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八○四年,拿破仑称帝。
三月,全新的法国国民法典通过了,这法典俗称“拿破仑法典”。五月,由元老院通过决议,再由公民投票,通过批准拿破仑为法兰西共和国的全民皇帝。十二月,拿破仑在巴黎圣母院接受加冕。
加冕之前的准备工夫,Tiara照顾了当中的每一个细节,而她最重视的是她与拿破仑的冠冕。
冠冕的制造商是Chaumet,因为得到拿破仑的器重成为御用珠宝供应商,这个品牌从此就在欧洲奠定了无可比拟的尊贵地位。
加冕的仪式将会由教皇把象征至高权力的皇冠戴在拿破仑的头上,再把同一顶皇冠放到约瑟芬的头上,继而拿走。就如洒圣水一般的轻盈,那顶皇冠并不会放到被加冕的头上而不拿走。事实上拿破仑与他的皇后,在加冕当天将会各自在头上配戴上属于自己的冠冕。
Tiara订制了一顶共重五百卡拉的钻石冠冕给自己配戴,而由于梳髻的关系,她的发顶上亦会配有一圈由三十颗五卡拉钻石组成的饰环,在加冕的一天,她所配戴的发饰价值数忆元。
迷恋冠冕半生的她,终于超额地达成了心愿。
而拿破仑的冠冕,Tiara亦为他作出了安排。
“皇上,我建议选用一圈黄金制造的月桂叶冠环。”Tiara对拿破仑说。“款式就如凯撒大帝的冠冕一样,这使皇上即位之时有别于其他欧洲国君。这亦表明皇上的功绩超凡,只有远古的古罗马君主能够媲美。”
拿破仑喜上眉梢,他深深佩服Tiara的心思周密,她对他的野心总能准确掌握。
他说:“一个看透我心的女人理应拿出去斩首示众。”
Tiara把设计图拿走,然后娇美地回眸一笑。“皇上舍得的话我不介意。”
而由加冕典礼,以至居所布置和日后的生活态度,都Tiara决定了采用Neo Classical的风格,即是以古罗马的辉煌典雅为蓝本,象征一个全新的罗马帝国时代,拿破仑的伟绩将会广及全个欧洲,甚至伸延到欧亚地区。
再没有任何别的风格更合拿破仑的心意。就这样,Tiara把拿破仑的虚荣捧到顶点。
皇帝与皇后有多于一个的居所,包括杜勒丽富和枫丹白露宫等,而Tiara选了Cateau Malmaison玛尔梅庄城堡为最主要居所,当中大部分的家具,都雕刻上大大的“N”字,以显示拿破仑年代的降临。
在加冕典礼的前一夜,Tiara紧张得不能成眠。因为事务繁重,拿破仑与她多数分房就寝。正当Tiara从抽屉拿出由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安眠药时,她就听见房间外传来频杂的高跟鞋响声。回头一望,阿大阿二阿三己站在她的寝室之内。
穿着内衣的三胞胎,以传统姿势向Tiara请安:“皇后安好!”
Tiara按着心房,高兴地说:“看见你们真好!”
阿大笑着说:“终于得偿所愿当上皇后!”
Tiara告诉她们:“料不到我会这么紧张!”
阿二说:“证明你的演技有Heart。”
阿三说:“明天会是一个历史时刻。”
Tiara呼出一口气,“现在的心情已十分激动,这大半年以来,我日夜为着明天忙碌。回到二十一世纪之后,再大的场面也难不到我!”
阿大读赏她:“非洲之星小姐,你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出色!”
Tiara优雅地向她们大一欠身。“都是Mystery给我机会!”
阿二阿三齐声说:“了不起,风度非凡,简直母仪天下!”
阿大说:“明天你就是皇后了。”
单单想起,已叫Tiara开心不已,她眼泛泪光。“我不知怎去形容……”
阿大说:“放心去享受,这一切是你应得的。”
Tiara问:“我会是一名好皇后,是不是?”
阿二说:“非洲之星小姐天下无敌!”
Tiara感激地说:“多谢你们的支持,你们总能令我更有信心!”
阿三说:“我们为你感到无比的骄傲!”
然后,Tiara问:“我的肉身在二十一世纪好吗?”
阿大告诉她:“放心,你的肉身在最顶级的医疗设施下安然休息。而Mr.Cocoa每天也到医院采访你。”
Tiara问:“他可好?”
阿二说:“他内疚到不得了。”
Tiara笑起来。“今回他真是非娶我不可!”
三胞胎就一同笑出声来。但不知怎地,Tiara提起了Mr.Cocoa后,内心戚戚然。对于这个男人,她有一定期望,然而,若说到挂念,又好像……
惟有不让自己想下去。当三胞胎离开这个空间后,Tiara益发心绪不宁,她来回踱步,但觉已无法再待下去。最后她决定了放弃去睡眠,拿出那本以每小时为一页的时历,撕掉了夜间的七小时,当七页被撕走之后,天就亮了,下人陆续起床,走进Tiara的寝室为她装身。
册封皇后的衣饰如下:一袭硬彩的象牙色长裙,方领低胸高腰的流行式样,袖子的上方是公主泡泡型,而由手臂位置开始则如长手套般紧则肌肤,那年代流行的手袖长度以覆盖手掌为宜。裙子绣上金线图案,代表古罗马帝后的权力。上身有名贵的宝石,璀璨奢华。裙子外罩红色鹅绒长袍,长三十尺,鹅绒之上是象征武功皆鼎盛的蜜蜂图案。而长袍的内里,则是白色的豹纹鼬鼠皮草。
Tiara屏住呼吸,凝视镜中模样,真不相信,自己快要成为一个朝代的皇后。澎湃的心情让一双琥珀色眼睛更金光闪亮,Tiara把约瑟芬的外貌保养得宜,她敢胆说,约瑟芬在她的照料之下,比初遇拿破仑之时更明媚艳丽。
她将成为欧洲历史上其中一名最美艳的皇后,而她的夫君是欧洲最有权力的男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
知不知道骄傲是一种怎样的感觉,Tiara已完全体会得到。
加冕典礼的地点是圣母院大教堂,两名侍女跟随她身后掀起那块三十尺长的披风,而Tiara就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内,缓缓向拿破仑与教皇迈进。教堂内的气氛庄严,每一个人都为她的瑰丽在心中屏息静气,Tiara随自己的心跳前行,她清楚地感受到作为约瑟芬这角色的重要性。以后,她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世上每一个女人,都渴望变成她。
这不再只是一场游戏,一次奇妙经历,这是一场历史在真实地重演。
“我是皇后了……我是皇后了……”
Tiara在心中呢喃。原来当上皇后,不止是戴上皇后冠冕这样简单。表情平静高贵的她,心情复杂又沉重。
拿破仑的衣饰与Tiara身上的相衬,他身穿象牙色丝质刺绣长袍,刺绣图案代表古罗马帝王的权力,而长袍的设计则完全是古罗马色彩。也如Tiara那样,他外披一件鹅绒披风,红色鹅绒上绣满蜜蜂图案,披风的内里则是白色豹纹鼬鼠皮草。而拿破仑头上所戴的正是月桂叶形黄金冠冕。
从罗马请来的教皇念念有词地主持加冕仪式,而当他高举那顶由黄金制造,并且镶上珍珠和钻石的传统中空型皇冠正要加冕在拿破仑的头上时,拿破仑忽然把教皇手中的皇冠抢过来,接着他自行替自己戴上。
教皇尴尬又震怒,而在场人士无不说异哗然。拿破仑分明是在表示,他的权力并不是君权神授,而是以自己的血汗争取回来。
当拿破仑戴着皇冠转身,就看见Tiara那张带笑的俏皮脸,还有那双认同与赞赏的眼睛,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神色,然后就由拿破仑亲自替他的皇后加冕,他把皇冠由自己的头上拿下,再放到皇后的发项上。
这是拿破仑的江山和皇朝,他才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当那顶象征皇朝权力的皇冠被放回朝臣手中的蓝色丝绒垫子上时,皇帝与皇后就上坐宝座,圣母院内所有人全都尊崇地向他们的帝后下跪。
歌咏团唱出颂读的诗篇,圣母院外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市民,他们夹道欢呼。
拿破仑的封号是拿破仑一世。他的理想是把皇权世代相传,历代不衰。
一直到了晚上的登基舞会,皇帝皇后才有机会单独说话。
知道真正的大型舞会是怎样一回事吗?数百名男女成双成对,在面积确定一万尺的舞池内共舞,而舞池两旁围观者近千人,真正的气派堂皇华丽非凡。而皇帝皇后则坐在帝后的高台上,让台下人民向他们作出最尊贵的致敬。
皇帝皇后共舞。Tiara对拿破仑说:“皇上午间的表现一定会传颂万世。”
“皇后不觉得太唐突吗?”
“我觉得皇上英勇果敢,勇气无双极之有型!”Tiara笑得很灿烂。
拿破仑一看见这张笑脸就心宽,他问:“喜欢当皇后吗?”
Tiara说:“简直是我的人生理想!”
拿破仑摇了摇头,感叹:“我俩真是天作之合!”
Tiara快乐地把脸庞贴着拿破仑的脸庞,厮磨地说:“我要做最娇美的皇后。”
拿破仑轻抚她的脸:“你会是世上最得宠的皇后,我已立下决心,每一天都要讨你欢心。”
Tiara于是说:“谢皇上隆恩!”
Tiara还以为拿破仑只是随口说说让她高兴,谁料,他真的做出每日讨她欢心的事。
加冕典礼的翌日早上,Tiara一觉醒来就看见床边放上珠宝,接着的一天,拿破仑找人订制了一系列以“J”这英文字为图案的家具,他告诉Tiara:“皇宫内处处是‘N’字标记,如果不把‘J’字标记放到它的身边,‘N’这个字母就会寂寞至死。”第三日是一封情信;第四日他送来一瓶全世界最昂贵的香氛,当中每一滴香氛,就要用上一千朵玫瑰的精华来提炼,而那香氛的名字是“皇后”;第五日他找来画家为Tiara绘像,第六日当Tiara步出寝室外时,赫然看见城堡内的侍卫全穿上粉红色的军服。拿破仑说:“知道你最爱粉红色!”Tiara掩面大笑,合不拢嘴。“呵呵呵呵呵!”她指着这班粉红色侍卫说:“我要你们内内外外全是粉红色!明天起我检查你们的内裤!”
而第七日,拿破仑为Tiara写了一个小故事。
Tiara捧着故事在花园中间读。
“一名年轻男人因贫穷而沦为小偷,然后就被警察关进牢狱中,因为生性反叛屡次生事,他的刑期每年都加长。转眼间他就在监狱中度过了十九年……
“十九年来,他在监狱内学会了最恶劣的生存手法,在出狱之后,他继续他的恶行。男主角因为一次受伤,被一所修道院救回性命,并且得到神父的鼓励与祝福,然而他死性不改,居然杀掉神父,并吞没修道院的财产!”
Tiara放下洋伞,望了望拿破仑,说:“剧情十分峰回路转。”
拿破仑一脸傲气。“无办法,我才华洋溢!”
Tiara读下去。“后来,男主角成为一代大贼,并集结各方恶势力,终于当上一时无两的山寨王……
“结局是,政府法纪严明,三战两败之后,终于歼灭了男主角的山寨兵团……”Tiara翻了翻手中纸张,问:“就这样?”
拿破仑说:“我想把它改编成音乐剧,在皇后的寿辰日上演。”
Tiara的脸孔涌出喜悦,连忙伸开双臂拥抱拿破仑。“皇上,感谢你!”
拿破仑问:“但你不喜欢?”
