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旅客之路”
不想看别人的眼泪,也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流泪。亘独自不行到树林的出口,在树丛后面躲过月牙的目光,防声大哭了一小会儿。
心如刚洗过的湿衣衫,虽然两手拼命要绞干,但泪水总是…………而出。好沉重好难受,几乎难以支持,却无法中途放弃。
究竟悲从何来?
和离家出走的父亲在公园里再见面是,确实很伤心。妈妈和哪个叫理香字的女人吵架、自己逃离现场、藏到床底时,非常悲痛。之后,“路”伯伯找来了,他想要安慰自己,却大哭起来,当时伤痛得以为如此悲伤在也不会有了。
对。自己是因为已经讨厌了悲伤,要改变命运,才来到了幻界。可在这个幻界,令人心碎的伤痛,此刻是这样让自己防声哭泣。
既然如此,当初什么都不干不更好吗?在现世默默忍受,结果是一样的吗?无论到哪里,悲伤都随之而来。无论经过多少时间,悲伤都不消失,心只有一颗,与生俱来,既不能替换,也无从修理。说不上来自何方,补充的只是悲伤而已吗?它们都储存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吧。
亘哭了一阵,呼吸难受起来。他两手环抱着树干,把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静待呼吸平复。
——我的命运。
尝试改变,又遇到新的悲伤。如果要改变它,前面又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呢?
——该改变的、该改变的,是我的、我的…………
——究竟是什么?
在这要被魔族荡平的幻界一角,我该怎么办?
轻轻的脚步声踏草而来。亘抬起头,慌忙用手背擦拭眼睛。
是米娜。她也脸带泪痕。
“你在这里呀。”
大概怕一出声又因此而抽噎起来吧。米娜只是小声招呼道,仿佛是在叹息中加一点发音而已。
“噢。”
“我也…………也想卡茨女士告别了。”
米娜的眸子是黑夜森林的颜色,亘心想,此刻我的眼睛一定也是同样的颜色吧。我们失去卡茨的伤痛,一切已失败告终的败北感,森林都帮我们掩饰了,让我们在彼此眼中看不出来。
“大家呢?”
“在休息呢。”
“那就好了。”
亘突然想借故离开。
“在送索列布里亚的人到洞窟之前,我去侦察一下,也许还有幸存的人,把他们撇下太可怜了。”
米娜摇头:“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得确认才行啊。”
“你说去侦察,到那里为止?返回皇都太危险了。”
“我回很小心…………”
话为说完,基·基玛庞大的影子悄然出现在米娜背后。他一张冻僵的脸尽显疲态。蜥蜴般的水人族皮肤上,看的见类似皱纹的东西,他本不该有的。
亘心想,卡茨的热情永远给予我们鼓励。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无仅有。没有人能够取代她。
但是。基·基玛有话说。
“你们在说侦察?那,我也去。”
耳朵好尖。亘吁了一口气。
“我想回到皇都城们一带看看。也许有走不动的人。”
“那倒是。”
基·基玛伸手握住背上的大斧柄,卸下大斧。他瞥一眼米娜,说道:“我们是高地卫士,即便在北大陆,我们的任务也没有改变。”
米娜垂着头。
基·基玛又说:“要是卡茨,肯定会这么干。她会说,去看看有没有人来不及逃出。所以,我…………”
霎时间米娜泪水盈眶。基?基玛把他的大手掌放在她肩头。
“你怎么样?留在这里警戒,也是不错的。”
“我们一起去。”米娜毅然昂起头,说道。与此同时,几滴泪水滚下她脸颊,晶亮晶亮。
“好吧,我们小心出发。虽然现在很安静,但魔族有翼,不清楚它们回从哪边警戒,我们得挑黑暗处走,低下头。”
“基·基玛目标最明显,个头太大。”
“我知道、我知道。”
月光微弱的光,在亘三人观察周围是露头,在三人藏身灌木或草丛时闪入云后,一片晦暗,似乎是有意为之。仿佛说,虽然帮不上忙,至少站在你们一边。
皇都崩塌的城墙本身,似变成了一排巨石海浪,划一条弯曲的线。崩塌造成了奇特的再生。亘一爬动的速度接近城墙,看看这个情景,他甚至觉得,皇都一开头就是一这副模样设计的。
“看不见常暗之镜。”
米娜眯着眼睛,喃喃道。
“它应该是漂浮在那片天空——原先水晶宫所在之处。”
的确如米娜说的。也许连月牙也不愿意照出那种晦气东西。
“隐藏在黑暗之中吧?”
