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消逝的母亲

当夏微蓝对着虚空里的人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时间,整个空气似乎凝滞了,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看向了这边,表情各异。

“别胡说了。”霍铭洋看了一眼这个女孩,低声道,“这是使徒!”

“不!他就是我爸爸!”夏微蓝却半句也不想听,看着虚空里的异世界来客,激动地反驳,“我认得他……认得!他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过!”

那一瞬,涯的眼里也有一丝诧异,然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哦”了一声,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额头,唇角浮出一丝深不见底的笑意,“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可能性。”他在虚空里俯下身,向着地面上的女孩伸出了手,“难道,是你?”

他刚一做出邀请,夏微蓝就飞快地奔了过去。

“别过去!”霍铭洋失声叫道,伸出手去拉她。然而涯的手微微一动,一股奇特的吸力瞬间卷来,夏微蓝惊叫一声,双脚离开了地面。涯伸出手拉起了她。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根本没有用力,她的身体便已经飘浮在了空中。“来,”他微笑着,抬起左手虚抚她的头顶,“让我看看。”

夏微蓝丝毫没有抗拒,只是激动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微微光华的男子——眼前的人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似乎只是昨日离开后又回来了。那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然而从未有一次铯这样的接近,几乎触手可及。

“爸爸,我好想你啊……我和妈妈,都好想你!”她几乎语无伦次,喃喃着,“那时候你和我说,要我13年后再来S城念大学……你看,我来了!你果然在这里,太好了!”

涯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微微一震,蹙眉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一字一句地问:“13年前,我和你说过要来S城找我?”

“是啊,你难道忘记了么?”夏微蓝抬头看着他,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那一天是1999年1月21日,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妈妈在弹琴,我在玩积木,你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地出现在我身边,送了我一件礼物,说了这句话就忽然不见了。”

“……”涯听着,表情越来越严肃,“真的?我送了你什么礼物?”

“你忘了么?”夏微蓝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委屈,“这就是我考到这里来上学的最大原因啊!妈妈总是不愿和我多谈你的事情,我只能一个人闷声不响地过来了。”

“公元1999年1月21日?不对啊……”涯皱着眉头沉思,喃喃着,“那时候他已经死在了蓝洞里,怎么还能回来和你说这些?你确信你见到过他?”

“啊?”夏微蓝一时没有明白。

“这是什么?”涯的目光忽然一顿,瞳孔迅速地收缩。他一把攫住了夏微蓝,盯着她身上的物件——挂在这个女孩脖子里的,是一个手掌心大小的坠子,呈环形,右下角有一个徽章般的小小的圆形烙印,从里面隐约透出一种奇怪的光。

“那是你最后给我的礼物啊!”夏微蓝委屈着,“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涯低下头凝视着这个东西。那种光,令他的灵起了一阵奇异的不安。

“你说的就是这个东西么,颜?”他一边用手指钩起夏微蓝胸前的吊坠项链,一边回头问,“第一次遇到她时,当时灼伤你双手的就是这个东西?”

“小心!”幽颜正在阻挡霍铭洋,回头看到,失声叫道,“别碰它!”

就在接触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涯的手猛地一震——有一点光从夏徽蓝胸口的那个坠子里亮起,迅速地动了起来,沿着玉环划过,变成首尾相接的一个光圈。当光圈闭合的瞬间,只昕“嚓”的一声,那个坠子陡然化为了一团火!

一瞬间,涯感觉到了那枚玉坠发出的一种刺骨的灼热,那团小小的火居然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有着地狱烈焰一般的温度,将他虚无的手臂顿时洞穿。灵在刹那间出现了涣散,形体也无法维持平衡,他无法再抓住怀里的夏微蓝,少女惊叫了一声,从空中铁落。

“涯!”幽颜惊呼,不顾一切地回身奔过去。

“别过来!”涯抬起手臂,嘶哑地回应——那团火在虚空里猛烈地燃烧,笼罩着他,令他的形体在火中如同蜡像一般熔化。那种情景是可怖的:他的外形骤然扭曲、坍塌,然而,他似乎不觉得痛苦,在火里迅速地交错着双手,抵抗着那种如炼狱一样的灼热。

封印!在那个玉环上,覆盖着一个极强大的封印!

