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雄豪猛焰烈烧空
寒风鼓卷,鲜血激射,光芒绚丽叠爆,晃得人睁不开眼来。人影憧憧,不断有残肢断体从剑阵中抛飞弹出,悲呼怪叫不绝于耳。
魔门各派从四面八方轮番猛攻,使尽浑身解数,都想抢在他人之前突破剑阵,杀死楚易,夺取六宝。
道佛各派则同仇敌忾,殊死抗斗。双方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士气,激斗愈酣,战况惨烈至极。
雷缺纵声狂笑道:“好一个旷世难逢的仙佛大会!一百年前的昆仑斗法,六十年前的峨眉论剑,看来都比不上今夜这场仙佛盛会啦!大悲老秃驴,你我比斗了百余年,都分不出个结果,不如乘着今夜来个了断,本王送你上西天,成正果!”
嘭!的一声,衣裳鼓裂,两道白光从他双袖冲天怒射而出,犹如两道厉电直破苍穹,陡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照得天地皆白,万物如银。
“缺列!”
众人大凛,魔门群妖登时爆发起震天欢呼。
只听几记惊雷轰隆爆响,震耳欲聋,登时将喊声尽数盖过。
群鸟惊啼乱舞,冲天逃散,距离最近的十几只狮鹫更是被震得心胆俱裂,纷纷悲鸣摔落。
缺列双剑相传是远古金族大神石夷所制,分合自如,可以感应天地金属灵气,生雷电,动风雨,因而名列魔门十大神兵之首,威震天下。
雷缺衣裳猎猎鼓卷,真气飞旋,捏诀喝道:“风虎云龙,疾!”
叮——
龙吟刺耳,双剑冲起漫天电芒,突然幻化为银龙、白虎的形状,一左一右,拖曳着炽烈的眩光,轰然电射而下。
群雄呼吸一窒,只觉得一股凌厉杀气如狂飙扑来,心下大骇,纷纷凝神聚气,奋力抵御。
只听哧哧激响,缺列剑芒尚隔了十余丈,两仪剑阵的气芒竟已被压得陡然收缩,登时有二十余人抵受不住,“哎呀”连声,长剑震飞脱手,跌坐在地。
大悲方丈叹道:“阿弥陀佛,雷天帝何必执迷不悟,苦苦相逼?”
大袖鼓舞,轰地冲起一道金光,层层翻涌,陡然合聚为一只巨大的掌形气光,冲天飞起。
“如来大手印!”这回轮到魔门众人失声惊呼了。
慈恩寺的如来大手印相传是当年释迦牟尼所创,经由唐三藏传入东土,被誉为佛门第一神兵。虽非有形之利器,却是天下气兵之冠,即使凌厉如楚狂歌的太乙离火刀,也远不能与之争锋。
只是这大手印杀气太重,有违佛门慈悲之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数十年来,大悲方丈虽然几次与雷缺斗法,却从未使出,但此时情势危急,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嘭!呼声方起,缺列双剑已轰然撞上金光掌印,炽芒一闪,顿时激爆起冲天光浪。
众人眼前一花,气血翻涌,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依稀瞧见一圈巨大的紫红色光漪急速扩散,整个夜空瞬间变成了桃红色,脚下的大殿也随之猛烈地晃动起来。
接着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怒舞,光漪水波幻影似地荡漾飞扫。
所到之处炎风炽烈,围峙四周的僧众、妖人纷纷惊呼迭起,慌不迭逃散开来,稍有迟疑,登时被气浪扫中,浑身着火,惨呼抛飞。
当!
缺列双剑嗡嗡震动,蓦地冲天飞起,漫天红光登时收回,冲入如来大手印之中,金光暴涨。
雷缺雄躯一震,猛地朝后退了两步,喉中腥甜狂涌。大悲方丈却岿然不动,只是脸色也倏地雪白,旋即又渐渐恢复了血色。
道佛群雄大喜,知道这一回合是大悲方丈占了上风,齐声欢呼起来,有人叫道:“波斯老猴子,识相的快滚回花果山去吧!否则如来佛的五指山压将下来,你就化做猴泥肉酱啦!”
