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危险之地
“洛根大人和泰姆大人确实已经消除了他们的分歧。”维林说道。他正坐在聚会大屋酒馆的大厅里。他的黑辫子上系着铃铛,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他一直都非常喜欢笑。“他们都在担心黑塔会发生分裂,认为这对于我们的士气肯定没有好处。我们需要集中力量应对最后战争。现在不是我们内部发生争吵的时候。”
安德罗正好走进这家酒馆的大门,佩维拉跟随在他身边。看到这座曾经的仓库这么快就变成了一家有模有样的酒馆,安德罗实在感到惊讶。琳德将她的工作做得很好。这里已经有了样式美观的吧台和配套的凳子,虽然布置在大厅中的桌椅并不是完全一样的,但至少能让几十人坐在这里舒服地喝上一杯了。琳德还在这里布置了一间有相当数量藏书的图书馆,不过对于谁能使用这间图书馆,她是相当挑剔的。在酒馆二楼,她计划布置一些私人包厢和供来访黑塔之人居住的卧室。当然,前提是泰姆会放来访者进来。
现在这家酒馆的大厅已经很拥挤了。这其中包括了许多新兵,他们还没有在黑塔分歧日深的两个集团之中选定自己的立场,是应该投靠泰姆,还是与忠于洛根的人结交。
安德罗听到维林的话,感到一阵寒意。维林的两仪师简娜就坐在他旁边,一只手亲昵地挽着他的半臂。安德罗对于这位两仪师并不是很了解,但他熟悉维林。而现在,这个人的神情和声音都不是属于维林的。
“我们和真龙大人见了面,”维林继续说道,“我们一同巡视边境国,为人类对暗影发动的进攻做准备。他已经将世界各国的军队都召集到了他的旗下。没有人不支持他。当然,霄辰人除外,但他们已经被他打退了。
“战斗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很快就会接受他的命令,发动攻击。我们需要在最后这段时间里磨砺我们的技艺。在随后的两个星期中,会有很多人得到剑徽和龙徽。努力吧,我们将成为斩断暗帝之手,拯救这个世界的武器。”
“你说,洛根就要来了,”一个声音问道,“为什么他现在不回来?”
安德罗转过身。乔奈瑟·多提就站在维林的桌旁,双手抱胸,正瞪着维林。乔奈瑟的样子很吓人。这个两河人对安德罗一直都很友善,所以安德罗总是会忘记他比普通人足足高出一个头,两只手臂就像熊一样粗壮。他穿着殉道使的黑色外衣,不过高衣领上还没有徽章。而实际上,他的力量已经不亚于任何一名献心士了。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乔奈瑟又问道,“你说你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他和泰姆已经见过面了。那么,他到底在哪里?”
不要把他逼得太紧,小子,安德罗心想,让他以为我们都相信了他的谎言!
“他带米海峨去见真龙大人了。”维林说,“他们两个明天就会回来,最晚是后天。”
“为什么泰姆需要洛根带路?”乔奈瑟顽固地问着,“他完全可以自己去。”
“那个男孩是个傻瓜。”佩维拉悄声说道。
“他很诚实,”安德罗同样低声答道,“他想要得到诚实的答案。”这些两河小子都是好人,坦率且忠诚。只是他们都不太懂得说话的技巧。
佩维拉没有再说话,但安德罗能够感觉到她在考虑用风之力塞住乔奈瑟的嘴巴。她并不是在认真想这种事,只是一种无聊的念头。但安德罗能够感觉到她的这些思绪。光明啊!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就在我的脑子里,安德罗心想,一位两仪师就在我的脑子里。
佩维拉的身子一僵,然后瞥了他一眼。
安德罗开始寻觅虚空。老兵们都会用这种技巧在战斗开始前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他也能借此感觉到阳极力,当然,他并没有试图抓住它。
“你做了什么?”佩维拉悄声问,“我能感觉到你,却很难感觉到你的想法。”
原来如此,虚空还能产生这样的作用。
“乔奈瑟。”琳德在大厅对面喊道。酒馆老板娘的介入终于让那个小子没有再逼问下去。“难道你没听到那个家伙说,他刚刚走了很久的路吗?他已经累坏了。让他安静地喝杯酒,休息一下,然后你再从他的嘴里挖故事吧。”
乔奈瑟瞥了琳德一眼,露出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维林看着那个年轻人退下去,推开围观的人群离开了酒馆,脸上的笑纹变得更深了。然后,他开始继续描述真龙大人的丰功伟业,以及他是多么需要这里的每一个人。
安德罗放开虚空,感觉自己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他环顾了一下大厅,想要看看这里有谁是能够依赖的。他喜欢这里的许多人,他们之中也有很多还没完全成为泰姆的忠实信徒。但他还是不能信任他们。泰姆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黑塔,他的私人训练以及他授予献心士和殉道使头衔的权力,对新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只有两河的年轻人还会支持安德罗。但除了乔奈瑟外,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还缺乏训练,无法给予安德罗实质的帮助。
