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英雄和美女该做什么
那晚余下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小笛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们把这次探险行动的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然后不停回答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题。最后还是喀戎见几个人神色委顿,于是命令他们上床睡觉。
睡在床垫上的滋味真的很美妙,回到阿芙洛狄忒族区的小笛头刚沾枕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感到浑身又充满了活力。温暖的阳光照进屋内,柔和的轻风抚过面颊,令人怀疑是不是春天提前来到了。鸟儿在欢唱,魔兽们在丛林中号叫。早餐的香味远远从餐厅飘来——腊肉、煎饼以及所有让人流口水的好吃的。
珠儿和几个要好的营员正叉腰站在旁边瞪着小笛。
“早上好。”小笛从床上坐起,微笑着打招呼,“天气真好啊。”
“你害得我们早餐迟到了,”珠儿说,“罚你清扫整个房间。”
若是一个星期前,小笛听见这句话后要么跳起来一拳打在珠儿的脸上,要么干脆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对其不加理睬。但现在她想起底特律的独眼巨人,芝加哥的美狄亚,在奥马巴把她变成金人的迈达斯,当她再看总找她麻烦的珠儿的时候,不由得放声大笑。
珠儿本来沾沾自喜地来找茬儿,见到小笛忽然发笑,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但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板起脸来呵斥道:“你想——”
“向你发出挑战,”小笛说,“中午在击剑场怎么样?用什么武器任你选。”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后环视一圈,看见曾为她收拾过行李的米切尔和蕾茜也在场。他们冲小笛笑了笑,目光在她和珠儿身上飘来飘去,仿佛在观看一场有趣的乒乓球比赛。
“我想念你们!”小笛大声说,“我当上区长后,一定让大家过上安生日子。”
珠儿气得满脸通红,就连和她平日里关系最近的几个副区长都有些不自然了。显然小笛的表现是她们事先没有料到的。
“你——”珠儿激动地说,“你这个丑陋的小巫婆!我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你不能——”
“挑战你吗?”小笛说,“哼,我当然可以。根据营地规定,我已经被阿芙洛狄忒认领,而且又完成了探险任务,而且这次的探险任务比你完成的难度更大,如果我想要一个高级点的职位,就能向你发出挑战。不过你也可以自动下台。我说得对吗,米切尔?”
“非常对,小笛。”米切尔咧嘴笑道。蕾茜高兴得直跳脚。
有几个孩子也笑了起来,似乎是被珠儿气得发青的脸色给逗的。
“自动下台?”珠儿尖叫道,“你发疯了!”
小笛耸了耸肩膀,忽然从枕头下抽出克陶普垂斯匕首,寒光一闪后,匕首已经抵在珠儿的喉头处。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有个孩子甚至还撞翻了梳妆台,把粉红色的香粉撒得到处都是。
“那就进行决斗吧。”小笛面带春风般的微笑说,“如果你等不及中午,现在开始也可以。珠儿,自你当上区长后便独断专行。阿芙洛狄忒是象征爱和美的女神。什么是爱?关爱他人;什么是美?散播美丽。我们追求的是美好的友谊,美好的时光,美好的行为,而不单单追求美好的容貌。赛勒娜对爱和美的理解比你深刻。虽然她犯过错误,但最后朋友们却依然支持她。所以我们说她是一个英雄。我要在本族中纠正你的错误,我相信妈妈也会站在我这一边。不信试试看!”
珠儿的眼珠向中间聚拢成斗鸡眼,往下觑着小笛的匕首。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小笛根本不在乎,她现在感到充满自信而且心情舒畅,这些从她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得出来。
“我……自动下台。”珠儿恨恨地说,“但如果你以为我会忘掉今天的事,麦克林——”
“哼,希望你别忘。”小笛说,“现在,我命令你跑步去餐厅,把我们迟到的原因解释给喀戎听,告诉他阿芙洛狄忒族的领导权已经更替了。”
珠儿走到门口时,那几位副区长都没有跟过去。就在她将要踏出门的时候,小笛说:“对了,珠儿,我还有话要说。”
这位前任区长不情愿地转过身。
小笛说:“如果你以后再敢勾引伊阿宋·格雷斯,我就把你塞进炮筒里射出长岛湾。”
珠儿转身就跑,仓皇中甚至撞在门框上。
小笛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直打鼓。她并不愿像珠儿那样依靠大家的敬畏来管理族群。
然而,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阿芙洛狄忒族的营员们忽然爆发出欢呼声。大家把小笛抬起来,簇拥着她向餐厅走去。虽然她仍然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内心的喜悦并不来自于外表。
没到中午的时候,小笛已经换上了舒适的混血营的营服,带领阿芙洛狄忒族的营员们开始进行各项晨练活动。
从胜利的眩晕中渐渐清醒后,小笛应喀戎的召唤来到大堂。
坐在轮椅上的喀戎见到她说:“进来吧,亲爱的。视频已经接通了。”
混血营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就在喀戎的办公室里,而且整个房间都贴了一层铜板。
“半神和现代科技格格不入。”喀戎解释说,“电话、传真,甚至因特网浏览——这些活动都能引起魔兽的注意。今年秋天的时候,辛辛那提州的一所学校里,有一个少年英雄便用谷歌搜索了关于蛇发女妖的事,结果发生了点意外。不过别担心,混血营还是比较安全的。不过……小心谨慎总不会错。你只能聊几分钟。”
“明白,”小笛说,“谢谢你,喀戎。”
喀戎笑了笑,推着轮子离开办公室。小笛并没有急于点击通话的按键,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喀戎的办公室里物品摆放得比较杂乱。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会议T恤衫——有二○○九年拉斯韦加斯马会,二○一○年夏威夷火奴鲁鲁马会等等。小笛不知道马会是什么,但那些T恤衫不是被火烧得焦黑,就是被武器戳得都是窟窿,显然这个什么马会开得还是挺激烈的。喀戎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架子上摆了许多磁带,上面标着“马丁主任”、“弗兰克”和“四十年代最伟大的事件”。鉴于喀戎活了好几千年,小笛也不知道“四十年代”指的是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呢,还是十七世纪四十年代,又或者是公元初四十年代?
