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临川寺救人
三人回入茅舍,金赞廷道:“谢兄,那八具尸体,留在外面,到了明天,只怕会有麻烦。”
谢公愚笑道:“金兄只管放心,不会有麻烦的。”他从左手袖中掏出一管黑黝黝的东西,朝金赞廷递去,笑道:“金兄看看这是什么?”
金赞廷接过铁筒,看了一眼,说道:“这好像是针筒。”
谢公愚笑道:“不错,这就是江湖上一向列为禁例的化血针。”
金赞廷奇道:“谢兄一向从不使毒,这东西哪里来的?”
谢公愚道:“是任老弟从黑衣教几个使者身上搜来的,他们每人都有一管,任老弟因兄弟擅使暗器,就送了兄弟一管,今晚兄弟看他们来人刀法凌厉,很可能是黑衣教训练的杀手,就只好用这管针筒来对付他们了。”
金赞廷道:“不知任老弟还有没有,兄弟也跟他去要一管来玩玩。”
三人各自倚着竹椅打盹,一更、二更,都静静的过去,快三更,只听远处似有脚步声,隐约传来!
金赞廷矍然道:“沈兄,谢兄,好像又有人来了呢!”
沈仝道:“还远得很。”
谢公愚道:“等他们来了,再出去不迟。”
过了一会,那隐约的脚步声,不但并未再走近过来,反而寂然无声,再也听不到了。
金赞廷道:“这批狗娘养的怎么不过来呢!”
沈仝道:“很可能人手还没到齐,所以不敢逼近过来。”
谢公愚道:“人手没有到齐,倒是很可能,他们敢情怕咱们逃走,大概远远的把这座茅舍包围起来了。”
金赞廷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沈仝道:“像方才那八个杀手,武功刀法都相当高明,若无谢兄在暗中相助,兄弟以一敌二,一时其还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来上一、二十个,咱们真还不容易应付呢!”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了叱喝!
金赞廷道:“他们自己人起了内哄!”
“不可能!”谢公愚道:“他们隐伏之处,乃是一条通路,也许有人路过……”
话声未落,陡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朗朗笑道:“大路人人可以通行,你们拦住在下,这是什么人订的规矩?”
夜深人静,这几句话清晰可闻。
沈仝喜道:“这说话的是任老弟!”
金赞廷道:“咱们快出去接应!”
三人开门出去,走了不过一箭来远,只见路旁站着十七、八个手持扑刀的黑衣劲装大汉,拦住了去路。他们对面是一对青年男女,那不是任云秋和江翠烟还有谁来?
任云秋大声道:“诸位再不让路,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金赞廷正要开口,沈仝暗暗扯了他一下袖角,低声道:“慢点!”
果然,任云秋话声才落,只听一棵大树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小友何人?咱们在这里有事,江湖同道就应该避道而行,难道小友没看到前面咱们已挂出的借道标志么?”
随着话声,走出一个穿半截麻布长衫的老人,他身后还随着一个黑衣中年人。
沈仝低低的道:“会是麻一怪!”
金赞廷道:“沈兄说他就是掌剑一绝麻一怪么?”
沈仝道:“不错,兄弟昔年曾见过他一面,故而认得出来,没想到他投入黑衣教了。”
任云秋道:“你们是黑衣教的人?”
那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道:“不错,年轻人既然知道,就应该退避三舍才行。”
任云秋道:“在下为什么要退避三舍?”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道:“因为这是江湖规矩。”
任云秋道:“在下只知道大路人人可走,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你们在这里有事,我也要去双板桥有事。”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忽然从喉头发出咯咯怪笑,说道:“年轻人,你倒横得很。”
任云秋道:“难道你们不横?”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者双目乍睁,说道:“你大概不知道老夫是谁吧?”
“任何人都是一样。”任云秋傲然道:“就是黑衣教教主来了,在下也非要他让路不可。”
金赞廷道:“任老弟这份气慨,当真少有!”
“哈哈!”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口中发出一声大笑,但笑声只发出一半,就倏地回过头来,沉喝道:“后面是什么人?”
沈仝等三人本来就不打算隐藏身子,这就大步走了过去。
沈仝拱拱手道:“麻老大多年不见了。”
身穿半截麻衣的老人目光一凝,含笑点头道:“老朽还当是谁,原来是沈庄主。”
任云秋看到三人,不觉喜道:“沈大叔三位果然在这里!”
谢公愚道:“任老弟就是找咱们来的么?”
任云秋道:“在下听说谢大叔三位被困在双板桥,所以一路赶了来……”
掌剑一绝麻一怪疑惑的朝身后黑衣中年人问道:“咱们围住的,就是他们三个么?”
那黑衣中年人似乎对麻一怪执礼甚恭,躬着身低声道:“是的,除了游龙沈仝,一个弓箭塘谢公愚,一个是罗汉庄金赞廷。那一男一女,男的叫任云秋,女的就是教主门下弟子江翠烟。”
麻一怪点点头,沉吟道:“老夫和沈庄主有旧,方才你们也没和老夫说清楚被困的三人是谁?这样吧,老夫一向重视道义,沈庄主和我有旧,老夫不与沈庄主为敌,但老夫一生最痛恨叛师犯上的人,既然那女娃儿是教主门下,老夫就把她擒回去好了。”
江翠烟道:“我回家省亲,是蒙副教主同意的,为什么要跟你走?”
麻一怪道:“哪一个副教主答应你的?”
任云秋道:“哪一个副教主,阁下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麻一怪怪眼一翻,问道:“你是她什么人?老夫和她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在下是她什么人,你不妨问问她看。”
江翠烟不待他问,说道:“他是我亲哥哥。”
“亲哥哥”这三个字出口,粉脸蓦地红了起来。
麻一怪道:“你姓江、她姓任,怎么会是亲哥哥的?”
任云秋道:“她是不是我妹子,你管得着么?”
麻一怪道:“老夫非管不可。”
任云秋道:“我妹子从小被歹人拐去,就跟着姓江了,你现在懂了吧?”
麻一怪道:“老夫不管她姓任姓江,今晚老夫非把她带走不可,如若确是有哪一位副教主答应过她,老夫自会放她回来。”
任云秋忽然潇洒一笑,点头道:“在下是她大哥,老丈要把她带走,是不是该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麻一怪翻着怪眼,说道:“你不同意又如何?”
任云秋含笑道:“你说呢?”