艾芬已经回到纳拉姆身边,他们两个正站在大厅的另一侧。安德罗向他点头示意,让他去跟着乔奈瑟。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行动。然后,安德罗开始倾听维林的吹嘘,同时注意到琳德正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琳德·塔格里恩是一名身材矮小的黑发女子,她的长裙上覆盖着可爱的刺绣花纹。在安德罗眼中,她一直都是黑塔应该变成的样子:文明,有教养,举足轻重。
男人们纷纷为她让开道路。他们都知道,不能在她的酒馆里把酒洒在地上,或者斗殴生事。任何聪明的男人都绝不想见识琳德的怒火。她能够将这家酒馆牢牢地抓在手心里,这对黑塔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在一个充满男性导引者的市镇中,一场酒馆斗殴就有可能引发非常可怕的灾祸。
“你是不是像我一样对这件事感到困扰?”琳德站到安德罗身边,低声问道,“就在几个星期前,这个人不还在大声宣称泰姆应该接受审判,被判处死刑吗?”
安德罗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他怀疑他们认识的那个维林已经死了?用不了多久,整座黑塔将只剩下这种睁着一双反常的眼睛,带着一副虚伪的笑容,灵魂已经死掉的怪物?
“我不相信他的话,”琳德又说道,“洛根不会那么做。这里有事情发生,安德罗。今晚,我会让富拉斯克跟着他,看看他会去哪里……”
“不,”安德罗说,“不,不要这样。”富拉斯克是琳德的丈夫,受雇帮助亨瑞·哈斯林在黑塔教导剑术。泰姆认为持剑战斗对殉道使是毫无意义的,但真龙大人坚持要求殉道使学习这项技艺。
琳德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说,你相信……”
“我要说的是,我们正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琳德。我不想让富拉斯克犯下错误。帮我一个忙,注意听听维林今晚还会说些什么,也许他会透露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好的。”听琳德的口气,她显然在思考安德罗的话。
安德罗向纳拉姆和凯德尔点点头。他们站起身,走了过来。雨水正击打着屋顶和外面的门廊。维林还在高谈阔论,人们认真地听着。是的,他竟然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这的确显得不可思议,肯定有不少人也会有所怀疑。但许多人都尊敬他,而他身上反常的地方是如此细微难辨,除非是熟悉他的人,否则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琳德……”安德罗在准备离开时又说道。
琳德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今晚一定要把门锁好。也许你和富拉斯克应该带一些补给品先住到地窖去,好吗?你们的地窖门够结实吧?”
“是的,”琳德说,“那是一扇好门。”当然,对于拥有至上力的人来说,一道门无论多么厚,也许都是不够的。
纳拉姆和凯德尔已经走了过来。安德罗转身向酒馆门外走去,却险些和身后站在门口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完全没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雨水不断地从这个人的殉道使外衣上滴落下来,在他的高衣领上别着剑徽和龙徽。这个名叫埃塔奥·麦沙勒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泰姆的人。他并没有那种死寂的眼睛,他的邪恶全部来自他本身。他个子很高,留着金色的长发。而他的微笑也像泰姆一样,从不会触及他的眼睛。
佩维拉看到他,被吓了一跳。纳拉姆骂了一句,抓住了至上力。
“好了,好了,”一个声音说道,“没必要发生争执。”麦扎也从大雨中走进酒馆,站在麦沙勒身边。这个身材短粗的阿拉多曼人有着一头灰发,虽然已经发生了异变,但他依然带有一种睿智的气质。
安德罗看着麦扎的眼睛,就好像望进深不见底的洞穴,一个光明永远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你好,安德罗,”麦扎将一只手搭在麦沙勒的肩头,仿佛他们两人已经是结交很久的朋友了,“琳德女士需要害怕什么?一定要躲进地窖里去?黑塔难道不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吗?”
