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全一色的广东味。广东人吃鸡,以白切为主,把鸡抹盐蒸熟,然后切块,蘸蒜蓉吃,原汁原味,香滑可口。杨晓丽点的菜,特意地给他们介绍。不用点那么多,别浪费,罗月丽提醒杨晓丽,不好意思让她破费似的。三个人吃得很开心,菜的口味在女人嘴上津津有味,没有辣椒,口味就是这个样,虽然有小碟的辣椒酱,但是辣椒不是放在菜里炒,根本就不是那个味。她们更多的是关注自己的感受,吃的是扬眉吐气。吃到差不多了,小康叼一根牙签,一边撬一边哼。小康,牙签拿过来,杨晓丽说,咱们也感受一下抠牙缝是什么滋味,月丽,给你支。小康跟谁学的,你的手势不对呀,掏牙缝是有讲究的,要捂着嘴,文雅点,不当着大家面,不信你们前后左右瞧瞧别人,罗月丽说的,杨晓丽笑弯了腰。整个一群刘姥姥进大观园,杨晓丽得意着。埋单的时候,杨晓丽不是感到花钱了,而是感到更长志气,终于自己做主,自己当回老板,这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们的心情被吹得飘起来了。在这里吃饭的,没有一个人比俺们多个鼻子,怎么样,我们跟你们一样,也从这里出入,大摇大摆的。一餐饭,杨晓丽尽地主之谊,吃的是老板心态,让罗月丽煞是开心,感慨万千。

年关将至,杨晓丽与张亦成准备年底回家,先去湖北,再去湖南,把婚结了。张亦成今年28岁了,家里人催得急,一上床,张亦成就在她耳边念经似的念。用杨晓丽的话说,张亦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主见,见了客户就点头哈腰,龟孙子似的,可能是他做业务的职业病,让她感觉他骨子里全是奴性。幸好,杨晓丽没发现张亦成别的坏毛病,对张亦成,她还是挺满意的。她在心里当然把她经历过的三个男人作过比较,各有各的强处,各有各的弱点,人生都是缘分与际遇的不同,她没有后悔过,就算是对自己有了圆满的交代。

比较而言,罗月丽没有杨晓丽那意气风发,但是她是幸福的,快乐的。华万方体贴,细腻,对罗月丽百依百顺,跟她打羽毛球时,还活蹦乱跳的像个孩子。罗月丽与华万方在一起,开心没得说,就是还没有找到结婚的那种感觉。华万方总说就这样算了,说白了就是彼此做情人吧,都不结了。其实结与不结有什么区别呢,相处不来,还得要离婚,不结婚就是情人,如果年龄相仿的两个人还好听,她与万华方的关系,应该是情妇,多难听,很丢脸。罗月丽总是把华万方称作男朋友,一个台湾男朋友,说出来令多少女孩子羡慕,令多少男人望而却步。每当静心下来,她就迷茫,唉,谁能说得清楚,不担心距离,就是担心人,人心比天高,比路远呀。罗月丽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担心,似乎很坦然,很适应这种悠闲的生活,天气凉爽些了,她手上还悠然地织着毛衣,说是织给男朋友华万方的。

她拿到了摩托驾照,骑着她的新摩托车,穿黑色皮裤,长靴,第一个就奔向丰泽,在楼下转了一圈,一遍又一遍地按响喇叭,硬是把杨晓丽唤了下来看她的摩托车。

多风光呀,买新车了,杨晓丽知道不夸她是不会走的。蓝红马上快到,给个任务你去拉她吧。

罗月丽加大油门从巷子呼啸而出。

蓝红来了。蓝红脸色一次不如一次,有了黑眼圈,皮肤粗糙了。

杨晓丽捧起蓝红的脸左看右看,蓝红,你婆婆很刻薄呀,少你吃的呀,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

