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前妻

我又趴在十楼的窗台上向下张望,这个季节小区里的风景还是很好看的,喷泉哗哗地扬起晶莹的水柱,五颜六色的月季花汇成一条条彩带。

我无聊地嚼了口猫草,一抬头看到招弟小姐正无限同情地望着我。

我不悦地嗤了下鼻子,我讨厌这种眼神。

她却浑然不觉,转向行简君,“住在十楼上,小白还凑合,阿赳就可怜了,野猫进笼了。”

说着,她捅捅睡得正香的公子小白,公子小白伸了伸腿,拿爪子捂住脑门,打起了小呼噜。

我无奈地看看公子小白,这家伙长得倒是相貌堂堂,尤其是颈下那圈长鬃毛,威风得让我都有点嫉妒。但可惜的是,他的思想似乎仍停留在大柳树小院时代,简直没办法和他志趣相投。

行简君说:“等过个一两年,把这边的贷款还完,咱们可以考虑买个一楼的房子,最好带小院的,以后老人来住也方便。”

招弟小姐吐吐舌头,“阿赳,听到了吗?带小院的新房子,你有梦想啦。”

她继续去擦那些青花瓷大花盆,“待会儿我带阿赳下去转转吧,顺便买点东西。”

行简君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一开始,行简君坚持要招弟小姐选她喜欢的家具,但招弟小姐从没担当过如此重任,不免十分扭捏。后来两人商量一番,买了一套中规中矩的浅米黄家具,几组象牙白沙发。接下来,招弟小姐兴冲冲地规划布艺,定做了银灰淡蓝樱粉几组窗纱,收集了各色印花靠垫,更买来几盆大叶绿萝和散尾葵,一时间房间里倒也明亮了许多。

这是个秋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三三两两的人在花圃旁的小道上、喷泉边悠闲漫步。

招弟小姐把我往冬青丛里一丢,自顾去买东西了。

她本来就不是爱操心的人,在大柳树小院时代,她一度还对我看管得比较紧,但后来也就随便我了。

不过她的说法是,阿赳不亲人,又敏捷,陌生人想靠近都难,不像小白,呆呆笨笨,谁都抱得走。

行简君却说,还是小白可爱,阿赳直到现在都不大让我摸呢。

招弟小姐十分得意,哎呀,我可是想摸就摸,阿赳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嘛,说着使劲揪我一下。

我在草丛里转了会儿,溜达到亭子边,一簇簇万寿菊开得正艳,像一团团明丽的黄绒球,我嗅了嗅那带着点涩味的清香。

亭子边上坐着一位少女,她纤细的身形裹在一件宽大的灰毛衣里,瀑布般的长发从胭脂红的帽檐下流泻出来。

我只看到她的一个侧影,可是却莫名地被她吸引。她一动不动地倚在柱子上,好像在出神,我忽然很想看看她的模样,却没有贸然上前。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氛,却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吸引力,仿佛拒绝别人的靠近,但又令人不愿意真的走开。

终于,她转过头来。我一下子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少女,少女的眼里哪会有那么丰富的内容。

我紧紧地盯着她,却始终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她的脸像一块浑然一体的玉雕,明明应该是凉凉的,却偏偏给人一种温润的印象。

她也看到了我,微微一笑,朝我伸过了手,“咪咪,来……”

这一笑顿时使她亲切起来,我心里也不由得一松,我发现她有一双很美的手,修长而典雅,淡粉色的指尖在阳光下甚至显出几分透明。

按照惯例,我自然是不会过去的,可是此时我却犹豫了,说不清为什么,我竟有些不忍心拂她的意。

幸好就在这时,我看到招弟小姐在朝我招手。

走出电梯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沉。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见过那个女人。

是她,在壁橱里的照片上,她穿着长长的白裙子,站在行简君的身边。

可是,似乎又不是她,她的眼睛仿佛两泓宁静的湖水,没有一丝一毫睥睨的锋芒。

是她,抑或不是她?我犹疑了。

如果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了看招弟小姐,心头袭上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