“我不相信一个风暴来袭的黑暗夜晚会是安全的。”安德罗说。
“也许这么做的确比较聪明,”麦扎答道,“但你却正打算离开房间。为什么不留在温暖的地方?纳拉姆,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也许你能告诉我,你的父亲和你游历沙塔的故事?”
“那不是什么好故事,”纳拉姆说,“而且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麦扎笑了。安德罗听到维林在他身后站了起来。“啊,你来了!我正和他们说,你会向他们讲述艾拉非保卫战的过程。”
“你也来听听吧,”麦扎对安德罗说,“这对于最后战争是很重要的经验。”
“也许我还会回来,”安德罗冷冷地说道,“等我把其他的事办完以后。”
他们两个继续对视着。一旁的纳拉姆仍然握持着至上力。他像麦扎一样强,但绝对不可能同时与麦扎和麦沙勒对敌。而且这个大厅里的许多人都有可能站在这两名正式殉道使那一边。
“不要和跑腿的浪费时间了,维林。”考特伦在麦沙勒身后说道。麦沙勒走到一旁,为这第三个走进来的人让出道路。这个身材肥胖,有一双死鱼眼的家伙,一只手按在安德罗的胸口上,将他推开。“哦,等等,你已经没办法再跑腿了,对不对?”
安德罗进入虚空,抓住了真源。
黑影立刻开始在房间里移动、延长。
这里没有足够的光!为什么他们不点亮更多的灯?黑暗在吸引那些影子。他能看到黑暗在蠢蠢欲动。它们是真实的,每一道影子都是一根黑暗的触须,在向他伸展,要将他拖过去,彻底摧毁他。
哦,光明啊,我疯了,我疯了……
虚空破碎了,谢天谢地,那些黑影也都退了回去。他发现自己在颤抖,身子靠在墙壁上,不住地喘息。佩维拉用不带表情的面孔看着他,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关心。
“哦,顺便说一句。”考特伦说道。他是泰姆手下最有影响力的走狗之一。“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安德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你已经被降级了,跑腿的,”考特伦指着他的剑徽说,“这是泰姆今天的命令。你又是一个士兵了,安德罗。”
“哦,是的,”维林在大厅中间喊道,“很抱歉忘记通知你了。恐怕真龙大人已经想清楚了,你根本就不该被擢升,安德罗。很抱歉。”
安德罗向衣领上的徽章伸出手。这种事不该影响他的情绪。这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的确受到了打击。他毕生都在追寻。他曾经在十几种不同的职业中当过学徒。他参与过起义,在两片大海中航行过。他一直在寻找,寻找某种他无法舍弃的东西。
当他来到黑塔的时候,他才找到了。
他将心中的恐惧推开。让光明烧了那些影子吧!他再次抓住阳极力,感受着至上力流入他的体内。他挺起身,直视着考特伦。
这个比他更加壮硕的家伙微笑着,也抓住了至上力。麦扎立刻和他站在一起。大厅中心处的维林也站了起来。纳拉姆忧心忡忡地低声嘀咕了一句,目光来回扫视。凯德尔抓住阳极力,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安德罗能够控制的全部阳极力都注入他的体内。但与其他人相比,他的这点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他是这个大厅里最弱小的一个,就算是新兵们也能够导引比他更强的至上力。
“想要给我点颜色看看?”考特伦轻声问道,“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因为我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我很想领教一下,跑腿的。来吧,把你的全部力气都用出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安德罗将至上力伸展出去,竭力想要做到他唯一擅长的那件事——打开神行术通道。对他而言,这绝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编织,这其中包含着他与至上力之间特殊的关系,某种埋藏在他的血脉中的天赋。
但现在想要施展神行术,就像是要徒手爬上一道百尺高的玻璃墙。他竭尽全力,尝试许多次,却什么都没发生。他觉得通道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了,只要他再多用一点力量,他就能……
阴影延伸过来,慌乱的情绪再一次从他心中升起。安德罗咬紧了牙,伸手到领子上,扯下那枚徽章,把它丢在考特伦面前的地板上。徽章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然后,他将羞耻压在山岳般的决心下,放开至上力,将麦扎推到一旁,走进黑夜之中。纳拉姆、凯德尔和佩维拉焦急地跟在他身后。
大雨冲刷着安德罗。失去那枚徽章,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一只手臂。
“安德罗……”纳拉姆说,“我很难过。”
雷声隆隆,他们的脚一步步陷进泥泞的街道中。“没关系。”安德罗说。
