朝大都与关中四将隔开。元顾帝此时两手空空,见明军大举进犯,直骇得心胆俱裂。思来想去,元朝现时统兵有方的大将,仅有库库一人。有心与库库和解,但想自己前番做事太绝,只好让皇太子来当这替罪羊,便将一切罪过尽推到皇太子头上,解除太子兵权,尽复库库官职。
却说关中四将正与库库打得欢时,闻明军大举进攻,亦慌了手脚,急忙打点军队,整装出发。但此时徐达和常遇春早已挥军直逼毫无重兵防守的大都,挽救不及了。元顺帝无奈,只得弃了大都,黑夜之中,他携同百官家眷,开健德门出逃,经居庸关,北上上都,奔向茫茫草原,回到祖先忽必烈的故居去了。元朝大都被攻占之后,朱元璋闻报大喜,亲至大都犒军,并将"大都"改名为"北平"。
此时元顺帝虽然出逃,但元朝朝廷机构依然完善,关中四将以及库库特穆尔均手握重兵,据守陕西,山西,宁夏诸境。明太祖朱元璋即命徐达和常遇春组成西征军,由北平向西进发,攻击关中四将以及库库等人。安排就绪,太祖朱元璋遂打道南下。径回应天府去了。
便在此时,张无忌和赵敏二人进了太原,找到库库特穆尔、数年不见,库库依然精明强悍,额头之上添了几道皱纹,更显得老成持重。但眉目之间,却罩上一层阴郁之气,显是近年来万事不尽人意之故。三人互道别来之情。库库闻绿敏和殷涛竟被冷面人挟持数年,不禁大为震惊,但库库数年来亦末听到过冷面人的下落。库库道:"我近期军务繁忙,你二人便在此间自行安顿罢。绿敏之事,我派人打探,一有音讯,即命人告知武当山诸位道长。"张无忌二人自去下处歇了。半夜时分,夫妻俩听得城中有调集军队的号令,知库库要外出征战。张无忌和赵敏对视一眼,无话可说,遂倒头睡下,各想心事。
原来库库探马报明军西征军已大举向山西攻来,统率之将乃徐达和常遇春。库库略一沉吟,便得一计。心想西征军大举进攻陕西,大都(北平)守备必定薄弱,遂督军出雁门关,避开西征军主力绕道直取大都(北平)。谁知军行途中,忽接太原守军急报,道徐达、常遇春己兵困太原,请库库急速回救。库库无奈,只得回军。待到太原城下时。徐达,常遇春早己破城而入,严守以待。库库督军在太原城外扎营,待稍事休整之后,便即攻城。
徐达、常遇春早知库库欲偷袭大都(北平)。二人一商量,此时西征军已近太原,干脆乘机攻了太原,再还军援救大都(北平)。令库库退无可守,进无可攻。
却说太原守军较少,见徐达、常遇春将城围住,稍作抵抗,即作投降了。张无忌和赵敏竟被困在太原城中。城破之日,二人不欲被认出,便又易容化妆,扮成一对老夫老妻。赵敏见徐常二将统兵有方,明军入城之后,立即颁布安民告示,抚慰民众,竟是秋毫无犯。便是对大富人家,元朝官吏,亦不妄自骚扰。
赵敏叹道:"元之得国,何不亦是如此,奈何后人不遵祖训,至有今日之变。"张无忌亦道:"中原朝代迭更,究其原因,大抵也是如此,只可怜天下百姓,横遭此无妄之灾。"赵敏苦笑道:"张大侠悲天悯人,到恰似一介儒士。"张无忌道:"此理甚是浅易,纵是平常百姓,亦明其理。又何止如敏妹这般满腹文章的学士。但天意如此,奈何?"赵敏道:"此时咱们怎么办?"张无忌道:"眼下太原战事一触即发,我等还是稍侯几日再走不迟。否则乱军之中,却是麻烦。"夫妇二人不敢再呆在府衙中,好在太原城有不少人逃避战乱,已远走他乡。二人遂老实不客气地撬开一家民房,入内住下。谁知半夜时分,城西大乱,喊杀之声将全城居民惊醒,但见火光冲天,连太原城中亦照得雪亮。张无忌原料这场大战,少说也得打至天明,谁知二个时辰之后,喊杀之声渐歇,火光旋即暗了下去。正不知谁败谁胜之时,徐达、常遇春等已得胜而归。库库手下,竟有四万士卒和四万匹骏马被俘。赵敏惊然失色,担心库库安危,竟险些晕倒过去。
