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霍、霍。
芙洛拉从后门进了屋,看见吉姆正蹲在后屋的地上磨刀。
吉姆爱买刀,小到修脚皮的,大到杀猪宰羊的,大大小小,挂起来是一面墙。可是他轻易不把刀挂出来。他平日把他的刀,严严实实地锁在一只大木箱里。
除了那把修脚皮的刀,吉姆平日也很少用刀。他不用刀,却时常磨刀。隔三岔五地就要把刀从箱子里拿出来,摊满一地,一把一把地磨。隔一段时间不磨,夜里睡觉,就会听见刀在箱子里嗡嗡响——那是刀在喊他。
芙洛拉放下箩筐,就找了一把扫帚,到前屋扫地。昨晚酒客散得晚,她没来得及打扫就睡下了。
芙洛拉扫地扫得很是仔细,每一张凳子,每一样家具,都挪开来扫。天色暗的时候,她还会点根蜡烛,照着每个角落扫,当然都是趁吉姆不在眼跟前的时候。来酒馆买酒的人,大多身边不带现钱,只用金砂来付酒钱。吉姆的柜台上,摆着一个天平秤,那是用来称金砂的重量的。吉姆把放金砂的柜子看得很紧,芙洛拉碰都别想碰一下。可是吉姆盯得再紧,他也不是千眼菩萨,总有走神的时候。金砂块头小,有时会掉落在地上。芙洛拉刚来没多久,就在一只凳脚底下,意外地发现了一块小金砂。从那以后,她就多长了一个心眼儿,每天扫地,都仔仔细细地查看有没有掉下来的金砂。日积月累,竟也收集了小小的一把。
今天什么也没有。
已经好长时间什么也没找见了。可是芙洛拉不甘心,依旧天天把心揪在眼睛上,一寸一寸地寻。
扫过了地,她回到后屋,吉姆还在磨刀。
吉姆已经吃过早饭了。
吉姆从来不和芙洛拉一起吃早饭。他不同别人一起吃早饭,是因为他有他自己的吃法。吉姆的早饭,是一碗黑乎乎的浆,再加上一小碟腌青瓜,日日如此。芙洛拉知道那碗糊糊是用碎米煮的粥,却不知道那黑颜色的是什么物什。刚开始的时候,吉姆总是躲着芙洛拉吃早饭,后来有一回叫芙洛拉撞见他往粥碗里倒一样黑面,就问,他却不肯说。后来叫她问急了,才面红耳赤地骂了一句:“男人的事,你管得着吗?”芙洛拉这才猜到了大约是样什么东西,就冷笑了一声,说:“没用就是没用,吃一座金山也硬不起来。”
这话大概真是把吉姆惹恼了,他拿起粥碗,就朝芙洛拉的脸上砸去。碗裂了,芙洛拉的额角血流如注。那天的血流了多久也止不住,吉姆脱了褂子堵,堵成了一坨滴滴答答的红布。那天连杀过人的吉姆也给吓住了,后来的好几天里,他都没有碰过她。
打那以后,他吃早饭就再也没避过芙洛拉。
吉姆的大烟瘾也已经过完了,烟灯灭了,却还带着热气。烟榻上胡乱扔着几碟吃了一半的下烟点心,芙洛拉挑了一块干净些的杏仁饼吃了。
“上哪儿去了,这会儿才回来,鸡都快叫疯了。”吉姆抬头看了她一眼。
芙洛拉不回话,擦了擦嘴角的饼屑,就要起身去后院喂猪喂鸡。还没容她打开院门,吉姆已经堵在了门上。吉姆不使拐杖的时候,走路一跳一跳的像田鸡,却跳得极快。吉姆手上沾的磨刀石泥浆还没擦干,就急急地探进她的布衫里,去解她的裤腰带。芙洛拉知道过完了大烟瘾的吉姆,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抗也没用,就由着他把自己按倒在烟榻上。
吉姆扑上来的时候,觉得一身都是力气。可是那一身的力气,却是虚虚地浮着,总也不肯在该着力的地方着力。胯下的那团物什,扭过来扭过去地和他别着劲,就是硬不起来。他知道只有身下的这个女人可以帮他。这个女人已经熟知了他身体的每个秘密,这个女人能叫他胯下的这块肉从死里变活,也能叫它从活里变死。自从这个女人进了他家的门,他就多了一样瘾念。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第二种烟土,他再也戒不了她了。可是今天这个女人就像是剔走了筋骨的一团烂肉,任他揉捏,却纹丝不肯替他使着一两的劲。
他颓然地爬下女人的身子,扇了她一记耳光:“你死了,动都不会动?”
芙洛拉的颊上,鼓起了五道红纹。芙洛拉坐起来,慢慢地系上了裤子。
“你要我帮忙,先问问镇上的行情?这一年万物金贵,早不是旧年的价了。做小工的,都涨到三块两毫五一天了。给什么价,做什么工,我没亏你。”
芙洛拉的话,像一口浓腻的痰,正正地堵在了吉姆的心口,咳也咳不出去,吞又吞不下来,憋得他脸色从白转到青,青转到红,红转到紫,最后终于渐渐地变回了白。
“两块七毫五,多一厘也别想。”吉姆的牙齿咬得咯咯生响。
芙洛拉抻直衣襟走出了院门。
“每个月再给二十块,寄给你乡下爹娘。”吉姆在她身后嚷道。
院里响起了咚咚的声音,是芙洛拉在剁猪饲料。
“三块,少一厘也别想。我家的人都死绝了,你把那二十块钱算给我。”
“丢你老母!”吉姆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