“也许我们应该奋起一战,”纳拉姆说,“这里的某些人还是会支持我们的。他们并没有都成为泰姆的狗腿。有一次,我父亲和我曾经一起干掉过六头暗之猎犬。光明照耀我的坟墓吧,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在那样的战斗中我们都能活下来,那我们一样能对付几个狗殉道使。”
“我们只会被轻易干掉。”安德罗说。
“但……”
“我们全都会死!”安德罗又说了一遍,“我们不会让他们选择战场,纳拉姆。”
“但我们真的会作战吗?”凯德尔从另外一侧追上了安德罗。
“他们抓住了洛根,”安德罗说,“除非是他们抓住了他,否则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如果我们失去了洛根,那一切都完了。我们的起义、我们团结黑塔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
“所以……”
“所以我们要救他出来,”安德罗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走去,“就在今晚。”
兰德在阳极力光球稳定而柔和的照明中工作着。在登上龙山前,他一直竭力避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至上力。抓住至上力会让他如同身染重病,而使用至上力则给他带来更加强烈的罪恶感。
而现在,这种状况改变了。阳极力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已经不需要再害怕它,污染早就消失了。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再以为阳极力和他自己只是一种武器。
他会随时用阳极力的光为自己照明。他打算去找弗林,学习医疗技艺。他在医疗异能上的天赋并不显著,但一点这样的技巧就有可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以前,兰德只是使用这种奇迹、这种赠礼来制造毁灭和杀戮。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人们才会用充满恐惧的目光看着他吗?谭姆会如何评价这样的他?
我猜,我可以问问他。兰德一边不经意地想着,一边在一份文件上写下自己的批注。想到谭姆就在这里,就在旁边的一座营地中,他还是会感到有些不适应。兰德早些时候和他一同吃了饭,那时的气氛一开始有些尴尬,但如果一位国王邀请他住在乡下的父亲来和他一同用餐,感觉大抵也应该就是这种样子了。想到这其中有趣的地方,他们都笑了起来。这让兰德的感觉好多了。
兰德让谭姆回到佩林的营地,并没有赐予他任何荣耀和财富。谭姆不想因为自己是转生真龙的父亲而享受尊荣,他只想继续做原来的那个谭姆·亚瑟,一个坚实可靠、可以信赖的人,但并非是一位领主。
兰德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文件上。提尔的官员曾经建议由文官对他的口头批示进行笔录,但他总是会亲笔写下自己的意见。他并不打算让别人插手对文件的批阅工作,也不想让太多无关的人看到这些资料。
他是过于谨慎了吗?如果敌人无法预料他的行动,也就无法对他进行攻击。在色墨海格差点俘虏他以后,他已经变得有些过分多疑。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已经习惯了严守秘密的生活,现在让他开诚布公已经有些太困难了。
他望向手中这份文件的开头,开始阅读。谭姆曾经让兰德查看一道篱笆是否有缺陷。兰德完成了这个工作。但当他回到家时,谭姆又让他去做同一件事。
直到兰德第三次开始查看那道篱笆,才发现一根松掉的、需要更换的篱笆桩。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谭姆是不是知道那根有缺陷的篱笆桩,还是他的父亲对此非常谨慎。
这份文件要比一道篱笆重要得多。兰德今晚已经将它看过十几遍,努力从中寻找着被他忽略的问题。
不幸的是,现在他很难集中精神。那些女人肯定有着某种打算。兰德能从自己的意识深处感觉到她们。她们是他脑海中的四团情绪:埃拉娜还在北边的某个地方,而另外三个整晚都待在一起。现在,她们似乎正向他的帐篷走过来。她们打算干什么?这……
等等,她们之中的一个和另外两个分开了,并且已经来到他的近前。是艾玲达?
兰德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起帐帘。
艾玲达在帐篷外停住脚步。她似乎是想要悄悄溜进他的帐篷。她抬起下巴,和兰德四目相对。
突然间,喊声在黑夜中响起。兰德这时才注意到帐篷口的卫兵不见了。他的帐篷旁边就是枪姬众的营地,她们似乎是在向他呼喊,但并非像他以为的那样是喜悦的喊声,而是充满愤恨的、可怕的怒吼。一些枪姬众在高喊着,如果抓住兰德,她们会对他身体上的各个部分做出怎样的处置。
“这是怎么回事?”兰德嘟囔着。
“她们并不是那个意思,”艾玲达说,“这代表她们察觉到你从她们的队伍中将我抢走了。不过我已经离开了她们的队伍,加入智者的行列了。这是……枪姬众的传统。她们以此表示对你的敬重。如果她们不喜欢你,就不会这样喊叫了。”
“艾伊尔人。等等,”兰德说道,“我怎么把你从她们的队伍里抢走了?”