麻一怪心中暗道:“这年轻人倒是沉着得很!”一面说道:“难道你还想和老夫动手?”
任云秋道:“事情到了无法解决的时候,那也只好诉诸武力了。”
沈仝忙道:“任老弟,这位麻老大江湖人称掌剑一绝,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半世侠名,他参加黑衣教,也许情非得已,任老弟……”
任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沈大叔是要在下手下留情吗?”
麻一怪听得大怒,怪笑道:“老夫要你手下留情?”
任云秋傲然一笑道:“那很简单,老丈人称掌剑一绝,如果你不服气,咱们可以分作两场,先试试掌,再试试剑,你就会知道要不要在下手下留情了。”
沈仝听得大急,他方才原意,点出麻老大掌剑一绝,就是提醒任云秋注意,此老生性怪僻,只要拿话先封住他的口,也许可以不用出手,不料任云秋把自己的意思完全弄拧了,而且还要说分作两场比试,掌剑是麻一怪的一绝,任云秋纵然武功高强,终究年事还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苦冒这个险呢?但任云秋已经说出来了,自己也不好出言阻拦了。
麻一怪大笑道:“好,好,年轻人,你这份勇气当真可嘉得很,咱们就这么办。”
任云秋道:“两场之中,胜负又怎么说呢?”
麻一怪道:“你只要胜得老夫任何一场,老夫就不管今晚之事。”
任云秋也道:“很好,老丈只要在两场比试中胜得任何一场,在下妹子就任凭老丈带走。”
麻一怪真想不到这年轻人居然会有如此狂傲,难道他真有把握可以胜得过自己?心念这一动,忍不住目光朝任云秋投去,才发现这年轻人不但貌相英俊,而且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紫气,双目神光湛然,心头不禁为之一凛,暗道:“这年轻人内功已练上乘境界?”
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会有如此高深内功的象徵,透露在眉宇之间!
听了任云秋的话,口中大笑一声道:“好,好,就这么办。”
任云秋潇洒一笑,抱抱拳道:“那就请老丈赐招了。”
麻一怪道:“你小心了。”
突然出手一掌朝任云秋拍了过来。掌势才出,就有一团劲风劈面涌到,势道奇猛。
任云秋身子轻轻一晃,便自闪了开去。
麻一怪不识他的九转分身法,只觉任云秋明明在他掌风笼罩下的人,忽然闪出,自己竟连他如何闪出去的都没看清,不觉沉笑道:“年轻人果然有点门道。”
身子直欺过去,双掌一扬,一拍一扫,同时出手,朝任云秋攻了过去。
任云秋再次身子一晃,闪开了三尺,但觉麻一怪的掌力,宛如一股奔流,从身边涌出,大有奔腾澎湃之势,心中也暗暗惊骇,此老一身功力委实惊人!
麻一怪看他两次只是闪避自己掌势,并未出手,不觉呵呵一笑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出手呢?”
任云秋大笑道:“那是在下尊老敬贤,先让老丈三招……”
麻一怪道:“老夫不用你相让。”
任云秋笑道:“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话声未落,人影一闪,掌指同使,一齐攻出,不但这一轮攻势,极尽凌厉,使的全是点穴斩脉手法,而且身形飘忽,施出九转分身法来,一个人忽东忽西,不消一会,就幻出了几个任云秋来。
这一来,麻一怪的攻势,自然立刻被遏阻下来!
不,顷刻之间,由攻势变成了守势,还后退了两步,才稍稍稳住。
两人掌形飞旋,人影错落,麻一怪一个人已化成了一条灰影和忽东忽西的任云秋捉对厮杀。
不,任云秋的人影,也成了一条灰影,只是他的人影,此没彼生,有时有几个人影,捉摸不定,以麻一怪这等顶尖高手,仍然无法看清楚他人影的来龙去脉,因此发掌之间,往往劈了个空。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江翠烟但觉灰影飞闪,连双方敌我人影都分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突然爆起了一声蓬然大响,两条人影也同时霍地分开。
任云秋,麻一怪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大家也看不出两人谁胜谁负。
麻一怪睁大一双怪眼,望着任云秋,嘿然沉笑道:“好功夫。”
任云秋抱拳道:“老丈夸奖。”
沈仝道:“任老弟,你们可曾分出胜负来了?”
任云秋微微一笑道:“这要看麻老丈怎么说了?”
麻一怪怪眼一翻,说道:“老夫几时落败了?”
任云秋含笑道:“那么咱们还有一场,正好再比比兵刃了。”
麻一怪点头道:“好,你亮剑。”
任云秋右手在腰间一扣,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随手——抖,“铮”然有声,就挣得笔直,寒光四射,青芒流动,就像一条青色灵蛇,吐着红信一般!
麻一怪看了他手中软剑一眼,赞道:“好剑!”
随着话声,也从他宽大的麻衣中取出一柄两尺五六寸长的阔剑来,呛的一声,掣剑在手,他这柄阔剑剑刃居然有手掌般宽,和任云秋的长剑一比,一个好像是瘦高个子,一个则是又矮又胖。
任云秋抱剑拱手道:“老丈请。”
麻一怪手腕一振,举剑直劈过来,出手第一剑上,就剑风嘶然,森寒泛骨。
任云秋身形霍地一转,避开他迎面一击,长剑一送,向他左肩刺去。
麻一怪喝了声:“好快!”
沉腰翻腕,硬磕敌人宝剑,他怎知任云秋九疑剑法快得惊人,倏忽之间已攻出了九剑。
这九剑变幻莫测,忽虚忽实,麻一怪运剑击剑,竟然一剑也没有被他击着,这一气非同小可,口中大喝一声,突然长身拔起三丈多高,准备带剑俯冲劈击而下。
任云秋在他长身拔起之时,也跟着双足一点,纵身掠起。
麻一怪看他跟着飞身上来,阔剑一指,朝任云秋迎面刺来。
任云秋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剑光一闪,飞云掣电般击出。
两剑在半空中相交,发出三声金铁击撞的清响,两人都被震得向后飞去,落下来时,就宛如彗星一般,各自带着一道光芒飞降。
麻一怪足尖才一落地,阔剑在胸前划了个圆,剑势飞旋中,突然飞起一道银光,直向任云秋激射过去。
任云秋长剑一举,“锵”的一声,剑光立被荡开。
双方再次动手,各使绝技,展开了一场令人目怵心惊的搏斗,但见寒光电闪,挥出层层剑气,寒风如涛,哪里还想看得清两个人影?双方观战的人,都被飞荡成风的凌厉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沈仝是使剑名家,但看到两人使出来的剑招,除了眼花缭乱,竟然一招也看不清,心头暗暗感叹:“自己练了几十年剑,当真是白练了!”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一连数声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剑光寒芒霎时尽敛,两人己经分了开来。
麻一怪睁大一双怪眼,满脸厉色,大声喝道:“年轻人,你削断了老夫阔剑!”
