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蓝红虽然不承认后悔,不承认自己虚荣,但是她的内心正剧烈地发生震动,眼见罗月丽强烈的欲望要把马东东据有己有,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不要的东西,你罗月丽拿去吧。她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在马东东面前展现她的爱好一如既往,坚持她的立场也不曾改变。她继续一贯的冷漠,使马东东的感受由难受变成一丝丝可笑。唯一的好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马东东不跟蓝红说话了,把她冷落一旁,他故意面朝罗月丽,这使罗月丽很开心。她像一只斗胜了的母鸡,咯咯地笑着。马东东与罗月丽聊得津津有味,几乎瞬间情投意合。这是蓝红始料不及的,她内心的不安告诉她,她曾经毫不在乎的男人,今天让她吃醋了。
哎呀,你俩声音小一点,行不?我与阿晶在看电视呢,蓝红脸色忽明忽暗,时而不冷不热地插上一句,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
小点,小点,他俩异口同声。罗月丽心里乐着,今天让你败得狼狈。马东东感觉到自己在蓝红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只是蓝红不善表达。蓝红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吃中饭的时候,饭桌上意外的不愉快。蓝红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有罗月丽与马东东谈来谈去。放下碗筷,阿晶就催着回工厂。这使蓝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其实我想留,其实不想走,蓝红心里在唱歌了,可是没有人留她,不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罗月丽嘴上说吃了晚饭再走,心里没有留的意思。阿晶催了三遍,催得她心里冒火,狠了她一句,哎呀,急什么急嘛。阿晶被刺了一下,又坐住了。她本想让阿晶先走的,但是她的自尊心又狠狠责怪她,她在胡想些什么呢?她再次昂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罗月丽、马东东道别。蓝红想这样离开,让罗月丽记住,马东东永远不是她爱的人,就算马东东跟她好了,她是旁观者,她不是失败者。
马东东,你在这儿吗?蓝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涩涩的话问马东东。意思是,你马东东该在这儿吗?你爱罗月丽吗?你不站起来送送我吗?马东东内心很震动,他抬了脚步,站起来送蓝红。女性的敏感,使罗月丽竖起了警觉,她快步向前,马东东是客人,你坐着看电视吧,我去送蓝红。马东东打住了脚步,对着楼梯口,大声喊,蓝红记得联系,保重身体。那声音在楼梯间,回响着,回旋着,震动着蓝红的心,她突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她本想说些缠绵的话,但碍于罗月丽,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停步,而她迟疑的脚步,使罗月丽更加提防着她。罗月丽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完全盖过了蓝红的声音,马东东,你回屋去吧。蓝红颤抖的声音使马东东心里涌起一股感伤,一个女人在外生活多么不易,这是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最真诚的祝福和关切。
蓝红步出福安楼,泪水已汩汩而下。
你哭了?红姐,阿晶递给她一块手巾,你咋就放弃了呢,你还可以与阿丽竞争的,我都看出来了。
我与阿丽竞争什么?没什么可竞争的,蓝红无法平静,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悲伤,我只是想哭而已。
蓝红挽着阿晶的胳膊,消失在福安楼前的人流中。
蓝红忍着一股莫名的悲伤走了。
罗月丽上楼时心情轻松了许多,现在终于有一个完全属于她与马东东的空间了。罗月丽单独去陶瓷厂看过他两次,马东东心里明白得很,当初的罗月丽,他真的没想到喜欢,他只把当作最要好的朋友,最知心的妹妹。现在经历漂泊的风雨,情感的变迁,他变了。
罗月丽没想到会在今天让她与他见面,是缘分又让他们相遇,她感恩的心,又充满期待的爱。
马东东跷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盯在电视上,刚刚两个人说个不停的,突然没话说了,气氛一下子变了,冷清而温馨,除了电视的声音,彼此都在想,该说点什么呢。罗月丽靠马东东身边坐下来,一颗一颗地嗑瓜子。孤男寡女的,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雾纱,相互默守,能感觉对方心在跳,情在烧,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马东东终于问,她们走了?
嗯,走了。
蓝红完全变了,变老了,只是性格没变,心态还是那样。
爱豪的人说的,她还是臭美,罗月丽一边很不自然地玩弄左食指上的戒指,一边说。
男朋友送的吧,挺漂亮的。
没人送我,自己送自己,你怎么样,这两年没谈女朋友吗?
