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众多狐狸头

伊兰在手指间转动着那枚怪异的徽章,用指尖划过狐狸头的雕花。就像许多特法器一样,很难判定铸造它的到底是一种什么金属。根据自己通过异能得到的感受,她有些怀疑这是白银。不过这枚徽章显然并不是银色的,它呈现出了另外某种全新的色泽。

幸运者剧团的女主角还在引吭高歌,她嘹亮的歌声优美而纯粹。大厅前半部为了方便演员演出,已经被改建成一个高台。伊兰坐在大厅右侧的软垫椅里,两名柏姬泰的卫兵正站在她身后。

伊兰周围的光线相当昏暗。嵌在墙上的一排油灯闪烁着细微的火苗,外面用蓝色玻璃罩住。演出舞台的周围则闪耀着许多明亮的黄色灯光。

伊兰并没有很在意台上的演出。她听过许多遍《沃丽申公主之死》的歌谣,在她看来,为这首歌谣增添更多的唱词和演员的效果,并不比让一名吟游诗人完整地唱完歌谣更好。不过这是艾络琳喜欢的歌谣,而凯瑞安贵族对这种表演形式的喜爱和发展,也对安多贵族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因此,艾络琳今晚接受了伊兰的邀请。也许更让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伊兰会如此大胆地邀请她?很快,伊兰就会因为艾络琳出现在这里而得到好处。不过现在还不行,就让这个女人先享受这种胜利的感觉吧。也许她正等待着一场政治伏击,以为伊兰会走过去,坐到她身旁的椅子里,或者让仆人请她过来。

伊兰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端详着手中的狐狸头特法器。虽然这只是一块结构简单的金属,但也同样是一件工艺相当复杂的艺术品。她能够感觉到用来制造它的编织,其繁复程度要远远超过纽环形状的梦之戒指。

她数次尝试复制这枚徽章,但一直没成功,现在一件失败的复制品就放在她的口袋里。她让银匠铸造了一些徽章的复制品,力求在细节上没有任何差失。但她怀疑,形状并不是这件特法器的重点。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最关键的地方应该在于使用白金的分量。

实际上,她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在她口袋里的复制品能够产生不尽完美的类似效果,就是力量较弱的编织无法触及持有它的人,只是它还无法抵抗非常强大的能流。但更大的问题是,碰触这件复制品的人自己也无法导引。

在拿着麦特的徽章时,她依旧能任意导引,而且自己做出的编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怀孕有时依然会让她无法拥抱真源,这种情况也没有因为她握有这枚徽章而进一步恶化。

但她的复制品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在这方面,她还无法做出任何推测。不幸的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麦特很快就会要回他的徽章。

她拿出那枚假徽章,把它放在身边的座位上,然后拥抱真源,编织出魂之力。一些同样在欣赏演出的家人向她这里看过来,不过大多数人依旧专心地望着舞台上的演员。

伊兰将编织伸展出去,碰触到假徽章,她的编织立刻消散开来,真源也离开了她,就好像她被罩上了一层屏障。

她在达到高潮的歌声中叹了口气。这件复制品已经和真品这么相似了。但同时却又让她感到如此气馁。她肯定不会佩戴任何会阻止她碰触真源的东西,无论它会给她怎样的保护。

不过,这东西也不是完全无用的。也许她可以让柏姬泰携带一件复制品,甚至还可以把它们交给几名卫兵队长。但她也不可能制造出太多这样的东西。普通人也能够有效地用它们来对抗两仪师。

她能还给麦特一件这样的复制品吗?麦特绝对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并不能导引……

不,她努力将这种刚刚冒出头的诱惑从脑海中赶走。她答应过麦特要把徽章还给他,她要遵守诺言,而不是用仿制品去欺骗麦特。她将两枚徽章都收进衣袋。至少,麦特愿意把徽章交给她。也许她能吓唬一下麦特,让他答应把徽章在自己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但那个古蓝的出现的确也让她感到忧虑。该如何对付那个怪物?不过,让自己所有的卫士全都装备一枚复制徽章,肯定是一个糟糕的主意。

歌声终止了,最后一段高亢的旋律低弱下来,如同即将熄灭的烛心。演出即将结束,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从黑暗中跳出。一道明亮的光芒闪起,有某种东西被倒进了油灯。当那道光芒消失时,沃丽申倒在舞台上,死去了。她的红色长裙在她的周身展开,如同流淌出的鲜血。

观众纷纷起立鼓掌。他们之中大多数是家人,再加上几名接受邀请、全是伊兰衷心支持者的大贵族。当然,其中包括戴玲,还有年轻的康奈尔·诺萨恩和同样年轻,却有着两倍骄傲的凯塔琳·海文。

这里的最后一名贵族是茜尔瓦瑟·卡伦。这个女孩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思?伊兰摇了摇头,确认过徽章已经在衣袋中放好,便领头鼓起掌来。那些演员真正注意的目标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她不表露出一些赞许的态度,他们一定会整晚不得安眠。

演出结束之后,伊兰走进旁边的一间起居室。这里摆放着有宽大扶手的软垫椅,供人们在放松的环境中聊天。房间的一侧是吧台。一名身穿红白两色制服的男仆双手背在身后,充满敬意地等待主人和宾客的到来。当然,艾络琳并不在这里。客人等待主人先退场是一种基本的礼貌。虽然艾络琳和伊兰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友善的关系,但她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礼。