众人朝他手上看去,果然只剩了半截断剑。
任云秋含笑道:“在下如果存心要削断老丈宝剑,方才你和在下的三招硬接,早就被削断了,方才在下是以剑脊拍在老丈剑上的,故而才没被在下削断了。”
麻一怪哼道:“凭仗利器,那也算不得剑技高明。”
任云秋含笑道:“刚才在九剑之中,老丈其实只接住了六剑。”
麻一怪道:“你另外三剑只是虚招。”
任云秋道:“不虚,不信老丈请低头瞧瞧,就知道了。”
黑夜之中,别人看不见麻一怪身上挂了什么彩?但麻一怪功力深厚,目能夜视,闻言兀自不信,忍不住低头看去。
这一看,他一张老脸不由得惨变,叹息一声道:“罢了,年轻人,老夫一生之中,还是第一次不明不白的败在人家剑下。”
随手掷去半截断剑,回身就走。
原来他发现自己衣衫胸口上,被任云秋剑尖刺了米粒大品字形三个小孔,若非任云秋剑下留情,这三剑中任何一剑,都可以穿心而过。
那黑衣中年人眼看麻一怪转身就走,急忙跟了上去,口中叫道:“老供奉……”
麻一怪一声不作,反手就是一掌,把那黑衣人打得离地飞出两丈多远,啪哒一声,就再也不动了。麻一怪看也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江翠烟喜孜孜的道:“大哥,你果然胜了他了?”
任云秋微微一笑道:“我若是不能胜他,你岂不是要跟他去了?”
江翠烟道:“我知道大哥不会输给他的。”
沈仝大笑道:“任老弟,方才我真替你耽心,这麻一怪号称掌剑一绝,四十年前就名满大江南北,我看他走的时候,神色颓废,大概这一败,从此就会绝迹江湖了。”
金赞廷道:“黑衣教主当真神通广大,这些古古怪怪的人物,他从哪里罗致来的?”
谢公愚道:“我看黑衣教这样高手,只怕还不知有多少呢!”
金赞廷大笑道:“像这样也很快,一天打发几个,不消一年,就都打发完了。”
谢公愚道:“金兄说得倒是轻松,他们接二连三的遭受挫折,我们的处境,也就越来越艰险了,本来,他们只以一部份力量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觉得我们这几个人不可忽视,成为他们崛起江湖的最大阻力,那就要以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了。”
沈仝道:“谢兄说得极是,他们要横扫江湖,非先剪除我们不可。”
金赞廷道:“来就来,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几人边说边走,已经回到茅舍门口。
谢公愚道:“掌剑一绝麻一怪败退回去,暂时大概不会再有人来了,大家已有一晚未睡,且进去休息一会再说。”
大家回入屋中,任云秋也把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三人听说黑衣教副教主凤萧女答应设法打听春申君下落,总算稍稍放宽了心。
茅舍中一共有三间房,一间让给了江翠烟、沈仝、任云秋等四人,两人一间,稍稍收拾,就各自入房安眠。
春申君尚无消息,大家只好在这座茅舍里等着,反正双方已经交过手了,如果黑衣教有什么动静,他们自然全找到这里来的了。
第二天一早,谢公愚索性把昨晚逮到的两个黑衣汉子解开穴道,说道:“留着你们两个也没用处,杀了你们,多费咱们手脚,你们可以去了。”
两个黑衣汉子听得有些不大相信,左首一个道:“大侠是真的释放小的两个了?”
谢公愚道:“谢某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不过你们回去,给我捎个口信给但无忌,他劫持了春申君,限今天日落时释放回来,过了今天,咱们只要遇上黑衣教的人,就杀无赦,这话,你们会说么?”
右首一个连连点头道:“会,会,小的一定会把大侠这个口信带到。”
谢公愚道:“好,你们回去吧!”
两人连连应“是”走出茅舍,就一路飞奔而去。
谢公愚任由他们走了,也没去看他们一眼。金赞廷从后面走出说道:“谢兄这办法不会被他们识破么?”
谢公愚笑了笑道:“我想两人先前也许会怀疑咱们跟踪,但走出十里八里,仍然不见有人尾随,就会相信咱们没有人跟踪了。”
金赞廷道:“所以谢兄要任老弟和江姑娘扮作庄稼人,守在十里之外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果然不出谢公愚所料,出了茅屋,一路奔行之中,不时的回头朝后张望,始终没见有人跟踪下来。
左首汉子道:“这老小子无缘无故的把咱们放回来,不知安着什么心?”
右首汉子道:“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留着咱们,杀之不武,留着无用,自然要放咱们回来了,不然,三个大男人还要烧饭做菜给老子吃?”
左首一个笑道:“你说得也是!”有时故意朝身后瞄上一眼,大路上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自然没人尾随自己两人了。
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出十里路,现在已可确定没人跟踪了,两人总算放下了心,一路急赶,中午时分,赶到娘娘庙,两人故意兜了一个圈子,看看后面没有人,就闪身进入庙去。
但就在两人入庙不久,后面走来一个头包花布,手挽竹篮的花布衣裤少女,在庙前经过。
稍后,是一个庄稼汉,远远走来。两人却都没停步,只是打从庙前一条石子小径行去。
接着又有一个弯着腰的老汉也过去了。
这里是一个小村落,也有几十户人家,都是务农为业,竹篱茅舍疏疏落落,并不比邻而居。
首先,那个弯腰的老头和庄稼汉,走到离娘娘庙稍远的一家农家门口,弯腰老头叫道:
“里面有人么?”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弯腰老头道:“是老汉。”
屋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打量着门外两人,问道:“老先生有事么?”
