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魔医院
修罗树的确散发着怡人的香气,是香水味,香气浓烈。树干树枝修长,俯仰婀娜,仿佛正翩翩起舞,枝条上尖形叶片密簇,没有开花,所以应是树木本身散发芬芳。
达鲁巴巴车驰入林中不久,米娜便开腔了:
“我鼻子痛。我不喜欢这种气味,太强烈了。”
“是吗?”基·基玛鼻翼一张一缩,“我不大觉得。”
“你们习惯了嘛,可我们猫族比基·基玛和亘的鼻子灵百倍,这样子可爱不了。我现在很难受,简直是头晕眼花。”
“岂不正好?我们去的地方正是医院啊。”
修罗树枝叶如群的芭蕾演员指尖般伸展,此时缝隙间隐隐出现灰色的方形建筑物。
“咦,就是那里吧?”亘探出身子。
“哪里?”基·基玛扬鞭拨开垂落在达鲁巴巴车上的修罗树枝,“嗬,就那个?”
这建筑物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把切割成骰子形状的发白的灰色岩石简单堆叠至三楼就成了。建筑物有许多窗户,窗户里头亮着灯。现在才清晨呢——说来,自进入修罗树林之后,竟感觉有点昏暗。
在达鲁巴巴车上仰望头顶,令人吃惊的是看不见太阳。本该晴空万里的呀,这是怎么回事?蓝天也模糊起来了,简直就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
“奇怪呀,没有雾嘛。”
基·基玛抖了一下手中缰绳,嘟囔道。达鲁巴巴“咕噜噜”地喷着鼻子,原地踏步。基·基玛“嗳——嗳——”地安抚它几句,但它只走了几步,便又原地踏步起来。
“喂,喂,你害怕什么呀?”
基·基玛开始抚摸达鲁巴巴的耳背。达鲁巴巴不但继续原地踏步,还一点点往后退。
双手捂鼻、缩在载货台上的米娜猛然站起,侧耳倾听。
“有动静!”
亘也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了。在哪里?这边——那边也有、这边也有,感觉已被围绕在其中。空气在流动,在前、在后。修罗树丛“哗啦哗啦”摇晃起来,喷发出浓烈的香气。
嗖!
有东西横空飞过。紧接着的瞬间,米娜喊一声“哎呀”,从载货台上落下来。
“米娜!”
达鲁巴巴车来个急刹,亘跃下地面。米娜趴倒在车子前轮边上,昏迷过去了。她脸上渗出血迹,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时,驾车位上的基·基玛喝一声“嗨!”高声喊道:
“亘快卧倒!”
亘回头一看,见基·基玛右肩深深地插着一支箭。一支箭羽通红的箭矢向他的眼睛飞来。
“是树上射来的!快藏到车后!”
基·基玛挣扎着要从驾车位上下来,但在亘看来,他的动作如同醉汉,也像是在水中缓缓游动。
“麻烦啦……这回呀……”
同时响起几下尖锐的声音,亘藏身的载货架上,一连中了几支利箭,甚至有一支箭擦着亘的鼻尖飞过,落在树下的杂草中。
“……是麻醉……药……”
基·基玛从驾车位上栽倒下来。亘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基·基玛紧闭双眼,齿间挤出了长舌头。
“基·基玛,你要挺住!”
亘刚喊出声,便感到右腿火辣辣地痛。低头一看,腿上插着一支箭。亘简直不敢相信:通红的箭羽,银白的箭镞,尖尖扎进了自己的大腿肌肉。
一殷血流涌出,仿佛正等着亘亲眼来见证。他想移动身体,拔出箭,血流的更厉害了。裤子染红了。
眼中景物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上变下、下变上。浓烈的修罗木香气扑鼻而来,舌头麻痹了。手指头不听使唤,膝头开始颤抖……
亘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然后缓缓向前扑到,仿佛上半身趴在桌上打瞌睡似的。他恰好趴在基·基玛身上,可以感觉到基·基玛每次呼吸,身子便上下颤动。
——还好,他还没死呢。
在亘眼皮闭合的前一刻,在他紧贴地面的、极有限的视野里面,猝然出现了两只穿皮靴的脚。粗犷的皮靴,粗壮的脚。
“只有小孩有用,其余两人抛在一边,让树林收拾他们。”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发号施令。亘失去了意识,掉进漆黑的深渊之中。
听见一个小小的响声,恍如窃窃私语。
亘睡着了。他和衣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总挨妈妈说:要午睡的话,在沙发上睡嘛!不要躺在地板上。你有粉尘过敏的,又要犯鼻炎啦!
