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路血亲

    “咚!”

    身高两米出头的壮汉重重的跪在地上,身上披着锁链,口中绑着麻胡,任凭他壮硕的身躯如何挣扎,也只能出一阵呜呜的声音,好像黑夜深处的风声。(pm)

    壮汉跪倒的对象,竟只是一个十几岁岁大小的少年,他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皮肤白皙,额头光洁,眼神忧郁,瞧这模样,长大之后恐怕是个祸害深闺怨女的美男子,只可惜身材实在是淡薄了一些,在魔渊,女人们也崇拜强者,这样的身板,实在和强者的形象相差甚远,偏偏那壮汉却又跪倒在他的面前。

    少年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壮汉,对方眼中的仇恨如同魔渊中最毒的七目毒蛇一般,可是面对这样的眼神,一个十几岁大小的少年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害怕和慌乱。

    少年身旁坐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显然孩子的镇定让他略有惊喜。

    中年男人雍容华贵,风度翩翩,黑色的细尼外套平整光顺,衣襟处用金线绣着装饰用的魔法图文,袖口缀着纯金的袖扣,波浪型的金整齐的梳在耳后,左手上一枚猩红的宝石戒指,脚上是一双高阶魔兽皮制成的铮亮马靴。

    在男人的背后,垂手侍立这四名侍从,从他们胸口的徽章上能看出来,最低一个也是四级初阶职业者,魔渊七级职业制度,一名四级职业者,绝对是级高手。而这样的人,还只能给这名中年男子当仆人,中年男子的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中年男子优雅的起身,缓步来到那名跪在地上的壮汉身后,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淡淡说道:“喝了他。”

    少年抬头看着那中年男子,无动于衷。中年男子眼中充满了期待,突然一扫优雅,狂暴的一把揪住壮汉的头,狠狠的将他的头朝后扯去,脖子猛然绷出来,一道道血管清晰可见。中年男子喝道:“快点喝了他!”

    男孩很快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眼神却格外倔强,抿着嘴,坚决的摇了摇头。中年男子暴怒,一道旋风自他的脚下卷起,气流四溢,黑气逆卷。

    “啊——”他一声嘶吼,唇下两颗尖锐的犬齿伸出来,原本湛蓝的双眼刹那之间变得血红,生气的瞪着那少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喝了他!”男孩慢慢张开嘴,一口洁白的牙齿细密平整,并没有专门用来吸血的犬牙的踪影。

    中年男子大失所望,双肩一坠,狂暴的气流消失,他恢复了正常。

    男孩身后的老仆战战兢兢的上前:“家主,小少爷似乎、似乎……”“似乎什么!”被称为“家主”的中年男人一声暴喝,老仆吓得一个哆嗦:“似乎并不喜欢饮血。”

    家主大为失望的看了那少年一眼:“他这体质,经脉断绝、精神承受力脆弱不堪,不能修炼武技、也不能精研魔法,如果他能够觉醒吸血族一脉的技能,从强大的对手血液之中汲取能力,还有可能成为一名强者。可是他已经十四岁了这项技能还不能觉醒,看来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

    吸血族是盛龙王朝四大贵族种族之一,不过他们并不是以血液为食物,而是能够吸取敌人的鲜血,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平常,他们也和别的种族一样,鸡鸭鱼肉什么都吃。

    家主看上去颇为萧索,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身材也不在那么挺拔。

    “魔渊强者为尊,这样一个废物,就算我能容得下他,他外公也不会让他留在世上丢弥赛亚家族的脸……唉!”

    家主重重的叹息一声,似乎坐下了一个什么决定。

    他收拢在袖子的左手五指一张,一枚血色的铁令滑落下来,铁令上,一枚血色骷髅头分外狰狞。

    老仆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家主的腿,死死攥着他的左手,不让那没铁令滑落。“家主,家主,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呀,就算您和巴顿老家主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他毕竟是你们的血亲啊,家主、我求求您了……”

    “哼!”家主随手一甩,老迈的仆人立刻飞出了七八米远,他摔在地上,顾不得自己的伤,兀自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家主开恩、家主开恩哪……”

    家主看也不看那老仆,转过脸来,神情无比复杂的盯着椅子上的男孩,眼中一道道凌厉光芒闪过。他手指一扣,就要弹出那枚生杀予夺大权的铁令。

    “大哥!”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门外,快步走来一名脸色苍白,容貌和家主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大哥,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不杀他,巴顿*弥赛亚也不会放过他。”

    “大哥,家族的荣誉在你们的眼里真的那么重要,胜过一名血亲对你们的重要性?”青年男子眼中一片苦涩:“是不是如果我是个废物,你也会弹出血杀令,下令除掉我?”