Tiara想了想,便说:“故事可以更复杂一点……”她绕着拿破仑的臂弯在花园中边踱步边说:“男主角不但没有杀掉神父,反而更被神父感动起来,他偷取了神父的财产,但神父不止原谅了他!而且更多送他一些财物,希望男主角更轻易展开新生。男主角深感人性的美善,决意当上一名好人,他隐姓埋名,远走他方,凭努力当上富翁,并且成为一名受市民爱戴的市长。他经营工厂,善待工人,为人俭朴克苦……”
拿破仑觉得这个新版本的故事太有意思,刹那间,他就灵感汹涌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替Tiara把故事说下去。
“一天,一名由他派调派前来的警察发现了男主角的原本身份,企图把他的过去展露人前。而男主角为了拯救一名善良的妓女,得罪了这名警察。警察展开追捕,男主角只好逃亡,并且把刚逝世的妓女的女儿收为养女……”
Tiara赞叹于拿破仑的编剧才能。“对对对,故事就该这样发展!”继而,她联想下去:“为了避开追捕,男主角与养女躲避在一所修道院中十年,待养女长大后,才重新在现实生活中活跃起来。男主角与养女设立慈善机构行善,后来养女爱上了一名革命党员……”
“很刺激很刺激!然后故事就接近尾声!”拿破仑说:“辗转地,那名追捕男主角的警察发现了男主角,经一轮争斗后,男主角救回警察一命。结局是,那名固执的警察以自杀确保了男主角的自由,他明白,他只有一死,才会放弃那把男主角收监的欲望。”
Tiara拍手掌:“太精彩了!男主角在这垂垂老朽之年,才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可贵!”
拿破仑激动地牵着Tiara的手,说:“男主角的养女与革命党人也得到幸福!”
“太完美太完美!”Tiara兴奋不已。“我们居然能够合力创作出完美的故事!”
拿破仑的表情却在这刹那冷静下来。他说:“你明白是什么原因吗?”
Tiara问:“是什么原因?”
拿破仑说:“因为我们是一双灵魂伴侣。”
拿破仑的目光荡漾着温柔,Tiara看着,不期然就心跳加速。她的心在想“没这么严重吧!”但当然,嘴里说出来的是另一句:“对,灵魂伴侣太好了……太浪漫了……”
拿破仑吻了吻她的双手,又牢牢地望着她的眼睛。他说:“我们分享看同一个灵魂,同一个心。我们是天作之合,我们永不分离。”
Tiara只懂“啊——”地回应。
拿破仑说下去:“所以我们才会那么心意相通,你才会那么知我心。”
Tiara暗暗吸了一口气。因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她索性倒到他的怀中回避。
她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怎可能是自己的灵魂伴侣……”
对啊,怎可能是?就因为觉得太无可能了!灵魂伴侣这概念就被Tiara淡忘起来,直至某一夜。那一夜,午夜梦回,Tiara忽尔乍醒。在张开双眼的一刻,脑袋内就传出说话:她与拿破仑合力创作的故事,其实早已经存在。
“天啊……”Tiara浑身一震。
“那是……雨果的《孤星泪》……”Tiara讶异得张大了口。“某一年我看过这出音乐剧……这本名著的出版日期是一八六二年,五十八年之后……”
“我知道剧情是因为我真的看过。但拿破仑无理由会知道得那么准确……难道他真的与我心灵相通?”
“听说灵魂伴侣的特点包括深知对方的思想……我知道拿破仑想些什么不出奇,我熟读他的所有资料……但他无理由能与我的思想互通……”
“我们能够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段我一段地连接下去,情形就像是同一组灵魂般合拍无误……”Tiara坐在床上想呀想,渐渐地,她就由心寒……想到窝心。
“灵魂伴侣……不是吧!”此时此刻,她是甜甜地说出这一句。“灵魂伴侣?怎会是他?呵呵呵呵呵……”
口中说话抗拒,然而行动出卖了她的心意。她走下来,捧着烛台,蹑手蹑足地走到拿破仑的房间。她爬上拿破仑的床,又钻进他的被窝中睡。
拿破仑睁开惺忪的眼睛。“啊……”
Tiara埋进他的胸膛内,娇嗲地说:“想与我的灵魂伴侣一起睡。”
拿破仑听罢,就拥着她亲了亲。在暖暖的被窝之中,这两个人看上去真是二合为一的一对……
拿破仑立心每天讨Tiara欢心的计划一直进行,从无间断过。
他说:“一个男人的责任,就是每日尽力赢取所爱的女人的欢心。”
Tiara故意按捺着自己的感动,装出高傲的神情来问他:“看着今天你能否通过测试。”
拿破仑把她带到郊区的偏远之地,当马车的门被推开之时,Tiara看见一个结了冰的湖,起初她不明白,但随即,她就情不自禁也叫了出来:“天呀——”
拿破仑说:“你对我说过你喜欢溜冰这活动,而我却孤陋寡闻并不了解。大臣告诉我,俄国人也酷爱这玩意,于是我就请来俄国的建筑师和教练,他们为你建造了这个溜冰场,而教练就教晓了我溜冰的技巧。”
侍从送上溜冰鞋。当Tiara弯下身意图把鞋穿上之际,鼻子忽然一酸,汹涌的感动侵袭了她,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在眼眶打转。她呢喃起来:“皇上,我那些无意识的多余说话你不用当真,别把心神放到我之上……”
拿破仑以手指抬起她的小脸,这样说:“宠坏你是我的人生愿望。”
Tiara笑着跳起来扑进他的怀中。任谁也看得见,她的笑容是多么甜蜜。
他们双双溜到冰上去,两人手拖手嬉笑作乐,然后又抱在一起跌倒在冰地之上。当Tiara仰面大笑之际,拿破仑说:“你知道吗?”
Tiara问:“什么?”
拿破仑凝视她那美丽的脸,这样说:“有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
Tlara立刻敏感起来。“皇上政务繁重,根本不必花神去理会无聊的事……况且,约瑟芬只是名平凡女子。”
拿破仑摇了摇头。“不,你一点也不平凡,你很神秘。”
Tiara的心一怯,然后这样说:“我在皇上跟前是无秘密的。”
拿破仑吻了吻她的指头,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我又已爱得你那么深。”
拿破仑深邃的眼睛内流动看最温柔的情意,Tiara看着,顷刻心痛起来。这个男人的眼睛,因着爱情,就变得更复杂忧郁。如果她不是亲自来临这年代,她就永远不会知道,一代枭雄的眼睛居然如此沉郁内敛而深情,犹如一个盛开着深叶色的玫瑰的梦。
拿破仑望着Tiara那想得入神的脸,问:“怎么了?”
Tiara垂下眼睛。“我在想着种紫色的玫瑰。”
拿破仑赞赏她。“我的皇后真是多才多艺,就连园艺都难不倒她。”
事实上,真正的约瑟芬是培育花卉专家,她在玛尔梅庄城堡内致力研究花卉的新品种,当中又以玫瑰的配种享誉园艺界。到了二百年后,现代人的花园中,不多不少都种有约瑟芬所精研的玫瑰品种,她在花卉研究方面享有不凡的成就。
Tiara希望保留约瑟芬这方面的专长,因此她亦花上大量时间研习园艺。然后她发现,自某年某日开始,她已甚少使用Mystery的神奇日历,早已经不再度日如年,现在的Tiara,每一天也过得惬意充实,时间完全不够用。
怎舍得失去任何一天?只要一觉醒来,她知道又会有新惊喜。
快乐仿佛从来就是如此轻易,只要一张开眼睛,就从四方八面涌来。
拿破仑的厨子为Tiara做了一种糕饼。拿破仑说:“知道皇后爱吃核桃、忌廉和杏仁,于是我与厨子就研究出这种甜点。”
Tiara咬了一口,继而,她双眼一亮。“天啊……”
“怎么了?”拿破仑紧张地问。
“这是拿破仑西饼……”Tiara瞪着大眼睛望看拿破仑。“原来拿破仑饼真的由拿破仑制造……”又有一天,拿破大而为Tiara端上一壶某,Tiara喝了一口,忍不住大叫:“水仙!”
拿破仑说:“皇后一向不喜欢红茶,我的大臣向东方的使节请教,他们就提供了种植和泡制绿茶的方法。我在法国南部命人开垦了茉莉花田,那样皇后便能够常常享用清香的茉莉花茶。”
除了飞扑进拿破仑的胸怀内之外,Tiara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她的快乐和感激。
这个被宠爱的女人,每天也乐得傻乎乎的。
拿破仑了解Tiara对国务的热诚,便让她参与城市建设的工作,于是Tiara积极策划城市花园的建造和加建罗浮宫。在每天愉快的忙碌中,Tiara蓦地发现,拿破仑对她的了解,竟然比得上她对他的所知。现在,就连玛两梅庄城堡中用作照亮的蜡烛,都全部散发出薰衣草的气味,是他周到地吩咐制造商研造的。他说过要好好照顾她,因此把最细微的事项都关注起来。
她了解拿破仑是必然的事;从没想过,拿破仑会反过来细心了解她。
男人从来都讨厌用心去了解一个女人;男人都自私地只想接收不想付出。现在,却又刚巧被她碰上例外的一个,更是例外得这样出色。
Tiara坐在这清雅但又高贵的皇宫中,她知道她得到的不止是生活享受和权力,更远有幸福。
什么是财色兼收?这就是了。
而当得到了之后,Tiara又发现,一切都那么甜蜜,但又那样虚幻。
微风由花园荡漾到窗畔,Tiara坐在粉红色和粉绿色的轻纱前享用午后的甜点和香槟。她把下人支开,独自享受这宁静无瑕的一刻。她拿出她的数码相机把过往摄录下来的片段反复看。在将来,返回二十一世纪之后,如若有人看到她这些照片,大概也只会认为她曾经参与过某出电影的拍摄,只不过是现场实景地把拿破仑和约瑟芬的半生捕捉下来。
怎样向别人解释这种幸福的真实?作为一个女人,该如何向其他人炫耀她所得到的极度宠爱?除了她的心,不会有人明白。
Tiara笑起来,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由外星人化身的地球人一样,满肚秘密,但又满心乐趣,兼且带有一点点寂寞。
没有人明白没有人明白……
再没有别的女人所得的幸福,比这一种更复杂。
一八○五年,拿破仑出征攻打奥地利俄罗斯联军。和Tiara分别的日子中,二人每日通信。拿破仑说着行军的事,又告诉她,他不会忘记每天讨好她这重要的任务,他已吩咐别人把该做的事办妥待,他回法国之后,他对她的爱意会源源奉上。
“到时候,我会每小时为我所深爱的你献上爱的礼物。”
Tiara反复读着他的信,最后就落下泪来。既然感情已不能制止了,眼泪亦无须再抑压,以后的每一天,Tiara都以泪眼读拿破仑的书信。而当她回信之时,泪水又不断化开信笺上的墨水。
她写道:“我看不见你,但仍然照样地每天深爱你,正如人们看不见神,却又依然爱着神一样……”
当哭得太狠,手就抖震得写不出字来,倒不如放下鹅毛笔,把抖颤的手按到脸上,以它来盛载眼泪。
因为分离,才叫她知道,她是真正的爱上了他。
她无法令自己停止去想念他,亦无法去否认心中的牵挂。实在太想太想拥抱拿破仑,每一天都很想很想拥抱他。
无心情打扮,也忘记了如何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园庄内的玫瑰,她任由它们凋谢。
她只有一个渴望,就是与他相见。
Trara不理会军情危急,她换上男装军服,与随从起行前往拿破仑的军营。她解释不了这种澎湃的心情,吃不安、睡不着,生命的意志全部投入在与拿破仑相见的渴望中。她什么也不能想亦不能做,一心一意,她期待着他在烽烟中的脸。
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见一个人。她无法压抑、更无法切断这种心灵的依附。无论她遏止了自己多少次,无论对着镜子的训示是何等严苛,她都遏止不了内心那股激荡澎湃。但觉整个人都已被这种依恋席卷。见不到他,就不能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掩住脸低叫,而眼泪就由眼角渗出。苦不堪言。
当Tiara到达军营之时,拿破仑正赶着回来。军营外的脚步声频挚,但Tiara却有本事分辨得出谁属拿破仑。沉重、急速,永远怀着心事的就是他。
是否,连带他的脚步声她也已一并爱上?