可亘喜欢硬硬的木地板的感觉。夏天凉快,冬天在暖气口旁的地方挺暖和的。地方够大,手脚伸开,身体不会下沉,天花板高高的,真舒心……
可今天身子有点疼,而且这个窃窃私语似的声音挺吵人的。是什么声音?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的虫子?在我脸上飞来飞去?赶走它!——抬起手——赶走它……
“亘、亘、快醒醒。”
上面传来清晰的喊声。这声音有点熟,很甜的声音,是女孩子的声音,很可爱的女孩子的声音。
“快醒来,清醒清醒呀,亘。必须逃出去啊。唉,快打起精神!情况很严重啊!”
倒不是挨了批评,而是由于耳边嗡嗡响,吵得很,亘勉强睁开涩涩的双眼。逃出去?为什么?我在家里睡午觉呢……
身上好痛。这地板可不是木地板哩,白白的材料。而且腿也很疼。右腿痛得厉害,好像被铁爪抓住一样。这是什么?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亘的耳边和后脖梗处有东西在蠕动。他猛然一惊,睡意全消。原想慢慢起来,却因触动腿伤,痛得跳起。一看,裤腿上绑着一条脏兮兮的布条,湿漉漉地渗透了血。
记忆恢复了——如同被刮了一巴掌。他回忆起达鲁巴巴车遇袭的事,米娜和基·基玛的情况、昏迷前所见的两只脚和听见的冷冷地发布命令的声音。
这是个方正的房间。地板、墙壁和天花,都与远远所见的那所医院一样,用发白的石头建造。又硬又冷就是这个原因。有一扇沉重的金属门。当然,门已上锁。对面墙壁上有一个小窗,以亘的身高,伸手勉强可及,是嵌大格窗栅的窗户。
而窸窸窣窣蠕动着的东西,其实是散布整个房间的枯叶。应该就是修罗树的叶子吧。独特的气味,即使干枯了依然残留着。
“啊,太好啦。感觉怎么样?差点死掉?”
甜甜的声音从窗户方向传来。有人在格子窗外面。那个甜美的声音是——
“亘,是我呀。记得吗?”
是妖精!不,只是推测而已。不过对亘而言,她就是妖精!
“你在那边呀!这里是什么地方?基·基玛和米娜没事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甜甜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像在闹情绪。“人家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啦?”
亘拼命挪至窗子下面,身体依靠墙壁,大声道:“对不起啦,可现在顾不得那些了呀。还有,你是来救我的吧?”
“我救不了你呀。”简洁的回答,“因为我无能无力呀。”
亘张了几次嘴,才终于说出话来:“那你就告诉我,情况如何。我中了麻药箭,被运到这里来了?”
“是吧。”
“其余二人呢?”
“不知道。”甜甜的声音不满地说,“你喜欢那个有尾巴的女孩吧?我真失望。”
“不是那么回事啊!”亘痛得呲牙咧嘴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在那所医院里面吗?”
“对,嗯,也是那片修罗树林的中央。”
“你也被抓来了?”
“才不是呢。”
亘靠在墙上。“不是的话,总会有办法把?只要能弄到铁门的锁匙……”
“所以说,我做不来的嘛。”甜甜的声音断然地说,“我只是来激励你而已。我觉得不尽早唤醒你就坏了,所以拼了命攀上这里来。希望你领情吧。”
“要说领情……”亘望望窗户,心想:她说“攀上”,是怎么一回事呢?
“亘,在里头可别作深呼吸,尽量在窗户旁呼吸为好。”
“为什么?”
“因为修罗木的香气对脑子不好。”
亘猛然背贴墙壁站立,盯着散布整间房子的枯叶,树叶在窗外吹来的微风之下像有生命似的窸窣作响。
“对脑子不好?”