雷缺怒火上冲,硬生生将喷到口边的鲜血吞了下去,哈哈狂笑道:“如来大手印原来也不过如此!老秃驴,且看看你能不能挡得住本王的天雷地火!”口唇翕动,十指急剧地飞弹变化。
狂风呼啸,空中不知何时涌来了滚滚黑云,霎时间电闪雷鸣,漫天如银蛇乱舞。缺列眩光闪耀,急速螺旋飞转,直贯云层。
轰隆隆!
黑云中突然亮起十几道闪电,齐齐劈入缺列双剑之中,顿时鼓起一团刺球似的巨大白光,连剑带电当头冲下,犹如一根擎天银柱,瞬间贯入雷缺顶门!
众人哗然惊呼,这一下不啻于五雷轰顶,纵是铁人也被烧熔为浆!
“天雷地火!”玉虚子、齐雨蕉等人的瞳孔却陡然收缩,心中齐齐蹿起一股怒火。
天雷地火脱胎于太古的神宵五雷,盖以神兵汲取雷电金灵,再导入经脉,达到天、人、剑三者合一,从而发挥出惊神泣鬼的威力。
只是此法在九大两伤法术中位列第二,对自身经脉的毁伤亦极为之大,少有不慎,甚至会被雷霆生生击毙。
昔年雷缺就是以此将青城山舍赤壁一剑劈为两半,令青城四大剑派蒙羞受耻,但也正因为那一战,他元气大伤,此后足足有十年不曾踏入中原。此时故技重施,显然已决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只见雷缺纵声狂吼,须发怒张,周身银光爆射,掌心张处,两团银白色的光球滚滚飞转,双手一甩,两个光球突然变回缺列神剑,光芒万丈,朝着大悲方丈怒射冲来。
咻咻!
破风激响,剑芒过处,四周的气旋突然蹿起无数火花,霎时间便冲爆起熊熊火焰,宛如两条火龙交错飞旋,咆哮怒卷……声势竟比先前狂猛了十倍有余!
惊呼、呐喊声中,大悲方丈双掌合十,猛地朝外推出,空中那只巨大的金光掌印轰然爆长,曲缩压下,就像如来佛的巨手一般,将两条火龙紧紧握住……
只见大悲方丈微微一晃,须眉乱舞,皮肤如狂风中的水纹,波荡不绝,整张脸渐渐地涨成金紫色,但双掌却依旧如磐石似地动也不动。
雷缺碧眼幽光闪耀,脸上的疤痕随着笑容扭曲跳动,说不出的狰狞可怖,身上的白光越来越强烈,滚滚飞舞,源源不断地冲入缺列双剑。
众人屏息凝神,陡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都眨也不眨地聚焦在如来大手印上。
狂风声、火焰声、鸟鸣声、四处的悲呼惨叫……什么也听不见了,唯一能听见,便只有自己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心跳声。
嘭——乓!那金光巨手凹凸鼓舞,蓦地裂开无数缝隙,万道银光破射而出。
哧哧轻响,袈裟僧袍突然鼓裂,大悲方丈闷哼一声,双掌后撤,金光手印倏然炸散。
雷霆轰鸣,白光耀眼,缺列双剑呼啸冲下,擦着剑阵狂飙卷过,双双击入地底。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天摇地动,地面迅速龟裂,无数道红光紫焰从地缝喷射而出!
万千青砖炸飞迸碎,巨大的石板一块接一块地掀飞乱舞,四周的殿堂屋舍竟如纸糊泥捏的一般,瞬间崩塌,尘土滚滚。
道佛群雄只觉得脚下一空,惊呼连声,纷纷朝下跌落,剑阵霎时大乱,十几个真气稍弱的修真更是被气浪震得喷血跌飞,横死当场。
瓦木横飞,地火冲天,慈恩寺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众人惊呼奔走,狼狈至极,少有不慎,或被迸炸的石木砸中,骨折肉烂;或一脚踩空,掉入地缝,被烈火瞬间烧得焦糊。
“方丈!方丈!”眼见大悲方丈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众僧又是惊怒又是难过,纷纷为他输送真气。
顾鲸仙、虞夫人等人相顾骇然,万万没想到相隔不过短短十余年,雷缺的修为竟精进如斯,更没料到堂堂佛门第一人这么快便已落败,而且败得如此惨烈!