伊兰走进起居室之后没多久,艾络琳就跟了进来。这名身材丰满的女子正在和一名家人交谈。很显然,她有意对身边其他的大贵族保持无视的态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勉强。也许她会完全避开这间起居室。但伊兰知道,她想要明确地表达,自己对于传坎家族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伊兰露出微笑,但并没有向艾络琳走过去,反而转向走进来的茜尔瓦瑟。这个蓝眼睛的女孩身材中等,如果不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她也许可以算是漂亮的。她的一张脸并非像两仪师那样从容淡定,而是彻底的没有显示出任何情绪。有时候,伊兰觉得茜尔瓦瑟就像是一个用来展示的盛装布娃娃。但在另一些时候,她会显示出一种被深深隐藏的狡狯。

“谢谢您的邀请,陛下。”茜尔瓦瑟用平淡到已经略显怪异的声音说道,“这场演出给了我深刻的启迪。”

“启迪?”伊兰说,“我只希望演员的表演能让大家感到愉悦。”

茜尔瓦瑟什么都没有说。她瞥了艾络琳一眼。在这个眼神中,她终于显露出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冰冷的厌恶,足以让看到的人打个哆嗦。“为什么要邀请她,陛下?”

“卡伦家族也曾经与传坎家族有颇多嫌隙,”伊兰说,“而那些最难争取到的忠诚往往是最有价值的。”

“她不会支持您的,陛下。”茜尔瓦瑟的声音依旧静如止水,“毕竟您的母亲曾经对她做过那样的事情。”

“当我的母亲在多年前得到王座的时候,”伊兰回头瞥了一眼艾络琳,“人们就认为有一些家族的支持是她绝不可能争取到的,但她做到了。”

“那又如何呢?您已经得到足够的支持,陛下,您已经取得了胜利。”

“只是胜利的第一步。”

伊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欠塔梅恩家族的。赢得艾络琳的支持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她能坐稳狮子王座,这还关系到修复伊兰的母亲在加贝瑞的影响下造成的裂痕,恢复传坎家族的荣誉,弥补一切有可能被弥补的伤害。

茜尔瓦瑟不会理解这一点。伊兰已经了解过这个可怜女孩的童年,那种童年绝不会为这个贵族家庭增添什么荣誉。茜尔瓦瑟似乎只相信两件事:权力和复仇。但只要她支持伊兰,并能够接受指引,她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不过她也绝对无法成为像戴玲那样可以让传坎家族倚仗的力量。

“在您看来,我的秘书还算好用吗,陛下?”茜尔瓦瑟又问道。

“还不错。”伊兰说道。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挖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不过伊兰也没有给予他在审问中采取任何过激行动的权力。她在这件事上陷入了一个难题。一直以来,她都在猎捕黑宗。现在她终于抓到了她们……但又该拿她们怎么办?

柏姬泰活捉了她们。从表面上看来,现在伊兰可以从她们口中得到情报,然后再把她们送到白塔去接受判决。但这也意味着她们完全没有招供的理由。因为她们很清楚,自己最终难逃一死。所以伊兰或者要和她们做一笔交易,或者就只能让审问者采取特殊手段。

一位女王必须足够强硬,能够使用特别手段,她的导师们就是这样教她的。这些黑宗的罪行是不容宽恕的,她们所做的事情虽百死而莫赎,但伊兰也不知道自己愿意堕落到何种程度,会把想要得到的秘密从她们的嘴里硬撬出来。

而且,这么做真的会有用吗?伊丝潘肯定受到某种心灵压制或誓言的束缚。其他人很可能也一样。她们是不是能透露出有价值的情报?如果能有办法……

她犹豫着,没注意到茜尔瓦瑟的下一句话。这时,她的意识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当然,柏姬泰不会喜欢这种事,她什么都不喜欢。但伊兰感觉到柏姬泰已经离开了王宫,也许她是去检查外面的警卫岗哨了。

“请原谅,茜尔瓦瑟。”伊兰说,“我刚刚想到一件我必须去做的事。”

“没关系,陛下。”那名女孩用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说道。

伊兰从她面前转过身,向房里的众人匆匆打过招呼,并道了晚安。康奈尔显得很无聊,他会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这里需要他的出现。戴玲依然保持着她惯有的那种愉悦却谨慎的矜持态度。伊兰避开艾络琳。并向房间里其他所有人打过招呼,然后,她迈步向门口走去。

“伊兰·传坎。”艾络琳喊道。

伊兰停下脚步,暗自一笑,然后她转过身,让自己的脸上只有一种故作的好奇。“什么事,艾络琳女士?”