“会使精神错乱的。”甜甜的声音说道,“这是用于刑讯的香木嘛。”
亘几乎就要喊出“住口!”的时候。沉重的铁门外传来“卡嚓卡嚓”的声音。
亘已是紧贴墙壁,后脑勺几乎硌疼了,此时不禁还想往后退。门轴“吱吱”响着往外打开,从门缝处刚看见一双手,随即见一名大个子男人端着一支弓枪走进来。
这是个大胡子男人,一身类似工作服的装束,脚下是粗犷的皮靴,靴子与亘林中所见的两条腿穿的一样。
弓枪上的利箭对准了亘的头部正中。倒是比瞄准胸膛要好。大胡子男人不做声地往门旁一站,第二个人走进来了。此人较前面进来的人瘦小得多。他身穿长裾法衣,类似在利利斯镇的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遇见的戴蒙主教穿的那种。不仅如此,他右手持勺、左手持手镜的打扮,与西斯蒂娜像如出一辙。
“好像醒过来了嘛。”穿法衣的男子用格外高亢的声音说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亘拼命搬动僵硬的舌头,好歹发出了声音:“托利安卡——医院。”
“没错,看来记忆没有消失。”
穿法衣男子微笑起来,仔细打量,他是个摸样纯朴的美男子——不,说不定是个女孩子?
“我是来找朋友的。”亘说话时声音发颤,“利利斯警备所的帕姆所长说,托利安卡魔医院里有个少年很像我的朋友,我们就过来看看。”
穿法衣的男子微笑着走近亘。他一走动,散布室内的修罗树叶便让路似的左右分开。
“所长也跟我们联系了,他说,胸怀邪念。目露凶光的女神走狗,已踏足我神圣的土地。”
“帕姆所长这样说的?”亘瞪大眼睛,“可告诉我们托利安卡魔医院情况的,也是他啊!”
此时亘终于醒悟了。他把我们诱骗到这里了。所长撒了谎,他并没有美鹤的消息。他为了让我们进入修罗树林,让他们抓住我们而撒了谎!
“原来是个陷阱……”亘无法抑制地喃喃道,带着颤音,穿法衣的男子依然面带微笑,走得更近了。他躬身凑上前来,与亘几乎气息相闻。
“你是‘旅客’。没错吧?”
亘没有回答。帕姆所长应该不知道这一点。
“即便不说,也是隐藏不了的。”穿法衣的男子继续说,“我们知道你在加萨拉镇干了什么事。我们得到情报了。帕姆所长也从一开头就知道了所有情况,假装不知而已。”
原来如此。没有听从基·基玛的忠告,就这样遭到报应?
“假如我是‘旅客’,会怎么样?”亘心里头咒骂着自己的怯懦,反问道,“对你们有什么妨碍吗?有什么不合适吗?”
穿法衣的男子脸上仍贴着那份笑容,平静地答道:“‘旅客’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否则违背老神的教诲。”
难懂,不明白意思。“人人得而诛之”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些家伙全都是——
“你们都是老神教的信徒吗?”
穿法衣的男子咧嘴一笑,点点头:“一点不错。”
“利利斯镇的种族歧视闹得那么厉害,就是由于你们的影响?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不就是你们的教堂吗?表面上祭祀西斯蒂娜,其实就是老神教堂吧?对不?”
穿法衣的男子没有回答。不过,只需看他闪烁的眸子便已足够。
“原来如此。你们是在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为老神教秘密传教,对吧?帕姆所长也是在那里被拉进老神教的。”
“看来脑瓜子挺灵光的哩。”
穿法衣的男子这句话不是对亘说的,而是对他身后持弓枪警戒的男子说的。大胡子不吭声,把弓枪转而对准亘的脸。
此时,穿法衣男子突然挥动一下手。亘以为勺子要打下来,抬手去护头部,不过,不是那么回事,穿法衣男子只是把手镜举到亘面前。
“看吧,这就是铁证。”穿法衣男子带着诅咒似的腔调说道,“邪恶女神的走狗,在辨别灵魂的洁净之器——真实镜子面前,形如无物!”