大悲方丈尚且挡不住两个回合,放眼天下,又有谁是他的敌手?一念及此,群雄心下无不大寒。
混乱中,只听雷缺兀自哈哈狂笑道:“老秃驴啊老秃驴,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你也有……”
他一生中首次打败宿敌,心中狂喜如爆,颠来倒去都是这一句话,笑了十几声后,突然“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坐倒在地。
魔门群妖的欢呼声登时变调,齐齐惊呼。
齐雨蕉大喜,心道:“原来这厮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教群雄中,他最忌惮的就是雷缺与大悲方丈,眼下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正是拣便宜的大好良机。
正欲挺身而出,却听苏曼如颤声娇叱道:“妖魔休得猖狂!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玉虚子业已抢身冲起,厉喝道:“当年青城斗剑,胜负未分,今日你我便来做个了断!”
青光耀目,天刑惊虹电掣,朝着雷缺怒射而去。
齐雨蕉哪甘被他们抢去功劳,喝道:“雷老怪,舍赤壁之辱没齿难忘,今日齐某再来讨教一番。”
说着,飞身掠起,赤霄剑紫光激爆,宛如万道霞光,染红了半个夜空。
霎时间,当世道门两大散仙一左一右,齐齐杀到。
魔门群凶大哗,纷纷骂道:“他奶奶的,牛鼻子乘人之危,好生无耻!”
但骂归骂,除了雷霆门的数百名波斯妖人冲掠阻挡外,其他人则袖手旁观,不愿以身犯险。
苏曼如呆了一呆,心里大为踌躇。她虽对雷缺恨之入骨,但又觉得这般以三对一,胜之不武,纵然能为师尊报仇,也有损慈航剑斋之声誉。当下蓦一咬牙,顿足不前。
碧光电舞,赤霄如虹,两道淡青人影一闪而过。
数十名雷霆门弟子惨叫连声,人头飞舞,鲜血冲天激射,断线风筝似地朝下飘落。
雷缺盘腿而坐,抬起头,碧眼中凶光大作,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这两个牛鼻子既要寻死,本王就成全你们!”
他双臂一振,仰头怒吼,数十道闪电骤然亮起,齐刷刷地劈入他的头顶,他陡然剧震,喷出一口血箭,周身再度鼓起炫目至极的炽烈银光。
嘭!嘭!
两股银光剑芒犹如流星追月,怒爆飞舞,不偏不倚与天刑、赤宵撞了个正着,空中顿时爆炸开绚丽夺目的重重光浪。
玉虚子、齐雨蕉身形一震,齐齐朝后飞退。
雷缺却只微微晃了一晃,哈哈狂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天刑、赤霄号称道门十大神兵,依本王看,也不过用来砍柴杀鸡罢了!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天下第一神兵!”
他突然冲天飞起,周身光芒滚滚闪耀,指诀飞舞,缺列双剑如厉电纵横,银龙咆哮,朝着玉虚子、齐雨蕉狂风暴雨似地汹汹猛攻,竟杀得两人险象环生。
群妖欢呼迭起,叫道:“杀了牛鼻子!杀了牛鼻子!”
道佛群雄无不大骇。原以为那一记天雷地火已经耗尽他的真元,想不到余勇可嘉,竟仍能以一己之力击退两大散仙!
号角激越,鼓声密奏。
在浪穹姐妹的御使指挥之下,漫天的凶禽恶鸟呀呀怪叫,盘旋绕舞,纷纷飞冲上天,乌云似地围拢而来。
到了极高处,群鸟突然尖声怪叫着猛扑而下,势如狂飙,万千火球轰然怒射,仿佛流星密舞,雷霆万钧。
轰!轰!
爆炸迭起,气浪澎湃,长剑冲天震飞。
十几个道士、僧人猝不及防,登时烈火焚身,惨叫着满地打滚,四周立时又蹿起熊熊火焰。
周围众人想要上前将火扑灭,岂料被黑烟迎风一熏,鼻喉仿佛虫蚁噬咬,顿觉不妙,慌不迭地退散开来。
刚奔出几步,有如火焰烧心,痛不可抑,纷纷悲呼嘶吼,蜷曲在地,狂乱地抓挠着自己的咽喉,脸色黑紫扭曲,瞬间腐烂入骨,可怖至极。
顾鲸仙见那喷火怪鸟黑羽白爪,头上长着血红的肉瘤,突然醒过神来,失声叫道:“尸火鸟!大家屏住呼吸!”
