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矮人式隐密

「我们必须安静移动。」雪琳刻意指示她的矮人同伴们,而这在她看来,是显而易见的预防措施。然而,雪琳很快了解到,她对于「安静移动」的定义,显然跟依文跟皮凯尔大不相同。脚穿靴子的依文重重踏着步,足音在石墙上大声回响,而皮凯尔的凉鞋则每蹦跳一步就发出啪啪两声。一次打上地板,另一次打上他的脚。

他们漫步走过好几条又长又暗的回廊,唯一的光源是挂在铁制烛台之间隔甚远的火炬。绕过一个弯,经过一座拱门后,这三名同伴发现墙壁上排列着半圆形的盘状物,里面充满清澈的液状物质。

依文感到需要喝点东西重振精神,于是停下脚步想去舀一些来喝,但皮凯尔迅速拍开他的手,一根手指在他惊讶的兄弟面前摇着。

「呃哦。」这名绿胡子矮人恳求道,然后他往上跳,从烛台上抓下一根火炬。皮凯尔一面将一根手指塞过腋下继续摇着,一面用火炬接触液体。那物质嘶嘶作响并开始喷溅,然后一团有毒灰云升起,令依文捏起鼻子。皮凯尔把舌头伸出挂在嘴巴外,然后吐出一句「恶」。

「他怎么知道的?」当他们经过这块恶臭地带后雪琳问依文。

依文耸耸肩。「大概跟德鲁伊什么的有关。」

「嘟哒!」皮凯尔同意道。

「对啦,嘟哒。」依文咕哝。「或者他只知道这地方是塔洛娜的,而塔洛娜是毒药女神。」

狡捷的皮凯尔并没有透露什么。他只是跟在其他两人后面,不时轻笑着「嘻嘻嘻。」

绕过回廊中一个急转弯后,这组朋友发现一群敌人正等着他们。

雪琳在上下跳动的矮人头部之间射出箭,命中为首的兽人胸膛使它死去倒下。

「青蛙!」依文叫道,意指一个他跟他兄弟时常玩的游戏。皮凯尔冲到前面撑住自己,正对着第二只带头的兽人,然后依文从后面跳上来跨在皮凯尔肩上。皮凯尔往前倒,钩住依文的脚,然后将他那往前飞的兄弟推进成一个往下弯的弧形。

那名兽人惊讶地僵住,站在那里找不出实际抵抗方式,接着依文的斧头劈开它的头颅,直接砍透这名愚蠢生物的头,它几乎整个被劈成两半。

这个行动使两名矮人兄弟都四肢大张地趴倒在地上,而还有好几名敌人站着没受任何伤(但在目睹一名同伙从正中央被劈开后,它们没有一个显得特别想冲过来)。此时它们跟雪琳之间的射击路线一路畅通,因此它们的迟疑相当不智。

这名精灵少女以弓箭展开猛烈攻击,几乎没有瞄准,就直接朝整团敌人身体发射。

几秒、以及几箭之后,剩下的敌人全部在逃。

「现在开始,安静地移动。」雪琳咬着牙关指示道。

「安静什么!」依文不可置信地迸出这句话。「叫这群该死的东西全部一起上!」

「喔咿!」皮凯尔叫道。这对互相赞同的兄弟一起朝雪琳转身,发现这名精灵少女退后抵住最后一个角落的内墙,眼睛望着他们身后,举起弓。

「你们的愿望也许会成真。」她解释道。「哥布林群,有一只食人魔带头。」

依文跟皮凯尔冲到角落处站在她身旁,向彼此一点头,仿佛他们已经有默契该如何进行这场战斗。依文弯下腰,而这次是皮凯尔跳上他肩膀,倚着墙壁,一只手高举,手指引人注目地抓着墙壁边缘,清楚暴露在接近中的敌军视线内。

依文朝雪琳点点头,要她退后几步。

食人魔来到角落附近,因皮凯尔刚才放在高处的手,而以为会有一名高大的敌人。当这名怪兽旋身转过弯角时,皮凯尔放手跳开,它挥舞的木棒猛然击中空无一物的石墙。

依文的斧头深深砍进它跨出的大腿上,切断肌肉跟肌腱。

这名受伤的食人魔止不住冲势,身体继续转,背部正对着雪琳。它继续倒退,箭没入它的肩胛骨时它连续激烈抽动了两次,随后整个绊倒,往后摔下。一枝箭在巨大的重压下碎裂,但另一枝箭的角度则正好直直顶住地面,戳透这名巨兽,穿心而过,箭尖从食人魔前胸突兀地突出。