啥呀,没事,是自己老了吧。

你还说哩,你多大呀,是叶南林没照顾好吧,见了那小子,咱们要好好收拾他,帮你出这口气。罗月丽打抱不平,很生气,妈的,叶南林这小子不是人。

杨晓丽腾出来一间给蓝红住,这间原来是张亦成住的,现在你住着吧,有席梦思床,还有洗手间,其他的再慢慢添置一些吧。杨晓丽领着蓝红看了办公室,厨房,冲凉房,三楼是空的,也一起去看了。杨晓丽介绍说打算一起租下来,租金很贵,每层1500块,业务好些了,再考虑整栋租下来,4000块应该是可以的。三楼进门是一条过道,分成了两部分,里面没风扇,也没有灯管,墙壁上还有不少蜘蛛网,看样子很久没有租出去,有些电线也破旧了,要更换,光安装这些东西也得花不少钱。打工时,花老板的钱,只想往死里花,不心疼,现在一分一毫都要经自己的手花出去,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

工作其实也没多少事,比在工厂还简单,收发传真,接电话,打印报价单,就这些,这些事蓝红以前在工厂做过,对她来说轻车熟路;另外,桌子椅子,我们一起来擦,做饭有堂姐做,有空我们一起来做,也不难。大家平时随便些,当自己的家,有啥说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杨晓丽对蓝红说,你想吃什么,就让堂姐去买,不用客气啦,小公司就这几号人。

真的很好呢,这么简单,嘿,我也过来算了,罗月丽附和。

欢迎你随时可以过来指导。

嘿嘿。

杨晓丽接了个电话,从办公室出来,落坐她们中间。每个月开支好大,房租水电工资税收,车子油费,要一万多块,杨晓丽装出压力大的样子。开支要一万多块,蓝红不敢往下想。罗月丽想,开支一万多,每月要赚几万吧。看电视,看电视,蓝红说,《还珠格格》啦。蓝红一边看一边一本正经地给她们介绍剧情,说她在广州,每天都看。蓝红对《还珠格格》的热情,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皮肤是老了,心还是那般天真。三个女人面围绕着《还珠格格》中的人物讨论起来。

蓝红最喜欢小燕子,因为小燕子是活泼可爱的化身,是超脱于世事之外的快乐,是无忧无虑的象征。

罗月丽不喜欢小燕,因为小燕子太肤浅,太矫揉造作,像小孩子过家家。

杨晓丽断断续续看了几集,说蓝红就像小燕子,不过性格是反的。

蓝红那个乐呀,一边看一边解说,那么认真,较劲。

看到半途,罗月丽回宝鑫了,杨晓丽帮堂姐做饭去了。

蓝红一个人还是那么认真地继续看《还珠格格》,因为这个电视剧,那些悲伤的往事早已抛在九霄云外。

直到电视剧看完,杨晓丽与堂姐的饭菜也烧好了,蓝红才关了电视,一起吃饭。蓝红对这里环境还是满意的,若不是老朋友,这等待遇还不好找到,她心里明白的。当她倒在床上,望着天顶,心里不免有些空荡,从爱豪出来快三年了,杨晓丽这三年做老板了,自己一事无成,真不知道怎么过的,最近与叶南林吵架越来越勤了。她以前觉得夫妻吵架不可思议,现在才明白,吵架其实很正常。今天分开了,没人吵了,倒是有了些落寞,那个地方虽然充满忧伤,但心里总是放不下牵挂,哪怕是吵架的凶样,也酸酸地想。

除了感情,蓝红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可以轻描淡写,对周围的人和事不怎么感兴趣,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淡然,轻言细语,她是超凡脱俗的,但是对爱情又是那样实际,以致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追求,嫁给叶南林。小康说她是典型的淑女形象,她蛮自豪的,就算脸上起了豆腐皮,她也不涂脂抹粉。现在,她上班老走神,与三年前完全不同了,记忆力也不好,总是丢三落四。她偶尔给广州家里打个电话,提机三次,会拨下一次,但一般都很短,不是没话说,而是说不下去。挂了机,话筒至少在她手里停留五秒钟,才会复原。