弯腰老头堆着笑脸,说道:“打扰大娘,小老儿和我侄儿想和大娘打个商量,咱们赶路,赶过了市集,想在大娘这里,稍事休息。”
老妇人笑道:“这是小事,两位请里面坐。”
弯腰老头道:“真多谢。”举步跨进屋去。
那庄稼汉只是站在门首,没有进去。
老妇人招呼道:“这位小哥,里面坐呀。”
弯腰老头笑道:“他是在等他妹子。”
正说之际,手挽竹篮的花衣少女也走了过来,两人一同走进茅屋。
老妇人道:“三位赶了一早的路,这时候已经晌半了,大概还没吃饭吧,老婆子这就去做饭。”
弯腰老头道:“不瞒大娘说,咱们确实还没吃晌午饭,只是这个怎么好意思?”
老妇人笑道:“老先生也不用客气,饭菜都是现成的。”
弯腰老头道:“阿娟,那你去帮帮大娘吧!”
挽竹蓝的花衣少女答应一声,放下竹蓝,跟着老妇人进去。
没多一会,那花衣少女先沏了一壶茶水出来,放在桌上,暗中悄声说道:“我刚才一面烹水,一面和大娘聊了起来,她家只有两老和一个媳妇,住在这里,儿子在城里当学徒,她老伴到邻居人家下棋去了。”
弯腰老头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不多一会,老妇人和花衣少女一起端出饭菜来,放到桌上。
老妇人道:“老先生,没什么菜,三位只好将就吃了。”
弯腰老头连声称谢,说道:“大娘,真打扰你了,这样己经够好,真是不好意思。”
花衣少女放好碗筷,替弯腰老头装好了饭。三人就坐下来吃饭。
老妇人就回了进去。
三人吃过饭,花布衣衫少女,收拾碗碟,送到后面去洗。
弯腰老头和庄稼汉坐在堂屋里,忽见门口走进一个瘦小老者,看到两人,不觉怔得一怔,打量着问道:“两位是……”
弯腰老头连忙站起,陪笑道:“老汉和侄儿,是路过这里,借贵府歇歇脚的。”
瘦小老者点着头道:“如此请坐,不知老哥贵姓?”
弯腰老头忙道:“小姓沈,还没请教……”
瘦小老者道:“陆,陆地的陆。”
弯腰老头呵呵一笑道:“原来是陆老哥。”
正说之间,只见那老妇从后面走出,含笑道:“我当说话的是谁,原来是老伴回来了,那敢情好,这一位朋友找上门来,究是为了哪一椿,咱们也可以说说明白了。”
瘦小老者倏地站起,行动之间——下变得十分俐落,点头笑道:“沈朋友,咱们老伴已经把话挑明了,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两位也不用再装作了。”
这下来得太突然,弯腰老头一怔,不觉变了脸色道:“我那侄女想是被大娘制住了?”
老妇人道:“不错,她虽然不肯实说,但身手却大是了得。”
庄稼汉子眉毛一扬,冷然道:“大娘最好把我妹子放出来,不然的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老婆子冷冷一笑道:“好小子,你口气倒狂得很。”
庄稼汉哼了一声,举步朝里行去。
瘦小老者有手一探,疾抓他有肩。庄稼汉连头也没回,身形轻轻一侧,便自让开。
老妇人看他朝自己逼来,双手化爪,一挥之间,就漾起一片爪影,向庄稼汉胸前袭到。
庄稼汉身形一晃,恍如游龙,一下从老妇人身边闪过,往里扑去。
老妇人一招落空,急忙转过身去,正待朝后面进入,那庄稼汉已经从厨房退了出来,他身后紧随着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花布衣衫少女,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瘦小老者一抓落空,眼看庄稼汉往后扑去,那自然会有老伴料理他的了,这就朝弯腰老头发话道:“阁下找上我陆某,大概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弯腰老头此刻其实腰干已经挺直,不再弯了,一面诧异的道:“陆老哥此话怎说?”
瘦小老者怒声道:“你还装佯?”
弯腰老头道:“不,老哥说咱们找到这里来,不是兄弟的主意,这话好像说咱们是受人指使来的了?”
瘦小老者道:“难道不是?”
弯腰老头断然道:“不是。”
这时庄稼汉和花衣少女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
老妇人道:“那么你们找到这里来作甚?”
弯腰老头笑了笑道:“咱们是真正借贵处歇脚来的。”
瘦小老者目光炯炯,看了庄稼汉一眼,说道:“三位身手非凡,想来并非无名之辈,可否亮亮万儿?”
弯腰老头笑了笑道:“在下沈仝。”
瘦小老者“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游龙沈大侠,这二位呢?”
沈仝一指庄稼汉道:“他是任云秋任老弟,这位是江姑娘。”
瘦小老者惊喜的道:“沈大侠、任少侠光降寒舍,当真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沈仝道:“陆老哥贤夫妇大概也不是寻常人了?”
瘦小老者忙道:“老伴,快去烧茶,现在你不用再疑心生暗鬼了。”
老妇人笑道:“老身因为小姑娘一来就盘问咱们的底细,我想很可能是对头派来的人,才想把她制住问问,哪知这位江姑娘身手极高,费了老婆子好一番手脚,才算把她制住,因此越发疑心沈大侠的来意不善了,现在既然说明了就好。”说着转身往里走去。
瘦小老者拱拱手道:“兄弟陆浩川,只算是衡山派的旁支,沈大侠诸位仗义赐助衡山派,大败黑衣教,当真令人又钦佩又痛快。”
沈仝因此地接近娘娘庙,这对夫妇武功又极高明,自然心存顾忌,如今听说他是衡山派的俗家旁支,心中顾虑也就消了,当下抱抱拳笑道:“陆老哥不是外人,兄弟也就不隐瞒了,兄弟和任老弟、江姑娘,是真正到贵处歇脚来的,因为老哥府上离娘娘庙较远,不被人注意……”
陆浩川听得一怔,说道:“沈老哥认为娘娘庙有问题?”
“怎么?”沈仝道:“陆老哥住在这里,难道不知道娘娘庙和黑衣教有关么?”
“有这等事?”陆浩川惊奇的道:“兄弟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沈仝就把自己三人尾随两个黑衣汉而来,大概说了一遍。
陆浩川笑道:“沈老哥只怕上当了,这娘娘庙住的都是尼姑,黑衣教的人不可能落脚在尼姑庙里,但娘娘庙白天并不禁止游客和进香的人出入,那两个黑衣教匪徒是借娘娘庙金蝉脱壳,在庙中晃了一晃,又悄悄的走了。”
沈仝听得一呆,顿足道:“陆老哥说得极是,这两个匪徒当真狡猾得很!”