不过四周墙壁的大部分地方贴的还都是半神的相片。其中一张较新的相片是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十几岁男孩子挽着安娜贝丝照的,小笛估摸着他就是波西·杰克逊。在其他老照片上,她还认出了不少名人:商业家、运动员,甚至还有和她父亲相识的演员。
“难以置信啊。”小笛喃喃说。
她想知道是否有一天自己的照片也会挂上去。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也是这个团体的一员。半神已经存在了数千年,而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为了全体半神。
小笛深吸了口气,接通电话。
喜洋洋·海治一脸笑容的图像从他父亲的办公室传来:“看新闻了吗?”
“想不看也不行啊。”小笛说,“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喀戎今天给她看了一张报纸。她父亲的神秘归来成了头版头条。他的助手珍妮因为向公众隐瞒他失踪的事实并且没有向警方报案而被解雇。新员工的聘用一律要经过特里斯坦的“生活教练”喜洋洋·海治的严格审查。据报道,麦克林先生宣称对上周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于是各大媒体对此事大做文章,有的猜测他是在为新电影造噱头——或许麦克林将在里面扮演一个失忆症患者。有的猜测他被恐怖分子或者影迷绑架了,甚至认为他运用斯巴达王的特种技能从绑架者的手中死里逃生。不管真相如何,特里斯坦·麦克林一时名声大振。
“一切顺利,”海治保证说,“别担心。我们下个月就不再让他在公众前露面了,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因为你爸爸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说放松休息,和女儿煲电话粥之类的。”
“别在好莱坞待得乐不思蜀,喜洋洋。”小笛说。
海治不服气地说:“开什么玩笑?埃俄罗斯够疯狂吧,跟这里的人一比,还算正常呢。我会尽快返回,但得等到你父亲能站起来行走才行。呃,顺便说一下,我还处理了另外一件小事。海湾地区的公园管理处最近收到匿名者赠送的一架直升机。还记得帮助我们的那个女飞行员吗?她也因为曾护送过麦克林先生而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报酬。”
“多谢你,喜洋洋。”小笛说,“谢谢你做的这一切事情。”
“嗯,好吧。我这个人一向很低调,可惜就是人品天生的好。说到埃俄罗斯,我让你见见你父亲的新任助理吧。”
海治让开屏幕,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出现了。
“美丽?”小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个女人的确是曾帮助他们从埃俄罗斯城堡逃出来的奥拉美丽,“你现在为我父亲工作?”
“很棒是吧?”
“他知道你是……呃……一个精灵吗?”
“当然不知道啦。不过我喜欢这份新工作。它就像——怎么说来着——一阵清风。”
小笛忍不住笑了:“那就好。不过——”
“请稍等。”美丽在喜洋洋的脖子上亲了一口,“拜托,老山羊。别霸占着屏幕了。”
“什么?”海治不解地问。美丽把他拉开,并且喊道:“麦克林先生,她在线上!”
不一会儿,小笛的爸爸出现在屏幕上。
他开心地笑道:“小笛!”
他面色红润,脸上的微笑充满自信,仿佛准备上镜头似的将头发梳得很整齐。看到父亲恢复正常,小笛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感到有些悲哀,因为过去的生活对于她来说并不幸福。
自开始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小笛便习惯性地在心里暗暗数着时间。依照往日的规律,父亲和她打电话绝对不会超过三十秒。
“嗨,”她软弱无力地说,“你感觉好吗?”
“亲爱的,很抱歉让你为我的失踪担心。我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小笛知道他在努力去捕捉那些本该存在然而却消失了的记忆,“实话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我很好。海治教练就是天赐的礼物。”
“天赐的礼物。”小笛扑哧乐了。爸爸想的这个词可真逗。
“他把你新学校的情况都告诉我了。”特里斯坦说,“很遗憾你没能留在荒野学校。不过你是对的,珍妮是错的。我真笨,不该听她的话。”
小笛听出父亲的语气里确实充满了懊悔,于是小心问道:“爸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然不是啊。”他说。
小笛心里一惊,问:“你真的记得?”