的确,手镜上无所显示。即便贴近亘的鼻尖,也只映出他身后的白色石壁。
“女神走狗啊,你命该休矣。你将由吾等之手,归于污泥与罪孽的尘土!”
穿法衣男子脸泛红潮喊道,他一边蹦跳着站起,一边把勺子和手镜举到头顶,趁此空隙,亘鼓足浑身力气,双手猛力推他。奇袭成功了。穿法衣男子大叫一声倒地,把身后的大胡子也撞翻在地。大胡子仰面朝天摔倒,发出“咚”的悦耳声音。亘一跃而起,扑向门口。
“休想逃!”穿法衣男子趴在地上叫道。
他用勺子敲击一下地面,一阵风卷起,房间里的枯叶顿时活动起来。枯叶眼看着分成左右,堆成两座小山。亘一瞬间看呆了,但随即抓住门把,冲出走廊。
单调的石壁走廊一侧,开着无数个门,和自己刚冲出的门一模一样。另一面的墙壁则是连一扇窗户口也没有。走廊两边前方都显得模糊不清,不知通往何方。
亘向右边跑去。右腿好痛。走廊笔直延伸,没有尽头。只有门和白色石壁,如此一直延续下去。
突然,离亘三米远的门扉打开。开门的力过大,门扉撞在墙壁正缓缓关回来。陡然出现了枯叶堆。无数枯叶聚集,形成一个人的外形。这人形的个子较亘大一倍,大脑袋,就像旧电影里出现的木乃伊男子,向前平伸双手,堵在亘面前。
亘急停,疾速回望。身后的房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动作迟钝的枯叶怪人来,与堵住去路的家伙一模一样。
长廊充满了修罗树叶的气味。亘感到脚下摇晃、头晕眼花、视界模糊。
“埃德罗·瓦拉·萨博达安义·西格鲁。”
不知何时起,穿法衣男子站在走廊一头,把勺子和手镜交叉在胸前,高声祈祷着。
“出现吧,森林精灵啊。粉碎邪恶女神阴谋的战士啊,请与我们同呼:正义必胜!”
枯叶怪人一齐张开大口吼叫起来。合唱声如裂帛,响彻走廊。所有声响直奔亘而来。
这回苏醒过来了,一片漆黑。
右腿的伤一下一下抽痛。感觉是就地躺卧着,地板坚硬,手动弹不得,被捆绑起来了?脚也动不了,抬不起来。
想翻个身,出发“嘎啦”声。是锁链相碰的声音。可为何如此黑暗呢?对了,是罩了头套!
听见低声哼歌,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个声音。里的不太远。从哪边传来的?右边?左边?前边?后边?
脚步声传来,感觉有人的动静。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亘后领,粗暴地拉扯他起来。那只手又在亘的脖颈处做了个拆解什么东西的动作。于是,黑暗突然消失了。的确是被罩住了。现在已经解开。
在户外。已是夜晚。可以看见托利安卡魔医院的建筑物,也看得见修罗树林。
亘被大群人围在中间。人们身上套着特大号米袋子似的东西,个个手持蜡烛。眼的部位开了两个孔,头戴白巾。虽然看不见脸孔,毫无疑问都是安卡族。
这是一群以托利安卡魔医院为根据地的老神教教徒。
咒语般的歌声是他们唱的。他们围成一个圈。亘位于他们的中心,双手双脚都钉上了枷锁。
修罗叶的气味粘在鼻子下方,脑子混乱不清。
“站起来。”
身后响起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还有一个同样装束的信徒在这里。米袋子似的衣服底下,露出两只大手。
“站起来。”
一只巨手伸过来,揪住亘后领,让他站住。手背和指头都黑毛耸耸,如果不是看得见,以它的冰冷僵硬,几乎令人以为是一只泥塑的手。
“迈步走。”
手一动,把亘往人圈的一头推过去。当亘蹒跚着倒下时,那只手便把他扯起来。
“别磨蹭,站起来走。”
亘摇摇晃晃地往前迈步。勇者之剑挂在腰间。不过,手铐的铁链很短,手够不上,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可想。
当亘慢吞吞地向前走时,信众的歌声大起来,变成了大合唱。人圈的一头分开了,看得见前头的东西。
怀疑自己的眼睛——亘心想问题在此。但眨了几下眼,清了几回嗓,用力摇摇头,呈现眼前的东西依然没有消失。没有改变。
断头台。大铡刀。只在漫画和游戏中见过。是用来斩断犯人脖颈的刑具。
那个身穿法衣的美男子此时一手持勺子,微笑依旧,站在那不详的刑具旁边。他在刚才的法衣上加了一件酒红色的袈裟。他身后燃起了熊熊篝火。因背向火焰,他看起来像被金色的灵光笼罩。
亘再也不能向前迈动步子了,他两膝打颤,呆立不动。“你命该休矣,女神的走狗,”穿法衣男子的声音回响起来,在黑夜中,如同漫画中显示人物说话时的圈圈一样,清晰可见。
抬头望去,断头台的铡刀口在篝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简直就像对亘作出讨好的笑,露出牙齿一样。
岂有此理。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干了什么?