张无忌将她扶入屋内,道:"敏妹休急,待我前去探问。"言毕转身而出,探听库库特穆尔下落。
原来常遇春手下有一员悍将,名唤郭英。郭英登高而望,但见库库扎营城西,兵约数万,遂入城向常遇春道:"敌兵立营虽大,不甚谨防。若乘夜踏营,当可决胜。"常遇春回入主帐,语于徐达,徐达亦以为然。遂商议具体步骤,忽报库库营中有密使送书前来,二人展书一看,不由大喜。
原来库库麾下有一将领名叫豁鼻马。暗忖元朝大势已去,又闻徐达善待降人,便有率众归降之意,遂背了库库,暗中传书与徐达,愿为内应。徐达当即回书,约了暗号。至三更时分,但见夜空微阴,乌云四布,郭英率精骑三百人,用破布裹住马蹄,悄悄摸到库库营帐附近。一声炮响,三百人便四处纵火。霎时间火光四起,映红了夜空。常遇春率着大队人马,呐喊着冲入库库军中。库库营中亦奔出一队人马,呐喊冲来,却并不厮杀,反通了暗号,领着常遇春大军向主营冲去。
库库特穆尔正端坐帐中阅读兵书,忽闻营内喊杀连天,情知内外有变,急忙推案而起,跳上一匹战马,在十八番僧的护卫下,杀开一爷血路,向北遁去。库库部下无人指挥,纷纷溃乱。常遇春当即下令,降者免死。蒙古兵眼见大势已去,便纷纷抛下兵刃,跪地投降。
可怜库库乃一员骁勇善战之将,只因元廷将尽,竟落得如此惨败。张无忌打听清楚,急忙回去向赵敏讲了。赵敏听哥哥和十八番僧走脱,心中大慰,但神情郁愁,却总也排解不开。
张无忌道:"敏妹,天明之后,我们便离开太原罢。"赵敏点点头,默然无语,便闭目养神,待天明之后,城门已开,两人便向北门走去。临行之前,赵敏放了一锭银子在那间房内,权充做借宿之费用.不一日二人便到了雁门关。但见关外草原茫茫,何处去寻冷面人!张无忌和赵敏,在关外转悠了数月,依然未有丝毫音讯。这日午间,来到柳河州,节气已至冬令,阵阵朔风吹来,寒冷入骨。两人正无计时,远处一队大军正向二人驻足之地隆隆奔来,但见旌旗招展,绵延数里。须臾驰至,张无忌和赵敏已然认出,此乃明军征西军。张赵两人此时并未易容,张无忌不欲被明军之人认出,遂勒转马头退避道旁。明军铁骑从二人身旁驰过,赵敏忽道:“无忌,是常遇春大哥。”
张无忌侧目望去,但见中军一面旌旗之上,绣了一个"常"字,正是常遇春率军由此而过。原来攻下太原之后,朱元璋即命常遇春还守大都(北平)。徐达领军攻打庆阳。常遇春回到大都(北平)后,同副将李文忠一起驱兵北进至锦州,击败元将江文清,入全宁又大败元丞相。大军逼近大兴州,不想元守将不战而逃。常遇春便马不停蹄,径奔开平。此时顺帝正驻扎在开平,闻报常遇春攻到,又只得仓皇北遁。常遇春追了几十里,俘获元军将士万余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蓟北悉平,乃还军大都(北平)。途中闻报徐达围攻庆阳已达三月,守将张良臣负险顽抗,竟久攻不下,遂向庆阳驰去,助徐达攻城。不想竟给张无忌在此碰上了。此时天空乌云翻滚,地上朔风狂吹,再加上铁骑惊天动地般驰过,张无忌不知何故,竟打了个寒颤,轻声道:"敏妹,常大哥军务繁忙,便不用相见打扰了。"两人遂将脸侧过,目光却斜睨急速奔来的中军。当见数十面大旗之前,当中一员虎将,正是常遇春。堪堪将要驰近时,先时兀自神威凛凛的常遇春突然俯在奔马之上,身躯随奔马而起伏,险些摔将下去。偏将李文忠急忙将常遇春的马缰绳拉住,左手扶着常遇春。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随即停下。李文忠早已将常遇春平放于地。随即打个手势,只听号角吹响,数万人马便原地停下。