“总算牛鼻子还有些见识!”只听浪穹姐妹格格笑道,“这些南疆尸火鸟被封印了几千年,又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想必都饿得紧了,各位可千万别让它们碰着,否则只怕连做尸解仙的机会也没啦。”
众人无不大骇。
这种怪鸟相传是太古时代的南疆怪鸟,以尸体为食,凶残嗜杀,喷出的火焰猛烈无比,即便不能将人立即烧死,烧灼血肉后,亦可产生一种名曰炎尸火毒的黑烟,人畜一旦吸入,则蚀骨烂肉,必死无疑。
只是这种凶鸟早已被黄帝封镇在南荒,为何隔了数千年又会突然苏醒?难道与二十八宿解印有着某种关联吗?
一念及此,群雄心中更是大寒,当下背靠背紧紧团结一处,剑光密集飞舞,将空中不断射落的流火击散开来。
当是时,轰的一声巨响,寺院北墙突然坍塌,腥风大作,兽吼如狂,百余只猛兽一拥而入。
挨着墙角的十余名修真来不及招架,顷刻间便被兽群扑倒淹没,凄厉惨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接着东墙、南墙……纷纷崩塌,烟尘滚滚,无数狮虎豺狼纷纷咆哮冲入,其中不乏见所未见的太古凶兽。
魔门众妖士气大振,纵声呼啸,趁势潮水似地席卷而来。
这些妖人也不知服了什么奇药,抑或使了什么妖法,竟似对炎尸火毒毫不畏惧,与这万千凶禽猛兽也仿佛颇有默契,彼此穿杂,并肩比翼,发动全方位的汹汹围攻。
顾鲸仙、虞夫人等人毕竟都是顶儿尖儿的散仙宗师,一生中遇见的大风大浪也不知有多少,遇变不惊,当下喝令弟子各就各位,拼死护住楚易与大悲方丈。
然而阵法讲究的便是四平八稳,意念合一。剑阵越大,威力固然越大,但也因此越难控制。
况且道佛各派又素来有隙,难保没有些私心。此时阵脚一乱,人心不齐,想要发挥出威力,谈何容易?
万鸟俯冲,群兽狂奔,人影纵横交错,杀声震天价响。顷刻间,两仪剑阵便被冲得大乱。
但见刀光、剑芒……缤纷闪耀,交映着熊熊火光,晃得人眼都花了。
血肉横飞四射,时而冲起一个哭号的人头,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立时被交错的气浪击爆如粉末。
在鼓乐声与血腥味的刺激下,兽群咆哮着冲击剑阵,前赴后继,势如疯狂。前方不断地有狮虎被挑飞,或被斩成数段。
群鸟四面八方轮番猛冲而下,被剑光扫中,陨石般地簌簌掉落,羽毛纷纷,尖鸣不绝。
偶有火弹冲破剑阵,登时火苗四起,黑烟弥漫,群雄惨叫连声,剑阵也随之溃乱。
风声、鼓号声、鸟鸣声、兽吼声、呐喊声、惨叫声、兵刃交接声……混杂在刺耳的轰鸣声里,震得人心烦气躁,什么也听不清了。
混战中,只有雷缺的狂笑声如滚滚惊雷,历历分明。
顾鲸仙抬头望去,透过密集的鸟群,依稀可以瞧见蓝黑色的夜空中,气浪横飞,眩光怒爆,雷缺三人如走马灯似的团团乱转,激斗正酣。
雷缺嬉笑怒骂,缺列双剑夭矫飞舞,恣意纵横,狂猛如闪电,如奔雷,又如银河汹汹奔泻,酣畅淋漓。
玉虚子、齐雨蕉二人被迫得连连狼狈飞退,满脸惊怒交集的神色,天刑、赤宵双剑的光芒亦被生生压住,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使出其他法宝的余暇也没有了。
顾鲸仙大凛,心道:雷老怪当真疯了!为了夺得轩辕六宝,竟不惜自毁经脉,将天雷地火激发至最高重。照此下去,玉虚子二人若不使出两伤法术激增真气,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一旦被这雷老怪腾出身来,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横下心来,忖道:罢了!事关天下苍生,就算以多攻少,胜之不武,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正待拔身冲天,与齐雨蕉二人一起围攻雷缺,却听右前方轰的一声震响,一道人影如狂飙突进,朝楚易冲去。所到之处光浪怒爆,青城众道惨叫连声,纷纷飞跌开来。
来者正是南极逍遥大帝。
顾鲸仙心下一沉,敌众我寡,顾此失彼,若被方太臻乘机抢走轩辕六宝,那可真叫万劫不复了!