四周飘荡着焦糊味。火熄灭了,夜风中感觉不到热气。只是冷飕飕的,夹杂着令人恶心的恶臭。
恶臭的原因之一,是尸臭吧。瓦砾山之下,火灾的废墟之下,有多少遗骸呢?
美鹤一人便夺去了数不清的人的生命。他明知会这样,却一意孤行,不择手段。
刷拉刷拉,脚下的枯草发出声响。
“因为被美鹤弹飞而昏倒,所以我没有看见。”
亘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基·基玛和米娜止住脚步。
“没有看见什么?”
“刚才听索列布里亚的人说了,常暗之镜现身之前,从水晶宫的中央尖塔,比值地向天上升器一道光柱,说是看起来像柱子,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冲上去了。”
米娜逃避般背转身,望向树林。已经走出好远了。草丛和灌木,在夜风下摇曳。
“那——你们俩看见了吗?”
基·基玛迈出步子,在亘前头观察了周围之后,答道:
“我看见了。”
“噢,是这样。”
“看上去的确就像升天了。”
基·基玛说完,像要甩掉什么东西似的挥一挥斧子。
“虽然是这样,还是不知道美鹤是否已顺利抵达命运之塔。要我是女神,就拒绝这种家伙。教训他:把幻界弄成这样,就为了一己之愿?”
这句话刺激了亘的记忆片段。萨卡瓦乡下的长老说过,未必跑得快的人,便先抵达命运之塔。
此时此地回想起来,也许只是徒然的安慰而已。
亘抬头眺望夜空。网一样透明的薄云,在月牙前缓缓流过。
然后,那红红地闪亮的北方凶星,它还在那里,没有消失。“哈涅拉”没有结束,因为人柱尚未确定。
事到如今,那是更为残酷的拖延。
突然,米娜压低声音喊起来:
“是谁?在那边的是谁?”
亘和基·基玛都摆好架势,回头望去。亘拔出勇者之剑。
在三人身后,离基·基玛的步幅不到十步之处,长着一棵寒酸、扭曲的树。树的阴影里露出了瑟缩的白色裙…………
“是那女孩。”亘用手按住基·基玛,向白裙喊道,“你在干什么?”
少女露出惊慌的面孔,她双手掩口蹲在那里。亘跑到她身边。
“为什么离开树林跟着我们?”
“你、你们是去皇都吧?”
少女浑身哆嗦着。她一身连衣裙,抵挡不住寒冷。牙齿在格格发抖。
“带上我吧。也许——城里有幸存的人。”
亘犹豫了一瞬间之后,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少女。要给她披上的话,她比亘高太多了。
“我们先到城墙附近看看而已。如果没有可能进入城里,就只能放弃。”
“就那样也好。”
少女一边哆嗦着,一边把亘的上衣披在肩上。虽有绅士之风,但只剩一件衬衣的亘这下子却有冻僵之虞。
“在树林里听大家说了吗?水晶宫已消失了,被常暗之镜吞没了吧。城堡里的人不可能幸存了吧。”
少女发青的脸颊因寒冷、恐惧和孤独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当亘返回基·基玛和米娜中间时,她也跟着迈步。
四个人的小队,米娜走在最后。她一直注视着白裙少女,米娜边走边从后搭话。
“你,是城堡里的人?”
少女有点畏缩,没有答话。
“好昂贵的裙子。你是贵族?”
还是沉默。也许感觉到米娜的问题尖酸带刺吧。
“是身份高贵的人吧,不能说?皇都一塌糊涂时,皇帝的军队怎么了?此刻在哪里?不打算保卫人民?”
未等亘来调停,基·基玛插话道:“戈列姆肆虐时,我看见城堡里出来几队骑士哩。不过,一点也抗衡不了,马上被粉碎了。即使有剩下守城的部队,在常暗之镜出现时,也都…………”
米娜紧逼不放。
“那么,其他军队呢?北方皇帝直属的‘西格德拉’呢?在哪里?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由在镜厅所见的情景,亘一察觉少女的身份。这个人大概是皇帝加玛?阿格利亚斯七世的女儿,称公主比较准确吧。
而且,她长着与美鹤在现世、不幸的年轻小姑一模一样的面孔。
正如亘遭遇了与爸爸和理香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美鹤也邂逅了自己现世亲人的分身。美鹤离去时给公主丢下的话,亘还是不解其意。倾斜得太过分的幸福天平?这是什么意思?亘在伤心沼泽遇见了婚外情男女,他们以相同理由做出了与现世爸爸与理香子做的事,不过,不存在哪一方幸福或不幸的事。美鹤在美鹤的幻界见到了什么人?听说了什么?是如何考虑的呢?