蓝红的工作很轻松不假,在丰泽,她的心理压力大,无法解除自己内心的枷锁,也无法消除对叶南林的思念。杨晓丽偶尔会问她与叶南林的事,蓝红一味地说没事,很正常。蓝红不在状态的工作态度,杨晓丽是看在眼里的。一次丢失了一张传真,延误了客人的货期,杨晓丽并没有责备蓝红,但是蓝红对自己的过失不肯原谅。她向杨晓丽提出了辞职。蓝红说,她还是要去广州,叶南林没人管着,会更放纵自己。杨晓丽说是不是与这次传真有关,蓝红摇头不予表示。蓝红,我的好姐妹,你可别这样想,咱们都是打工过来的人,谁人无错,以后注意就是了,杨晓丽是真心诚意地宽慰她的。蓝红很茫然的样子,她的内心有很多秘密,关于她与叶南林的秘密,蓝红从不与杨晓丽谈起这些事情,偶尔触及,心情就会低落几天。

蓝红,你执意要走,我不阻拦你,你随时可以回来,工作事小,你与叶南林的关系事大,你真的要考虑清楚你与叶南林的关系,我看得出来,你过得不幸福,作为老朋友,好姐妹,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像我们20岁那样。

我自己会处理的,我会坚持自己的。

这不是坚不坚持的问题,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越陷越深,再往后就没法挽回了,人生真的是由一道道选择题组成,每选错一道就会把自己推向失败或痛苦的,你必须再次正视自己。

我会处理的,谢谢你与月丽,谢谢姐妹们的关心了。

晓丽,我辞职的事别急着告诉月丽,她会生气的,等我离开东莞后再告诉她吧。

蓝红离开丰泽那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冬日的暖阳洒满回广州的路,但是彼此心情很沉重。

罗月丽得知蓝红走了,急打电话去广州责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辞而别?你对得起姐妹们吗?你不是说要好好做的吗?至少可以休养一段时间,把身体恢复呀。还不告诉我哩,你这丫头!我现在准备开个服装店,你一定要记得过来看看我的店。