张无忌见状大惊,亦再顾不得其他,纵马向常遇春奔去。几名卫士厉声喝止,见张无忌犹自不停,遂挺枪刺来。张无忌早已从马鞍上一跃而起,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常遇春身侧,急道:"常大哥,常大哥!"但见常遇春浑身颤抖,牙关紧闭,颜面之上,隐然罩有一层阴绿之气。张无忌陡然想起一事,直惊得魂飞天外,急忙伸手按住常遇春丹田穴,内力缓缓透入。左手连点数指,闭了常遇春心脉与别脉相连接的胳脉。李文忠已认出张无忌,惶急地道:"张教主,常将军怎么了。"张无忌此刻哪还有心思说话,只对李文忠点点头,便尽心替常遇春医治,赵敏此时亦冲破卫兵阻挡,奔到常遇春身旁,刚叫得一声"常……",见了眼前之事,不由骇然禁声。
李文忠急忙命部下就地设帐,将常遇春、张无忌,赵敏三人遮在帐中。又吩附军队安营扎寨,将中军严加防卫起来,这才进入帐篷。便在此时,常遇春"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血,这才醒转过来。但见张无忌泪流满面,神情之间,郁愤难当。常遇春道:"无忌兄弟,你我之……之事,待会再说。"张无忌知其心意,含泪点头,与赵敏退立一旁。
常遇春道:"李将军,请将众位指挥使传来。"李文忠吩咐下去,不一刻,帐中己进来十位头领,常遇春道:"众位兄弟,遇春快不行了,军中之事,请诸位听命于李文忠将军!"众人闻言大惊,但俱都答应了。常遇春道:"既如此,遇春便与各位告辞了,但请众位兄弟多加保重。这便请各回军中罢。"诸将一一叩别,挥泪出帐。
常遇春又道:"李将军。请将所有卫士撤出二十丈,任何人不得走近,否则格杀勿论!"李文忠含泪领命自去。张无忌走到常遇春身前道:"常大哥,是不是他做的手脚?"常遇春苦笑道:"无忌兄弟,我也吃不准。请将纸笔给我。"张无忌将纸笔递给常遇春。常遇春忍着巨痛,草拟了一封短笺,装入信袋之中,封好口,递给张无忌道:"无忌兄弟,请将此信尽快当面交给徐达大哥。"张无忌接了信,愤然道:"常大哥,到底是不是他?"张无忌甫一见到常遇春,便看出他已中了"春芽"之毒。此毒名称虽然好听,若用于身上毫无伤痕之人,便毫无毒性,但如身上曾受创伤,半年之后,哪怕己复元数十年的旧疾,也会创口溃裂,鲜血缓缓流出,伤口无论使用何药,均不能令其愈合。此毒药取名"春芽",便是指其破土而出,无可阻挡之意。在《王难姑毒经》此条解药处注道:无解。
常遇春摧锋陷阵,身先士卒,无论面对甚么刀枪箭雨,从未稍现怯意,无不奋勇直前。多少次力挽狂澜,将明军甚至朱元璋本人从危急之中救出。所经战斗,止数百战!高大的身躯之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刀痕累累,箭伤之黑疤。是以阴毒无比的剧毒服下饶是常遇春体魄雄健,亦自难以抵受,早痛得汗水直流,浑身颤抖不已。身躯之上的创口一一溃裂,血水混着汗水,早将袍服渗透。