女朋友?有谈,很辛苦,苦恋了一场,没有结果,你呢?
我?分手的原因都是差不多吧,唉,转眼都老姑娘了。
唉,一切都是缘啦,马东东抓了一把花生,一颗一颗剥给罗月丽。
他必须主动了,趁机抓过她的左手,我帮你看手相。她伸出右手,你拿错手了,男左女右。她靠上了他的肩膀,他抚摸她的头发,他们这样偎在一起。
我是黄彩霞抛弃过的男人,你不介意吗?
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我喜欢,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喜欢你,只有我盼着你与黄彩霞分手。我是一潭倒映你全部经历的湖水,我掩饰着自己的激情,心底下我多少次为你澎湃。
你也是诗人了,好美的诗句。
我可不行,读了这首诗,我背下来的,专门背给你听。
如果某一天你与黄彩霞见面,怎么办?
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你不是说婚姻是鞋子,她不合适的,也许正适合我。那你呢,你见了黄彩霞怎么办?
我?我过我的,她过她的,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你不用担心。
他摘下她的小毡帽,从怀里捧起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幸福地抱紧他的腰。他吻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吻,她含情脉脉,像一棵含羞草,她要望着他,望着幸福珍珠般降落下来。他把她的头发一根一根从脸上拨开,他不想有任何东西挡住那种深情感觉,直到额头上像是空旷的天空了,直到他找到了幽蓝幽蓝的颜色,才把头垂下,吻从她的额头飘过,像是垂柳吻过水面,细腻无声,吻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像一块干旱的土地,恣意地吮吸着滋润。她满足地体验着,颤动着,那吻又飘到了她的眼上,面颊上,鼻梁上,最终停在了她的红唇上,像生了根似的,紧紧地,胶贴着,交流着。
他的嘴吻红了,她望着他,傻傻地笑。
他说,我没钱,不能给你一个稳定的家,愿意跟我漂泊流浪?
钱是挣来的,我不怕漂泊流浪,心爱的人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呀,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搂紧了她,心在颤抖。
三年不见,你完全变了,你以前那么现实,现实得有些残酷,现在这么柔情浪漫。
你笨呢,女人就喜欢说反话,那些话都是因为见了你才那样说的。
他抚摸她的脸,我喜欢温柔浪漫的女人,太现实的女人很虚荣,虚荣的代价我们都见过了。爱情虽然离不开现实生活,但是现实生活无论好坏会埋葬爱情。
嗯,我们要把爱情进行到底,她搂着他摇着,她要摇出更多一些爱意来。
手机响了,有人来拜年了。号码是华万方的,她敏捷地掐了。
谁呀,人家拜年,你不接吗。
一个同事,早就打过了,可能是约我出去玩吧,打扰我们的兴致,真是的,讨厌。她娇嗔地骂。手机又响了,还是华万方,不接不行了,喂,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我和男朋友在一起过年呀,嗯嗯,是,好的,不好意思,拜拜!她用的连珠炮,根本没有华万方说话的余地。
时间过得好快,似乎才吃过中饭,又吃晚饭了。吃过晚饭,又一下子到了11点,他们还是相拥相抱,谁也没有提出来要睡觉。罗月丽一直在想,盼望马东东胆大一些,或者冲动些,抱她上床。她暗嘲自己,多轻浮呀。晚上喝的酒不多,都怪她没有陪他喝,现在她后悔了,先把他灌醉了才好呢,男人只有喝醉了才那么大胆,那么冲动。这样熬下去,会着凉的,她担心他的身体。她从他怀里站起来,从卧室抱出一床被子一床毛毯,毛毯垫在沙发上。他很清醒,今晚注定要睡沙发了,当然他是希望,她乖乖地躺在身边,和他一起睡沙发,女人第一次是不会主动要求和他睡床上的,那床上一沾,可能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意味着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只有睡沙发了,尽管他有些弯弯的遐想,期待着一场更加疯狂的亲热,他克制住自己,表现出很满足的样子,把被子压在了沙发的那一头,脱了鞋子,躺着看电视。她吻了他一下,乖,我休息了。她扶着门锁,频频回眸,轻轻带上门,几乎没有声音,她没有按倒锁,她怕那种声音造成隔阂和误伤。