是谁设下的?米迦勒?

“爸爸……爸爸!”夏微蓝跌落在地,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也不自禁地挣扎着想要奔过去。然而身后一紧,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低叱:“别过去!”

她回过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把将霍铭洋推开,怒道:“离我远点!别以为你是霍天麟的儿子我就怕你了!”

“别靠近他!”霍铭洋却不肯放开她,警惕地看着虚空里逐渐熄灭的火,执意地阻拦她奔回去的冲动,“他其实不是人!”

“不是人?”夏微蓝怒了,“你才不是人!”

就在那一刻,那团火已经熄灭了,涯疲惫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团微微的焦黑,是灼烤过的痕迹。是的,在那个少女颈上的,是一个强大的守护结界!

那种结界化为一团火,将他短暂地囚禁其中,他在那种奇特的力量下不得不松开手,放弃了那个玉坠。然而在放开手后,他却发现方才那团火居然将一个奇特的徽章烙在了自己的肌肤上。

七把交错的剑,指向一道燃烧的火焰。

涯沉默着,微微蹙眉:这个烙印是如此的眼熟……难道,这个女孩真的是他的孩子?

“爸爸!”看到他平安无事,夏微蓝挣扎着想要过去,却被霍铭洋死死地抓住了。“别疯了!”他用力地抓着这个女孩往后退,看着虚空里并肩而立的涯和幽颜,厉声道,“他们是使徒,压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

话音未落,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松开了。

“你管我!”夏微蓝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甩手冲出去,跳起脚来试图触摸虚空里的那个人,大声喊着,“爸爸!”

涯微笑着,看着再度扑向他的少女,默默俯身张开了手臂——瞬间一股力量从空中卷来,将她卷起,令她身不由己地落入了对方的怀里。

“真乖。”涯重新抓住了她,仿佛抚摸一只迷途的小猫一样轻声道。

“住手!放开她!”霍铭洋低叱,眼神里忽然露出了汹涌的杀意——是的,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让使徒带走这个女孩!这些年来,他已经亲眼见证了许许多多的人被使徒掠走,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而且,一旦夏微蓝被他们带走,他就再也没有筹码和那个世界对话了。

虽然面对的是强大的使徒,他依旧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然而,眼前忽然亮起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袭来,仿佛千百支针同时刺中了身体。谁?谁忽然袭击了自己?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却用惊人的意志力在视线完全被遮蔽的前一瞬扣下了扳机。

那是他为了对抗那个世界而特制的子弹,在火药里掺入了秘制的成分,来自于南亚次大陆一个教派“屠神”的传说。子弹呼啸着击中了那团光芒的中心,然而,最后一刻他看清了光芒里裹着的那张脸,失声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一颤,枪滑落在地。

不……怎么会是她?自己……自己难道打中她了?!

白光掠过后,一张美丽的脸从光里浮现出来,凝视着他,眼神里有怜惜也有责备。她有着海藻一样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脸色苍白,眉目宁静——额头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洞,贯穿了颅脑,有耀眼的光从她身后穿过这个枪洞透出来,仿佛眉心点上的一粒朱砂。

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终于从梦寐中来到了眼前。

“母亲?”他一阵恍偬,喃喃。在他倒下的那一瞬,天地颠倒,眼眸里看到飘浮在光里的两位使徒的剪影,如此遥远,如此虚无,宛如在天国的彼端。

幽颜在空中低下头,看着这个年轻的人类——已经过去十年了,这段时间,对人类来说差不多已经是一代人的距离,可是在他的心里却依旧藏着这样深的执念,从未退却。这就是人世里所谓的“爱”么?

她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类时的情景。

那时候,这个叫做霍铭洋的人类才13岁,以一具没有生机的残骸的面貌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么瘦小、衰弱,没有呼吸,全身上下都被烧成了焦炭,惨不忍睹,令她不由得想象这个孩子到底在人类的世界里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那个抱着他前来的女人是个灵能者,居然能够穿越两个世界之间广麦的“荒”之地带,来到那一道“门”外。她苦苦地祈求,日夜不休。

她被惊动了,从神庙里出来,在门后默默地看着这对母子——除了三年前那些闯入的异教徒之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普通的人类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个女人是怎么抵达这里的?她要做什么?她身边那个死去的人类孩子,是她不顾一切的原因么?