    家主哑口无言。

    “大哥,就算是他不能觉醒本族技能,但是他还可以注射魔能媒,一样可以变得强大!”

    魔渊生物体质特殊,除了自身的修炼之外,还有一条奇特的增进实力的办法,那就是猎杀强大的魔兽,获取魔兽的血液、脊椎液等等任何体液,注射进自己的身体内。身体同化了这些体液之后,就能够得到一次强化,从而增强自己的实力。不同的魔兽,对于不同的人强化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不过每个魔渊人一声也只能使用三次这样的魔能媒注射强化。

    家主随手丢出一件东西,那东西呈三角锥形,切面光滑,下面是一颗亮晶晶的魔晶石。这件东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到了男孩面前,咝的一声,三个面上分别显示出一组数字。

    “你十四岁了,骨品20,肌质26,斗气0,他要强化多少次才能进阶为一级职业者青铜战士或者是铜徽骑士?魔感灵敏度11,控魔指数7。他又要强化多少次,才能成为魔法学徒?你觉得三次机会,可能吗?”

    青年语塞,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大哥,我知道你在马提尼克行省的北部有一块封地,送他去那里吧,以后没有召唤,不得回龙怒城,违者格杀勿论。这总行了吧?那片土地荒芜贫瘠,让他自生自灭吧,您和巴顿家长眼不见为净……”

    家主想了又想,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指一动,原本血红色的铁令变成了黑色。“叮”令牌弹出,在空中一连串精彩的反转,滴溜溜的落在地上。

    “盖亚*冈格罗,我以写血族冈格罗家族家主的名义册封你为格陵兰的主人,没有家主命令,终生不得离开封地,违者,死!”

    家主说完,一阵魔法罡风卷过,他和那四名随从,以及地上的壮汉一起消失不见。

    那少年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刚刚从死神的镰刀下走过一遭,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叔叔。忠心的老仆扑上去不住磕头:“多谢佛朗西斯少爷,多谢佛朗西斯少爷……”

    “佛朗西斯叔叔。”少年叫了一声,弗朗西斯拢了一下自己的金,无可奈何的看着小男孩苦涩一笑:“盖亚,叔叔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的。”他长叹一声,随手丢给忠心的老仆一只钱袋:“带他走格陵兰。”

    “是。”老仆感恩戴德的接过钱袋。

    “佛朗西斯叔叔。”清朗声音唤住了正要离开的佛朗西斯,他转过身,十四岁的盖亚冲他一笑:“佛朗西斯叔叔,不论是恩情还是仇债,盖亚一定会还的。”佛朗西斯怔了一下,突然古怪的笑了:“你这小家伙,我知道你明明已经觉醒了本族技能,为什么不向你父亲展示呢?”

    “吸血?”盖亚一撇嘴:“他毕竟是个人啊,我可不喜欢喝人血。”

    佛朗西斯苦笑一下:“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刚才差一点……”他在男孩的眼睛中看到了淡然,打住了自己的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盖亚,保重!”

    ……

    该死的,那大块头虽然满身鳞片是个修罗族人,可他毕竟还是个人,我怎么能喝人血?盖亚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心中一声叹息。他的心智有着一般少年所没有的成熟,他的前一世凄惨无比,偿遍了人间冷暖,最终却在他自以为苦尽甘来的时候突然出了车祸,撒手人寰。灵魂飘飘荡荡之中,竟然不知为什么穿越了空间,来到了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寄身于一个婴孩体内。

    尽管这一世的身子还小,但是他却能够体会到这身体的父亲——家主——对他的漠视。十四年了,前前后后,他只见过这个父亲十三次。从两岁开始,每年这个父亲都会带着一名强大的俘虏来到他的面前,试探他是否觉醒了本族技能。

    其实盖亚的本族技能早就觉醒了,只不过上一世文明世界的教育,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吸食人血的事情来,尽管对于他吸血族和堕落天使混血儿的体质来说,一名强者的鲜血会让他变得强大。而强大,对于体制孱弱、不能修炼任何魔法和武技传承的盖亚来说,是无比的重要。