“我记得我很爱你。”他说,“而且我还记得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在新学校里住得习惯吗?”
小笛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没哭出来:“还行吧,爸爸。这里更像一个夏令营,而不是学校。不过……是啊,我住得很习惯。”
“没事就给我打打电话。”父亲说,“圣诞节时回家里过。还有,小笛……”
“什么事?”
特里斯坦伸手触摸着屏幕,似乎想穿透屏幕从千里外接触到小笛一般。“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看到你,我就想起你母亲。而且汤姆爷爷——”他笑了笑,“他总说你是我们家族中声音最美的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的名气会在我之上。当人们想起我时会说我是小笛·麦克林的父亲。”
小笛点了点头,却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只把手放在屏幕上,和父亲手指相连。
只听美丽说了几句话后,父亲叹了口气说:“我有电话打来了,对不起,亲爱的。”
“没事的,爸爸。”小笛说,“我爱你。”
父亲冲她挤了挤眼睛,挂断了电话。
四十五秒吗?或许有整一分钟了。
小笛笑了。虽然只延长了那么一点点时间,但毕竟进步了啊。
回到公共区,小笛看见伊阿宋斜靠在长凳上,两足之间放着篮球。刚运动完的他大汗淋漓,把橘红色的背心和短裤都湿透了。多亏阿波罗族的精心治疗,他在探险行动中受的伤已经全好了,连伤疤都没有留。他的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线条分明,晒成了古铜色——像往常一样迷人。
“嗨,”他说,“怎么样?”
小笛呆了一呆,这才回过神来:“嗯?呃,还行吧。”
她坐在伊阿宋身边,两个人看着来来往往的营员。两个得墨忒耳族的女孩儿正对两个阿波罗族的男孩儿使诈——趁他们投篮的时候使地上长出草来缠住他们的脚踝。营地商店门前,赫尔墨斯族的孩子们挂了一个醒目的大牌子,上面写着:九成新飞靴,今日五折大甩卖!阿瑞斯族的营员们忙着用带倒钩的铁丝网将他们的族区围起来。许普诺斯族的营舍则鼾声阵阵。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阿芙洛狄忒族的孩子们都往小笛这边瞅,却偏偏装出左右四顾的样子。但小笛看见一张张的钞票在他们的手里传来传去,似乎是在打赌她是否会和伊阿宋接吻。
“睡觉了吗?”她问。
伊阿宋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瞒不过她。“没怎么睡。不停做梦。”
“梦见过去的事了?”
伊阿宋点点头。
小笛没有继续问。伊阿宋不想说的事,她不会逼他。虽然他们之间过去三个月的交往经历都是幻影迷雾造成的假象,但小笛依然觉得自己很了解伊阿宋。母亲曾告诉她:“你能感觉到可能发生的事。”她决心要把那种可能变成现实。
伊阿宋在手里把玩着篮球。“我的记忆对我们任何一方来说都不会是好事。”他警告说。
小笛知道他所说的“我们”其实仅指他们两人。她怀疑伊阿宋是不是回忆起自己过去的女朋友了。但她随即决定不让这件事困扰自己,寒冷的冬季里难得有这么晴朗的天气,而且还有伊阿宋陪伴在身旁,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们会处理好的。”她郑重承诺说。
伊阿宋犹豫地看着她,似乎也很想相信这句话。“安娜贝丝和芮秋今晚回来。我或许应该等到那时再解释……”
“好的。”小笛拽了把脚边的野草。在和巨人族的这一场战争中,能活下来的概率很小。不过现在既然还活着,就要充分享受眼前的时光。
伊阿宋忧虑地打量着她,小臂上的刺花在阳光下发出淡蓝色。“你的心情不错啊。你就那么肯定事情能顺利进行?”
“因为你将会领导我们呀。”小笛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
伊阿宋吃了一惊,然后脸上缓缓露出笑容:“你这句话可是很危险哟。”
“人家本来就是个危险的女孩儿嘛。”
“这个我倒相信。”
他站起身,掸了掸背心,伸出手说:“雷奥让我们去丛林里,说有东西给我们看。你来吗?”
小笛拉住他的手站起说:“有热闹当然要凑喽。”
两个人的手并没有立即松开。伊阿宋侧着头,说:“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小笛说。
她放开伊阿宋的手,从口袋里取出塔莉亚交给她的银色卡片丢在火盆里,看着卡片被火焰完全吞噬。作为阿芙洛狄忒族的成员,她不需要这张成为阿耳忒弥斯狩猎者的通行卡。
远处的草坪上,她的同胞们因为没有见到接吻场景而大失所望,赌输的人纷纷付钱清账。
不过小笛并不心急,未来还有的是机会嘛。
“咱们走吧,”她对伊阿宋说,“去计划下一次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