她并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和法则,只是好奇地猜测着。

“我经过了死的沼泽、暗的裂隙、火的炼狱来到这里,愿意祭献出一切,求神救救我的孩子……”已经过了漫长的昼夜,那个女人还是跪在门外的荒野里,不停地对着部道门祈祷,声音逐渐嘶哑,“我的儿子就要死了……求求你们救他!”

“真是愚蠢啊……”她默默地想。在人类世界的法则里,生命和时间都是单向而行的,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逆转,而且就算是救回来,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还不知道所有的人类会在2012年的末日大难里灰飞烟灭吧?

但是看着门外旷野里的这一幕,她的灵还是微妙地波动了一下。这种来自于人世的强烈的祈求和愿望,一瞬间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抵达了她的感知。

“好吵啊……真是受不了她。”然而,同样在门后看着异世界来的那一对母子,涯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淡淡地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如何?这个女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你想和她建立等价交换的契约么?”

“契约?”她有些愕然,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英俊的男人,“交换什么呢?”

自从祭司大人死去后,他们两个人便成了这里的最高领袖,支配着这个虚无的异世界。因为那一场入侵,她和涯一样,心里都固执地保留着对人类世界的抵触和憎恨。而今天,一贯冷漠的涯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

“这个女人叫德芙雅尼,中文名字叫宝珠,身高165cm,体重52kg,AB型血,刚刚满30岁。她怀里的那个孩子是她在17岁时生下来的儿子,七天前在一场火灾里严重烧伤致死。”涯看着门外那个女子,慢慢说出了这一席话。

“德芙美雅尼出生于尼泊尔著名的拉纳家族,八岁的时候因为受到王室的迫害而随着家人流亡,翻越过喜马拉雅山脉流落到中国。她无依无靠,从此沦落,成了一个黑道老大的情人,并早早生下了儿子。”涯简短地介绍,“不过她的成长过程虽然曲折,但是身上却结合了纯正的炎黄血统和南亚次大陆皇室血脉,或许还具有某种人类在机械文明里已经失传的上古灵力。她之所以能带着儿子冲破两个世界的界限来到这道门前,就证明了这一点。”

“嗯?”她有些吃惊,显然涯调查过这个女人的一切。可是,又是什么让他对这个人类女性如此感兴趣呢?

“你觉得如何?”他在门后回进头,凝视着飘浮在风里的她——是的,以他们的力量,的确足以让一个失去生命的人类回复生机,但是,按照他们这个世界的等价交换定律,对方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只要你觉得可以,我们就达成她的愿望吧。”她想了想,这样回答,“我不想听见她抱着儿子日夜哭泣。”

看到她同意,涯便将那个女人召唤入门,并抽取了她的“灵”。

那个女性的人类合起手掌含糊地说完了晟后一句祈愿,在他们面前颓然倒下,宛如花朵的枯萎。涯从她的头颅顶上抬起了手,看到了她的灵魂,洁净而灼热,仿佛一团玫瑰色的火在涯的掌心里微微跳跃,有着说不出的瑰丽。

是很珍贵的灵吧?涯打算把她怎么办呢?封在银瓶里么?

抚养他们两个人的大祭司泉曾经说过:在末日钟声敲响之前,那个要被覆灭的人世里,还是有一些东西需要保留下来的。这些将来可以作为重建他们这个世界的原材料,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可是,涯为什么会选中这个女人呢?或许是喜欢这个人类?毕竟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发色都是如此的丰美动人,将这片荒芜的天地都映照出了颜色。那一瞬,她心里有一种复杂而隐约的担忧和失落。

然而,当她茫茫然这样想着的时候,涯却忽然间放开了手,扔掉了那个刚攫取到手的灵魂。风吹过来,那一缕灵瑰随风散逸,转瞬就被卷去,和其他无数的灵魂一起消失在了这个苍茫的时空里。

“哎呀!”她急忙追上去,想把那个散逸的灵魂找回来。

“别管了,她的灵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涯却低头看着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壳道,“来,颜,拿走这个身体,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就都有‘形’了。”