“邪恶之人,也知道恐惧是吧。”穿法衣男子娴雅地说道,“不过,你无须担心。通过消灭你被女神操纵的肉身,你将得到净化。在伟大的老神保护下,你清净的灵魂可转生到这幻界,以你期待的方式。”
“那绝对不行。”话从亘嘴里冒出来,“你们没有杀我的权利!我不是老神教的信徒。我是来自现世、是拜访幻界的‘旅客’,我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穿法衣男子依然保持微笑。
“我们对成了邪教俘虏的人无话可说。”
“不要自以为是!”亘叫喊道,他开始是对穿法衣男子说话,然后是对周围环绕的信徒们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
此时,断头台对面有同样装束的另一人——一名卷起衣袖、手持大斧的信徒进了亘的视野,他的话中途打住了。就是用那把斧子砍断吊起断头台铡刀的绳索……
“你的废话到此为止吧,肮脏的魔鬼。”
亘被人从身后猛力一推,跪地翻倒。信徒们欢呼起来。
亘又被拉起,托往断头台方向。他用力撑着腿、挣着胳膊反抗,但对方力量巨大,根本敌不过。尘土扬起。信徒们只是欢呼。亘感到头晕眼花,想呕吐。徒劳而已。这样子不行。可除此之外该怎么办呢?
一步一步接近断头台。讨厌,非常讨厌,简直是莫名其妙!亘越是扯开嗓子喊,信众的歌声便越大。
“给你一个机会吧。”穿法衣男子走近亘,说道,“为了更完美地涤净你的灵魂,让你更快地转生于幻界,你得在处决前忏悔。来,说吧,另一名‘旅客’在哪里?”
亘毛骨悚然。这家伙问的是美鹤!他还想抓住美鹤,把美鹤处死!
“我怎么知道!”
“嗬嗬,很顽固嘛。”
“知道我也不说!”亘用沙哑的声音叫喊道,向穿法衣男子脸上吐口水,连亘自己也很吃惊:自己连这种事也做了?谁都没教过他这么做。
穿法衣男子缓缓地抬手拭一拭脸颊,笑得更狰狞了。
“可怜的牺牲者啊,上了女神的当,毁掉了灵魂,现在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我们正义的声音了。”
“谁来决定正义?!”
穿法衣男子庄重地答道:“老神的使徒。”
“我不承认!”亘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你是北方帝国来的吧?你传播的,并非对老神的信仰,而是歧视非安卡族的主张吧?”
穿法衣男子脸上的笑容仿佛被抹掉了,嘴唇抿成一直线。
“快说,”他低声道,“说出另一名‘旅客’所在之处。”
“休想!”
“不说的话,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搜捕了。一定会找到的。不过,到那时,要流很多血了吧,还会看见烈焰、听到哀鸣之声吧,”他又笑了,“那全部是因为你。”
亘愕然。他说“看见烈焰”?
“马奇巴山火——是你们干的?”
穿法衣男子没有回答,继续逼问:“快说,另一人在哪里?”
“在这里。”一个凛然的声音回荡在昏黑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