等到紧跟在食人魔两步之后的哥布林转过弯角时,才发现首领已经死了。

不过,那些为首的哥布林连消化这副景象的时间都没有。蹲伏在角落中的皮凯尔将木棒横扫而过,猛然击中数根胫骨,并将两名怪兽打得趴倒在地——正摔在依文脚边。这名黄胡子矮人以战斧凶猛地砍切,迅速了结它们。

敌军的其余成员展现了典型哥布林式的忠诚,当场转身就逃。

「它们会从正面再回来的。」雪琳阴郁地说道。

「是啊,而且那些愚蠢的哥布林,会听见打斗声然后从另一头回来,顺便带来一百只亲戚!」依文同意道。

「你的愿望可能成真,依文。」这名精灵严肃地回答。「三一城寨的全部兵力也许很快就会把我们辗个粉碎。」雪琳移向角落并回头望,接着跑到最前面,尽她所能地往远处窥看,希望能找到某个分支隧道,某个能让他们脱离这个密集敌区的方法。

皮凯尔已经明白到他们处境有多危急,不再继续跟他们对话。他双膝着地,沿着上面有加工的墙壁爬行,一遇到任何有希望的石头就用力以前额撞着。

「他在做什么?」雪琳质问道,显然对这名矮人看起来相当荒谬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皮凯尔又用前额撞着其中一颗石块。他转头看依文,咧开一个特大号微笑,然后尖声叫着。

「那里有路!」依文低吼,在他兄弟旁边跪下来,然后两人一起用手指挖着切割过的石头边缘部分。

「它们总会在回廊旁边挖些秘密隧道。」依文对一脸怀疑的雪琳解释。「排光水以免积水泛滥。」

雪琳敏锐的耳朵听见他们前后都有脚步声传来。「快点。」她敦促矮人兄弟们,接着跑到墙边抓起一根火炬。雪琳绕回弯角后方,尽可能走到最远处,然后转头跑回来,在经过的每个半圆形盘中用火炬轻点一下,并将其他火炬通通拔掉。她身后整个回廊很快便充满有毒灰云,使里面冒着烟并一片漆黑。透过它,雪琳能以双眼的热感应视力,看见哥布林眼睛所形成的红点。

「真顽固。」她嘀咕,然后她跑过弯角,往通道另一头去,重复刚才的过程。等到她回到矮人身旁时,敌人正从两边接近。一名哥布林从弯角后探出头,接着就跌回去,一枝箭插在它眼睛里。

「快点!」雪琳粗声低语,邪恶的烟雾往她罩下,令她呛咳不已。

「你自己才快点。」依文咆哮回来。他把精灵少女往地面拖,几乎用塞的把她推进入口,令她掉到一个泥泞的下降滑道。皮凯尔随后进去,一面轻笑着,一面将他的木棒跟依文的斧头放在身后坡道上。

「他在做什么?」雪琳问,但皮凯尔只是将一根短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低声说「嘘!」

依文冲到对面,背抵着角落并将眼睛闭上,以免热感应视力的红光暴露自己位置。哥布林们在他后方拖着脚走来走去。

敌方军队从另一头移动过来。

「比我们想得还多!」依文用哥布林语吼道,那是种有着尖啸与蛙鸣般声音的语言。这名矮人身旁的哥布林在扰乱的烟雾中努力探头往前看,然后拿起它们的武器。

「冲过去!杀了他们!」依文吼道,随后许多哥布林照样叫着,一群乌合之众就朝接近的军队冲去。一阵混乱中,两边阵营短兵相接,都把对方当成来到三一城寨的入侵者。

依文老神在在地走到对面,站在秘密隧道前。皮凯尔朝他探出手,但依文停住没动,完全沉迷在这场混战中。终于,皮凯尔的耐心用完了,他伸出双手,抓住依文两只脚踝,然后一把将他拉倒,拖进隧道中。

皮凯尔爬过他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兄弟,在隧道外不远处找到封盖,然后把它勉强塞回原处。如今是这名绿胡子矮人停下,被狂暴的动作给迷住,在一颗被砍下的哥布林头颅弹跳经过时,噗嗤一笑。依文不会让一个回报机会就这么溜过,他抓住皮凯尔的脚踝,用力把他拖过泥地。

不久后,这三名朋友就发现离开这条爬行隧道的路,进入另一条石头被加工过的通道,此处离混战地点已有一段距离。依文跟皮凯尔带头走,两张沾满泥巴的脸都是一副充满决心的怪相。

雪琳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不可置信地摇了好几次头,因为两名矮人就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漫步着,把所有挡路的东西都翻倒,包括几名惊愕的哥布林。但雪琳并没有叫他们安静。她知道这次逃脱只是暂时地缓解危机,知道他们无论能多隐密地移动,迟早都还是会遇上有组织的防卫行动。

这名精灵接着绽开微笑,很高兴她在粗鲁顽强的石肩兄弟身旁。她曾见过这对兄弟就像这样子,就在西米斯塔的战役中。让敌人来吧,她如此决定道。让它们面对强健矮人对战斗的渴望吧!