形?她吃了一惊,看着身边英俊的男子。

是的,早在几年前,他就在战争里获取了形体,成为了继死去的大祭司泉之后这个虚无世界里唯一“真实”的存在。然而相依为命的她却依旧还是一只虚无的灵——她原本以为他并不会注意到这个区别,没想到涯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人类很适合你。颜,我想象过你幻化出形体的样子,就应该如此美丽。”他微笑,“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涯之所以答应那个女人的要求,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完美的躯体!那一刻,她心里既感动又吃惊,竟不知道如何表达。

“颜,没有‘形’的灵是局限而脆弱的存在。我希望自己能由虚无中凝结,诞生出新的形体。

“或许你会觉得这违反了守恒,因为在我们现有的世界里,即便是最强的灵,也无法凭空创造出实体来。但,如果我有双手,就能在你伤心的时候拥抱你;如果我有嘴唇,就可以在你流泪的时候亲吻你。我们可烈触摸到彼此的存在,生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存在和延续,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是一团虚无的气。”

她环绕着那个死去的躯壳飞舞了一圈,细细端详——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女性。这个女人非常美丽,虽然已经不算很年轻,但皮肤依旧洁净光滑,睫毛报长,如同密密的小扇子。面容结合了东亚和南亚人种的特征,轮廓秀丽,乌黑卷曲的长发如同水藻,小腿修长而笔直,脚踝精致。

“怎么样,喜欢么?”涯问。

“喜欢。”她笑了起来,“如果这就是我在你心中的模样,我会觉得很满足。”她回答着,心满意足地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个女人的灵台上,缓缓地“注入”。

“着肉”的过程非常微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灵在一瞬间涣散,仿佛被巨大的力量震裂,碎成了千万片,然后一片片地融化,渗入到了这具躯体里。地上那个躯体也在一瞬间微微震了一下,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淡淡的光芒,仿佛刹那间被一种奇特的力量透彻地照亮了。

灵肉交融完成后,天地安静了许久。

风吹过,躺在地上的躯壳重新动了一动,睁开了眼睛,陌生而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另一双眼睛就在咫尺之遥俯首看着她,黑眸,黑睫毛,一双瞳子宛如不见底的深渊,映照出她的容颜。

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初生的自己,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

“怎么样?什么感觉?”涯微笑地看着她。

“啊……”她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发出一个字。由一个虚无的灵,变成要驾驭具新的身体的人,这种感觉令她觉得陌生而困惑,居然一时间无法流畅地说出话来……“你看,这个躯壳自从注进了你的灵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涯却俯首端详着她,眼里满是赞叹,“果然灵魂才是改变内外的关键啊……来,叫我的名字吧。”“涯?”她看着他,努力吐出了那个字,声音轻柔如音乐。

“太美妙了……”涯喃喃,眼里掠过了迷醉的神色,张开双臂迎接新生的她,“我抱抱你,颜。”

“抱?”她却迟钝了片刻,才仿佛尝试般地抬起手臂动了动。涯伸出手来,一把握紧,轻轻将她拉了起来,拥入了怀里。

身体有些沉重,拥有质量的感觉令人有些不适应。她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有点不敢相信。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涯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十指交扣的感觉是那么陌生而新鲜,令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你看,这就是拥有‘实体’的感觉,很不错吧?我现在可以拥抱你了,或许还可以亲吻你。”他用力地拥抱着她,让她感受到疼痛和压迫。她几乎无法喘息,然而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忍不住微笑起来。

是的,就连“笑”这个表情,她也是第一次拥有!

两人在荒芜的世界里静静相拥,时空仿佛一时间都停顿了。许久,她在他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做梦一样的感觉啊……真希望所有的族人都能和我们一样,获得实体。”

涯微微一震,许久没有说话,和她并肩远眺着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低声道:“其实这种‘实体’,我们这一族也曾拥有过。我们曾经是这个时空里最智慧、最骄傲的存在,却因为一场万古之前的大劫而被摧毁成虚无。”

涯伸出手,指尖掠过无数虚无的灵——那些,都是他们族人万古以来流离失所的魂魄。他们在风里呼喊着,叫着他的名字,向他表达强烈的欲望。

“族人们啊……我知道你们已经等待了很久。但是根据守恒定律,如此众多的灵要获得实体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极大的能量物质才能转换。”

“我和颜是第一批恢复‘形’的,而你们必将和我们一样。”

“请等待……到末日钟声敲响的时候,一切就将复原了!”