    我会变得强大,但是我绝不能通过这种恶心的手段来变得强大。

    ……

    小小的一座院子,几间茅草房屋,在从龙怒城北方吹来的寒风中瑟瑟抖,这就是盖亚和他的老仆人所住的地方,和他的“父亲”,家主西恩*冈格罗的豪华庄园相比,这里连马棚都不如。西恩家主的那匹骏马南方玫瑰也比他这个儿子的伙食好。

    小院子的上空,黑暗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两个声音。

    “主人……”

    “维克多,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

    可是先前的那个声音还是说了。

    “主人,求您帮帮他吧。”

    “维克多,想起你自己的遭遇了?”

    “主人,维克多是想起自己的遭遇,难道您就没有想起您的童年?”

    “无限噬灭体是后天逆行修炼的至高捷径,能够脱末世的九级传承,如果所传非人必定酿成连天杀孽,岂能只因为你我的怜悯之心就草率决定。”

    “是。”

    ……

    忠实的老仆安德森坐在马车上挥舞着鞭子,破旧的马车和那匹老马是花了五十枚银币租来的,这份支出自然是来自弗朗西斯叔叔的那只钱袋,里面有二十枚金币,相当于两千枚银币,二十万铜币。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作为一名即将上任的领主,全部家当只有二十枚金币,实在是捉襟见肘。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冬龙怒城的第几次寒流了,冷风呼啸,枯草打转,大街上冷清的不见一个人,店铺挂着厚厚的棉帘子,格陵兰领主盖亚出了龙怒城的北门,前往领地上任,身边只有一名年迈的仆人跟着,这个领主,还不如平民家的孩子康乐。

    一路上省吃俭用,盖亚不是不懂事的少年,他对魔渊这个世界的金融也有所了解,明白二十枚金币听上去似乎不少,可是要想用来整饬一块领地,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然而他却没有别的储蓄,那个家主父亲对他的态度,根本不可能给他什么多余的奉饷,别的亲戚,就算是有心,看到父亲那张冷脸,也不敢接济他了。

    佛朗西斯叔叔是个花花公子,钱都花在帝都龙怒城的那些女人身上了,这二十枚金币给了盖亚,想必下半个月就要禁足不出,再也不能和那些贵族小姐们花前月下了。能给盖亚二十枚金币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了。

    一路上,主仆二人粗茶淡饭,老仆人安德森年轻的时候是一名高阶白银战士,二级职业者,虽然老了,但依旧有着初阶白银战士的实力,路上,如果能猎到野味,两人就用野味充饥。

    嚼着生硬的兽肉,盖亚没有一句怨言。倒是让老安德森时常偷偷落泪,责怪自己没本事照顾好小少爷。

    吃的虽然好办,但是越往北越冷。现在正是魔渊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北面吹来的罡风,就算是四级职业者也难以承受,必须穿上厚厚的皮裘御寒,更何况老安德森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衫。

    盖亚坐在车内,看着外面老安德森抖得瑟瑟抖,心中难过之极。老仆忠心侍主,自己却连一件暖和衣服也让他穿不上。

    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盖亚突然出声:“安德森,咱们进”老安德森楞了一下,想了想,为了省钱,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怎么在镇子里停留,盖亚毕竟是少年心性,总是爱玩的。

    “是,少爷。”安德森赶着马车进了镇子,盖亚掀开车帘瞅着外面:“等一下。”安德森连忙刹住马车,盖亚已经一溜烟的从马车内跑了出来,钻进了一旁的一家店铺。老安德森还在愕然,盖亚已经拿着一件厚厚的魔鼠皮大衣回来了。

    “安德森,试试。”

    安德森张了张嘴:“少爷,这衣服至少得三枚金币,咱们只有十九枚金币了,不能再乱花钱了……”他说着,拿着衣服要回去推掉。

    “安德森!”盖亚小小的身躯站在寒风里,大声喊住他:“我这个少爷的话不管用吗?我命令你穿上它!”

    尽管声音还有些稚嫩,但是却有着不可违抗的坚决。

    老安德森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把马鞭靠在一旁,立刻动手穿上了大衣。盖亚看他穿好,这才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好了,咱们走吧!”

    “驾!”老安德森眼里含着泪,挥动马鞭,老马费力的拉动马车,缓缓驶出了镇子。

    “安德森。”

    “少爷?”

