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7、赌命水手

第三天,黑仔把徐微微和同事带上了采石船。黑仔的举动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们要为死去的水手争取应有的权益。因为黑仔的影响力,所有的水手和船老大都接受了采访。一位水手的死折射出一个行业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奇石的暴利不是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环节之中。

船老大中,有水手改行的,也有开了矿挣了钱来投资的,也有到处借债盘到一只小船的。有尝了甜头,攒下第一桶金的,他们每天都烧香拜神。水手们都想趁年轻力壮时多挣些钱,但捞石头就像是赌博,会上瘾,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手牌能不能撞大运。水手赌的是命,他们押上去的是真金白银。

和他们对赌的,是这条看似平静,却波涛暗涌的红水河。

黑仔知道蓝家山对岩滩玉颇有兴趣,便带着他们来到位于岩滩镇东南面的吉发村。大化电站未建之前,人均田地不到一亩,电站建起来后,淹没了大部分田地,生活费是国家补给,库区移民生活比较艰难。人多地少,恶劣的生存状态使他们穷则思变,不少人为了谋生,做了奇石生意和石材、运输生意。不少人发了财,在镇上置地建房。

徐微微采访到了一位水手妻子。

当初,一位年轻的水手从外地带着妻儿来此谋生,他因水压病去世后,妻子改嫁给了本地一位男子,第二个丈夫在本地办了一家石材厂,利用大化县辉绿岩加工成会议桌、圆桌、茶几、地板砖等,都是销往外地,生意还不错。

前夫留下一箱小石头,大些的值钱的石头早已卖掉,小石头是他生前攒下来留给儿子的。他几乎每天都往家带回一块小石头,同行们有了小石头也都随手扔给了他。

水手妻子叫陆卡云,她容貌端庄,虽然嫁的男人家境殷实,日子过得不错,但神情仍带着一股落寞。她前夫是独子,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两个孩子。姣好的容貌使她可以嫁给一个有钱人,第二任丈夫不但一次性给了她10万安家费,而且答应负担孩子的学费。她也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留在这个伤心之地。

陆卡云落寞地说:“刚开始我每天过桥的时候,都不敢看那条河,他把我留下了,我只要一梦见他,就冲他喊,‘你这个没本事的男人,连老婆都留不住。’”

本来这箱小石头是想留给孩子们的,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拜托黑仔找个买主把手里的石头全部处理掉。

蓝家山问:“为什么要卖掉它们?”

陆卡云咬了咬嘴唇,说自己怀孕了,不想再看到这些石头,以免勾起伤心的回忆。黑仔问她想卖多少。她说自己也没什么数。

蓝家山说:“我出2000。”他知道这批石头正是李泰龙朝思暮想的东西,床底下那三万给他不少底气。

陆卡云摇头,说:“它们值不了2000,给我1000就行。”

蓝家山坚持要付2000元,黑仔当时没说话,出门后的第一句话是:“照我的经验,这批石头即使拿到柳州,也顶多卖个五六百,我知道你是想帮她。”

徐微微不解地说:“人家活得比你滋润得多,他们在镇上有两栋楼,比你家强多了。这女人把孩子们扔给公公婆婆带,自己又找了个有钱的,轮不到你来怜香惜玉。”

蓝家山自信地说:“你信不信我真把这石头给她卖掉。”

徐微微盯着他,说:“你挣来的钱,不是应该先还给我们吗?”这两句话就立刻把他们的界限划分清楚了。

虽然蓝家山知道她口里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还是给她噎住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徐微微和蓝家山之间的敌意被一种微妙的感觉所取代。他们不像朋友,更像搭档,也许合伙人的说法更为确切。

当他们看着对方的人体素描,一种神秘的联系被成功建立起来了,她为此有些气恼,她在抗拒这种奇怪的无法界定的关系。

她蹙着眉说:“画得还行。”

蓝家山觉得遗憾的是脸部画得太清晰了,神形兼备。

徐微微嘲笑道:“你不会自己偷偷找人把它买下来吧?”

“我才不在乎。”蓝家山说,他的脸也红了一下。

她坦率地望着他:“挑好你要的石头,我会想办法给它编个故事,回到报社,我就帮你找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石头照片。”

交易完成。

蓝家山问:“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要下水了。”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把视线从素描画转到窗外,“好好地活下去吧,抽个时间去看看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