“您邀请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忽视我吗?”艾络琳在房间对面问道。其他人的对话立刻安静下来。

“当然不是。”伊兰说,“我只是相信,如果我不强迫你与我对话,你应该能有一个更愉快的晚上。这个夜晚并不是为了政治角逐而安排的。”

艾络琳皱起眉头。“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享受一场优美的演出,艾络琳女士。”伊兰说,“也许还是为了让你能想起你曾经与传坎家族一同度过的那些愉快时光。”她微笑着轻点了一下头,就转身离开了。

就让艾络琳去思忖这些话吧,伊兰满意地想。毫无疑问,艾络琳已经听说过加贝瑞是弃光魔使的传闻。也许她不相信这件事,但也许她还没忘记多年以来,她和摩格丝相互给予的尊重。难道短短几个月之内,持续多年的友谊就会被彻底忘记?

走下休息室的台阶,伊兰看到凯伊拉·本特,柏姬泰部下的一名女卫士队长。这名身材瘦削的火色头发女人正与两名女王卫兵亲密地交谈着。那两个人似乎都很想得到她的青睐。一看到伊兰,这三个人立刻都挺直了身子。

“柏姬泰到哪里去了?”伊兰问。

“她去王宫门口调查一起骚乱事件了,陛下。”凯伊拉说道,“我已经得到信息,那并非是任何危险事件,只是曾经觐见您的那名佣兵队长想要溜进王宫里来,柏姬泰元帅正在审问他。”

伊兰挑起一侧眉弓。“你说的是麦特·考索恩?”

凯伊拉点点头。

“她在‘审问’他?”

“我听到的信息就是这样的,陛下。”凯伊拉答道。

“那他们两人一定是喝酒去了。”伊兰叹了口气。光明啊,这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

如果柏姬泰和麦特出去了,她就不可能来反对伊兰要对黑宗执行的计划。伊兰发现自己正在微笑。“本特队长,你跟我来。”她离开表演区,向王宫主体区走去。凯伊拉跟随在她身后,一边挥手示意站在走廊里的一队女卫士跟上来。

伊兰一边暗自微笑着,一边下达命令。一名女卫士立即跑了出去。不过伊兰的命令显然让她感到非常困惑。伊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仔细思考计划的细节。她必须迅速行动。柏姬泰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她能够从约缚中感觉到这一点。

一名仆人很快就赶来了,还带来一件能裹住全身的黑色斗篷。伊兰跳起身,披好那件斗篷,然后拥抱了真源。她一连试了三次才成功!该死的,怀孕有时真让人感到郁闷。

她开始在周围编织火之力和风之力,用雾镜术让自己显得更高,更强壮。然后她拿出珠宝匣,在里面找到一个象牙女子小坐像。这名女子的全身都被包裹在自己的头发里。然后,她借助这件法器,汲取了她敢于汲取的最大量的至上力。现在,她会给任何能够导引的人留下强烈的印象。

她回头看了一眼女卫士们。她们的手都按住了剑柄,脸上却充满困惑的表情。“陛下?”凯伊拉问。

“我看起来如何?”伊兰改变编织,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沉厚。

凯伊拉瞪大了眼睛,“就像有生命的雷电,陛下。”

“感觉上很有压迫感吗?”伊兰口中发出的那种危险的,几乎是非人的声音,把她也稍稍吓了一跳。太完美了!

“是的,一点也没错。”那名细瘦的女卫士一边说,一边揉搓着下巴。“不过您的软鞋把您要的效果都毁了。”

伊兰向下瞥了一眼,不禁朝那双粉色缎子软鞋骂了一句。她又做出一个编织,将穿着软鞋的脚完全遮住,仿佛她正飘浮在空中,脚下是一团不住脉动的黑暗。黑色的斗篷也在她的周身飘起。她的面孔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作为一点小点缀,她还在自己双眼的位置上编织出两点暗淡的红光,就好像缓缓燃烧的赤煤。

“光明保佑我们。”一名女卫士悄声说道。

伊兰暗自点点头,她的心跳也因为兴奋而加速了。她并不担心。她是安全的,明见到的幻象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她再一次检查过自己的计划。这应该是有效的,但要确认它,只有一个办法。

伊兰将编织倒置,并固定好。然后,她转身对女卫士们说:“熄灭灯光,等在这里,保持绝对安静,我很快就回来。”

“但……”凯伊拉说。

“这是命令,卫士。”伊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最好服从。”

凯伊拉犹豫着。她也许明白,柏姬泰绝不会允许伊兰这么做。但谢天谢地,凯伊拉不是柏姬泰。她不情愿地下达了命令,房里的灯光熄灭了。

伊兰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那枚真正的狐狸头徽章,把它藏在手心里。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施展神行术。通道初启时的光柱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耀眼,所有人的脸上投下一层月光般的白色光晕。通道对面是一个同样黑暗的房间。

伊兰走过去,置身于王宫地牢的一间牢房之中。一个女人正跪在牢房的另一端,在她身边是坚固的牢门。牢门顶部有一个带栅栏的小窗,从窗中射进来的微弱灯光是这个黑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伊兰的右手边有一张小床,左手边是一只净桶,狭小的牢房里充满了霉腐的气味和人类排泄物的臭味。伊兰能清楚地听到老鼠从身边跑过的声音。但对于眼前的这个人,这样的寓所也还是太过优待了。

伊兰有意选择了加丝玛,她在这一众黑宗之中似乎具有某种权威。而且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导引能力,让她的姐妹都要向她低头。伊兰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一个冲动多过理智的人。这一点也很重要。