张无忌见常遇春不愿说,便不再问。他屈指一算,半年之前,徐达常遇春攻克大都,朱元璋曾到大都(北平)犒军。心道莫非朱元璋那时便起了歹意么?张无忌素知常遇春脾气,朱元璋有何不妥之处,竟敢当众指责,三番五次弄得朱元璋难于下台。此时大敌已除,常遇春又常自言能将十万之众,横行天下,军中戏称他为常十万。朱元璋如何能够不忌?张无忌念及此处,陡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得心头一跳。朱元璋于医术一窍不通,怎能觅到这种罕见的毒药,莫非冷面人又插手其中不成。便问道:"常大哥,‘冷面人'之事,大哥可曾知晓?"常遇春此时早已疼得一口一口地倒抽凉气,但他倔强异常,竟是一声不哼,闻言摇头。张无忌精通医术,眼见常遇春遭此惨痛,自己却无能为力,脸上惨然变色,呆立于地。常遇春强笑道:"兄弟,胡青牛不是说过,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么?看来,如突然发疾,天意如此,兄弟不必干着急。"张无忌大声道:"不!常大哥,小弟年轻时不学无术,以至于耗损了大哥四十年阳寿,但鄱阳湖中,小弟给大哥所服之丹药,足可挽回小弟的失误。大哥若不是受人暗算,定当不致于常遇春道:"兄弟,大哥求你一事,可能答应?"张无忌泣道:"大哥请讲!"常遇春道:"此乃请兄弟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军心必定大乱。明教之义举,便将毁于一旦。"张无忌只得应了。眼见常遇春愈来愈加虚弱,张无忌明知无用。依然将内力由丹田穴输入常遇春体内。人体之中,气属阳,血属阴。常遇春此时遍体创口之处,鲜血汩汩而流。中医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任由张无忌催运内力,常遇春一张久经沙场的黑红之脸,已经逐渐变得苍白,显是快不行了。
常遇春道:"无忌,找到徐大哥之后,速去光明顶…"言到此处,常遇春陡然气绝,张无忌抚尸大哭,赵敏亦自掩面。李文忠听到张无忌恸哭之声,急窜入帐,见状亦跪地大哭。良久,赵敏轻声道:"无忌,办事要紧。"张无忌惕然而惊,止住哭声。忽然想起常遇春的遗言,心想莫非光明顶有何变故不成?当下跪地叩了三个头,起身对李文忠道:"李将军,在下尚有要事,常大哥后事便交给将军操办了!"言毕与赵敏转身而出,跨上骏马。直奔庆阳。
数日之后,已至庆阳。张无忌让赵敏在营外等候,自己不及通报,向主帐冲去。卫士一声惊呼,霎时间涌出数十人,向张无忌逼来。张无忌不愿动手,从坐骑上弹身而起,落在营帐上,跟着展开轻功,从一顶帐篷跃到另一顶帐篷,身法之快,众士卒竟看得呆了。张无忌落到主帐之前时,徐达已听到暄哗之声,出帐观看,见是张无忌,不由大喜,遂叱退追来的士兵,将张无忌让入主帐之中。张无忌不及多言,将信递给徐达道:"徐大哥,小弟尚有急事在身,能否借几匹坐骑?"徐达不及看信,遂吩咐卫兵牵来十匹骏马。
张无忌抱拳道:"徐大哥,常遇春大哥不幸暴死,还请大哥多保重,小弟他日再来相会!"言罢不待徐达出声,身形已掠到马鞍之上。
张无忌牵着徐达的九匹战马,向营外驰去,眼角瞥见徐达颓然坐地,老泪纵横。张无忌与赵敏会合后,二人想起上次常遇春告知天鹰山之事,结果大出人意料。此次光明顶如再有失,那可是万死莫及了。张无忌和赵敏人不离鞍,只换乘坐骑,兼程赶往在西域的光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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