他不容多想,清啸一声,洗心剑凌空画符,一道金光禁咒电射飞舞,顿时将逍遥大帝打得朝后退了几步。
他旋即高声叫道:“虞夫人,我来对付这魔头,楚王爷就交给你了!”抢身冲起,洗心剑光如水银泻地,天河滔滔,将方太臻重新挡在了剑阵之外。
逍遥大帝飘然躲闪,笑道:“顾老道,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何必再负隅顽抗,作困兽之斗?”
他折扇一抖,南斗六剑团团飞转,突然合为一柄巨大的光剑,大开大合,汹汹不绝地朝他攻去。
霜风怒啸,寒意彻骨,周围众人呼吸一窒,只听喀啦啦一阵脆响,身上竟已结起一层薄冰,迅速蔓延,心中骇异恐惧,还不等惊呼出声,便已冻结为雪人冰柱,动弹不得。
南斗六剑至阴至冷,一旦被其刺中,则全身血液结冰僵死,因此素有“南斗横斜天下寒”之谚。
此刻方太臻全力猛攻,更将其威力激发到极至。
冰晶乱舞,扑面如割,就连顾鲸仙身上亦罩起一重淡淡的白霜,他心下大凛,凝神激斗,不敢有丝毫怠慢。
当是时,除了法相、慧慈师太、杜采石、不空等人随行护卫皇帝之外,留守慈恩寺的道佛各门顶尖高手中,大悲方丈、张宿重伤昏迷,齐雨蕉、玉虚子完全落于下风,顾鲸仙也陷入苦斗……
群龙无首,德高望重的散仙级高手就只剩下虞夫人一人了,各派纷纷听其号令,浴血奋战。
苦斗良久,眼见魔门妖众越来越多,凶兽妖鸟也杀之不尽,源源不绝,倒是始终不见己方援兵赶到,道佛群雄不由得渐渐绝望起来。
魔门群妖士气如虹,高歌猛进。
道佛群雄则节节败退,不断朝中间收缩。
虞夫人青裳鼓舞,从容不迫,始终不曾退却半步。沉香剑光横卷,如万壑松涛,风摇碧浪,群妖莫敢直攫其锋。
眼见两仪阵形重又渐转溃乱,虞夫人七玉女印金光卷扫,将俯冲而下的几只尸火鸟击为粉末,取出一面青色令旗,喝道:“大家各自为阵,相互援引,看我令旗变换位置,切切不可分散开来!”
群雄均知她善于布阵衍变之道,当下轰然应诺,且战且走,在各自门派师长的领导下,迅速组成独门阵法,将楚易等人重重护在中央,彼此之间却又两两相倚,分而不散。
如此一来顿收奇效。
众修真对本派阵法至为熟悉,与同门师兄弟之间配合更是娴熟默契,化整为零后反而威力陡增。在虞夫人手中青旗的统一指挥下,迅速穿插变位,幻化莫测,很快便巩固住了阵脚。
远远望去,道佛群雄犹如转轮一般团团飞转,时而纵横交叉,四面出击;时而收缩如铁桶,水泼不进。
饶是魔门群妖人多势重,猛禽凶兽围攻不穷,也始终不能突破分毫。
狂风扑来,腥臭刺鼻,满地尸体堆积,被人流、兽群踩得稀烂。
鲜血蜿蜒如河,汩汩地流入地缝,又被炽热的地气蒸腾为蒙蒙红雾,混合着青黑色的袅袅尸烟……一切宛如梦魇。
汹汹人流中,唯有楚易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只是呆呆地看着膝前母亲的尸体,宛如磐石,一动不动。
晏小仙、萧晚晴二女跪在他身边,心中又是悲楚又是难过,红着眼圈,默默地运气封合楚氏的伤口,将鲜血轻轻擦去。
月色下,火光里,母亲的容颜忽而白如霜雪,忽而艳如桃李,嘴角依旧凝结着淡淡的笑容,宁静安详,仿佛只是在沉睡一般……
但这次,她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一念及此,楚易浑身一震,像是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胸中郁积的块垒霎时间迸化为撕裂绞扯的剧痛,狂潮巨浪似地涌向咽喉……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雷缺的一声大喝:“牛鼻子,都给我滚蛋吧!”缺列光芒爆涨,瞬间鼓起了十倍有余。
轰隆一声巨响,光浪鼓舞,天地皆白,赤霄、天刑双剑冲天飞起。
玉虚子、齐雨蕉齐齐闷哼一声,再也抵受不住,鲜血狂喷,翻身笔直摔落,嘭嘭连声,顿时将两座兀自火光熊熊的偏殿撞得坍塌下来。
群雄失声惊呼,想不到合当世两大散仙之力,竟仍不是他的对手!