陆浩川道:“但他们既然往这里来了,巢穴大概也不会太远了。”
说到这里,不觉“哦”了一声道:“莫非……”
沈仝道:“陆老哥想到什么?”
陆浩川道:“兄弟十年前路过南昌近郊,遇到一个独行盗劫镖,被保是扶柩回籍的官宦,只有婆媳两人和一个小孙子,那镖师中了毒药暗器而且还是兄弟旧识,兄弟一时激于义愤,出手把那独行盗制住,令他交出解药,也就放过了他,不想事隔多年,前天来了一个沿门募化的和尚,在村中打听兄弟家住哪里?正好遇上兄弟的老邻居,问他找兄弟有什么事?
那和尚说是他师父要他来查访的,并要那老邻居转告兄弟,十年前在南昌多管闲事,现在给兄弟三天期限,料理后事,兄弟那老邻居为人热心,听了凶僧的话,就暗中嘱咐咱们村子里的几个孩童,跟踪那和尚,往哪里去的,待等那几个孩童回来,说那和尚进入临川寺去了,可见那独行盗如今已经做了和尚,在临川寺挂单,刚才兄弟想到是不是黑衣教匪徒,就在临川寺了?”
沈仝点头道:“这有可能,物以类聚,那独行盗说不定已被黑衣教所罗致,哦!陆老哥,你就住在附近,可知这临川寺的和尚,平日如何?”
陆浩川道:“临川寺老方丈法济上人,原是一位有道高僧,半年前业已圆寂之后,新任方丈,不知是谁,兄弟倒没有听说过。”
沈仝道:“那就差不多,老方丈圆寂之后,说不定被歹人占据了。”
一面回头道:“云秋,咱们去临川寺看看!也许黑衣教匪徒就在临川寺也说不定。”
陆浩川道:“沈老哥三位,既然来了,那也不用性急,若是黑衣教的人住在临川寺,你们白天去,也未必会看得到,依兄弟之见,三位不如先在寒舍休息一回,等天黑了,兄弟陪三位同去,如是独行盗就在那里,今天正好第三天了,兄弟也得和他作个了断……”
刚说到这里,那陆大娘已经沏了茶送出来,接口道:“没错,老婆子也要去瞧瞧,那贼秃好大的口气。”
只听门口响起一声:“阿弥陀佛。”
陆浩川虎的站起,说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居然找来了。”
陆大娘道:“老伴,我先去瞧瞧。”急步走了出去。
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道:“里面有人么?”
陆大娘在门口一站,问道:“大师你有什么事?”
那粗壮声音道:“请问女施主,这里可是陆浩川陆老施主的家么?”
陆大娘道:“不错,大师父有什么事?”
那粗壮声音道:“贫僧奉师父之命,给陆老施主送来一份请柬。”
陆大娘道:“我老伴出去了,大师父把请柬留下就好。”
那祖壮声音道:“如此也好,那就请女施主费神转交老施主吧!”
陆大娘回身走入,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封柬,一边说道:“这贼秃摆场倒不小,还要派人来下战书。”
口中说着,随手打开封柬,抽出一张纸来,目光一注,不觉“咦”道:“怎么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陆浩川笑道:“那贼秃巴巴的叫徒弟送来,怎么会是一张白纸的呢?”
陆大娘把手中那张白纸递了过来,说道:“纸上有没有字。难道我还看不清楚,不信,你拿去瞧瞧。”
陆浩川接到手上,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张白纸,再翻过来,还是白纸,心中奇道:“果然会是——张白纸。”
陆大娘口中忽然“噫”了一声,身躯摇了两摇,砰然跌坐下去。
陆浩川道:“不好,这纸上有……毒……”话声未落,人也砰的一声,往地上坐去。
这一跌下去,立时已经无法开口,人也随着昏迷过去。
沈仝双目乍睁,哼道:“好卑鄙的手段!”
江翠烟叫道:“大哥,你身上不是有解毒丹么?”
任云秋点点头,从身边取出解迷化毒丹,倾了两颗,把一颗递给江翠烟,要她去喂陆大娘,自己也把一颗药丸纳入陆浩川的口中。
沈仝目光一瞥,压低声音道:“任老弟,我看那贼秃还会回来。”
任云秋点点头,三人立即向门旁两边闪开。
过了没有多久,果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那粗壮声音又在门口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在家么?”
里面当然没人答应。
那粗壮声音又道:“女施主,贫僧还有一句话,忘了交代……”
里面依然没人答应。
“阿弥陀佛。”
那粗壮声音念着佛号,举步走入,那是一个灰衲和尚,目光一注,看到地上躺着两人,不禁阴笑道:“贫僧师父交代,要贫僧送到请柬,回头走上一百步,再回来瞧瞧,两位施主果然一起走了。”
任云秋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伸手搭上他肩头,说道:“你师父交代的话,叫你不用回去了。”
那和尚大吃一惊,同时右肩被拿,半边都已麻木不仁,忍不住道:“施主快请放手,贫僧……只是奉命行事……”
任云秋五指一松,随手拂了他两处经穴,说道:“我知道你只是奉命行事,所以没难为你,你给我好好的站着,等他们两位醒过来,再放你回去。”
那和尚身如木鸡,半点也动弹不得,哪还能开口说话,听了任云秋的话,一颗光头上胀得绽起了青筋,哭丧着脸道:“施……主,他……们是不会醒过来了……”
沈仝道:“他们怎么不会醒过来了?”
那和尚道:“他……们……中了师父的七步传物奇毒,无……药可救……再……也不会醒了。”
沈仝道:“那很好,他们不会醒过来,咱们就把你和尚活埋了陪葬。”
“啊!”那和尚额角上已经沁出汗来,结结巴巴的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人不是小……僧害死的……要小僧陪……葬,这……这说不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陆浩川双目倏睁,人已坐了起来,接着陆大娘也跟着坐起。
那和尚惊骇奇绝,说道:“这……不可能,七步传物奇毒……中了无药……可救,他们……不可能会醒过来的。”
陆浩川夫妇站起身,陆浩川拱拱手道:“是沈老哥救了愚夫妇性命……”
沈仝含笑道:“不是兄弟,这是任老弟的解毒丹生效了。”
陆浩川又向任云秋拱手道:“任少侠救命之恩,陆某夫妇不敢言谢……”
任云秋连忙摇手道:“陆前辈快不可如此,这和尚已被在下制住了,前辈可有话要问他么?”