伊兰一走进牢房,这名身材高大、相貌英挺的女人就转过了身。伊兰屏住呼吸。太好了,她的计谋成功了。加丝玛立刻跪倒在牢房地面的干草上。

“暗主,”那名女子嘶声说道,“我已经……”

“安静!”伊兰喝道。她的声音引起了一阵阵共鸣。加丝玛哆嗦了一下,然后向身后瞥了一眼,仿佛以为外面的卫兵会探头进来。门外应该有家人维持对加丝玛的屏障,伊兰能感觉到她们,但并没有人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前来查看。家人们都在遵守伊兰的命令,虽然这是非常奇怪的命令。

“你比一只老鼠好不了多少。”伊兰用充满厌恶的声音说,“你本来受命要实现暗主的荣耀,但你做了什么?竟然被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抓住,成为那些蠢货的俘虏?”

加丝玛哀号一声,把身子伏得更低。“我只是一粒灰尘,暗主,我什么都不是!我们让您失望了。请、请不要摧毁我!”

“为什么我不该摧毁你?”伊兰喝道,“你们这帮人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个失败接连一个失败!你到底做过什么,能让我相信你们还有存在的价值?”

“我们杀死许多反抗暗主的傻瓜!”加丝玛哭号着。

伊兰打了个哆嗦,但马上又让自己镇定下来,用风之力的鞭子猛抽这名暗黑之友的脊背。这是她应得的。“你们?”伊兰说,“你们和那些人的死亡毫无瓜葛!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会那样无知吗?”

“不,暗主,”加丝玛痛哭流涕,紧紧地蜷缩起身子。“求您开恩!”

“那么,给我让你们活下去的理由。”

“我有情报,暗主。”加丝玛急忙说道,“我们受命搜寻的情报。那两个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的人……其中一个就在凯姆林!”

这是怎么回事?伊兰犹豫了一下。“说清楚一些。”

“他率领着一支佣兵团。”加丝玛感觉到自己的情报引起对方的兴趣,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就是那个目光犀利,总是戴着帽子,拿着一支雕刻着乌鸦图案长矛的男人!”

麦特?暗黑之友正在猎杀麦特?的确,他是兰德的朋友,还是时轴。但麦特到底做了什么,会如此激怒弃光魔使?更让伊兰感到困扰的是,加丝玛怎么可能知道麦特就在凯姆林?这些黑宗两仪师被俘的时候,他还没来到这座城市!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加丝玛这伙人和其他暗黑之友有联系。那个暗黑之友又是谁?“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为什么不早点报告?”

“我今天才得到的信息,暗主。”加丝玛的声音流露出更多自信,“我们正在策划一场刺杀行动。”

“既然你们被关在地牢里,又能如何行动?”伊兰问道。加丝玛抬了一下头,她的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同时没有多说一个字。

我已经让她察觉到,有些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却并不知道。伊兰在黑影的面具后咬紧了牙。

“暗主,”加丝玛终于又开了口,“我一直谨慎地执行我的命令,我们几乎就要开始按照命令发动攻击了。很快,安多就会被我们敌人的鲜血淹没,伟大的主人将在火焰与灰烬中统治这个国度。这是我们注定将要赢得的胜利。”

这又是什么意思?一场对安多的攻击?这不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但她敢这样问这名暗黑之友吗?加丝玛似乎已经对她产生怀疑了。

“您不是先前来过的中选使徒,对吗?伟大的主人?”加丝玛问道。

“我们的行事不容你这样的人质疑。”伊兰吼叫着,又狠狠抽了那名暗黑之友一鞭。“我要知道,关于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这样我才能判断你到底有多少智慧。如果你竟然无知到……好了,让我看看,首先告诉我,你对于这场攻击都了解多少。”

“我知道,发动攻击的日期就要到了,伟大的主人。”加丝玛说道,“如果我们还有更多一些时间,也许能把计划制订得更周详一些。如果您能帮助我摆脱这种桎梏,那么我就能……”

她向身后瞥了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攻击的日期。伊兰张嘴想要进一步询问,却又犹豫了。怎么回事?她感觉不到外面的家人了。她们撤走了吗?加丝玛的屏障呢?

牢门发出一阵声响,锁簧弹起,牢门被推开。牢门外站着一群人。但并不是伊兰期待中的卫兵,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人,他的头顶是一丛黑色短发,头侧的毛发则非常稀疏。他穿着褐色的长裤和黑衬衫,长外衣几乎像是一件敞开的长袍。

茜尔瓦瑟的秘书!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女人,提麦勒和爱蒂丝,两个黑宗。她们都握持着真源,光明啊!

伊兰压抑住自己的惊讶,毫不退让地与她们对视着。如果她能让一名黑宗相信她是弃光魔使,那么也许她也可以骗住这三个人。提麦勒睁大了眼睛,立刻跪了下去。茜尔瓦瑟的秘书动作甚至比她还要快,但爱蒂丝犹豫了一下。伊兰不能确定让她产生怀疑的是自己的姿态和伪装,还是看见他们三个人时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的某件事。不管怎样,爱蒂丝没有被骗住。这名圆脸女人开始导引了。

伊兰暗自咒骂了一句,也开始进行编织。她将一道屏障压在爱蒂丝身上,同时也感觉到另一道屏障向自己压过来。幸运的是,她握着麦特的特法器。碰到她的编织立刻消散了。徽章在伊兰的手中变冷。伊兰的编织则结结实实地割断了爱蒂丝和真源的联系。至上力的光辉立刻从她周身熄灭了。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白痴!”加丝玛尖叫着,“你想要打倒一位使徒吗?你会让我们死在这里!”