他的脚步声停下。还未回头,她已准备好那张绽放出爱情的笑脸。当她一转身,便看见张开双臂的怀抱。
Tiara扑进去。然后她就明白了,何谓归宿。
归宿就是一颗心安放的所在地。
她凄凄地说:“我不能与你分离……一刻也不能……”
拿破仑安慰她:“别傻别傻……我以为你己习惯了当一名以战场为家的男人的妻子。”
Tiara苦苦地呜咽:“如今……一切都不相同了……”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一切就无可能再相同。
Tiara刚到来军营的时候,法军正被奥地利俄罗斯进逼,法军的情况看上去疲惫散溃。拿破仑参与的战争中,并不是每战皆胜,Tiara也忘记预先翻看资料,但已顾不了那么多,她一心要见他,姑勿论形势有多险峻。
而就在到军营后的第三日,Tiara病倒了,她感染了疟疾。拿破仑忧虑战争之余,又一并担忧她,Tiara在昏昏晕晕、睡睡醒醒间看到他的脸,他无时无刻都满载担忧疲累。她病得重,说不出话来;而每回醒来总看见他那忧伤的眼睛,她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男人,她只知道很心痛。
有一次,拿破仑在她耳畔说:“你要醒来,知不知道?因为你是我的护身符,你要给我力量打赢这场仗。”
就因为他这一句,她务必要令自己康复。她爱他她要庇荫他。
拿破仑设计了历史上其中一次最聪明的战术,他利用法国的弱势,诱使奥地利俄罗斯联军追击。法国的老弱残兵营造了一个虚弱的假象,真正具实力的军队却躲在山峦之后。在一个漫天浓雾的清晨,奥俄联军发现法军的残兵正逐渐撤离,于是联军派遣军队追击,却就在山峦之后,法国主力军突击联军,把他们一截为二。最后,拿破仑又赢了漂亮的一仗。
战胜之后,法国的军人整夜不断高呼:“法国万岁!拿破仑万岁!”而拿破仑则把功劳归于Tiara,他告诉他的部下,打赢这场仗,全因为妻子给他信心。
Tiara听见了,就在病榻上流下热泪。
一天,三胞胎前来军营探望Tiara。Tiara正逐渐康复,她已经可以坐在床上说说话。
三胞胎的内衣款式奇异有趣,内衣、睡袍、泳衣的质料,全部选用军服的布料。Tiara就笑起来:“Mystery果然讲究。”
阿大问她:“你可好?”
Tiara苦笑:“我怎会好……我在恋爱中。”
阿二坐在她的床沿,拥抱她。“别傻,恋爱很好嘛!”
Tiara叹了一口气:“我没料到会爱上他。”
阿三就说:“戏假情真都是一种爱情。”
Tiara幽幽地说:“请告诉我,该如何去爱一个明知会分离的人?”
三胞胎默然。
Tiara垂下眼睛说:“这会是一段苦恋呢!”
阿大摇头:“这会是一段真正的恋爱。”
阿二也说:“世上难求的绝美爱情。”
阿三告诉她:“真爱能令你整个人闪亮如巨型美钻!”
Tiara笑:“阿三小姐这一句最中听!”
阿大说:“你放胆去爱吧!恋爱就是此时此刻。”
Tiara说:“在恋爱中我使不出任何计谋,脑筋也生了锈似的。而最可怕的是,我每分每秒也只想依附他。”
阿二摊摊手。“如果他也配合得到,为何不可?”
Tiara感叹。“我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三告诉她:“凡事完全能掌握未必开心,现在反而充满惊喜。”
Tiara抓了抓头。“是的,想不到他是这么好。”她笑着问:“究竟爱情在何时偷偷潜进来?是否只因为他对我太好?”
阿大轻轻一笑,回答她:“他对你很好当然是构成爱情的其中一个因素。但是真正的原因是这一个:你心内的感觉很对。”
Tiara的表情怔住,刹那间如梦初醒。“感觉很对……对了,那感觉真的很对!”呢喃间,心头渐次温热激荡。“为什么感觉竟然那么对……”禁不住,再次泪如泉涌。
当爱情的感觉来了,就挥之不去,就算哭出一条河流,也冲不走心中的牵连和依恋。
阿二说:“既来之则安之。”
Tiara哭得掩往脸。在爱情正浓的这一刻,她已但觉肝肠寸断。
为什么!一旦爱上了,总是那么伤心。
拿破仑大军返回法国之后,举国都有庆祝活动,Tiara身体也康复了,每天晚上以皇后的尊贵身份和拿破仑一起参与庆祝。她订制了十多款不同主题的后冠以供配戴,星星、太阳、半月、羽毛、弓箭、花卉、阳光下的黄金、海洋珍珠……每一夜,她都在荣华富贵中度过,女士中一定是她最美艳。为什么不?所有女人都只能在她的尊贵下谦卑拙朴,她是一国之后,无人敢胆超越她半分。
她经历了最不可思议的生活,全国上下,都膜拜在她走过的每一步,已经不再有人有权力直视地的眼睛,皇后的地位就如女神一样,只供用来赞叹和崇敬。
得到了当初梦寐以求的所有虚荣之时,她却发现,最销魂蚀骨的,竟然是爱情。名贵的珠宝,她可以随意地搁在台面上,再贵重的衣饰,她可以脱下来后就不屑一顾。唯一回荡心头的只有这个男人,她对他的思念已幻化成一颗世上最珍贵的宝石,她无时无刻都只想悬挂在心间。
Tiara与拿破仑的感情每日俱增,他俩恩爱痴缠得如一双爱情鸟。而自上回征战奥俄联军后,拿破仑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于是他又有更多时间巩固与Tiara的爱情。拿破仑大概是世上最坚持的男人,他坚持不断扩张统洽版图,于是南征北讨,也坚持每日滋长他与所爱的女人的爱情。他的世界,只容扩张不容收缩,有进无退。
法国的宿敌英国一直视拿破仑为眼中钉,他们也流行发掘权贵私娼的小报,当中有一份就列出了皇后约瑟芬的旧情史,文字加上插图,读起来惹笑又下流。
拿破仑极之震怒,他计划加快步伐攻占英国,也下令法国不能再让英国报章流通。
Tiara抱歉地说:“皇上,是我的旧事有辱国体。”
拿破仑把她拥入怀,又吻了物她的额角他说:“他们伤透了我的心。但凡有人伤害你,我的心就痛。”
Tiara的心一怔,神情愕然又歉疚。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眼眶就溢满了泪。
“别哭别哭。”拿破仑吻定她的泪。“我的皇后,请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是因为英国人把你伤得太深了吗?”
Tiara凄然。“当我知道你很爱我,我就忍不住掉眼泪。原来,我最想得到的是被爱。”
拿破仑微笑,他轻抚Tiara的脸。“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有价值。”
Tiara问:“为什么你这样爱我?”
拿破仑望进那双黄金那样明艳璀璨的眼睛内,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就是这双眼睛……你的眼睛内有一种魔力,能叫我愿意一点一点失去自己。”
Tiara就哭得嘴唇颤抖,这些年来她的琥珀色眼睛内还会有什么?满肚密圈,虚情假意……
她觉得很痛苦。“请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我没怀疑过。”拿破仑说。
Tiara哭得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拿破仑从她的袖子中抽出手帕,印去她的泪。他用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吻她的额角又吻她的嘴,然后,拿破仑就觉得很快乐。能够拥抱自己爱的人,能够把这样一个人据为己有,是多么的幸福。
他把她的脸埋在他的怀内,抱住她轻轻摇晃身体。他在心中哼出了一首歌。
她配合他,移动了细碎的脚步。两人就满有默契地,在无声无息中,跳出一支华尔滋。她随着他的带领,由窗前旋动到钢琴旁边,继而又走到沙发之前,当他搂着她狂热地旋转了数圈之后,她就发现,他已抱着她走到火炉旁边了。这是一支急步又疯狂的华尔姿。
他是那样强壮,力度汹涌猛烈。他旋动得她太急,她就高声尖笑起来。最后,当他愿意放下她之时,他就这样对她说:“再转得快一点,我便可以变成你。”
她喘着气,有点不明白。“嗯!”
拿破仑说:“我想变成你!”随即他再次捉紧她,狂暴热情地拥吻她。Tiara看到,他的目光坚定却又哀伤。她挣脱他继而撇过脸来,在他的激情之下,她实在呼吸不了。
拿破仑对这个他深受的女人说:“变成了你,我便不会失去你。”
Tiara按着心房,依然喘着气。她牢牢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睛。从不知道,世上有男人可以把一个女人爱得这么深。
她不独得到物质、权力、地位上的虚荣,更得到女人最盼望的虚荣:一个男人至死不渝的爱情。刹那间,Tiara的头痛得很厉害。在痛苦的神情下,她是满心的不可置信。居然,给她当上了一名什么都有的女人。
他们在开满橘子花的院子内做爱,月光映在她赤裸的躯体上,雪白的肌肤就镀上了一抹幽幽薄薄的蓝光。她笑得狂放娇美,而他肉紧地咬遍她每一寸肌肤,饥肠辘辘的样子。他说:“你香滑得可以让人涂到面包上……”从此,他在夜半无人时就唤她作“小芝士”。
他为她举办化妆舞会,命令一名曾经对过她无礼的人扮成一只驴子供她骑上拍打。
他把一个春光溢满的五月定名为“约瑟芬月”,在这个月内出生的女婴,全部名为约瑟芬。
作曲家为她创作了浪漫的小夜曲;剧作家把忠贞、美丽、冰雪聪明、心地善良的女主角唤作约瑟芬,南部的薰衣草区域定名为约瑟芬镇;约瑟芬的发型、装扮被广泛流传!他要使她成为欧洲一代经典女神。
拿破仑就这样把她捧到天上高!他所爱的女人要变成天上明星!叫所有人都羡慕仰望。他要她超越一切女性,他要全世界都知道!他拿破仑的女人是世上最优秀丰足、幸福的。
Tiara享受善这种不可思议地光彩的人生,拿破仑让她以为她已晋身为女神。她已没碰过Mystery那本神奇日历,甚至,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侍从都被吩咐不可摆放任何有关时间的工具。Tiara的居所中,没有日历也没有时计。太快乐,就自然会把光阴讨厌上来。
然而时间还是溜走,她已走到一八○七年。这是很重要的一年,她知道,是时候要学习放手。无可奈何地,心情就跌进谷底。
刚刚懂得放心去享受,却又迈向别离时候。
她变得少说话、不愿意再笑,神情忧郁。当清晨的阳光映在她娇嫩的躯体上时,她不独没装出擅长的慵懒和性感,反而痛楚地掩面抽泣。
拿破仑问她:“发生什么事?”
她只顾摇头。经不起拿破仑再三追问,她才肯说:“你可不可以别爱我那么深?”