陆浩川还没开口,那和尚道:“任……少侠,你方才答应过,陆老施主二位醒过来了,就释放贫僧了。”
任云秋道:“我答应过的话,自然算数,不过陆前辈还有话要问你呢!”
那和尚道:“是,是,贫僧知道的,自会说出来,贫僧不知道的事,答不出来,陆老施主、任少侠幸勿责怪。”
陆浩川道:“你师父叫什么?”
那和尚道:“澄通大师。”
“他还居然自称大师!”陆浩川又道:“你知不知道他俗家姓名么?”
“不知道。”那和尚道:“贫僧曾经听师父说过,他老人家从前做过官。”
陆浩川冷哼一声,接着问0道:“他落脚何处?”
那和尚道:“临川寺。”
沈仝问道:“他和临川寺方丈是素识么?”
那和尚道:“师父就是临川寺的方丈。”
沈仝又问道:“你们寺里最近可是来了很多人么?”
那和尚点头道:“是,是,他们都是师父的朋友。”
沈仝又道:“你师父可是黑衣教的护法么?”
“不”那和尚道:“是堂主。”
陆浩川问道:“什么堂主?”
那和尚道:“什么堂主,贫僧就不知道了,贫僧只是听大家都叫师父堂主的。”
沈仝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被囚禁在庙里么?”
“有!”那和尚不假思索,说道:“有两个人关在堆放香烛的地窖底下(暑天蜡烛容易变形,必须储存于地窖之中,故许多大寺庙,都有存放蜡烛的地窖),贫僧曾听大师兄说过。”
沈仝道:“地窖在哪里?如何走法?”
那和尚道:“地窖是在第一进大殿下面,要从殿后移开韦陀神龛,方可进去。”
沈仝问道:“韦陀神龛如何移法?”
那和尚道:“只要人站在神龛左首,向右推就好。”
沈仝听他回答,知道说的都是实话,接着问道:“你师父有没有限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和尚道:“那倒没有,不过在天黑以前,非回去不可。”
沈仝道:“现在咱们还不能放你回去,你如果不回去,你师父会不会怀疑?”
那和尚听说还不能放他回去,心里一急,忙道:“师父看贫僧没有回去,那一定是贫僧出了差错,自然会派师兄前来查吧!”
任云秋早已随手一指,点了他穴道。
陆大娘道:“眼下时光还早,他师父不见他回去,或许还会派人来。”
沈仝道:“那就最好了,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把澄通和尚的目标移注这里,咱们去临川寺救人,就容易了。”
陆大娘心中暗想:“你们救人方便了,咱们两老可就吃重了呢!”一面问道:“这和尚该当如何处理?”
任云秋道:“在下觉得这和尚武功平平,杀之不武,待会二位和澄通了断过节,不如把他放了,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陆浩川点头道:“任少侠说得是。”
这一阵折腾,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陆大娘进去做饭,江翠烟跟着去帮忙。
堂屋中陆浩川、沈仝、任云秋三人计议着前去临川寺的事。
依任云秋的意见,如果一更以前,澄通找来了,那就由他一人赶去临川寺救人,沈仝和江翠烟留下来协助陆浩川夫妇御敌。如果一更以前澄通没有找来,那么大家都去临川寺,仍由陆浩川夫妇明的赴约,沈仝和江翠烟在暗中相助,由他一人潜入寺中去救人。
陆浩川摇摇头道:“任少侠单身入险,总是不大相宜,对付澄通老朽夫妇足够了,沈老哥还是和任少侠同去的好,救人之事,总得有人接应。”
任云秋含笑道:“陆老丈不用客气,那澄通胆敢前来寻仇,自然已经把老丈两位都估量进去了,所谓善者不来,如无制胜把握,岂肯冒险,何况以方才的请柬附毒这一点看来,也许他还练成了某种毒功,也说不定,但家师练制的解毒丹,专解天下奇毒,服过一颗,十日之内百毒不侵,三日之内,不俱任何毒功,因此他使毒这一点,倒不足俱,但老丈和他已有十年不见,对方究竟练成了什么武功,老丈并无所知,而且他既然和黑衣教勾结,也许会另有帮手随同前来,有沈大叔和翠烟在暗中相助,自可先操胜券了。”
沈仝点头道:“不错,陆老哥,兄弟和任老弟同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咱们联手对付澄通,倒可以转移黑衣教的注意,任老弟救人就容易多了。”
陆浩川方才只试出任云秋身法极快,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但听沈仝的口气,连他跟去了也帮不上忙,岂不是说任云秋的武功还高出游龙沈仝甚多么?他当然不大相信一个年轻弱冠的少年,武功修为还会超过大名鼎鼎的游龙沈仝,只是沈仝既然这么说了,也就点头称好,不再坚持。
不多一会,陆大娘和江翠烟端出菜来,山居人家,纵然不能和城市相比,但鸡是自己养的,竹笋青蔬是自己种的,倒也做了六、七盘菜肴,还有一壶春酿。
陆浩川站起身笑道:“来,来,沈大侠、任少侠,山居市远无兼味,只好怠慢了!”
沈仝大笑道:“陆老哥又客气了,你看看桌上已经这样丰盛,真是不好意思。”
三人落坐之后,陆浩川道:“江姑娘,你也坐下来吧,不用再忙了。”
江翠烟道:“还有一个汤,我去端出来。”说完翩然又往里行去。
陆浩川手执锡壶,替两人斟满了酒说道:“沈大陕两位,难得光临,老朽先干为敬。”
沈仝、任云秋和他对干了一杯。
陆大娘端着一锅饭走出,说道:“老伴,这酒是给客人准备的,你少喝一盅,莫忘了待会还要去和对头动手呢!”
陆浩川笑道:“放心,这一壶酒,就是给我一个人喝下去,也不会醉,何况有三个人分担着。”
陆大娘唠叨道:“就因为你看到酒,会把天大的事情都忘掉,所以要提醒你一句。”
陆浩川道:“好了,好了,你和江姑娘快些用饭吧!”
酒,只有一壶,有三个人喝,自然很快就喝光了,匆匆吃过饭,江翠烟帮着陆大娘收拾碗盘。
临川寺的澄通和尚并没有来,于是大家稍事休息,正准备出发。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
陆浩川呼的一声吹熄了灯火。
过没多久,只听门外有了脚步声,此刻夜虽未深,但人声已寂,听来十分清晰,来人一共只有两个,一前一后行来。
快到门口,后面一个己经停了下来,沉声问道:“就是这一家么?”