就这样,都睡不着地睡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了男人的抚摸,快乐得让她喊出声来了,是他吗,醒来了,摸摸床上,空荡荡的,他没有来,他真的胆小,或者是个君子呢。她睡不着了,蹑手蹑脚地起床开灯,冷瑟地披了外套,把耳朵贴在门板,想听听客厅有没有动静,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打呼噜。那就打开门,她的大脑向自己发了三次命令,还是没扭动门锁,这样行吗?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荡妇?会不会影响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这样不行,还是把衣服都穿上。
她穿上了白天穿的衣服,提着门锁挪开了门。
借着住房里的灯光,看清他紧裹被子侧身睡着。她坐到沙发的边沿上,紧靠着他的臀部,也许是冷吧,她把自己的外套覆在被子上。她足足坐了20分钟,他没醒来,要是他醒来了,就好了,他不会让她走的,或许真的会把自己抱进卧室的。
她回房,鞋子拖起了声音,不大不小,她盼望他听到脚步声,这不是打扰,这是女人的秘密。
他在梦中感觉到了她就坐在身边,正在亲他的脸,他伸手抓紧了她胸前的那两个宝贝儿,一激动就醒来了,摸一下那个地方,内裤湿了,可是他没有内裤换的,他初三要回工厂值班的,没有带内裤。这回惨了,怎么好意思呢,不是在卧室里,偏偏在这客厅里,真丢人哩,要是她看见了,一定会把自己当流氓的。他窸窸窣窣,从茶几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一边擦,一边盯着住房的门,如果门有动静,他就不动了,装作没事的。擦干净了,他把纸巾丢在了地上,唉,不行,万一她起床上洗手间,被她看见了也不好意思。他索性把纸巾送到洗手间,扔进了厕所坑里。他返回时,睡意全无了,她是否辗转反侧地想着他呢,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声音,或者听不到,她咳嗽了一声,听到了,该不会起来开门吧,他踮着脚尖,回到沙发上,他窃笑着,感觉自己像只老鼠。
他重新盖上被子,睡得很安静,直到天亮,她在做早餐了,才醒过来。
醒来了,冷到了没有,回房去睡吧,她从厨房出来叮嘱他。
不用了,睡得很好,他把被子抱回卧室。他也进了厨房,他给她帮手。她把他撵了出来,说下厨是女人们的事,让他在沙发上歇着。他感受到满屋的爱,他是幸福的,幸福是看得见的。
他们手牵着手,去逛街,去镇电影院看《坦泰尼克号》,她好好地感动了两个小时,回来时搂着他的胳膊直叫杰克,杰克。下午,他要回虎门去,明天他要值班的。这恼人的值班,她舍不得他,但是她懂得尊重他。她拉着他的胳膊,又摇又撒娇,不让他走,才亲热一天呢。他说,工作重要呀,没有工作怎么养老婆呀。他对着她含情地说,她兴奋地推着他直往马路中间乱冲,老婆这两个字,对她这种年龄的女人来说,耀着金色的光芒,有着特别的意义,是令人向往的,做妻子的感觉与做情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吧。别冲了,别冲了,车子来了,他说。这只是一条偏僻的街道,路上几乎没有车子,任凭他们风一样疯,雨一样狂。
他与她吻别,说好初四再来的,她执意要步行送他,她松不开手,怕一松手,他就飞了。
租了这个月的房,她打算搬虎门去,他上班,她洗衣做饭,生孩子,做个贤妻良母。她洗衣时这样想着给马东东洗衣,做饭时这样想着是给马东东做饭,没想到老天会这样厚恩于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幸福的爱情丰收了,她在想做新娘子的滋味,穿婚纱的样子,哦,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她奇怪自己,居然还有初恋的期盼,初恋的羞涩,她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20岁的样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到晚上她就要call马东东,都说想死个人了。
真有那么想吗?他说,你想我什么了。
她说,想你的手指为我梳头,想你的拥抱,想你的吻,那你呢,你想我什么?
他故作深沉,我嘛,想你的唇,好甜好甜,呵呵。
你真坏呢,尽想占我便宜,她跺脚了。
期待初四,他们的感情会进一步加固的,或许他真的要把她抱上床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嘿嘿,她照着镜子对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