他坚定地回答她:“不可以。”
听罢,她就哭得更凄凉。
Tiara从来不是哭泣的类型。她天天向上,所向无敌、嚣张势利。但这阵子,她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除了哭泣之外,她什么都不想做。
看见院子的玫瑰会哭;穿上绫罗蜩缎会哭;听见竖琴的声音会哭;尝到香槟的清甜会哭;鉴赏珠宝玉石时一样的哭。当看见拿破仑的脸,她就只能哭得更凄厉。
为什么会是这样?当未爱上时,永远呵呵呵地风骚快活;一旦爱上了,就只能伤心痛哭。
“这是什么道理?”她哭得呛住了。“如果我没爱上你,我就不用受这种苦……”
“我不要爱上任何人……我不要……”
“我不要爱情了……我不要……”
但哪到她选择?爱情来了,就避无可避。也既然来了,人只好坐下来等着受苦。
拿破仑一直担忧她的精神状态,他召来御医每日照料她。有时候Tiara会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然而当夜变深了,她的忧郁又重来,总是随时随意就会哭。
拿破仑追问原因,她永远避而不答。有一回,她想把一切坦白,然而一开口,她又发现自己只能哑口无言。
谁会明白即将发生的事,一八○七年她开始要把自己过往所得到的一一放手。
在这一年,拿破仑要到波兰去,他会遇上Marie Waleska玛丽华莱斯卡,她会给他生下一名儿子,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怀孕,提醒了拿破仑诞下皇位继承人的重要性。约瑟芬的不育,造就了一个重要的离婚原因。
Tiara没忘记她要在一八○九年返回二十一世纪。而约瑟芬与拿破仑的关系转折点,就发生在一八○七年。她一定要在这阶段酝酿一个撤退的心。
就在拿破仑前往波兰之前,Tiara要完成一个震惊的举动,她要由一楼的露台失足掉到花园的园地上去。
这是一次具历史意义的失足事件,约瑟芬的失足,令举国得悉她的不育;从此,她不再是个满分的皇后。
那一个早上,拿破仑不在城堡中,而Tiara又支开了侍从和婢女。她独自站在露台围栏边沿上,考虑看违抗追段历史的可能性。“我不一定要当一个不育的皇后,但我又不可能为拿破仑诞下子嗣……”
“如果我不掉下去,便不能提醒拿破仑……”
“但我为什么要提醒他?让他一直只爱看我一个不好吗……”
想到这里,Tiara就悲从中来,她掩住脸站立在露台围栏边垂泪。“为什么我要留恋他的爱情……”
话一溜出口,她才知道自己傻。怎可能会不留恋?这份爱情是无可比拟的好。她呜咽了,掩着脸的双手转而环抱自己,当眼泪掉落得太伤心,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抖震。
“不要再爱他……放开他……放开他……”
既然逃避不了,就唯有说服自己跟住历史走。“不要留恋……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学习,而现在,我已学到太多……”
“放手吧……放开这个男人。你无理由还要贪恋些什么……始终一天,你还是要走……
“感情,懂得放就要懂得收……”
她抹了抹眼泪,说下去:“你已改变了历史的小片段,但历史的大方向,你不可以改变……”
想到这里,仿佛就清醒得多。“收拾心情,两年后返回二十一世纪……在那里!你还有Mr.Cocoa……”
她仰面深呼吸。“对了,还有Mr.Cocoa……”
左脚己踏出露台之外……
“放手吧!放开这个男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微笑。“你还有Mr.Cocoa……”
当左脚向前再伸出的一刹那,她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就这样从露台上往下堕去。
“呀——”她的叫声凄厉尖薄如舍弃生命的人。
“呀——”也居然,还有Mr.Cocoa这个想法,一点也不窝心……
Tiara失足只带来轻伤,但经医生仔细检查后得出另一个结果,法国皇后将会终生不育。这一年约瑟芬已四十四岁了,拿破仑一直没介怀妻子的年龄,亦没立心要求一个皇位的继承人,然而医生的这次提醒、却敲响了他在这方面的认知。刹那间,他迷惘起来。
因着伤患,Tiara推辞了一道前往波兰的邀请。而当拿破仑离开城堡之际,Tiara但觉整个心开始一片一片地剥落粉碎。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她正双手把这个男人奏送给另一个女人。
拿破仑从马背上回头凝视她。Tiara依看露台上的围栏,双眼含泪。她知道,从这一秒开始,她将要失去这个男人。
都说女人不该知得那么多。Tiara叹上一口气,果然。
从露台上掉下来的决心理应叫自己放得更开,要不然就浪费了那一次的一跃而下。既然也肯从露台上跳下去了,历史就应该一直在前走。Tiara擦干眼角的泪,她要自己由此刻开始学习如何放开这个男人。
她告诉自己,除了放开他,她别无选择。
拿破仑派军镇驻波兰的首府华沙,也是在华沙,他遇上了年仅十八岁的玛丽华莱斯卡伯爵夫人。玛丽华莱斯卡的丈夫是一名中年伯爵,她本身是一名热情的爱国分子,个性沉实富便命感,外貌端庄但又俏丽。在与拿破仑相见之初,言谈之间已颇为投契,拿破仑一向欣赏有见识而聪明的女性。其他要员见是如此,但凡拿破仑在华沙的宴会,都会邀请玛丽华莱斯卡参加,而这名年轻的少妇,就被注意起来。
华沙的当权者开始策划各种计谋削弱拿破仑的进迫,而其中一个方法,是利用玛丽华莱斯卡的美色。他们希望她能成为拿破仑的情妇,从而令拿破仑减少法国对波兰的威胁。
玛丽华莱斯卡答应了。波兰人设计使拿破仑堕进这名美丽少妇的温柔乡,而不久之后,她正式成为拿破仑的女人。
起初拿破仑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男人总会有外遇嘛。但慢慢,他就喜欢上玛丽华莱斯卡。他对她说:“如果你是男人,我们会是好兄弟,但因你是女人,你只好成为我的情人。”
当拿破仑发现自己动了真情,他就忧虑了。他不停写信给Tiara,渴求她给他指引,他向她坦白,希望她能告诉他该怎样走下一步。他是一名寻求妻子允许的出轨男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他在信中写道:“你要我继续便继续,你要我停止我会立刻停止,我需要你的命令。我在这个地方无法再控制我自己,约瑟芬,我已经迷失……”
但是,Tiara没回复他的信,他待在华沙四个月了,她没写过一封信给他。他大惑不解又担忧,然后,有人通传他,Tiara在巴黎过得开心快活。他对这消息半信半疑,以往二人分离,结局只会是伤感与挂念。他看着身边的玛丽华莱斯卡,忽然完全迷惘起来。拿破仑愈来愈不知道,自己正干着些什么。
但觉在波兰的日子,每一天也过得迷离和虚幻,仿佛全是命运的摆弄。
Tiara没回信。她把所有黑夜花到去不完的宴会上。她举办皇宫宴会,又毫不遗漏地参加别人的派对。她打扮得华丽出色,表现豪迈尽情,她喝许多酒,又不停说笑话,每个宴会中,最投入尽兴的一定是她。
拿破仑的信,她都在日间时分阅读。那些时候她不施脂粉,形容憔悴半躺半卧地抱着信在床上抽泣。夜间的欢乐,在太阳露面之后便立刻蒸发得无影无踪。
有没有人明白,放弃一名仍然深爱的人的心情?
有没有人明白,当中隐藏了多少妒忌、怆痛、苦闷、委屈和无奈?
知不知道什么是强颜欢笑?会有人明白华丽放纵的哀伤吗?在爱情的折磨中总是太多的不可思议。
Tiara一方面发狂地探听拿破仑在波兰的行径,另一方面却又浓妆艳抹装作若无其事。而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她的肌肤上不了粉,她落泊的容颜用再厚的白粉也掩饰不到。连日烈酒狂喝却不进食的结果,是她在其他贵妇华丽的裙子上呕吐起来,在大家惊惶失措间,她含泪昏倒过去。
原来,演技还是不合格,她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高深莫测。在爱情之下,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小女子。
她己无能力再假装,她不能够再每日猜想自己所爱的男人在别人的怀抱中的情形,只要这念头一涌起,她就发狂一般地哭叫。如何去承受,如同去与其他女人分享,她已爱上了这个男人,因此,这个男人从此只能属于她一人。
眼泪蚕蚀了她的容颜,而声音亦变得沙哑低沉。悲苦令到这个女人不再美丽,她的五官像会随时融化塌陷,而每当有人上前安抚她,她就会发狂一样抗拒挣扎,长长的指甲陷入别人的肌肤中,然后又往自己的脸上抓去。
她今身边的人都惊煌起来,尊贵的皇后变成了疯狂而失控的女人。
无论呜咽还是哭叫,所说的都是:“叫他回来我身边……我不要他被其他女人带走……”
“回来回来……我不可以没有你……”
“我不……不可以没有你……”
她根本放弃不到。
她像狼一样在月夜中悲哭,也只要眼泪,开始流下来,便怎样也无法被制止。在爱情之中地发现了自己的歇斯底里,在爱情的苦难里头,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医生前来迫使她喝下一些奇怪的药水,那味道的怪异叫她呕吐连连。这些古老的镇静药物却很有效用,Tiara的情绪日渐稳定下来。虽然眼泪依然长流,但她已不再苦叫悲哭。
当理智回来之后,口中念念有词的是这一句:“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禁不住嘲笑自己,居然因为爱情,人就崩溃了。
爱情把人折磨完毕之后,那苦难就把人转变得陌生。究竟谁是Tiara?连她自己都找不着。
曾经有一个女人,冷酷势利,只用脑不用心。
那个女人有型厉害战无不胜万事尽掌握,完全不像坐在床上这个病恹恹的傻瓜女人。
Trara掩脸失笑。为何爱情这么苦,但每个女人都在盼望爱情也为何浸淫苦海中后,女人还是不肯逃走放弃。
拿破仑终于收到由法国来的信。密密麻麻的字,却只书写出同一句说话:“你快些回来……你快些回来……你快些回来……”
拿破仑把信挪开,以惊愕的神色望向送信人,那人就简略汇报了皇后的情况。拿破仑立刻放下玛丽华莱斯卡,连夜赶程返回法国。
知道拿破仑正赶程归来,Tiara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就抖擞起来,她愿意进食,又能入睡,也不再饮泣。
她甚至有闲情把自己的照片翻出来细看。Tiara把二十一世纪的照片都带来,她看着当中的生活照,既不触动又不怀念。Tiara己经不想再当Tiara……
而Mr.Cocoa这个男人究竟是谁?Tiara想来想去只觉得陌生。
“陌生人。”她说了一句就合上照片薄。
当拿破仑返到法国之后,夫妇俩的相聚就像劫后重逢。Tiara坐在床上伸出纤瘦的双臂,拿破仑奔跑上前拥抱她。他的心酸了,而她激动地痛哭。他说:“是我错。我不该舍下你前往波兰。”
Tiara抓住他的背泪流满脸。“你以后都不要再离开我!”
拿破仑抹去她的泪,轻轻呵护她:“没有你,做什么都不对劲……就连交一个情妇都不对劲。”
Tiara忍不住笑,她拍打他。拿破仑又说:“没有你的支持,就连越轨也不顺心。”
Tiara抚摸拿破仑的脸,说:“当然了!你是我的,你的皇位是我的,你的财产是我的……”
他就陶暗地笑了,捉住她的手,把它移到一个更称心的位置;继而,他合上眼睛,把脸孔埋到她的胸脯上。
他感受着她的柔软,呼吸着她的体香。也只有在这里,感觉才最对。
每一个女人都有她们独有的芬芳,但唯独这一个,才令他最能放松、最安逸、最合心意、最感受到爱情。
在这里他什么也不用费神,他没有猜疑也没有忧虑。在这里他无须表现得凶悍,也不用看急去进攻谁。在这里,他安乐如同婴孩,他是偏受保护的。
当他是她的归宿,也原来,她的怀抱,亦是一样。
两个人拥抱一起,就各自找着了自己的家。
是不是很好,天大地大,唯独对方才是栖息之所。
后来,Tiara就要求拿破仑答应她:“你要答应我,无论未来两年发生什么事,我们也要尽情享受这份爱情。”
拿破仑轻吻她的指头,说:“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爱情还有可能改变吗?”