从那一天起,她和涯一样拥有了自己的躯壳,成为他们那个虚无世界里唯二的真实存在。然而令她没有料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酷似那个女人的容貌,才引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近乎痴迷的追逐。

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是经她的手“重塑”的。

在契约订立之后,她将那具焦炭般的残骸拥入怀里,用轻柔的触摸将一部分的灵力注入。那是在守恒定律下进行的一种等价交换:她获得了形体,为此付出了一部分的灵力,逆转了这个孩子的生死。

漫长的昼夜后,那个13岁的少年在她的怀抱里复苏,睁开懵懂的眸子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纯洁。她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柔软的眼睑。

“妈妈……”那一瞬,他懵懂地喊,居然将她错认成了母亲。

“够了。”涯却在那一瞬将她拉开了,“你不能太亲近人类。”

她还来不及告诉那个孩子自己并不是他的母亲,涯就将他扔回了人类的世界。然而,十年了,那个复活的孩子却一直在追踪那个失落的梦,苦苦寻找母亲的记忆,从未曾放弃。从S城到B城,从吉隆坡到横滨,甚至基辅、佛罗伦萨和波士顿……这些年来,所有使徒出现过的地方都会引来他的追逐。

他始终不曾放弃,一步一步地靠近了真相。最近的一次,他甚至疯狂到冲入轮回巷,要掀开那一层帘幕和她面对面!

他不顾一切地用尽全力,只为能多靠近自己一寸,令藏身在帘幕后的她觉得异常不安——在这个人类身上,她感觉到了一种深刻入骨的感情,来自于一种强大的执念。这种感情是他们的世界所不曾有的,哪怕是强大如涯。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么?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硬!

“别傻了,我可不是你那个所谓的母亲。”顿了一顿,她用冷锐的语言戳破了他的幻觉,手轻轻划过他的脸颊,银白色的指甲锋利如刀,在他脸上割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冷笑。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染血的指尖。薄唇中吐出的淡蓝色分叉的舌尖细长如蛇,妖异而美丽,带着非人类的气息——刺痛令他清醒。那种完全陌生的表情令霍铭洋猛然震了一下,开始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记住,我不是你母亲,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她转过头去凝望着另一边,指着某处,语气平静而锋利,“你可别像这个小姑娘一样被表象所迷惑了。”

那一边,涯已经抓住了夏微蓝,一语不发地将一只手按在她的颅脑上,手心里泛出淡淡的蓝色光芒,笼罩了下来。

幽颜知道,他是在读取她的所有记忆。

“这些年你到处追逐我们,妨碍我们,我一直忍耐着。”一股强烈的不耐烦忽然从心底涌起,她低声厉叱,“够了!最好乖一点,别让我为难。今天涯在这里,我可不能再对你客气了。”

她的语气严厉,宛如一个母亲呵斥自己的孩子。

霍铭洋却没有屈服,抗声道:“不!既然她不在这个世界,就让我进去,到那扇门里找她!带我去‘白之月’!”

“不可以!”她的语气同样陡然严厉起来,“没有一个人类可以活着从那扇门里返回,无论是十几年前入侵的那些人,还是你母亲。如果你强行要那么做,那么你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契约就会被撕毁,你将立刻死亡!”

“我不在乎!”他的眼神里充满挑衅,“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并不畏惧。”

“你母亲会在乎!她绝不愿看到你再死一次!”幽颜厉声道,“她付出了一切先后给了你两次生命,你无权再把它轻易丢弃!”

她的语气严厉,令他震了一下。霍铭洋想要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身体里的那股奇特的不适感骤然加剧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呼吸,跪倒在地上,嘴唇变成了如墨的黑色,触目惊心。

幽颜吃了一惊,正要过去仔细查看,然而就在这一瞬,涯怀里的夏微蓝却忽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直直地看着他背后的某处,失声大喊:“爸爸……小心!”

同一时刻,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背后有屏障碎裂的砰然声,凌厉的风割裂了时空,兜头斩落!涯甚至来不及回头,黑暗里,有一道银色的光裂空而来,从上到下一劈而落,斜向切开了他的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