艾玲达看着他的眼睛,脸颊上浮起红晕。艾玲达?脸红?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你应该明白的,”她说,“如果你注意过我告诉过你的,关于我们的事……”
“不幸的是,你的学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羊毛脑袋。”
“他很幸运,因为我决定继续我的指导,”艾玲达又向他靠近了一步,“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教给你。”她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了。
光明啊,她可真美。伊兰也是这样,还有明……
他真是个傻瓜,一个被光明照瞎了眼的傻瓜。
“艾玲达,”他说道,“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但这正是问题所在,该死的!我爱你们三个。但我不该接受你们,然后再去……”
突然间,艾玲达笑了:“你是个傻瓜,不是吗,兰德·亚瑟?”
“经常会是,但这一次……”
“兰德·亚瑟,伊兰和我是首姐妹,当我们对明有更多了解的时候,明也会加入我们之中。我们三个会分享我们拥有的一切。”
首姐妹?自从得到那种奇怪的约缚后,他就应该想到这种事。他伸手按在头上。我们会分享你的,她们早就这样对他说过。
让四个约缚他的女人因为他的死亡而备受煎熬,这已经是很可怕的事情了。而其中还有三个女人深爱着他?光明啊,他不想给她们带来痛苦!
“他们说你已经变了。”艾玲达说,“在我回来以后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有许多人向我提起了你,甚至已经让我有些听厌了。嗯,你的表情很平静,但你的情绪却完全相反。和我们三个在一起对你来说是这样可怕吗?”
“我很想和你们在一起,艾玲达。我真应该一直把自己藏起来。那种痛苦……”
“你已经拥抱了痛苦,不是吗?”
“我害怕的不是我的痛苦,而是你们的。”
“我们竟然会这么软弱吗?甚至无法承受你所承受的东西?”
她的目光让兰德感到紧张。
“当然不是,”兰德说,“但我怎么能让痛苦落在我爱的人身上?”
“要承受痛苦的是我们,”艾玲达扬起下巴,“兰德·亚瑟,你的决定很简单,但你却在努力让它变得复杂。选择‘是’或‘否’。我警告你,你或者接受我们三个,或者一个都不接受。我们不会让你在我们之间做选择。”
兰德犹豫了,然后感觉到情欲的引诱。他亲吻了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聚拢到他身后的枪姬众发出更加响亮的怒吼声,但他现在能从那声音中听到一种与愤怒不甚协调的喜悦。他离开她的嘴唇,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你这个该死的傻瓜。你们三个全是。”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和你一样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我已经是一名智者了。”
“那么,也许我们还是不一样的。”兰德说,“我只是刚刚开始明白,我拥有的智慧是多么可怜。”
艾玲达哼了一声:“说够了。现在我们应该上床了。”
“光明啊,”兰德说,“你也太直接了,这就是艾伊尔人的方式吗?”
“不是,”她说着,脸又红了,“我只是……对于这种事没什么技巧。”
“这是你们三个决定的,对不对?你们决定谁来找我。”
艾玲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做出选择的肯定不会是我,对吗?”
艾玲达又摇摇头。
兰德笑了,将艾玲达拉到自己身边。她的身子一开始很僵硬,然后才柔软地靠在他身上。“那么,我先要和她们打一架吗?”兰德向那些枪姬众点点头。
“如果我们认为你值得和我们结婚,我们才会举行这样的婚礼,傻男人。她们将是我们的家人,而不只是我的枪姬众同伴。你真的是什么都没学到,对不对?”
兰德低头看着她。“嗯,很高兴不必进行战斗。我不知道我们有多少时间。今晚我也很希望能睡上一会儿,不过……”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我……睡不成了,对吗?”