“她不是中选使徒。”爱蒂丝也尖叫着。伊兰这才想到要用风之力堵住她的嘴。“你被骗了!这……”

伊兰塞住了她的嘴,但已经太迟了。瘦小娇弱,看起来根本不像暗黑之友的提麦勒拥抱了真源,抬起头。加丝玛的表情也从畏惧变成了恼怒。

伊兰立刻固定好爱蒂丝的屏障,又开始做出另一个编织。一股风之力击中了她。狐狸头徽章变冷了。感谢麦特及时提供的宝物,伊兰让屏障落在加丝玛和真源之间。

提麦勒惊讶地看着伊兰,显然在为自己落空的编织感到震惊。茜尔瓦瑟的秘书却及时做出了反应。他出其不意地向前扑来,将伊兰猛地撞到墙上。

剧痛从她的肩头爆发,她感觉到肩膀上有东西碎裂了。她的肩胛骨?孩子!她立刻想道。巨大的恐惧立刻赶走明的一切预见。更令她惊骇的是,她放开了返回自己房间的通道。通道立刻消失了。

“她有某种特法器。”提麦勒喊道,“编织对她没有用。”

伊兰抵抗着秘书的压力,开始编织风之力要将他推开。但那个秘书已经抓住了她的手。也许他注意到伊兰手中一闪而过的银光。就在伊兰的风之力击中那名秘书的时候,他长而有力的手指也扣住了那枚徽章。

那名秘书抓着徽章向后倒去。伊兰愤怒地吼叫着。提麦勒露出凶恶的笑容,开始编织风之力,向伊兰抽击过来。伊兰的风之力也同时撞向了她。

两股风之力相互撞击在一起,让狭小牢房中的空气开始剧烈地振荡。干草被卷起,化为碎屑。伊兰的耳朵抗拒着突如其来的压力。那名秘书手脚并用地爬回来,紧握着特法器,又想要向伊兰发动进攻。伊兰用编织打击他,却毫无效果。

伊兰愤怒地吼叫着,疼痛刺激着她肩膀上刚刚撞到墙壁的地方。牢房里挤满了人。提麦勒站在门口,无意间挡住了秘书逃跑的路径。或者,也许她是故意要如此。也许她也想要那枚徽章。另外两名黑宗姐妹已经在强风中蹲下了身子。她们都遭到了屏障。

伊兰从法器中尽可能多地汲取阴极力,将风之力编织猛然向前推去,要将提麦勒的编织崩飞。她们两个僵持了片刻。伊兰的编织终于冲了过去,提麦勒飞出牢房,狠狠地撞在石墙上。伊兰随之屏障了她,不过提麦勒看起来已经被那一股风之力撞昏了。

那名秘书立刻冲向牢门。伊兰的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她做了自己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将加丝玛用风之力提起,朝那名秘书抛了过去。两个人跌成了一堆。狐狸头徽章从秘书的手中滑脱出来,落在地上,一直滚出了牢门口。

伊兰深吸一口气,疼痛已经蔓延到她的胸部。她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根本没办法再抬起来。她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抱着断臂,愤怒地握持着真源。阴极力的甜美给她带来了安慰。她编织风之力,困住加丝玛、秘书,然后是爱蒂丝,这名黑宗两仪师正悄悄向伊兰爬过来,妄图施加偷袭。

伊兰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出牢房,查看提麦勒的情况。她还有呼吸,但依然不省人事。伊兰也将她用风之力捆好,然后小心地捡起狐狸头徽章。手臂上的痛楚让她不停地打着哆嗦。她的骨头一定是断了。

黑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四道牢门前面,只亮着一盏立灯,卫兵和家人都到哪里去了?她不情愿地放开雾镜术编织,以免有士兵突然出现,将她误会成暗黑之友。应该有人听到刚才打斗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她能感觉到柏姬泰的关注。她的护法正迅速向她靠近。毫无疑问,柏姬泰知道她受伤了。

和即将到来的柏姬泰的教训与斥责相比,伊兰倒更愿意忍受肩膀的疼痛。她又瑟缩了一下。这时她想到,除了看管这四名俘虏,她还应该再检查一下其他牢房。

当然,她的孩子不会有事,她也不会有事。她对肩膀上的疼痛反应过度了。她并不曾真正害怕过。不过,最好还是……

“你好,女王陛下。”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第二阵剧痛同时在她的肋侧绽开。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向前踉跄了一步。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的徽章。

伊兰转过身,地牢在她眼前逐渐模糊。某种温热的东西从她的肋侧流过。她在流血!她惊骇地察觉到真源也离开了她。

督伊林·麦拉尔站在她身后的走廊中,右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左手举着那枚徽章。他那张窄长的脸上露出淫邪的微笑。虽然身上几乎只剩下了破布,但他自信的神情却仿佛坐在王位上的国王。