“‘西格德拉’不是军队。”公主终于回答了,声音有气无力,“所以,在这种时候??”
“——不起作用?哼。”
米娜快快地插嘴,嗤之以鼻。
公主嘴唇发抖,缩着身子,像要躲进基·基玛身影里似的。
“守城的近卫骑士团如果像这位先生所说,应该是早早被全歼了。亚扎将军率领的帝国军精锐部队不凑巧离开了索列布里亚。也许此刻正急驰增援这里。但若在途中遭遇魔族,一定会展开战斗??”
“你想说,他们会为保卫人民开战?”米娜语带刻薄,“等索列布里亚毁灭才开战?等皇帝死了才开战?今后,谁来管治统一帝国?谁给帝国军队下命令?”
以血统而言,这位公主理应继承这个位置。
“别说了,米娜。”
基·基玛委婉地劝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现在算了吧。”
“什么算了?我只是提问题而已。”
“我是说,就别问了。你大声说话,要惊动魔族啦。”
城墙残骸呈现在眼前。它挡在前方,妨碍了视线。有城门的地方应更靠东面——因为连着大路,所以马上就能明白了吧。但是,他们不想贸然出现在类似大道的开阔之地。
“不好攀爬过去吧。我们沿城墙走一阵,找找能进去的地方。”
这回是基·基玛断后,亘走在最前头,公主紧跟在亘身后。也许因为这一点,从米娜身上对她发出的敌意,连夜间的寒风都被驱逐,直达至亘那里。
“刚才…………为卡茨女士祈祷的那对夫妇。”
米娜开口道。基·基玛和亘正从瓦砾隙间窥探、倾听,寻找人的动静,米娜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那张苦思冥想的小脸盯紧了公主苗条的背影。
“说是约十年前,儿子们带着孙子逃亡到南方去了。而他们夫妇也一直在寻找男逃的机会。因此我明白了,那祈祷词是女神祈祷的一段。因此并非北方老神教信徒念诵的,所以自己曾觉得奇怪。”
“跟我家一样。”米娜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很多。
“生活在统一帝国的人们,即便有幸住在皇都索列布里亚,也是很艰难的。春风得意的,只是皇帝一族和向他们献媚的人。国民都在受苦。这次还雪上加霜,连常暗之镜的封印都解开了,不但北大陆,连整个幻界也处在危急中。这破皇帝,真实屁事不顶!事到如今,自己逃之夭夭,藏起来了吧?”
公主忍无可忍地回头对米娜说:“父亲死了!”
“我市加玛·阿格利亚七世的女儿索菲。”
少女哆嗦,仍毅然正面对着基·基玛和米娜,看着他们二人。
“我是皇位继承人。此刻父亲亡故了,保卫国民、指挥军队的责任,就在我身上。”
事情大出意外,米娜张口结舌。不过,她立即摆开架势,眼中斗志更旺。
“既然如此,你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干你该干的事!”
亘站到二人中间。
“别争了。”
“可是!”
“那样说话,不像米娜你呀。”
仿佛浇了一盆冷水,米娜的表情没有那么张扬了,眼中的怒火消失了。
“即便贵为公主,这时也是孤身一人啦。无能为力也是没办法。不是吗?”
基·基玛小声附和着。米娜粗鲁地一转身,尾巴尖打在亘的侧腹。
基·基玛抬头望向如波浪起伏的城墙残骸。
“不如说说,我们走到何处为止?我还是觉得进里面去有危险。”
“能不能爬上去看看里面?窥探一下也好。”
“这么高的地方不行。找个塌得更厉害的地方吧。”
四人又沿着城墙走,不一会儿,传来萧萧风声,瞬间还以为是人的哭声,但侧耳倾听,似是风鸣。
“声音奇特。也许什么地方形成了风洞吧。”
是那个吗——基·基玛指着前方。曾经崩塌下来的瓦砾在前面形成一个山包。烧焦的残柱如剩饭中的鱼骨,支棱着叉出来。也许因此而形成空隙,风从中吹过。
“踩着那些枝杈能爬过去吗?”