Tiara咬了咬牙,这样说:“无论多么伤心,我们也不要忘记好好爱着对方。”
拿破仑觉得她太多愁善感。“我向你保证,一切不变。”
Tiara轻轻点头,忍着要流下来的眼泪。
她实在太清楚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也原来,当一个承诺要破碎是那样迫不得已。
Tiara垂下眼睛,让那伤心的沙漏开始倒数。两年他和她,只剩下两年……
拿破仑一直没停止过战争,他对胜利抱着一种近乎看迷的情意结。法国已不再需要靠夺取别人的土地来增强自己的势力,基本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认同法国当上欧洲的霸主。他每数个月就发动一次战争,而每一次他都兴致勃勃。拿破仑深爱战争,他完全是为了战争而战争,每一次出征都是一次战争游戏。
历史久不久就出现一个伟大的领袖,他们的体内爆发看不能停止战争的因子,只有把别人打败,只有借着侵占,他们的血脉才能感觉安逸。他们战无不胜,是军事天才,但同时候是名叫别人摸不看头脑的霸主。欲望永远无法被满足,无论赢了多少场仗,他还是要继续战争下去。
Tiara在战场上对拿破仑说:“你就像那些病态赌徒,就算赢得再多也无法收手。”
拿破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瞄了瞄她:“也只有你才够胆量对我说这种话。”
Tiara从后环抱他,这样说:“放心,我不会阻止我的男人享受他最爱的嗜好。”
Tiara真的再没与拿破仑分离,他甚至牵着她的手上战场,二人如连体婴恩爱得形影不离。
这两年的小战役中,拿破仑连番胜利,他的趾高气扬都有她来陪伴。她故意让自己变得特别快乐,也不放过每次通宵达旦的庆祝。得快乐时且快乐,尽力掩饰忧郁,是一个女人的责任。
横竖愁绪不会有人明白,何必显露出来?约瑟芬这角色还未演完呢?
原来真正考演技是这种时候,心伤之时扮演开心,而她的寂寞不会有人明白。
当三胞胎来探望她,她就说:“我体会得到绝症病人的痛苦,等待一个死期的心情就该是这样。”
阿大说:“安慰的是,你一直做得很好。”
悲从中来,Tiara一听便心酸。“我舍不得……”
然后,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舍不得舍不得,无办法舍得。
阿二告诉她:“开心一点,别离也有欢笑的方式。想想回到二十一世纪之后的光景,你将会光芒万丈,照样人所共仰。”
阿三补充一句:“并且继续财色兼收。”
Tiara哭得更凄凉。要不是这样一个念头,她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阿大说:“别把忧愁散播,拿破仑并没义务承受你的不快乐。”
Tiara咬咬牙,哭着点头。
理智地想想阿大的说话真的很对。拿破仑无义务陪伴她一起不快乐。Tiara深呼吸,她要自己使劲地活,她是影后,她所扮演的角色,每一秒都精彩出色。
在一次庆祝活动的游戏中,约瑟芬当选了选美皇后,赛果绝对公正无人异议。
也的确,在Tiara的照料下,约瑟芬的美貌日益艳丽,快将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谜。在那年代四十多岁的妇人多数已老态尽现,约瑟芬的一子一女也已二十多岁了,他们成家之后她很快便会荣登祖母辈。Tiara才不会让约瑟芬的外貌老去,她参考二十一世纪女性的美容心得,像荷里活女星那样保养得宜,四十多岁的女人,如莎朗史东、玛当娜、戴安莲,全部艳光四射风华正茂。
拿破仑没停止过迷恋她,每当他看着她的脸,总有那鉴赏名画的神态,赞叹、欣赏心旷神怡。而她的身体,他更是百看不厌,他没办法解释那种心荡神驰。她就是一种最神奇的灵药,服用一世也效力不减。
她赤裸侧卧在大床上,他又再次看得她入神。他轻触她的臂胳,还有那圆润娇美如少女刚发育成的胸脯。他那双眼睛溢满温柔,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比他此刻看见的更动人。
Tiara从眼角溅出妩媚,她问:“你看厌了没有?”
他摇头:“没有。”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转换了一个展览姿势,然后她问:“如果我的外貌变成另一个模样,你还会不会爱我?”
他想了想。“干吗你的外貌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她说:“如果,我变成一个东方女子的模样……”
他把手伸到她的脖子旁,又轻抚她的耳畔,他凝视她瑰丽无双的容颜然后说“或许吧,你变成何模样,那个都只是你。”
她就笑起来,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笑什么?”他问。
她躺下来,凝望色彩缤纷的天花板。“没什么。得到爱情,所以便开心。”
他也躺下来,伸手紧扣她的指头,随同她望向她所凝视的角落。那里有火红色的凤凰在飞舞,繁花吐艳,如人间仙境。他莞尔:“我从来没有看过那角落。”
她却说:“你知不知道,宇宙间有很多奇异的空间,同一个拿破仑也会有不同的经历。”
他笑。“星宿术士告诉你的吗?”
她说下去:“而这一个拿破仑,就遇上我。”
他把她的指头放到嘴唇边吻了吻。她笑得很灿烂,她爱煞他这个吻她指头的动作。
她告诉自己,她要记住他的一切。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姿态他的语调。她永远不要自己忘掉。
以后无论拿破仑做什么,她都仔细地看,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一个人,这感觉就像把同一出电影细看一万次那样。以后,她将会满脑子都是他,合上眼时是他,一张眼,无论看到谁,也一样会是他。
就算相隔二百年的距离,她也不要和他分离。想到这里,她便在心头滴出眼泪。
一八○八年,玛丽华莱斯卡由波兰来到法国,她得到与拿破仑见面的机会,她凄凄地对他说:“因着我与皇上的关系,我被丈夫所拒,我已无法待在波兰了。”
拿破仑非常懊恼,于是便与Tiara商量。Tiara正与拿破仑玩纸牌,她垂下眼听着他说的前因后果,而拿破仑结论的一句是:“她己经走投无路。”
她平静地建议他好好安置地。Tiara把手中纸牌翻出来,事到如今,一切只好顺随命运的安排。有些事,要发生的终会发生。已经不容许她再阻隔些什么。
玛丽华莱斯卡当然不会放弃亲近拿破仑,而事实上,拿破仑不能抗拒她。每一次自她住所离开之时,拿破仑也满心迷惘,明明每次都不情不愿,但却又不由自主地走了又来。
而当面对Tiara之时,他就心痛又内疚。每次Tiara望住他那双等待赎罪的眼睛她就知道,一切距离结局不远。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什么的,皇上你放松一点吧!”
徘徊在妻子与情妇之间的男人,惶惶然无所依。战无不胜的拿破仑,日子过得像魂离体外,每一天都心绪不宁,忐忑不安。
Tiara倒是平静。这一天她已等待了许久,快点来临就当是减少折磨。始终要分离,是不是?她始终会成为被背叛和被遗弃的女人。
而未几,玛丽华莱斯卡怀孕。拿破仑一听这消息整张脸立刻发青。喜悦的是他身边一众参谋,他们不断建议拿破仑确立皇位继承人的地位。
拿破仑不会给予玛丽华莱斯卡名分,他没爱上她,她又是别人的妻子;而他们的儿子,他决定只以私生子处理之。众大臣持相反见解,他们很重视玛丽华莱斯卡腹中块肉,甚至有人建议把不育的约瑟芬休掉。
拿破仑懊恼非常,但觉已闯下大祸。后来,就有人提议作为欧洲最强统帅的他,该迎娶一名身份更尊贵的妇人为皇后,而这名皇后,具备被上天赋予生育拿破仑后代的能力。他们甚至替拿破仑拣选了人选,奥地利那名十八岁的公主最有资格当上拿破仑的皇后。
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意料。然而想深一层,又不无道理。
拿破仑从没这样为难过。他烦恼抑郁心不在焉,有一次他把该签署的文件随手扔进燃烧废纸的火炉中,当发现了之后,他却破口大骂身边的随从。
Tiara知道是时候了,年历上说,这已是一八○九年。某一个夜里,她走进拿破仑的书房中对他说:“皇上,听说你要与我离婚。”她决定,与其等候发落,不如采取主动。
拿破仑否认:“你听了什么闲言闲语?”他站起来,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到长沙发上。
Tiara说:“皇上一定会与我离婚。”
拿破仑问:“为什么你这样说?”
Tiara微笑:“因为历史这样说。”
拿破仑听罢,面露不悦。“我就是历史,我说不离婚就不离婚!”
Tiara见是这样,就不再把话题延伸。
二人装作相安无事,又过了数星期。然后,听说玛丽华莱斯卡的肚子日隆,Tiara不想再等下去。她再次主动对拿破仑说:“我们始终要离婚的,面对现实吧!”
拿破仑烦恼非常,他按着额头摆了摆手。“亲爱的,你给我再想一想。”
Tiara叹了口气,望牢他,这样说:“就算你不与我离婚,我也始终会走。”
她深呼吸,决定了走这一步。
拿破仑问:“走?你走到哪里?”
Tiara告诉他:“我会回到二十一世纪。”
拿破仑皱眉。“哪里?”
Tiara重复。“二十一世纪。皇上我们现今是十九世纪。”
拿破仑静默半晌,忽然失笑。“你最近看了神怪小说?”
见他根本无法接受,Tiara便不想说下去。她转身就走。“算了吧!皇上你早点休息。”
还以为拿破仑不会把她的话记在心,他却在半夜走进她的寝室。Tiara正在镜前卸妆,从镜中反映,她看得见拿破仑那张凝重的脸。她把下人支开,寝室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Tiara说:“皇上这阵子这么晚还不睡。”
他俩手牵手坐到窗前的Love Seat上。
拿破仑端详她的容貌,然后说:“抹去化妆后还是这么明艳。”
Tiara把手按到脸庞上,借题发挥:“外貌只是躯壳,也是时候归还别人。”
拿破仑说:“我就是来问你,为什么说些古怪的话。”
Tiara垂下眼,抿了抿唇,才又再抬起眼来。“皇上,我根本不是我。”
拿破仑笑着皱眉。“那么你是谁?”
Tiara显得非常幽默:“是一名更漂亮的女子。”
拿破仑仰面高笑。“我该一早知你顽皮!”然后他站起身。“我还是返回寝室,你也早点睡。”
Tiara却拉住他,激动地说:“不,皇上,我要你看着我原本的样子,我再不讲清楚就无法安乐!”
拿破仑便逗留在原地,Tiara则跑到一个装饰柜之后,她伸手往柜后的墙壁开启暗格。然后,她的双手便捧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她递给他说:“我的照片薄。”
“照片……”拿破仑翻开照片薄,他看见一幅又一幅东方女子的照片。他以指头触碰,然后说:“这种是什么颜料,像真度这么高!”
Tiara坐回那张Love Seat上,说:“这是将来的科技之物,称作摄影。”
“摄影?”拿破仑望了望她,依然未能领会。“你由哪里学懂这个名词?”