伊兰吸着冷气,向真源伸展过去,但什么都没发生。她听到身后传来笑声。她没有固定加丝玛的屏障!当伊兰放开真源的时候,她的一切编织就都消失了。这时,伊兰才看见隔开自己和真源的屏障。

加丝玛冷硬的面孔上依旧泛着红潮,但她也在向伊兰微笑。光明啊!伊兰的脚下已经积聚了一摊鲜血。她出的血太多了。

她摇摇晃晃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一边是麦拉尔,另一边是加丝玛。

她不可能会死。明说过……我们有可能会误解她看到的幻象,柏姬泰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旁。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出错。

“治疗她。”麦拉尔说。

“什么?”加丝玛问道。在她身后,爱蒂丝正在牢门内掸掉身上的尘土。当伊兰的风之力编织消解掉时,她倒在了地上,不过她的屏障并没有消去。伊兰已经将这个编织固定住了。

仔细想一想,伊兰告诫自己。鲜血不住地从她的指缝中涌出。一定有办法脱出这个困境。一定有办法!光明啊!柏姬泰,快一点!

“治疗她。”麦拉尔又说了一遍,“她受的刀伤应该已经让她放开你了。”

“蠢货。”加丝玛说,“如果编织被固定了,再重的伤也没办法让我们解脱!”

“那样她就会死掉。”麦拉尔耸了耸肩。他看着伊兰,那双英俊的眼睛里闪动着欲望。“这就太可惜了。她是我的,两仪师,我不会让她死在这个地牢里。我还没有……享受过她呢。”他回头望向那名黑宗两仪师。“而且,如果我们侍奉的那些人知道你任由安多女王死掉,却没有掏出她心里的秘密,他们会高兴吗?”

加丝玛看起来颇为不满。但她显然明白,麦拉尔说得没错。在他们身后,那名秘书也悄悄走出了牢房,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之后,他迅速跑到通往上方的楼梯口,爬了上去。加丝玛向伊兰走过来。幸好伊兰现在正逐渐陷入昏迷。她靠在墙上,几乎感觉不到肩膀的痛楚。慢慢地,她滑坐在地上。

“白痴女孩。”加丝玛说,“我当然已经看穿了你的小阴谋,我只是在拖延时间。我知道援兵就要来了。”

当然,她只是徒劳地在同伙面前掩饰自己的失误。治疗。伊兰需要……治疗。她的意识变得愈来愈迟钝,她的视野变黑了。她的手捂在肋侧,心中充满恐惧,为自己,为她的孩子们。

她的手滑落下去,隔着衣服碰到口袋里的一样东西,那枚复制的狐狸头徽章。

加丝玛将手放在伊兰的头上,开始进行编织。伊兰的血管里仿佛突然充满了冰水,她的身体被一阵阵至上力的编织所笼罩。她深深地呼吸着,肋侧和肩膀上的疼痛消失了。

“好了。”加丝玛说,“现在,我们需要尽快……”

伊兰拿出另外那枚徽章,将它举起。加丝玛立刻抓住了它,也同时失去了导引能力。她的编织消失了,包括对伊兰的屏障。

加丝玛咒骂着,丢掉了这枚徽章,然后急忙开始编织屏障。

伊兰却根本不屑再使用屏障。这一次,她编织出火之力,简单、直接、危险的攻击。那名黑宗两仪师的衣服上喷出烈火。她的编织还没完成,就已经发出凄厉的尖叫。

伊兰奋力站起身。走廊却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旋转。刚刚的治疗消耗了她的大量体力。但伊兰来不及稳定住身体,她已经开始编织第二股火之力,把它甩向麦拉尔。这个恶棍竟然刺伤她的身体,让她的孩子遭遇这么大的危险!他……

编织在碰到他的时候就消解了。他微笑着,用脚踩住了一样东西。是另一枚徽章。“看啊。”他说着,也将那枚徽章捡起来,“又是一个?如果我晃晃你,你会不会掉出第三个来?”

伊兰吸着冷气。加丝玛还在火焰中尖叫。她倒在地上,踢蹬着,走廊里充满了烧灼皮肉的辛辣气息。光明啊!伊兰不想杀死她。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编织出风之力,抢在爱蒂丝逃走前再一次抓住了她,并将她向前推去,挡在她和麦拉尔之间。她的动作相当及时。目光冷锐的麦拉尔已经向前扑过来,一只手握着两枚徽章,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匕首刃上仍然闪动着伊兰鲜血的光泽。

“我们还没有完,我的女王。”他轻声说道,“其他人被承诺的奖励是权位,而我的奖励只有你。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他谨慎地看着伊兰,似乎是在猜测伊兰又会使出什么诡计。

但伊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快站不住了,就连握持真源也变得愈来愈困难。她向后退去,将爱蒂丝保持在她和麦拉尔中间。麦拉尔的眼睛不住地向这个雕像般的暗黑之友闪动着。她的双手被风之力捆在身侧,飘浮在距离地面一寸的地方。突然间,麦拉尔向前一跃,割开了爱蒂丝的喉咙。