走近去试爬,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仿佛在爬一个大沙堆。
“好奇怪呀…………”
如果是房子或建筑物的残骸,应该更结实点吧。咦,这些沙土和碎岩的团块——
亘猛然省悟:是戈列姆。这一座山是一头戈列姆,是它被解除魔法之后不再动弹的遗骸。
美鹤的话清晰地回响起来:没一头戈列姆,需要一人做“素材”。破坏了皇都的石头巨人,原本也是被美鹤利用的牺牲者而已。
“亘,”米娜拉拉亘的袖口,“那里头…………有什么东西在闪吗?”
仔细观察米娜指示的方向,在戈列姆穷途末路的砂土块隙间,的确有小小的光在闪亮。
说不定有人?不,不可能。迟疑之间,亘伸手去摸勇者之剑的剑柄时,那个光点更加闪亮,照着他的脸。
光点悄然浮起,向亘而来。
确定无疑。亘这回镇定地拔剑在手,举到齐眼的高度。
藏身宝玉中的精灵的声音,在亘心中说道:
——在漫长的牢狱中,我一直孤独地等待。“旅客”啊。
亘面前展开了一道洁白的光帏。帷幕打开,飘然出现一名高个男子,他身着银白色长袍袖,以同色的薄纱拢发。
第四颗宝玉。如此万般无奈的状况之下,在无底的绝望之中,宝玉却没有抛弃亘。
——我是尊崇人类真诚、掌管互畏友爱的信义精灵。在北方大地上,虽有热血之士,而互相敬重的正道却久已被遗忘。我被冻土埋没、被岩石拥抱、被强制入眠。
苯向精灵表示敬意,他单膝跪地,仰起脸。
——不要轻易豁出性命。不要轻易夺走性命。有信义处,就有亲情连同宽恕;有宽恕处,才有难得的真正平等。陷于私欲、追求安乐、偏离为人之道是轻易之事。人们软弱,许多人不知不觉就走错路。然而,鼓吹“万人堕落处乃天堂”之说,是极大的虚假安慰。“旅客”啊,;凭着信,宽恕阻挡你前进道路的人吧。但是,如果那个人的步调违背了真,你就凭着义阻拦他。
第四颗宝玉飘然降临,收纳在勇者之剑的剑锷。勇者之剑霎时闪亮一下,强力的波动传到亘身上。
“这、这是…………”
基·基喘息般深呼吸,徐徐匍伏地面,垂下头。
“是宝玉的指引!”
然后他蹦跳起身,双手抱起亘,高举起来。
“看见了?看见了吧?女神等着你呢!旅行并没有结束!”
那样拼杀之后,他怎么还有那么大劲?亘被晃了几下,几乎头晕眼花。
“明、明白了,基·基玛!放我下来!”
连卡茨死时也强忍着的泪水濡湿了基?基玛的脸颊。大块头水人族的眼泪是如此温暖,一瞬间击退了北大陆寒冷的夜风和魔族的不详气息。
“你也是‘旅客’?”
索菲公主盯着亘,瞳仁震惊得几乎无法聚焦。
“是的。美鹤和我——来自现世的同一地方。我们是朋友。”
“那么,你也是一命运之塔为目标?要追随美鹤先生而去?”
高昂的情绪突然冷却下来。
要前往命运之塔、还缺一颗宝玉。勇者之剑尚未完工。
美鹤的最后一颗宝玉是黑暗宝玉,收藏在水晶宫的镜厅。那么,亘的最后一颗宝玉在哪里呢?还有时间去寻找它吗?
风鸣又萧萧…………
米娜猛一惊,竖起耳朵。
“这是什么声音?”
哔噜噜噜噜…………
“这次不是风声,是什么东西的叫声。”
各人做好戒备,确定这个奇怪声音的方向。众人环顾四周:城墙上?瓦砾对面?黑黝黝的远方草原?
疾风穿空。
振翅声已近在眼前。眨眼之间,一制洁白的鸟轻轻降落在亘左肩上。
“喂喂,不必慌张。”鸟儿红嘴一动,说道。
“这、这、这——鸟怎么回事?”
米娜一时忘记了环境,发出一声惊叫。索菲躲到张口结舌的基?基玛身后。
“是我啦,是我。”
鸟儿应声道,同时“噗”地笼罩在白色烟幕中。亘不禁向后一跃闪避。
跟前站着拉奥导师。
足足几秒种之间,没有人说话。拉奥导师也一脸严肃地沉默着,好像在等人先开口。
万籁俱寂。
“怎么了?不说话?”