Tiara这样告诉他:“由我来自的世界学懂而来。我是来自将来的人,比皇上晚生二百多年。”
拿破仑望着她,分不清楚她是说笑还是认真。
Tiara微笑,继而这样说下去:“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我甚至不是约瑟芬。我是照片簿中的女子,我的名字是Tiara。”
拿破仑想了片刻,就把照片薄快速地翻了翻,他看见照片中的人不独衣着奇怪,那些照片的背景更显得不可思议。
Tiara留意得到他正注视看一架飞机,于是便对他说:“这是一种会飞上天的交通工具,大约在一百年后发明出来。”她又指着另一张照片的背景说:“这里是纽约,你看,高楼大厦林立。”然后她翻到另一页。“我站在凯旋门前留影。皇上你看到吧,我们正兴建的凯旋门,完工之后就是这模样。”拿破仑望着Tiara,他意识到他必须要相信她的说话,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并不在开玩笑。当其他人无法相信这种事时他选择去相信。原因就皆因他是拿破仑,他有超越一般人的本事。而且是真还是假,很快便会得知。他望着她,认真地提问:“那么,真正的约瑟芬在哪里?”
Tiara轻轻一笑她说:“真正的约瑟芬正与拿破仑在另一个空间生活,他们也在闹离婚。”
拿破仑立刻说:“为什么会有另一个拿破仑?”
Tiara摇头:“我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明白,听说,自我并不是一个实体,一个我可以分裂生存在不同的空间中,各有相异的命运……我也全是听说回来。”她温柔地望着这个男人。“我只知道,我面前这个拿破仑很好。”
拿破仑凝视Tiara的脸。Tiara说下去:“而我没后悔来到你身边。”
说罢心头就涌上一阵暖。她再轻轻说一遍:“我没有后悔。”然后,她的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这就是她的心底话。
拿破仑默然。他在她的笑容中寻找答案,他很想把事情弄清楚。“你由何时开始变成约瑟芬?”Tiara的笑意更闪亮,她沉醉在回忆中。“由我们当初认识的第一天。”
拿破仑也记起了那一天的片段。那是美好的一天,他初见她已爱上了她。他的眼眸内掠过柔情,也真意想不到,那角色还未热身,他就己经急不及待爱上了。他望了望身边这个女人,与其迁怒她、怀疑她不如更该佩服她。
他径自笑了笑,然后问:“为什么要当上约瑟芬?”
Tiara回答:“为了与拿破仑谈恋爱。”
拿破仑定神。他看见她的琥珀色眼睛内闪耀着愉悦的光芒。
她没有说谎,而他也知道,她一直说着真话。共对多年,他怎会看不出,“为什么?”他只想问。
她就说:“因为我们都知道,拿破仑是一个懂得爱情的男人。我是来学习与一名大人物谈恋爱。”
拿破仑仰起脸,叹了一口气,又溜了溜眼珠。他说:“我是不是被骗了?”
Tiara垂下了脸。“有一点点。”继而她再说:“但我真的喜欢当上约瑟芬。而且我是真的爱上你。”他看见她的眼皮轻轻跳动,这是他所熟悉的神情之一。而他,亦只知道面前这个约瑟芬。
如果世界上真有另一个约瑟芬,无论那一个多货真价实,都只会陌生。
禁不住,他伸手轻抚她的脸。他说:“你假得很真。”
顷刻,Tiara的嘴唇抖颤,眉头一皱后,就落下泪来。
是的,假得很真,而感情亦投入得太深。
他说:“告诉我,真正的约瑟芬是怎样的。”
Tiara深呼吸,而后回答他:“她的外型与你所看见的一模一样,而在那个空间的你亦都深爱她。但在婚姻的头三年,那名约瑟芬因为与别人有染,以致你们的感情不稳,而你亦有其他情妇。自你称帝之后,你俩的感情总算平稳和睦。然后,玛丽华莱斯卡出现了,你又看上了奥地利公主,于是便要和约瑟芬离婚。我和她的结局都是一样。”
拿破仑用手指擦了擦鼻子,说:“听上去我们这一对还好一点。”
Tiara破涕为笑。“功劳都归我努力呀!”
拿破仑看着Tiara的脸,不由自主地心软了。这张脸的所有表情,他一向最爱看。他根本就是Tiara的脸的崇拜者。
他取笑她:“你是最真的冒牌货!”
“不!”她反对。“我是用料更靓的冒牌货!”她流着眼泪说:“我是全心全意地与你一起。我是全心全意来与拿破仑谈一场恋爱!”
他问:“那么结果如何?”
她说:“非常美满1”
望着这双永远愁思郁结但又情深款款的黑眼睛,她忍不住就扑进他的怀里去。“我还想一直与拿破仑爱下去,我还想还想爱着你,我还想还想被你所爱!”
他抚摸她的背,听她凄凄地说:“我再也找不着比拿破仑更好的男人!”
他听得见,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他也想说,他找不着比她更好的女人……
而忽然,她的心一怔。她从他怀中抬起眼来,这样问:“你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恋人的心灵感应又来了。
他望着怀中的她告诉她:“你若是听得见,就记住它。”
她轻轻应了一声,继而温柔地微笑,合上眼,就埋进这个男人的胸怀内。她是真的听见了,而且会永远记住它。
恋人的爱意包围着这二人,他们忘却了猜疑、惶恐和忧伤,此刻除了绵绵情意之外,再没有其他顾虑。还有什么更紧要?爱情最强。
拿破仑听了这一个如一千零一夜般奇异的故事后,选择去相信。就因为相信了,他只能更珍惜这个女人。她会随着日子一点一点地消失。还余下多少时光,捉不住时间,只好捉紧身边的人。真的拿破仑与假的约瑟芬就更亲密。
拿破仑对Tiara来自的世界万般好奇。“二百年后的战争是何模样?”
Tiara想了想告诉他:“二百年后的战争大规模得多,武器是今天想象不到的先进。单是炸弹就有空对地导弹、聪明炸弹巡航导弹……又有生化武器、坦克车、巨型航空母舰、隐形战机……士兵有伞兵、空军、特种部队事实上,战争从未停止过。”
拿破仑莞尔。“你们一定会觉得我们的战争小儿科、可笑。”
Tiara立刻说:“不不不!拿破仑是一名军事天才,你的军事策略人所共仰。数百年之后的世界只不过是军备先进。”
拿破仑的表情释然。Tiara说:“你永远都是英雄。”
拿破仑抱她入怀,问:“我的将来会怎样?”
Tiara不想直说:“你真想现在就知道?”
拿破仑笑起来。“是的,我根本不想知。”
拿破仑对Tiara的真身非常好奇。他说:“东方女子何以也学贯中西?”
Tiara以手指捏他的鼻子,说:“别小看我,二百年之后男女平等得多,东方人的学识不会比西方人差,大家都受教育嘛,而且资讯发达,我们吸收信息的途径很多!”
Tiara把她的数码相机拿出来,与拿破仑齐齐观看:“看吧,当中有很多个我和你,由我们初初相识到今时今日。”
拿破仑惊叹:“就连玩具也这样厉害,每一格影像都是真相。”
Tiara笑言说:“看到没有。我们都苍老了!”
拿破仑说:“扮演一个角色十多年,很累吧!”
Tiara把脸贴着她的男人。“最初那数年的确很闷,所以我常常跳步不依正常运作过日子。后来,爱上了你,就不舍得……”说过后,她就扁起嘴来。
拿破仑也恻然。他把她抱得更紧。
Tiara数着手指过日子。“我们还剩下多少天?”
拿破仑说:“我与奥地利公主的婚期定在一八一○年四月。”
Tiara幽幽地说:“那么,我们走在一八○九年的最后一天离婚吧!你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去适应新生活。”
拿破仑也不舍得,他的心很痛。
Tiara告诉他:“你知道吗?你仍然会看见约瑟芬,而且那还是真正的约瑟芬。到时候两个拿破仑的命运会合二为一,真的约瑟芬会继续存在,而我所扮演的那位便会消失。”她轻轻说:“你不会太伤心。”
拿破仑按着额头,神情苦恼。“我不知道。”
“放心吧!”Tiara说:“离婚后,你与约瑟芙会由夫妻变好朋友,你们依然通讯无间。并且,你与新婚妻子的感情不错,而玛丽华莱斯卡会为你诞下儿子,他们母子亦与你投缘。”她结论:“你是个有福气的男人。”
“是吗?”拿破仑苦笑。
Tiara补充:“奥地利公主会为你诞下儿子,你会封他为罗马国王。”
拿破仑的精神稍微抖擞起来。“小罗马国王!”
Tiara吻了吻他的须根。“皇上会得偿所愿。”
为着准备返回二十一世纪,Tiara努力收拾心情,她每天对镜催眠自己:“你始终要走!”而镜中那双水汪汪的黄金眼睛,无时无刻都愁思满载。看着这张脸,她千千万万个舍不得。
她对自己说:“回去后,一样是做皇后呀!Mr.Cocoa富可敌国,兼且他比拿破仑更英俊有型!”
然而话说完了,她的心情却没有好转起来。当Mr.Cocoa的妻子已不再是一个兴奋的愿望。
Tiara自言自语:“我又要花上多少年来重新扮演另一个角色?”
一想起会发生这样的事,Tiara就沮丧到不得了。
Mystery三胞来看她,与她一同准备返回二十一世纪。
阿大问:“Tiara,玩够了吧!”
Tiara神情无奈。“要我说真心话吗?还未够。”
阿二说:“Mr.Cocoa花了数百万为你请来名医,你的肉身正乐观地康复中,苏醒迹象日渐明显。”
Tiara扬了扬眉。“他为我花那么多钱……”
阿三说:“你一回去便会得着爱情的保证。”
Tiara笑了笑。“由内疚生爱,我和他都是。”顿了顿,她径自说下去:“他自觉欠了我,而我又不好意思骗了他。我和他,是在无选择之下不能不生爱。”
然后,她轻轻说了句:“我与拿破仑是在有选择之下仍然爱上对方。”
三胞胎明白她的心情,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阿大说:“今天就当是一段爱情要完结。”
Tiara凄然掩面。
阿二说:“又或是当作电影散场,你再舍不得,影片还是播完了。”
心一酸,泪水汹涌。“我是真的舍不得……”
阿三说:“你要让历史顺利前进。要发生的终须发生。”
Tiara红着眼哽咽。“是你们鼓励我去爱……”
阿大义正词严:“现在我们鼓励你放手!”
Tiara抱住头,苦怕又悲痛。依然呢喃着这一句:“我舍不得……”
感到她的悲伤,阿二忍不住落下泪来,而阿三亦一脸恻然。她们齐齐望向阿大这样说:“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如此伤心。”
阿大望着Tiara,轻轻叹息。她说:“我只能让你和拿破仑的爱情故事终结得甘心一点。”
Tiara抬起一双泪眼望向她。
阿大就说:“你可以拣选一个晚上在他面前变回Tiara,目的是令他明白你只是一个幻觉。他清醒了之后,你自然也容易放得下。”
Tiara幽幽地叹息:“是的,他不爱我,我就可以减少爱他。”
阿三摊摊手。“爱情就是这样子互动。”
阿大并且说:“在一八○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午夜十一时五十五分,你会乘搭一匹我们为你准备的马车。马车会遇上意外,而约瑟芬的肉身会在意外中昏迷,当她苏醒之后,拿破仑就会得回他的真正约瑟芬,而他亦会忘记曾经遇过你。”
Tiara垂下眼。“我便要回到二十一世纪。”
阿大叮嘱她:“要是这过程出了岔子,你回不了二十一世纪的话,你就要永远成为约瑟芬。”
Tiara双眼一亮。“永远成为约瑟芬?”