艾玲达点点头。
“啊,好吧,至少我这次不必担心你会冻死了。”
“是的,但如果你不停止唠叨,我也许会烦死,兰德·亚瑟。”
她抓住他的手臂,温柔但不容置疑地将他拖进了他的帐篷。枪姬众的喊声变得更加响亮、更加愤怒,也更显得生机勃勃。
“我怀疑造成这种现象的是某种特法器。”佩维拉说道。她正和安德罗一起蜷缩在黑塔仓库中的一个小隔间里。这个空间并没有让她感到不舒服。这里充斥着灰尘、谷物和木材的气味。黑塔的大部分建筑都是最近刚刚建成的,这里也不例外。墙上的雪松壁板上还有新鲜木材的纹路。
“你知道有什么特法器能够阻断神行术的?”安德罗问。
“对于这个,我也不是很了解。”佩维拉一边回答,一边挪动身体,想找一个更好的姿势,“但对于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的特法器,我们所了解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特法器的种类成千上万。如果泰姆是暗黑之友,他就有可能和弃光魔使有联系,他们很可能会交给他一些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特法器。”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这件特法器,”安德罗说,“让它的作用消失,或者至少搞清楚它的功用。”
“然后逃走?”佩维拉问,“你刚才不是还认为,离开并不是好选择?”
“嗯……没错。”安德罗承认。
佩维拉集中起精神,就能捕捉到安德罗闪跃的思绪。她曾经听说,护法的约缚能够让约缚双方产生情感连结。而他们之间的约缚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他……是的,他的确非常想要施展神行术,没有了神行术,他会觉得自己失去了可以倚仗的力量。
“这是我的天赋。”他不情愿地说道。他知道佩维拉已经察觉到他的心思:“我能施展神行术。至少我能做到这个。”
“真的?以你能够导引的至上力?”
“你是说我的力量太过弱小?”佩维拉能够感觉到他的一点想法。安德罗能够接受自己的弱小,而且他一直在担心,这么弱小的力量让他没资格指挥别人。这实在是一种混合着自信和自省的有趣情绪。
“是的,”他继续说道,“神行术需要强大的至上力作为支撑。但我能打开很大的通道。在这种反常的情况出现之前,我打开的最大的通道有三十尺宽。”
佩维拉眨眨眼:“你一定是在吹牛。”
“如果可以,我会示范给你看。”他看起来是诚实的。或者他说的是实话,或者就是他的疯狂已经改变了他的意识。佩维拉没有再说话,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个话题。
“没关系,”他说道,“我知道……我有些不正常。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些问题。关于我施展神行术的能力,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考特伦管我叫‘跑腿的’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将人们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
“这是非常惊人的天赋,安德罗。我相信,白塔一定很想研究你的天赋。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也拥有你这样的天赋,却因为神行术的失传而就此被埋没?”
“我会去白塔的,佩维拉。”他特意强调了那个“白”字。
佩维拉改变了话题:“你渴望施展神行术,但你并不打算离开黑塔。所以,是否要找到那件特法器又有什么关系?”
“神行术……会非常有用。”安德罗说。
安德罗想到了某件事,但佩维拉一时没有抓住他的思绪。那只是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掠过的一个影像。
“但如果我们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佩维拉说道。
“通道的用处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他一边说着,抬起头向窗外的巷子里看了一眼。现在,粗大的雨滴已经变成了细小的雨丝。大雨终于开始停歇了。天空依旧是黑沉沉的,黎明还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到来。“我……进行过一些试验。我想,应该不会有别人做过这种尝试。”
“可能以前也有人尝试过,”佩维拉说,“弃光魔使拥有传说纪元的知识。”
“你真的认为这件事可能有弃光魔使参与?”
“为什么不会?”佩维拉问,“如果你要进行的是最后战争,而且要确保敌人没有还手之力,那么你会任由一群导引者建立组织,接受训练,变得更加强大吗?”
“是的,”安德罗轻声说道,“我会的,然后我会偷走这些导引者。”
佩维拉闭住了嘴。安德罗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谈到弃光魔使的时候,安德罗格外感到困扰。佩维拉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想法了。
这种约缚绝对不正常,她需要摆脱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然后,她将不会介意用正确的方式再约缚他。
“我不会为这种状况负责的,佩维拉,”安德罗的眼睛再次望向窗外,“是你先约缚我的。”
“那也是因为当我信任你,让你得到连结的主导权时,你却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没有伤害你。你以为会发生什么?难道连结的目的不正是让我们能够将力量融合在一起吗?”
“这种争吵毫无意义。”
“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没道理。”安德罗平静地说道。他的心情也同样是平静的。佩维拉开始意识到,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
“我会这样说,是因为这就是事实,”佩维拉说,“你不同意吗?”