亘突然地张了几下嘴巴。拉奥导师把长眉撑起有拉下,说道,“我难得登场,也不动动心思搞一下气氛吗?”
“搞、搞、搞气氛?”
语气完全相反,因为心情完全相反。
亘等人一齐开了口:
“拉奥导师大人!为什么来到这里?”
“指引‘旅客’的导师大人,就是这位老爷爷?”
索菲则无言。
拉奥导师举杖,“笃”地敲一下亘的头。
“你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因为你喊我,所以我才来的嘛。每事的话,我就回了。”
“我、我喊您了?”
“喊了吧?不是挺想知道你的最后一颗宝玉在哪里吗?”
就这么一句话,松弛下来的心情又激动了——倒不是拉奥导师期待的“气氛”,而是紧张。
“您会告诉我?”
亘的声音走了调。心脏颠倒过来又复位,却仍不肯平静下来。
“如果你还有心思继续旅行,就告诉你。”导师不慌不忙地说着,向黑夜的远方瞥一眼,“不赶紧的话,魔族一嗅出你们的气息了。不能太悠闲了哩。”
亘突然回到现实之中,后背掠过一道寒气。
“告诉我吧!求求你!”
拉奥导师定定地看着亘的脸。明明是他说要赶紧!亘回想起在看们人村落首次见到导师时的情景。那时候,导师也是这个样子,把亘置于看不见的平上,一副估算斤两的眼神。
不,跟那时不一样。此刻导师的目光更加严峻。是平的种类不一样了。因为亘变得分量更重了?因为以前的平不能使用了?
“你,还要追赶美鹤吗?”
“咦?”
“我问你:打算追踪美鹤,与他对峙吗?”
亘回望米娜的脸,仰头看看基·基玛的眼睛,然后终于答复道:“是。之前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之后,回跟之前原因不一样。”
拉奥导师说着,杖头“咚”地顿一下地面。
“原因就是,你的第五颗宝玉——将勇者之剑变成降魔之剑的最后一颗宝玉——也是黑暗宝玉。即使有两位‘旅客’,最后的宝玉还是只有一颗。”
那么,不是已经得不到了吗?因为美鹤已走在前头了。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不早告诉我?
拉奥导师已读出了亘反问的心思。他又用手杖轻轻捅一下亘,和在“尝试洞窟”一样。
“对我这个看门人,你不能摆出那样没礼貌的面孔。不错,最后一颗宝玉现在是在美鹤手上。也就是说,你要拿到它,就要从美鹤受上夺取。明白吗?要夺取咯。”
迄今虽曾与美鹤抢时间,但没有争过宝玉。没有跟他正抢过任何东西。
“我必须跟美鹤战斗,我必须战胜他。”
你能赢他——有人说话了。最初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因为第一次听见如此激昂的声音。
是米娜。她的眸子映着月光,晶亮晶亮。
“能赢的。你能赢他。一定赢。所以,一定要去。”
着信心来自何方?亘气馁的心在收缩。站在那头戈列姆身上对决时,自己在美鹤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拔剑。连驳倒对方也做不到。
米娜没有看见那一幕啊,她没有看见软弱的我吧。
“赢不了也要去,必须去。没有这样的决心,我不会打开道路。”
拉奥导师说话了,亘抬起了头,导师的眼睛、是老爷爷的眼睛——睡眠惺忪无精打采。可那目光为何直刺我的心?
导师虽已闭上了嘴,但询问之声可闻。
——你去命运之塔求什么?此时此刻,你最想达成的愿望是什么?
我最想达成的愿望?
卡茨的话清晰可闻,仿佛此刻她就在身边。你是高地卫士,发过誓要保卫幻界的和平。如果你毁弃这个誓言,你就没有资格佩带火龙护腕。
亘的目光落在左手腕上的护腕,他用手指头轻轻触摸它一下。
现在我最希望达成的愿望?
抓到导师发问的意思了。明白自己在追寻什么了。
不明白才是奇怪的。因为这是不可能错的、唯一的路啊。
不过,选择这条路的话,不能再改变。这样行吗?不会后悔?
这次旅行的目的实现了吗?
将慈悲和睿智、勇气和信义集中在这把剑上。
应该改变的不是我的命运——
——是我自己。
亘正视导师的双眼。
“我要去。我要追上美鹤,一定把黑暗宝玉拿过来。我必须前往命运之塔。导师大人,请为我打开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