阿大说下去:“亦即是说,你的命运会如同约瑟芬那样,在一八一四年死去,灵魂和肉身一同离开人世。”
Tiara泄气,半晌后才说:“我只得一个选择。”
阿大说:“这亦是当初我们约定的选择。”
Tiara再没作声。她无意违反约定,只是,当事情越轨之后,就出现了太多意料之外。
当准备好了,Tiara将会脱下约瑟芬的外壳,重回真正的Tiara。真的连她自己也久违了。
她拣选了一个无云的夜晚,月光亮得如一面白玉镜子。这样的晚上感觉最好,做什么也叫人安心。
拿破仑坐在床上定睛盯住屏风不放,在屏风之后,Tiara正对着长镜脱下衣裳。她首先脱下外袍再脱下裙子,当身上余下内衣之时,她就对镜散发。她把头饰拿下来,而当棕红色的秀发披散膊上的一刹那,那色泽就转换为乌亮的黑色。
Tiara深呼吸,是时候了。
她脱去内衣。肌肤的色泽随着她往下移动的双手由雪白变成蜜糖色,骨架与身形亦不再相同,Tiara从镜中看见,那双均匀秀巧的东方女性胸脯,然后是薄薄幼幼的腰身。当内衣全褪去之际,Tiara的修长美腿亦呈现了,她向下一望,看见了十只娇俏的脚趾头。
“亲爱的……”拿破仑在呼唤。
Tiara望向镜中,什么也妥当了,就只余一张脸。指头沾上卸妆乳液,然后往脸上脂粉抹去,当雪白溶掉后,东方女性的肤色就显露出来,她合上眼睛,抹走眼影,把眼睛重新张开,就看见那明亮的黑眼珠,她来回地擦鼻子,鼻子就愈显小巧。最后,唇彩给拭去了,自然的唇色之下,是两片棱角分明的小嘴唇。
妆台旁有一盆水,Tiara俯身把水往面上泼,再往镜中端详后,她就看见那还原了的脸形。这样子凑凑合合,逐分逐分地,Tiara回来了。
Tiara对自己微笑,实在太抱歉,把这个标致的躯壳遗忘了太久。今夜她与她的男人,会共同拥有最真的Tiara。
拿破仑看到,从屏风后走出一名东方美女,她长得高挑,四肢修长,她的长发贴服乌亮,她的五官精细雅致。她正向他微笑,浑身散发出一种闪亮的骄傲。她一直注视着他,黑眼睛晶亮慑人。
她已走到他的跟前,缓缓坐在床边。两张脸相对得很近,静默地四目交投。拿破仑从那漆黑之中看到一个迷幻的世界,那里很美很美,奇异又叫人兴奋。他望进那个世界中,那里流动看异色的艳丽,魔力如黄金般闪烁。实在太美太美了……而最美的是,当中的感觉丝毫不陌生。
他合上眼,拥抱她,一切都放心。
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子已在他的怀内,他凝视看她的脸,又伸出手轻触她的肌肤。蜜色的肌肤细滑如奶露,他由她的锁骨抚摸下去,心情犹如触碰世上最名贵的珍宝。他吻上她的唇,他在这种柔软的魔力下逐渐呼吸急速。他的吻流泻到她的下颌和脖子,最后停在她的胸脯。他的脸贴在她的胸脯上,他在异样的兴奋中喘息。
她的身体散发看一种迷人的体香,她的发间是异国的气味。真是奇异极了,像幻觉一样,这么远但又这么近。
他进入了这副躯体,他所爱的女人对他说,这副躯体才是真面目。他合上眼,把自己埋藏在这陌生的温暖中。他尝试忘记这躯体的模样,也想忘记谁是真谁是假,他什么也不去想,只有感觉才是最真。
他停下来,刹那间显得忧郁。她抱住他,轻轻地问:“怎么了?”他笑了笑,样子无奈。“我怕我会在那里消失。”
她也笑,接着摇了摇头。“那么,你跟我回到我的世界去。”
他不置可否。“或许。”
然后他就想,到什么地方有何相干,只要有这个女人同在。
他望进那双黑眼睛内,忽然心情就踏实起来。从她的眼睛中他找到了一种实在的契合。无论那里是琥珀色又或是黑色,她与她,也不外是同一个人。
当再进入之后就觉得一切都好。有时候当男人与女人做爱,他的对手不是一个肉体,而是爱情。
很爱她很爱她很爱她。根本已看不见她是什么样子,他只要确定这个是他的女人。
还以为这会是极复杂迷乱的一晚,结局居然也颇为安宁。
随后的半个晚上,他都十分静默,她有点不安心。她问他:“你在想什么?是否发现了这些年来只是误会一场?”
他叹了口气,这样告诉她。“我在想,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也一样爱你。”
顷刻,她双眼发亮,愉悦地笑出声来:“呵呵呵呵呵!”
她花枝乱坠,兴奋莫名。忐忑了这些日子,为的都是等他说出这一句。
他俩说笑嬉戏,直到大家都倦了,就相拥而睡。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世上再无其他声音,她更想仔细听。
怎么,都不是三胞胎所预料的那样。当他明白了她不外乎幻觉一场,却依然无法不继续爱她而她,亦惟有继续爱下去。Tiara的真身来临了一个晚上,然后又消失,结局是令这二人爱得更深。
时间的细沙没停止过流泻,距离分离的那天只有两个月。
明明很想笑着说再见,很想嘻嘻哈哈地令自己过得好一点,但笑不了数秒表情就会变得苦。有一回刚巧从镜内看到自己的表情,立刻就叫她明白这是强颜欢笑。真是难看到不得了。
身体也变得很虚弱,她不清楚是因为时间渐逝又或是心情太哀伤,她发现,她无法不贴着他来过日子。他变成了她的生命仪器,少见他半天,她就失去生命的斗志。像个绝症病人那样,她虚脱了。
她软弱无力地在花园中依傍看拿破仑,他们坐在草地上,他抱住她。雀鸟在蓝天上飞过,四周都是玫瑰的香气,而不远处传来乐师所奏的竖琴声。
很快,她便要和这些古雅的韵味说再见。再回味的那天,身份可会是游客?她会像一名游客那样这边逛逛那边瞧瞧,然后,当其他人拍照留念之时她就会感怀落泪。
一想起缅怀一刻的凄凉,此刻她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将来还有漫长的伤心日子呀!以后每逢一想起这里的一切,她可怎么办?她的余生,都会在悲伤中度过。
每天会哭多少遍?会不会到老了仍在落泪?原来爱上一个人,心会碎。
还以为来一趟就余生都荣华富贵,现在怀疑,将来财源滚滚之后,她面对着华衣美食,还能否懂得笑。
拿破仑默默无言地抱住她。他让她静静垂泪,没怪责她令他日子过得多么沉重。他与她一样,只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那么二人的拥抱,就可以更漫长。
Tiara说:“对不起,一切是我不好。”
他抱紧她轻轻摇头。“不,不。我要感激你才对。我感激你来过。”
Tiara痛苦地合上眼睛,嘴唇颤抖。
拿破仑说:“我会永远记得有这样一个女人,与她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快乐!”
Tiara掩脸呜咽。还能再说什么,有开始就会有结束。笑着来编一个故事,结局是哭着离开。
后来,拿破仑需要往奥地利数天,他便和Tiara在清晨时分于城堡中分离。他千叮万嘱她要保重身体,吃多睡多。她的脸色青白,神情呆然,像个扯线娃娃那样向他一手送别。他看着心恻然,只好加快步伐但求早去早回。
却又在同一天的黄昏,拿破仑的马匹队伍悉数归来。他不发一言,穿过左右列阵的侍卫,由城堡的大门直走到二楼偏厅的休息室,他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神色严肃沉郁。
Tiara赶紧走到休息室与拿破仑见面,她关切地问:“皇上,奥地利出现了什么问题?”
拿破仑托看腮凝视壁炉内的烈火,沉默不语。Tiara见是如此便吩咐侍从送来热茶,然后她安静地坐在他身旁,默默陪伴他。
半晌,依然望着火焰的他这样说:“我很怕你会在我离开这里时消失……”
顷刻,Tiara的心一阵抽痛。
拿破仑再说:“我已经不能失去你。”
说过后,他把脸埋在手心中。这火炉旁的身影,僵硬而悲恸。
Tiara皱住眉合上眼,忍着泪不要流下。她把脸贴着他的背,又把双臂环抱他,就这样悲伤地把二人牢牢封住。在熊熊烈火旁,有一对为分离而哀恸的雕像,是上帝的巧手把雕像雕琢得这样悲哀。雕像与看着他们的人,都一同心碎掉。
自此,拿破仑足不出户,他承受不了一刻的分离。窗外飘来一阵雪,他就说“连上天也觉得凄凉。”
Tiara在玻璃上呵出雾气,又在雾气上以指头画出一朵小花。“我来的地方没有雪。”随后她侧起头望向他。“也没有你。”
她的鼻子发酸,强忍看泪。
拿破仑捉住她的指头来吻,她就苦笑了。“干吗你硬是这般爱我的指头,不如切下来留给你。”拿破仑就点了点头,从后抱紧Tiara的腰。抱得那么紧,紧得二人都快要窒息了。
Tiara的鼻尖轻轻擦在他的脖子旁,她说:“皇上的伤心会随着我消失而消失,当我离去后,你就会忘记我,我只是一缕烟火。看着另一个约瑟芬,你会同样地喜爱她,你根本不会知道你曾经遇上过我。”
他抚摸她的脸,吻向她的眼帘。他说:“不,我只要这个你,我要以后神魂颠倒都只因你。”
Tiara内心安然。“谢谢。”她说:“世界上只有你才会这样爱着我。我以后会日夕记起。”
拿破仑说:“答应我,我们会在某一个空间再相见。”
Tiara心头悸动,但愿如此。
拿破仑看着悲伤消瘦的她,心痛地说:“就算躯壳是一样,但那爱情亦不同样。”在她没回答他之前他就吻在她的唇上,吻得很深很深缠绵激荡,天长地久。
当他放开了她,她就按着心房喘气。在她张开眼睛后,她就想到这样的一句话。“只要有过一刻的爱情,就已是永恒。”停顿半晌她再说:“而我们,定必延续到永永远远。”
她的表情是那样温柔,而她的笑容,如一个旋转的幻梦。就因为这样美,他只好相信她。
一八○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天很高很蓝,空气有种冬季的清甜冰凉。怎么说,都是漂亮美好的一天。
Tiara自床上醒来,朝窗外一望,然后就微笑了。拿破仑整夜没有睡,他抱着她,但愿见多一秒得一秒。
Tiara说想往花园走走,拿破仑便与她同行,他扶着步履不稳的她,走在两行长青的植物之中。时为寒冬,花不开但草还算绿。Tiara一边走一边微笑,心情倒不是太伤感。
拿破仑觉得气温太冷,提议返回室内,待午后太阳猛了才再出来散步。Tiara显得没所谓,于是就随拿破为转身。当身一转,他们就看见,刚才走过的小径两旁的植物,全部凋谢枯萎,凄凉萎缩地凋零在泥地之上。他俩看见了但没作声,Tiara垂下现,被拿破仑扶着走回寝室,知道她要走了,植物都伤心得至死,遍地道别的尸骸。
Tlara躺卧床上,眼睁睁地凝视拿破仑,琥珀色眼睛内闪亮看爱意。侍从送来早餐,他俩便在床上喝咖啡和用早点;继而,拿破仑为她抹脸梳妆。未几,Tiara但觉精神爽利了,就坐起来说说话,她告诉拿破仑:“我把一批珠宝运回二十一世纪去,你不介意吧!”
拿破仑怒目而视。“你敢胆!”
Tlara神情无知。“敢啊!为什么不?你送了给我的,就当然归我所有!”
拿破仑用手指抬起她的小脸,说:“你偷了我的心又偷走我的珠宝。”
Tiara狡黠地笑起来。“回去之后我就富可敌国!嘿嘿!”
拿破仑轻抚她的脸,说:“你以后要好好爱你的男朋友,知不知道?”