    “暖和吗?”

    “暖和、暖和……”安德森声音有些走样,用力压制着自己的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心中还在惦念着那三个金币:“少爷,咱们到了格陵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您给老奴买的这件衣服实在是太贵了……”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这是我这个少爷应该管的。安德森,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跟着我除了吃苦还是吃苦,我要是连一件暖和衣服也不能给你,那我这个少爷还是人吗?”盖亚幽幽一叹。

    车外的老安德森抹了一把眼泪,挥动鞭子更有劲了。

    ……

    “主人,您看……”

    天空中,那两个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唉……”主人长叹一声:“维克多,去准备用具吧。”

    “多谢主人!”维克多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欣喜。

    ……

    老安德森抱着一捆柴火扔进篝火堆,诱红的火苗暗了一下,慢慢又旺盛起来。盖亚抱着膝盖愣愣的望着火苗。

    “少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盖亚答应一声,钻进了一旁的睡袋里。篝火将整个山洞烤的暖烘烘的,偶有一阵寒风从洞口卷进来,也很快被着温暖同化了。老安德森裹着魔鼠皮大衣靠在篝火旁睡着了。

    半夜,洞口风声呜咽,突然两个影子出现在洞口,就好像他们原本就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仆人模样的人好像幽灵一样飘到了老安德森面前,手掌在他面前轻轻一抹,安德森的鼾声响了起来。

    如果有人在一旁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短短的几个动作,这名仆人却展示了强的风系魔法和催眠魔法。催眠魔法属于精神大系魔法,而魔渊中一般的魔法师都只有一种魔法属性,能够拥有两种魔法属性的,至少也是魔导师的级别,这样一名仆人却拥有媲美魔导师的实力!

    仆人催眠了安德森,即刻不停,飞快的将六颗湛蓝色的、表面雕琢着奇怪魔法花纹的魔晶石棱柱插进了盖亚睡着的睡袋旁边,组成了一个六芒星阵。

    紧接着,他又掏出了六只样式相同,但是颜色变成了红色的魔晶石棱柱,飞身飘上洞顶,对应着地面上的六根魔晶石棱柱的位置插好。如果有魔法师看见,定会大吃一惊:三维魔法阵!

    “主人,维克托已经布置好了。”

    主人点了点头:“去外面收好。”

    “遵命。”维克托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洞口,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外面拖进来。

    主人掀开风衣上的兜帽,一张苍老却清癯的面孔显露出来。老人望着睡袋中睡的香甜的盖亚,眼中流露出了一片慈祥的光芒。

    看了片刻之后,他随手在空中一抓,一只造型古朴,花纹简约的盒子凭空出现,这一手空间魔法,足以让魔渊所有的封号魔导师汗颜。

    盒子上有三道魔法锁,一一打开来,才能开启盒子。

    老人随手一指弹出,一道魔法力注入一根棱柱。

    “滋”的一声,魔晶石棱柱之中弹出一道光芒,光芒射在另外一根棱柱上,继续产生折射,很快,十二根棱柱之间便构成了一个三维的魔法阵。魔法光芒之中,盖亚的睡袋、衣服,自动被分解了,他却浑然不觉。

    老人随手一招,那只盒子里飞出来一只锥形瓶,里面装着火红色的细沙。

    “神的诅咒!”随着老人一声吟唱,那些火红色的细沙在空气中漂浮聚拢,凝聚成一个奇怪的符咒,那符咒一旦组成,便轰的一声冒出一片火焰来。

    老人手指一松,那个火焰符咒落进了魔法阵之中。顷刻之间火焰将整个魔法阵填满,盖亚小小的身躯立刻被吞噬了。

    老人的手再一招,又是一个锥形瓶从盒子里飞出来,这一次,里面装的是一只绿色气体组成的骷髅!

    “魔的祝福!”老人一生吟唱,放出那只气体骷髅。一旦脱离瓶子,气焰骷髅立刻无限膨胀,一下子将山洞整个填满,老人手指一绕,指向了魔法阵。气焰骷髅化作一道绿芒,嗖的一声射进了魔法阵。

    魔法阵中的火焰原本已经渐渐平息,凝炼出一种半透明的介质,如同玻璃水一样填满了三维魔法阵。可是这道绿芒冲进来之后,魔法阵中的神秘介质立刻沸腾起来,如同火山喷的岩浆一般咕嘟咕嘟的响着、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