走在前面的应了声“是”。
后面那人道:“好,你去叫陆浩川夫妇出来。”
走在前面一个口中答应一声,走近阶前,才脚下一停,口中高声道:“陆浩川,我师父叫你们两个出来。”
只要听他口气,后面那人不用说就是临川寺新任方丈澄通大师了。
堂屋前两扇木门敞开着,只是屋中没有灯光,外面的人看不到堂屋中的情形,但屋内的人却可以看清外面两人的形状。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灰衲僧人,年纪和刚才一个差不多,三十出头光景。
后面一个身穿紫红僧衣,身材高大,面目凶狞,左颊有道刀疤,双目炯炯有神,手持一支禅杖,巍然而立,宛如一座宝塔一般。
陆浩川沉笑一声道:“老伴,人家已经来了,咱们总不能在屋里躲一辈子,该出去了。”
陆大娘应道:“好,我正要瞧瞧这个使江湖下五门手法的凶僧,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贼秃。”
两人口中说着,并肩走了出去。
澄通冷冷一笑道:“陆浩川,贫僧要门下弟子来送请柬,可是给你留下了!”
“没错。”陆浩川道:“老朽因拿来的请柬上附有剧毒,差点叫老朽夫妇上当。一直想不起几时和一个和尚结下不解之仇,居然用江湖下五门手法来毒害老朽,因此不得不把令徒留下,问问清楚,哪知越问越使老朽糊涂了。他说大师父从前是做官的,老朽自思年轻时候,自任游侠,爱打抱不平,和黑道中的强盗结怨,倒还有可能,和做官的人结仇,老朽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所以只好等大师前来了,当面问问清楚再说。现在大和尚已经来了,而且指名老朽夫妇出来,可见大和尚不至于弄错了人,老朽倒想请教,到底有什么仇恨,请大和尚明示。”
这番话,明是询问,实际上却把澄通挖苦了一顿。
澄通怒笑一声道:“陆浩川,你装作得真像!”
陆浩川道:“老朽真的想不起来了,大和尚要向愚夫妇寻仇,总该说说清楚吧?”
澄通厉笑道:“十年前南昌旧事,你总还记得吧?”
陆浩川哦了一声道:“老朽记得当时有一个独行剧盗打劫镖车,那镖车是扶柩回籍的官宦,只有婆媳两人,大师父如果是那官宦之后,老朽对你应该有恩,大师父如果是那独行盗,和老朽也不至有不解之仇,因为当时老朽对你只是把你制住,逼取解药,并未取你性命,也并没教你负伤,又何仇之有?”
澄通怒喝一声:“多言无益,你夫妻一起上吧!”突然欺身而上,左手一掌迎面劈来。
陆浩川大笑道:“你面孔上有一道刀疤,果然是无恶不作的独行盗刀疤丁老三!”
口中说着,左掌一挥,硬接对方一掌。这一掌,他是存心试试澄通十年不见,功力究竟是否超越自己?
双掌乍接,响起砰然震响,陆浩川霎时感到不对,只觉对方掌上压力奇重,心神剧震,一个人忍不住后退了三步,惊凛的道:“摧心掌!老伴速退。”
摧心掌技出天竺,原是和大手印同门的功夫,因为掌力奇强,击中人身,内脏就会受到内力的摧毁,故名,为外门夫中最厉害的杀手了。
陆大娘眼看丈夫被对方一掌震退了三步,哪肯甘休,身形直上,呛的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森森的柳叶单刀,唰的一刀,劈击过去。
澄通大笑一声,右手一顿,把一支粗逾鹅卵的禅杖往地上一插,左手五指箕张,竟然硬向陆大娘刀尖上抓去,右手一掌却劈过来。
陆大娘看他用手抓锋利刀尖,如果不是他手上练成了刀剑不入的功夫,有谁肯不要五根手指的?
心念一动,立即收回刀势,这一耽延,对方左掌又已逼近胸口,这就不加思索的左掌一竖,迎击出去。
陆浩川看得吃了一惊,急忙喝道:“接不得。”顾不得调息,身形一晃,冲了上去,双掌乍发,一记雷电交击,朝澄通身前大穴袭去。
但他还是慢了半步,陆大娘和澄通两手乍接,只觉心头一阵狂跳,几乎为之窒息,整个人登登的后退出去。
这时陆浩川已冲到澄通身侧,澄通冷笑一声,双掌一收即发,振腕推出。
这下四只手掌很快的接上,发出“啪啪”两声轻响,陆浩川只觉心头大震,两眼一黑,口中闷哼了一声,一个人被震得离地飞起。
陆大娘大为凛骇,急忙双足一点,凌空扑起,口中叫道:“老伴,你怎么了?”
陆浩川跌出去的人,被一条极快的人影横掠出来,举臂接住。
澄通厉笑道:“陆老施主已经走了,你赶上去还来得及!”
右手又是一掌朝陆大娘身后拍来,一道掌风,宛如一道掀天巨浪,追击过来,当真凌厉无比!但就在他掌风堪堪拍出之际,忽然从旁跃出一条人影,迎着掌风,双手一拦,说道:
“大和尚,有话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一上来就连施杀手,使出什么摧心掌来?”
澄通真想不到无坚不摧的摧心掌,会被一个弱冠少年伸手一下拦得住,口中喝了声道:
“还不退开,真的想找死么?”
哪知浪潮般掌风卷到弱冠少年面前,就被一层无形气体像城墙般挡了驾,看得见,就是冲不过去。
澄通心中兀自不信,三个指头屈指弹出,立时有三缕劲急指风,朝弱冠少年袭到。
弱冠少年看也没看,只是负着手,徐徐说道:“大和尚,佛门讲究因果,你已经报了昔年被制之辱,不该再伤他性命,冤家宜解不宜结……”
澄通大笑道:“小子,你年纪不大,说话倒像是七老八十岁了,你叫佛爷不使,佛爷就不便了么?还不给佛爷滚开?”