Tiara立刻眉头紧扣,这不是她想听的话。
拿破仑说下去。“忘了我。”
Tiara的心情立刻跌至谷底。怎可能要她爱别人?也怎可能忘得了他。拿破仑这样一说,她就满心凄凉了。她垂下了脸,咬住唇,默然不语。
拿破仑说:“这才对你好。”
不由自主心内一阵恻然。她的嘴唇开始颤抖,鼻子发酸,热泪涌上眼眶。
分离就是分离,永远只有哭别,无人做得到笑着说再见。
“我不要。”她说。
拿破仑温柔地说:“你要乖,要好好爱护自己。”
眼泪流了下来,她不停地摇头。“以后,是否要我扮成你去爱我自己?”
拿破仑的心很痛,他的眼眶亦已湿润。“他也会很爱你。”
Tara叹气。“但我的心却会一直留在二百年前!”
他拥抱她。“不……不要这样。”
刹那间,她就崩溃了。“你明不明白,要走的是我,永远伤心的也是我……”
说罢她就放声痛哭,抱着这个她即将失去的男人,哭得激动凄厉。
拿破仑合上眼,他发现他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为她做的是好好抱住她。他让她哭,又轻拍她的背,在她的哭泣声渐渐微弱之时,他就决定说些话来逗她高兴。“将来,我会蒙着奥地利公主的脸来与她做爱。”
Tiara破涕为笑。她一边流眼泪一边张大口高笑数声。“哈哈哈,你很变态!”
一哭一笑,她开始抽噎。
拿破仑目光坚定。“再变态我也做得出。”
“譬如呢?”她问。
他说:“逼她改名做约瑟芬又或是Tiara。”
“啊……”Tiara望着他,然后伸出她的尾指。“一言为定哟!”
拿破仑与她勾手指,继而叹了口气,又再抱住她。
Tiara说:“以后要对约瑟芬慷慨,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拿破仑说:“我一向也是如此。”
Tiara径自笑了两声,又说:“但又不可以像对我那样慷慨,我永远排第一,其他女人就要争第二!”
拿破仑发出“嘻嘻”的声音,冷眼望向她:“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无法手下留情。”
Tiara笑得很高兴。“我喜欢做赢的一个。”
拿破仑与她鼻子碰鼻子,这样说:“你一直都在胜利中,赢尽其他女人,也赢尽了我。”
Tiara软弱地笑,软绵绵地躺进他的怀中。
说着说着,累了之后就双双人睡。Tiara做梦,梦见Mr.Cocoa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下病床,他俩一起站在窗前,窗外的阳光好白好白。她躲往西装笔挺的他的背后,然后就感到非常安心,这个背影为她遮挡了猛烈的阳光。她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忽然,手心就灼热起来。她诉异地张大口,手心真的很热很热。
醒来后,她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欢呼声和奏乐声,除夕日,举国有庆祝活动。
拿破仑不在寝室内,Tiara坐起来吩咐侍女替她梳洗更衣,作为皇后,每一次也有两名侍女替她梳头结发髻,另外两名替她穿衣服,化妆修甲的又是另外二人。什么是奢华?奢华就是再微细的事也不用自己动手处理。因为矜贵,自然有人来侍候。
侍从前来通传拿破仑要召见,未几,Tiara就走到书房内,她看见桌面上放有一份文件,那是他们的离婚书。她翻到最后一页,签上名字,大臣在名字上盖印,她与拿破仑的夫妻关系从此终结。
拿破仑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Tiara垂下脸苦笑。
晚上,在皇宫之内有一场舞会,庆祝一八一○年的来临,Tiara穿上华丽的衣饰,展示皇后华美瑰丽的最后一夜,她戴上冠冕,颈上挂上耀眼的巨型美钻,手中握看小型象牙骨扇子。当她步进礼堂时,在场所有人均向她下跪。忽尔,离愁别绪又在心头烦扰,十二时过后,她将与这一切诀别。
那波光流动的琥珀色眼珠内,说不出的怅怅。
拿破仑上前以皇上的身份牵起皇后的手,二人四目交投,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她觉得痛,但忍着不作声。她不介意痛,她只想在余下的每一秒都贴着他。在场的贵宾全朝他们的皇上皇后望去,礼堂上的气氛缠绵但沉重。皇上皇后一直没说话,他们在深深地专注地凝视对方。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是否要天长地久了?探视进对方的灵魂之后,是否就能走进那个世界中?走进去就可以把一切都忘掉吧,忘掉现实,忘掉身边这班人,忘掉分离的痛。
拿破仑的眼睛内掠过一刹那的激动,他踏前一步,激烈地吻在她的唇上,他捉紧她的双臂,以一个强悍的姿态吻她,顷刻,全场掌声雷动,乐师也奏起了乐曲。
这个吻很长很长,他们忘记了身在何方,也忘记了身边围绕着的人,他们只知道这一刻谁也不能夺走。当这个吻完结了之后,他们的神情都显得那么哀伤。如果能由一个吻就此吻到永远那该多好……
皇上和皇后都没有笑。当乐曲飞扬起来后,他俩便起舞。他们跳一支不用交换舞伴的舞,当转了一圈,其他宾客就跟着拍子加入。
Tiara细细注视着拿破仑的脸,她记下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然后,她就想,午夜之后,拿破仑仍然会看见约瑟芬,但Tiara已不会再见到拿破仑了。哭泣的冲动又再涌至,实在无法忍受别离的煎熬。
Tiara决定合上眼,随看舞曲带着她旋转。一圈一圈再一圈。继而,眼泪就在眼角渗出来,滑流在脸庞中。
她告诉自己,别张开眼……别张开眼……她不要看见,谁也不要看见……只要看不见他的脸,大概就没那么苦吧……
然而……
她在心内低叹一声。还是算了吧!她皱着眉,重新张开眼睛。泪流满脸的她对他说:“我以为痛苦皆因看见……但当我合上了眼,却仍然能看见你……”
拿破仑的心一阵痛。他拥着她,紧紧不放。
“而以后,就算别离你,但每分每秒,还仍是看见你……”
“你说,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再也说不下去,她伏在他的怀内啜泣。他抱住她,悲冲不已。
其他人都看见了,这里有一个伤心的皇帝和一个落泪的皇后。
除夕夜的舞会,是那样华丽又苍凉。
Tiara仍然在哭,拿破仑伸手拭去她的泪,却总是抹也抹不掉。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泪可以掉落得那样急,一串一串,抢着跑出来表露哀伤。
她望着他,凄凄地说:“如果我仍然能有愿望,我但愿眼泪能把你带走,它们流尽了之后,我就能从此忘掉你。”
拿破仑痛苦地摇头,把她拥入怀中,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但觉已怆痛得无法言语。
有没有办法令分离不这么悲痛?而又为什么相爱的人总得分离。
她哽咽地说:“终于,我也是惟有忘掉你。”
“忘掉你……”
“不……”男人落泪的脸沉痛悲怆,他只能说出这个字:“不……”
实在凄凉得令人无法承受。礼堂中的宾客全部停下来,朝他们的皇帝皇后望去,他们怀疑要是一天亡国了,皇上也不会伤心得如此。大臣看见这般情形,便上前把他俩搀扶离开礼堂。当皇上皇后举步离开,礼堂上所有人全部下跪。有一些心软和眼浅的,就在跪下来的一刹那偷偷掉眼泪。皇上皇后的悲伤随着乐曲飘荡到每一个人的心问。
拿破仑和Tiara坐在沙龙内那张爱情椅上相拥,Tiara断断续续的哭,拿破仑燃起一支烟,吸两口又递给她。烟丝麻醉了她的感官,瞬间似乎真的没那么伤心,她揉了揉脸庞,坐直了身子。横竖始终要走,不如就走得仪态万千一点。
随后,他俩握着手依傍着对方,没再哭也没说一句。
时间就在他们的疲累和木然之间溜走。未几,侍从前来禀告皇宫外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于是他们便双双站起来,缓慢地朝结局的终点走去。Tiara一边走,她的心就一边叫:“不要……不要把我送走……”但她的脚没停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没动半分。就算心想反抗,理智也叫她不必了。
城堡外停着一架粉红色的马车,Tiara一看见就愣住。拿破仑倒是没什么反应。Tiara又向车夫望去,她看见那是穿男装戴假发的Mystery女服务员,而那两匹拉车的白马,更被装饰上长羽毛。忍不住,她呢喃:“我回去之后,就会变成Barbie。”
她徐徐走进马车内,坐稳了,便把手伸出窗外,让拿破仑好好握住。拿破仑吻着她的指头,吻不了数秒,就开始崩溃痛哭。她轻轻说:“不要哭不要哭。”但他却哭得五官皱着,仿如快将失去母亲的小孩。Tiara再说:“你乖你乖,不要哭不要哭。”但他不听话,他哭得张大了口,痛苦恻然。
马车开动,他仍握着她的手不放开,她惟有把手愈伸愈出,最后她连头和上身都伸出车窗外。马车的速度开始加快,拿破仑还不肯放手,他急步跑,凄苦地试图留住她。她只好说:“你放手吧!”
他不肯放。她惟有再说:“放手吧,放手吧!”他还在跑,他不想听。于是她高声叫起来:“你放手,你放手!”
他已经快跟不上了,她看着,眼泪又再涌上。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他嘶叫:“你放手!”
她的手很痛,而他的心更痛。别无他法,他放开了她。
她的上身挤在车窗之外,她朝追不上来的他望去,从来,她没看过有比这张更凄惨的脸,他哭得脸容扭曲,嘴张大,悲伤已吞噬了他。
马车转向拐弯,他俩都得知了,这会是最后一眼。他已跑得不能再动,而她轻轻说着:“不……”车身一摆,她就再也看不见他。
她坐回车厢内,掩面嚎哭。
从此,她会失去这段爱情,她会失去这个男人,从此,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埋在手心中的那张脸,愁苦悲恸。她知道,再哭下去,她就会哭出血水。
马车一直往前跑,而她一直嚎哭,独自一人呼天抢地。听得见自己的哭声,凄厉如同鬼魅的嘶喊,连绵的,漫长的。
“拿破仑……”她凄凄地叫看。“拿破仑……”
“Tiara!”忽尔,车窗外传来叫唤。“Tiara!”
她心神一定,从手心中抬起脸。
“Tiara!你不要走!”车窗之外,是拿破仑那张锲而不舍的脸,他骑着快马追赶她。
Tiara的上身从车窗外伸出去,她恐怕他跟来会有危险。“你回去吧!这条路不是你该来的!”
他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他只管高声叫喊:“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你别走!”
Tiara哭看摇头。“不……”
拿破仑仍然在哀求:“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马背上的他眼泪飘扬,那张哭泣的脸犹如一张怪异的面具,Tiara从未看过世上有更悲苦的脸,这根本是一张痛苦得不像人的脸。这种痛苦,亦已超越了拿破仑。
怎可能为了爱她,他落得如此。
“Tiara……你不要走……”
她就在他的叫声中心碎。
“Tiara……不要走不要走……”
她仰脸悲叫:“不——”
路的前方,白光晃动。
Tiara望向那强大的白色光团,思尔,她决定——
她急忙推开马车的门,而同一时候,拿破仑亦明白了,他一手抓住她伸前来的双手,继而抱紧她的腰,他把她利落地抛到他的马背之上。
Tiara抱紧拿破仑的腰身后,他就减慢了速度。就在数秒之后,马车就跑进了那团白光之中。
白光在拿破仑与Tiara眼前熄灭。
拿破仑的马匹停步,Tiara伏在拿破仑的背上,又哭又笑。
——从此,她不再有机会回去。
Tiara会变成永远的约瑟芬。而后果是,她会在一八一四年死去。
不回去不回去。为了爱情,她宁可只留多四年。
她选择了这个男人,宁愿四年后身心俱裂,也不愿在此刻少看他一眼。
相爱的人互相对望,在对方的眼眸中,他们得到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