伊兰愣了一下,又向后退了几步。

“很抱歉。”麦拉尔说道。伊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正在对爱蒂丝说话:“但命令就是命令。”然后,他又俯下身,一刀刺穿了仍在昏迷中的提麦勒。

不能让他拿走那枚徽章!伊兰的心中重新涌起一股力量。她汲取更多的至上力,开始编织地之力,猛拉麦拉尔头顶的地牢砖石。大块的石头朝正在站起的麦拉尔砸落下来,麦拉尔只能双手抱头,尖叫着闪向一旁。混乱中,传来了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

走廊摇晃着,空气中满是尘土。雨点般的石块将麦拉尔逼开,但也阻绝了伊兰追击的道路。他消失在走廊右侧的楼梯中。伊兰跪倒在地,全身没了一点力气。但这时,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乱石中闪烁,是一块银色的金属,一枚狐狸头徽章。

伊兰屏住呼吸,抓起那枚徽章。谢天谢地,真源没有离开她。麦拉尔拿着复制品逃走了,但真正的徽章被他留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又坐倒下去,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她很想就这样陷入昏迷,但还是强迫自己收好徽章,继续保持着清醒,直到柏姬泰出现在走廊里。她的护法因为疾速奔跑而沉重地喘息着,红色的外衣和金色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麦特紧跟在柏姬泰身后跑进了走廊。他的脸上还裹着围巾,浸透雨水的深褐色头发贴在头皮上。他的目光不住地扫视着周围,手中握紧了一支手杖。

柏姬泰跪到伊兰身旁,急迫地问:“你还好吗?”

伊兰疲惫地点点头。“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从某种角度说来,她没有说谎。“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顺便为这个世界做件好事,杀了麦拉尔?”

“麦拉尔?”柏姬泰立刻显出警觉的神情,“没有,伊兰,你的衣服上有血!”

“我没事。”伊兰说,“真的,我已经得到了治疗。”

看起来,麦拉尔还是逃掉了。“赶快,搜索走廊,守卫这里的卫兵和家人……”

“我们已经找到他们了。”柏姬泰说,“他们都被塞在楼梯下面,全都死了。伊兰,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旁的麦特正用手杖戳着提麦勒的尸体,他注意到了提麦勒胸口的匕首。

伊兰将双手按在肚子上。她的孩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做了一件非常草率的事,柏姬泰。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此对我大喊大叫了。但你能不能先送我到我的房间去?我想,应该让梅菲恩来看看我。只是以防万一。”

艾雯遭遇未遂刺杀的一个小时后,盖温一个人站在玉座寓所中的一个小房间里。他已经被从风之力的捆绑中放了出来,并被要求留在这里。

艾雯终于走进了房间。“坐下。”她说道。

盖温犹豫着,但玉座犀利的目光几乎能把蜡烛点燃。他坐到凳子上。这个小房间里挂着几件衣服,摆放着几只衣箱。房门通往他刚刚被捉住的那间大起居室,那间起居室中的另一道门通往艾雯的卧室。

艾雯关上了门,把他们和外面的众多卫兵隔开。外面的房间里还有不少护法和两仪师,他们的交谈声汇成连绵不绝的嗡嗡声,不住地从门缝里传进来。艾雯还穿着那件金红色长裙,黑发里编结着金丝。她看着他,脸颊上泛起愤怒的红晕。这让她比平时更美了。

“艾雯,我……”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我是来看看,我爱的那个女人是否平安,然后就发现她的门外有一名刺客。”

艾雯将手臂抱在胸前。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怒火的热量。“你的尖叫声引来了半个白塔的人。他们看到你被捉住。现在那名刺客也许已经知道我设下的陷阱了。”

“光明啊,艾雯!你仿佛是在说,我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我没有要求你的保护!我要求的是你的服从!盖温,难道你看不出我们错过的大好良机?如果你没有把麦煞那吓跑,她现在已经走进我的陷阱了。”

“那不是弃光魔使。”盖温说,“那是一个男人。”

“你说过,你看不见那个人的脸,而且那个人的移动速度非常快,你也无法分辨他的体形。”

“是的,”盖温说,“但他是用剑作战的。”

“一个女人就不能用剑吗?你看到的那个人的身高正说明她是一个女人。”

“也许,但那会是弃光魔使吗?光明啊,艾雯,如果那是麦煞那,她早就用至上力把我烧成灰烬了!”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服从我吗?”艾雯说,“也许你是对的,也许那只是麦煞那的一名仆从,一个暗黑之友,或者灰人。正因为是这样,我更要捉住他,查清楚麦煞那的阴谋。盖温,如果那是麦煞那,你该怎么办?你又能做些什么?”

盖温低头看着地板。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采取了防范措施。”她继续说道,“而你还是那么不听话!现在,就是因为你,那个刺客已经知道我在等她。下一次,她肯定会更小心。你知道我们要为此多付出多少条生命?”