她发现,安德罗觉得这很有趣。这个男人渐渐明白了她会用什么办法操纵谈话。而且……除了觉得有趣之外,安德罗似乎对她的技巧很欣赏。他觉得他需要学习这种技巧。
小隔间通往仓库的门被打开了,蕾伊什探头进来。她是一名白发女子,身材浑圆,面容可爱。她会嫁给殉道使凯德尔,这多少都让佩维拉觉得有些奇怪。她向佩维拉点点头,提醒他们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然后又把门关上。据说,凯德尔已经约缚了这个女人。这样的话,她就应该……是什么呢?女护法?
这些男人的所做所为一直都让佩维拉难以接受。她能够理解约缚自己配偶的理由,至少这样,夫妻双方就能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在哪里了。但把约缚用在这种世俗的地方,还是让佩维拉感到不悦。约缚代表了两仪师和护法的关联,而不是老婆和老公的生活。
安德罗看着她,显然是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她的想法有些过于复杂,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这个安德罗·根哈德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他的心里怎么可能同时充满果决和羞怯,就好像两条颜色截然不同的丝线缠绕在一起?他从不会逃避应该去做的事,却又一直在担心自己不应该是做这些事的人。
“我也不明白我自己。”安德罗说。
他还很让人生气,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能够明白她的心思?而她却还在努力捕捉和拼凑他的想法。
“你能再想一下吗?”安德罗问,“我还没搞清楚。”
“白痴。”佩维拉喃喃地说道。
安德罗露出微笑。然后,他又向窗外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是时候。”佩维拉说。
“你确定?”
“是的,”她说,“如果你一直向外观望,等他真的过来的时候,也许会被你吓跑。”
安德罗不情愿地又蜷起身子。
“好了,”佩维拉说,“等他过来,你就要让我掌握主导权。”
“我们应该连结在一起。”
“不。”佩维拉可不会再把自己放进这个男人的手心里,她已经领教过那种感觉。她打了个哆嗦。安德罗瞥了她一眼。
“我们不该连结,原因很明显。”她说道,“我并不是要冒犯你,安德罗。但你的能力并不能让我们的连结有很好的效果。我们最好还是有两个导引者。你必须承认这一点。在战场上,你会选择怎样的安排?只有一名士兵,还是有两个?虽然其中一个的力量可能会稍微差一些,但也能有机会去执行不同的任务。”
安德罗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那就这样。这一次,你说的有道理。”
“我的话一直都是有道理的。”佩维拉站起身,“时间到了,做好准备。”
他们两人走到通往仓库外街巷的门两旁。这道门被故意留了一条缝隙。门外结实的大锁空悬着,仿佛管仓库的人忘了将它锁住。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佩维拉开始担心自己的计算出了错。那样的话,安德罗一定会狠狠地嘲笑她,然后……
门被彻底推开了。多布塞探头进来。艾芬在他身边“无意中”提起,他发现蕾伊什忘记锁住这道门,并且从门缝里看到这里还有一瓶酒。根据安德罗的说法,多布塞是一个出了名的酒鬼,泰姆曾经为了惩戒他酗酒,不止一次把他打得不省人事。
她能感受到安德罗对这个人的感觉——哀伤,深沉的、无以自制的哀伤。多布塞的眼里也呈现出那种黑暗。
佩维拉立刻发动了攻击。她用风之力紧紧捆住多布塞,并用一道屏障将这个还丝毫没有警觉的人与真源隔开。安德罗举起一根棒子,但他已经不需要再这么做了。多布塞已经瞪大了眼睛,被吊在半空中。佩维拉将手背在身后,正仔细审视着这个酒鬼。
“你确定吗?”安德罗低声问道。
“不管怎样,都已经太迟了,”佩维拉一边回答,一边固定住风之力编织,“我们早就认识到,一个人在被控制前对光明愈忠贞,他在堕落后对暗影也就会有同等程度的狂热。而这个人……”
而这个人,一直都没什么信仰,他很容易就会屈服、被引诱,改变自己的阵营。这点很重要。只要泰姆的追随者们意识到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多布塞?”一个声音问道。又有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你拿到那瓶酒了吗?不需要小心前门,那个女人不会……”
进来的是维林和泰姆的另一个宠臣利姆斯。