挥手一掌朝弱冠少年当胸推去。
这弱冠少年正是任云秋,冷笑一声,双手如挽。身形飞快的一个轻旋,转若陀螺,他这一转,澄通突觉自己的掌力被他带了出去,心中方自一惊,哪知等他转到和澄通对面的时候,澄通忽然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朝身上猛撞过来。
那是自己的摧心掌力,经他带着转了个身,反朝自己打来,自已打自己,这倒真是第一回遇上,——时之间,使得他惊骇无比,急忙双足一点,往旁跃退出去四、五尺远,才算避开。
这下也把陆浩川夫妇看得葚是惊奇不止,任云秋这点年纪,居然练成了佛门接引神功!
其实任云秋使的乃是玄门练气功夫斗换星移手法,不是接引神功。
任云秋并未追扑上去,只是含笑道:“大和尚自己的掌风,怎么不收回去呢?”
澄通心知遇上了高人,今晚已经讨不了好去,这就双手合十,说道:“小施主神功盖世,贫僧甘拜下风,陆老施主这笔帐,冲着小施主,也就此一笔勾消,贫僧告辞。”
说完,朝灰衣僧人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走。
如果是普通过节,他这样说了,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自可罢手了,但今晚情形不同,澄通是黑衣教的人,又是临川寺方丈,岂能放他回去?
任云秋含笑道:“大师父慢点走,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澄通脚下一停,问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任云秋问道:“在下听说大和尚是临川寺的方丈?”
澄通道:“正是贫僧。”
任云秋道:“那好极了,现在下榻贵寺的黑衣教朋友,是些什么人,大和尚可以见告么?”
澄通听得脸色为之一变,说道:“小施主说笑了,敝寺佛门清净,哪有什么黑衣教的人?”
“这就奇了。”任云秋望着他道:“难道大和尚不是黑衣教的人么?”
澄通道:“贫僧不知小施主说些什么?告辞!”
任云秋身形一晃拦在他面前,冷冷一笑道:“在下问你的话,大和尚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澄通怒声道:“你待如何?”
任云秋道:“据在下所知,贵寺地窖中还囚着两个人,因此在下希望大和尚留下来,咱们才能交换人质。”
澄通怒哼一声,突然禅杖一起,朝任云秋当头便砸,哪知杖势一落,明明站在眼前的任云秋,忽然不见,心中方自一惊,只觉全身骤然一麻,手中禅杖砰然一声堕落地上。
任云秋一把把他提了起来,往茅屋中走去。
那灰衣僧人一看苗头不对,拔脚就逃。
游龙沈仝一个箭步追到他身后,一把抓住后领,提着走来。
陆浩川拱手道:“任少侠身手之高,老朽走了几十年江湖,还是仅见,今晚如无任少侠在场,老朽夫妇必伤在他摧心掌之下不可!”
任云秋笑道:“老丈夸奖,在下也只是碰巧罢了!”
陆大娘道:“少侠轻轻年纪,就练成了佛门接引神功,真教老婆子开了眼界。”
任云秋道:“在下使的只是斗换星移手法,不是接引神功。”
陆浩川笑道:“红莲白藕,三教同源,斗换星移和接引神功,名称虽异,功效相同,少侠人中龙凤,老朽练了几十年武功,如今看来,真是白练!”
游龙沈仝道:“好了,时间不早,云秋,咱们该走了。”
澄通师徒早已被点经穴,和先前那个灰衣和尚放在一起,大家走出茅屋,陆大嫂回身掩上木门,就一路朝临川寺而来。
大家早已在茅屋中商量好了任务,由沈仝和任云秋两人进入寺去,陆浩川夫妇和江翠烟在寺左一片松林间等候,作为接应。入寺之后,由沈仝进入地窖救人,任云秋在上面担任接应。
本来任云秋争着要下地窖去的,沈仝人为进入地窖救人,并无多大困难,万一被人发现,对方武功高强,或者人手众多,一下堵住了出口,岂非救人不成,还出不来了?因此才决定由沈仝救人,任云秋担任警戒。
临川寺相距极近,不消多时,便已到了寺前,此时夜虽未深,但临川寺已经一片黝黑,不见灯光。
陆浩川夫妇和江翠烟很快就闪入左首松林中。
任云秋和沈仝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掩近山门。
任云秋悄声道:“沈大叔,看来他们防范不严,你老在此等候,小侄先进去瞧瞧。”
沈仝也悄声道:“如果春华兄被他们囚在地窖之中,防范绝不会松懈,越是故示松懈,就越要小心才好。”
任云秋点点头道:“小侄省得。”
身形一弓,一道人影疾如飞鸟,一下越墙而入,他因大殿神龛后面,通向第二进门口的神龛,供的就是韦陀,那座韦陀神龛、就是进入地窖的入口,因此毋须再纵身上屋,只要从大殿进去就好。
地窖囚禁着人,大殿上必有人守护,任云秋艺高胆大,飞落围墙,足尖一点,身如箭射,轻轻落到阶上抱柱侧面,借着抱柱掩护,凝目看去,大殿左首两条板凳上,坐着两个灰衣僧人,正在悄声说话。
任云秋手中早已握着儿颗细小石子,这就抬手打出两颗石子,点了两人穴道,立即飞身退出,和游龙沈仝打了个手势,两人先后闪入大殿。
任云秋悄悄从神龛左首绕了过去,探首望去,韦陀神龛前面,通向第二进的门口,也有两个灰衣僧人,倚门而立、当下哪还怠慢,抬手之间,又打出两颗石子,点了两人穴道,就回身退出。
沈仝问道:“情形如何?”
任云秋说道:“第三进门口,只有两个灰衣僧人,已被小侄制住了穴道。”
沈仝道:“那就快些走。”
两人来至大殿后面,依照那灰衣和尚所说,轻轻移开供奉韦陀的神龛,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
沈仝不待多说,一手仗剑,从石级走了下去。
任云秋就站在入口处,担任警戒,目光不住的朝四处转动,防备着有人过来。
这样等了一刻工夫,只见沈仝从地窖中回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神情憔悴的灰衣和尚,一同走上。
任云秋忍不住问道:“沈大叔,表叔不在这里吗?”
沈仝微微摇头道:“囚在地窖中的这两位师父,是临川寺老方丈法济上人门下,澄通害死了老方丈,把他们囚在地窖中,并无春华兄的踪影。”
那两个和尚朝沈仝和任云秋两人合十一礼,就急匆匆往殿外走去。
任云秋把韦陀神龛复了原,一面悄声道:“沈大叔,黑衣教的人如在寺中,怎会一个不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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