当依文跟皮凯尔接近一道楼梯时的确慢了下来,并总算安静一些。那道楼梯上升到视线之外,就在由四条宽阔回廊所形成的四向交叉口之后:一个设下埋伏的最佳地点。他们听见楼梯上传来歌唱声,一个隆隆作响的巨人声音。他们后方及左右两边的回廊似乎都是空的,因此他们匍伏朝对面前进。

楼梯往上升,而他们都认为那是他们必须前进的方向,但他们能看到一名巨人脚上的靴子,就在楼梯上方不远处。这名庞然巨兽继续哼着不成调的歌,显然对来到三一城寨的入侵者毫无所觉。

「跑快点上去。」这就是依文对雪琳的唯一说明,接着这对兄弟朝彼此一眨眼,开始动身,利用巨人轰隆作响的声音,掩盖他们踩在木质楼梯上的沉重脚步声。

雪琳紧张地四处望,心想情况不妙。然而,她听见矮人们愉快地大吼,听见依文的斧头跟皮凯尔的木棒击中巨人腿部所发出的声响。接着整个地面随着庞然巨兽滚下楼梯而震动不已。

雪琳本想朝滚动中的巨兽补上一箭,但听见身后三条回廊正迅速充满敌方士兵。因此她改变主意,转身将箭朝后方逐渐增多的大群队列射出,并没有停下来看她是否命中。

仍相当有力,也相当愤怒的巨人背朝下躺着,头朝雪琳,而脚则还在楼梯上方远处。它挣扎着想起身,但它的巨大体积塞满了不太宽的楼梯,而在那种怪异的姿势下,两条腿又受伤,它只能可悲地艰难扭动着。

雪琳拔出短剑往前跳,越过这名怪兽的脸,却差点被巨大的鼻子绊倒。巨人伸出双手抓向她,但她已避开,并在一只手靠得太近时击中它。巨人抬起一条庞大的腿,曲膝弯起,形成一道肉体障壁,但雪琳将剑深深砍入粗厚的大腿中,障壁于是就弹开了。当这名精灵越过巨人整个庞大的躯干时,她看见皮凯尔从另一边上来,冲过那只抬起的腿下方。

雪琳大喊,心想皮凯尔一定会被压扁,但这名矮人已经紧紧卡在楼梯跟巨人庞大的屁股间。

一大群敌人蜂涌来到楼梯底部,有些想攀爬到达巨人顶上,其他则拿出弓箭接连瞄准雪琳,以及冲下来要拉她的依文。

皮凯尔的宠物蛇咬上巨人多肉的背部,而这名巨人正如预期地弹起,给了矮人所需的动能。这名有力的短小矮人以肩膀支撑,用力顶得哼出声,将庞然巨兽推直到以肩膀着地,在他的朋友与敌人之间立起一道肉体墙壁。这名巨人在箭矢纷纷半途就命中它时闷哼了好几次,接着,在皮凯尔的粗短双腿不断使力之下,整个巨人翻过身去,紧紧地卡进低而窄的楼梯入口。

皮凯尔在宠物蛇的头上拍了拍,将它塞回袖子里,接着跑去加入他的朋友们,在轻快跳过依文身边时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木棒。

雪琳站在那里再度摇了一次头。

「他比你以为的强多了,对吧?」依文问道,一面拖着她一起走。

他们在楼梯顶端并没有遇见敌人,于是依文跟皮凯尔立刻肩并肩,重新开始他们的战斗冲刺。除了矮人的凉鞋与靴子发出的回声之外,雪琳在他们附近并没有听见其他声响。虽然这项事实令她稍感安心,但她也发觉到,像这样盲目地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乱窜,很可能哪里都到不了。

雪琳最后总算止住两名矮人的狂冲乱撞,提醒他们,必须在这座隧道迷宫中摸清方向,试着找到凯德立跟丹妮卡。

矮人们静下来后,他们听见某种声响,一阵模糊的低语声,从左方一条回廊中传出。雪琳正想小声说她要过去偷偷探察那块地方,但她的话声随即被掩盖在皮凯尔热切的「喔咿!」,以及重新开始猛冲而回荡不已的喧嚷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