佩维拉立刻做出反应,将编织投向那两个人,同时开始导引一股魂之力。他们挡开了她的屏障。想要在一个人握持至上力时将他与真源割断是很难的,但佩维拉的风之力口塞发挥了作用,他们都没能叫喊出来。
佩维拉感觉到风之力包裹住了自己,一道屏障正试图将她导引的能流割断。她抛出魂之力,依照自己的猜测,向阳极力编织所在的地方劈斩下去。
利姆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自己的编织消失似乎让他感到非常惊讶。佩维拉向前扑去,编织出另一道屏障,斩落在利姆斯和真源之间。她在同一时刻撞在利姆斯身上,把他推到墙边。这种干扰战术生效了,她的屏障割开了利姆斯与至上力的联系。
她又将另一道屏障抛向维林,但维林已经用自己的风之力击中了她。佩维拉被撞过整个屋子,身子被狠狠地顶在墙上,让她不由得痛哼了一声。但她也在同时编织出风之力。她的视线发生了波动,但她努力握紧那根风之力绳索,凭借直觉把它向前甩出,缠绕在维林的脚上,让他没能逃出这个屋子多远。
佩维拉感觉到地面因为受到重击而震颤。他被绊倒了,对不对?一阵阵晕眩让她没办法看清眼前的情况。
她从地上坐起身,感觉全身疼痛,但她仍然紧紧控制着风之力口塞的编织。如果放开它们,泰姆的人就会大声呼救,那样的话,她就死定了。他们全会死,或者下场更加凄惨。
她眨眨眼,甩掉眼里因疼痛而留出的泪水。然后她看到安德罗正站在那两名殉道使的身边,手中拿着棒子。看样子,是他把他们打昏了。他不相信自己看不见的阴极力屏障。这样也好,佩维拉对维林的屏障始终都没完成。现在,她把这道屏障结实地设好。
多布塞还挂在半空中,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安德罗看着佩维拉:“光明啊!佩维拉,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只凭自己一个人,就打倒了两名殉道使!”
佩维拉露出满意的微笑,在晕眩中握住安德罗的手,让他把自己扶起来。“你以为红宗平时都在做什么,安德罗?难道就是坐在桌子前面想男人吗?我们一直都在发展与导引者战斗的技巧。”
她感觉到安德罗的敬意。安德罗一直没有闲下来,他将维林拖进仓房里,关上门,又向窗外观望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别人。然后退到窗户旁,导引出一个光球。
佩维拉吸了一口气,抬手扶住墙壁,让自己站稳。
安德罗抬起头看着她:“我们要送你到别人那里去接受治疗。”
“我没事,”佩维拉说,“只是撞了一下头,觉得有些晕。很快就会没事了。”
“让我看看。”安德罗说着,走了过去。他的光球一直悬浮在他身边。佩维拉任由他查看自己的眼睛,用手抚摸自己的头部,确认伤势。安德罗将光球靠近她的眼睛。“看着它的时候会觉得疼吗?”
“是的。”佩维拉一边承认,一边让视线避开光球。
“恶心?”
“有一点。”
安德罗嘟囔了一句,然后抽出一块手巾,从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向上面倒了一些水。他开始集中起精神,他的光球也熄灭了,手巾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当他把手巾递给佩维拉时,手绢已经冻冰了。“把这个按在伤口上,”他说道,“如果感到困倦,就告诉我。如果你睡着了,你的状况会变得更糟。”
“你在为我担心吗?”佩维拉照他说的做了,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只是……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吗?要随时注意保护自己。”
“是的,”佩维拉将冻冰的手巾按在自己的头上,“看来,你还懂得民间医术?”
“我曾经在一个镇上跟随一位智妇当过学徒。”他一边说,一边跪下去用绳子绑住两个昏厥的人。佩维拉很高兴自己能放开对他们的风之力绑缚,现在她只需要控制住对他们的屏障了。
“一位智妇会收男性学徒?”
“我不是她的第一个男性学徒,”安德罗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很好,一个足够长的故事能够让我在别人来找我们之前保持清醒。”埃马林他们都被要求待在公众场合,让别人能够看见,同时防止多布塞的失踪被人们注意到。
安德罗看了佩维拉一眼,重新导引出光球,然后耸了耸肩,继续手头的工作。“当我逃出梅茵时,我的一个朋友因为撞上银梭子鱼,结果伤口感染,引发高热,就这样去世了。那之后,我开始思考,如果当时我们当中有人知道一些医术,也许就能救赛伊尔一命。所以我开始寻找能传授我医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