谢谢啦,一个人要走的时候,自己也无法把自己挽留,我现在爱的是广州,不是东莞,我无法离开广州了。

蓝红对东莞这座城市变心了,但她对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执着?罗月丽感叹。

蓝红把那个提来的箱子提回了广州。三个月没见了,三个月是多么的漫长,蓝红眼里噙满了泪水。街道邻居,似熟非熟,似笑非笑,一切没有改变。叶南林是不是该有了些变化,是否会很想她,是否会戒掉麻将瘾,怪挂念的,叶南林缺点很多,但最大优点是不管你怎么骂,怎么说,他也不生气。行李放在了一楼楼梯口,她实在走不动了,找叶南林下楼来帮忙。她站在楼下叫叶南林的名字,一楼二楼三楼四楼都有人探出头来观望,唯独就是她家没人出来看。冷冷清清,蓝红感觉特没劲,特心酸,但也习惯,都出去打麻将了,还没到中饭时间。她再次提起箱子,一路哐当哐当拖着上楼梯。好不容易到了五楼,敲开门,一屋子烟味迎面冲来。一陌生男人开的门,叶南林没抬头,正在和牌,嘴里叼着烟,也不帮忙提下一箱子。蓝红在门口翘着嘴,凝视了良久,自个儿把箱子提进了卧室,把门关起来,把鞋子脱了,躺到床上歇歇。外面麻将的声音,沙沙作响,心里有些气没法消,原来叶南林是不在家打麻将的,出去三个月,把人带进家了,得寸进尺。过了会儿,叶南林敲门,大嗓门嚷着,12点了,做饭,做饭!声音理直气壮。这让蓝红很生气,火直往心上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就嚷,叫什么叫,你打麻将,还让我做饭,你打麻将养我了。叶南林认为在朋友面前失了他的面子,加大了嗓门,不就是做顿饭,嚷什么嚷!两人争执了起来,叶南林连输了几把,将麻将搅和了。打麻将的其他人,知趣地走了。蓝红把卧室门反锁,任凭叶南林来敲。叶南林用拳头把门擂得咚咚响,又叫又骂。蓝红还是不开门,躺在床上,跷起了二郎腿,苦笑着摇起来。如果叶南林不哄她,不向她道歉,她就不开门吃饭,不要说做饭。叶南林猛敲了一阵,突然没声音了。客厅一下子变得静悄悄。你生气,老子不理你,看你跟谁气,气死你自己,这是叶南林对付蓝红惯用的方法。双方彼此彼此,都有灵验过。做饭去了?蓝红蹑手蹑脚穿上鞋子,把门扭开一条缝,刚好能看见客厅的一半,麻将桌也看见了,就是不见人影,难道他躲起来了,要吓她一下。蓝红叫了一声叶南林,没动静,才把门完全敞开。蓝红的嘴角开始蠕动着,一气之下就把麻将桌掀翻了,麻将撒了满满一地,柜子底下,椅子底下,角落里,厨房里,客厅成了杂货铺。公婆在家,蓝红不敢这样发脾气,这回真要出出气,在这个家觉得窝气,再气一下,抬腿将麻桌踩了两脚,这麻将桌本来就是用了多年的破玩意,只听得咔嚓一声,支架断了。断了就断了呗,绊了蓝红的脚,使蓝红又仰面朝天摔了一跤。蓝红屁股下坐着一颗麻将,摸起来,是个发字,她用力把发砸在地板,那个发字跳进洗手间,乖乖滚进了粪坑。蓝红摸着屁股,坐在地板上,眼泪终于止不住流出了眼眶,泪水一直沿着面颊流到下巴。这时,叶南林手提着一个盒饭,开门进来了,见屋里一片狼藉,也没出声,拣没麻将子的地方,踮着脚一直走进来,坐到饭桌旁,打开盒饭吃起来。叶南林故意大口大口地吃,嚼饭的声音特别大,吧嗒吧嗒作响。叶南林吃到半饱了,蓝红终于哭出声来。

你哭个球,你自己看看,你不在家,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我瘦了吗,没你做饭,我还不照样吃饭。我告诉你,这麻将桌可不是我买的,是老娘买的,等她回来你有戏看了。叶南林幸灾乐祸。

蓝红以往怕婆婆,这回好像是不怕了,站起身又照麻将桌台面踢了一脚,你这个窝囊废,一辈子离不开父母,你去死吧。蓝红再次狠狠地关上卧室门。叶南林身体挤了进来,夹在门缝。蓝红没有拒绝叶南林进来。吵归吵,只有进了这个门,才有夫妻情感可言,这间房就是爱巢,床上有扑不灭的爱火。门是叶南林带上并反锁的。蓝红躺在床上,侧身对着墙,叶南林坐在床边,抽出了一支烟,扣响打火机时,蓝红吼了句,不要抽烟。叶南林把打火机收了,坐了会儿,见蓝红不吭声,也躺了下来,靠着蓝红的背,故意翻身碰了一下蓝红。蓝红还是不吭声,叶南林把身体侧向蓝红,一手抚弄蓝红的头发,一手搂住她的腰,没肉感,碰触到的是骨头,硬邦邦的。蓝红是在等待着丈夫的爱抚,等待着这种无声的安慰。她的心里有太多委屈和泪水,希望给她激情的拥抱,为她打开释放的闸门。叶南林并没有那样热烈,把她的身子扳转过来,本想亲她的脸颊或者额头的,他犹豫了一下,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他抚弄到她的胸部,她的胸部几乎消失了,他停住了解衣扣的手,直接褪下了她的牛仔裤,就要跟她做爱。蓝红伸手挡住了,她穿着性感的内裤,粉红色的。叶南林惹急了,不顾一切要扒下她的内裤,蓝红夹紧了腿,跟他唱起了反调。客厅的门锁响了,叶南林的父母回来了。蓝红心里有些紧张,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一些事情。叶南林趁机扒下她的内裤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