只听雷缺哈哈狂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顾牛鼻子,你也一边凉快去吧!”
电光一闪,横空划过,缺列拖曳着滚滚银光,朝着顾鲸仙风驰电掣地怒射而去。
青城众道大骇,叫道:“师父小心!”待要相救,却已不及。
顾鲸仙心下一沉:“我命休矣!”
此时他与逍遥大帝神兵相抵,气光鼓舞,正自比拼真气,哪有余力抵挡这一剑?即便能腾身侥幸躲过,也必定被南斗六剑洞穿……
说时迟那时快,苏曼如清叱一声,翩然冲起,护花铃叮当脆响,射出一道炫目白光,打在左边那柄缺列剑上。
就在同时,虞夫人的七玉女印金芒爆射,电光石火似地与右边的缺列剑撞了个正着。
嘭!气浪叠爆,石印、铜铃破云冲去。
缺列剑呛的一震,双双变线飞舞,擦着顾鲸仙的身子飞过,哧哧激响,衣裳登时被擦着火星,险些烧将起来。
苏曼如低吟一声,俏脸煞白,经脉震痹,翻身飘出十丈开外。
虞夫人亦微微一晃,气血翻涌,一时几连真气也运行不得,脸色微变,始知与他相去甚远。
雷缺大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容你到五更?”缺列双剑陡然折转,风雷咆哮,再度朝顾鲸仙怒射而来。
顾鲸仙心中大凛,一时间再顾不得许多,猛地大喝一声,真气轰然鼓舞,硬生生将逍遥大帝震退开来。
众人惊呼声中,两人“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一齐朝后摔落。
当是时,楚易只觉悲痛、愤怒如狂潮汹涌,直灌脑顶,霎时间再难自抑,霍然起身,纵声振臂狂呼。
嘭的一声,衣裳迸裂,周身赤光轰然鼓舞。双臂振处,两道紫气滚滚飞旋,怒爆冲射,不偏不倚地撞上缺列双剑,当的一声,登时将之生生打飞!
他这一振臂几乎用尽全身气力,两道气浪余势未消,轰然交错,竟将猛冲而下的众妖鸟打得血肉模糊,惨叫摔飞。
楚易仰头长啸不止,怒吼声滚滚如雷,凄裂破云。原本俊秀英挺的脸容扭曲变形,杀气凌烈,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魔门群妖耳膜欲破,气血狂涌,距离他最近的十几人突然齐齐抱头惨叫,鲜血从七窍喷射而出,如癫如狂。
其他人面色大变,肝胆尽寒,纷纷不自觉地朝后飞退,攻势大乱。
就连那些围冲上前的凶兽也悲鸣怪吼,要么匍匐在地,要么团团乱转。
道佛群雄又惊又喜,士气大振,趁势反攻。剑光如银河乱舞,汹汹奔卷,顷刻间又杀了数十名来不及后撤的妖人,将顾鲸仙、齐雨蕉等人一一救回阵中。
群鸟惊飞,漫天盘旋,四周突然变得一片肃静,除了那袅袅不绝的怒吼回声。
一吼即罢,楚易悲痛少消,但心中的怒火却熊熊地燃烧起来。衣裳鼓舞,昂然傲立,目光冷冷地扫望着魔门群妖,自言自语似地一字字道:“娘,今日上元佳节,孩儿定要剥下这些妖魔的皮,做成万盏花灯,祭奠你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