盖温将手背在身后,藏起自己紧握的拳头。他应该感觉到羞愧,但他心里只有愤怒,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愤怒,对自己生气,但大部分是对艾雯,气她不应该把一个错误当成羞辱他的借口。

“在我看来,”他说道,“你根本不想要一个护法。我要告诉你,艾雯,如果你不能容忍被别人照顾,那就没有男人能成为你的护法。”

“也许你是对的。”艾雯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裙摆窸窣作响,然后是她拉开屋门,走出去,关门的声音。她并没有把门用力关上。

盖温很想踢那扇门一脚。光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听到艾雯在外面发号施令,让那些聚在起居室里的人回去睡觉,命令白塔卫队们今夜要格外提高警戒。这只是在表达一种态度。她很清楚,那名刺客暂时不会再有所行动了。

盖温溜出房间,离开寓所。她看到他走出去,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开始和希维纳低声交谈。那名红宗瞪着盖温的眼神足以让石头打个哆嗦。

盖温走过几名卫兵身边,他们似乎都很尊敬盖温。至少在他们眼中,盖温刚刚挫败了一起企图夺取玉座生命的阴谋。他们一起向盖温敬了礼,盖温也向他们点头致意。库班正在旁边检查几乎射进盖温胸膛的那把匕首。

库班朝盖温举起那把匕首。“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盖温接过那把光滑细长的匕首。它的平衡性让它成为一把极好的飞刀,精致的钢刃看起来好像一束被拉长的烛焰。在刀刃的正中央,镶嵌着三块血红色的宝石。

“这是什么石头?”盖温一边问,一边把匕首举到灯光前面。

“我从来没见过。”

盖温又将那把匕首转了几圈。上面没有任何铭文或雕花。“它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如果你愿意,就留着它吧。”库班说,“也许你可以问问布伦的人,他们是不是见过这样的武器。我们在走廊里又找到了一把。”

“那也是射向我的心脏的。”盖温说着,把匕首插进腰带里。“谢谢你,我也要给你一件礼物。”

库班扬了扬眉毛。

“你一直在说失去了太多部下,”盖温说,“而我恰好要向你郑重推荐一队军人。”

“他们是布伦的手下?”库班问着,嘴角向下撇了撇。像许多白塔卫队一样,他仍然认为布伦的军队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不,”盖温说,“是忠于白塔的人。他们曾经接受成为护法的训练,并与我一同为爱莉达而战。现在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护法相比,他们更希望成为一名军人。如果你能给他们一个家,我将非常感激。他们都是可靠的人,优秀的战士。”

库班点点头。“让他们来见我吧。”

“他们明天会来见你。”盖温说,“我只要求一件事,不要拆散那支队伍。他们一直在并肩奋战,同生共死,他们之间的联系给予了他们力量。”

“这应该不难。”库班说,“第十白塔连几乎完全被那些该死的霄辰人摧毁了。我会派一些资深军官照看你的小子们,把他们组建成一支新的连队。”

“谢谢。”盖温说。他又向艾雯的寓所点点头。“替我照看她,库班,我想,她真的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我的责任就是守卫并支持玉座,但你要去哪里?”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并不想要护法。”盖温又想起布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除了艾雯以外,他还想要什么?也许现在该去为这个问题寻找答案了。“我想,我早就应该去看看我的妹妹了。”

库班点点头,盖温转身离开。他去营房中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一些换洗衣服和一件冬季斗篷,然后去马厩里,牵出了挑战。

之后,他牵着马到了神行术场地。艾雯在这里安排了一名随时待命的两仪师。今晚守在这里,昏昏欲睡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绿宗两仪师,名叫妮莫莉。她没有问盖温任何问题,只是为他打开了通往一座山丘的通道。那里距离凯姆林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最后,盖温离开了塔瓦隆,还有艾雯·艾威尔。

“那是什么?”岚问道。

正低头看着鞍囊的纳扎尔抬起头,海多力皮绳紧紧地束着他花白的头发。他们将营地安设在一片高地松林之中,旁边有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溪。那些松树上不合时令地挂着许多褐色的松针。

纳扎尔正在将某样东西塞进鞍囊里。岚恰巧看到那里面露出的一点金色。“这个?”纳扎尔问道。他把那块布拉了出来:一面灿烂的白色旗帜,正中央绣着一只金鹤。这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每一个针脚都是精心缝制的。岚差点把它从纳扎尔的手中夺过来,撕个粉碎。

“我知道你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岚·人龙。”纳扎尔说,“不要以为一切都必须围着你转,一个人有权利带上自己祖国的旗帜。”

“你只是个面包师傅,纳扎尔。”

“我是一个边境国人,孩子。”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把旗帜收起来,“这才是我的身份。”

“呸!”岚转过身。其他人正在拆除帐篷。岚很不愿意让这三名新来者加入他的队伍里,但他们就像野猪一样顽固。到最后,他只好屈服于自己的誓言。他已经答应过,可以接受追随者。而且从技术角度来讲,这三个人并没有要求追随他。他们只是恰巧和他同路,仅此而已。如果只是同路,那么还要分两处扎营,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岚继续擦干刚刚洗过的脸。布勒恩已经为早餐准备好了面包。这片松林位于坎多的东边。他们已经靠近艾拉非的边境了,也许他可以……

他的身子定住了。在他们的营地里又多了几顶新帐篷,有八个人正在和安德锐交谈。他们之中的三个人的肚子已经隆起,而且他们身上的柔软衣料也不是属于军人的穿着,但他们的确是马吉尔人。另外五个人全部是夏纳人,他们的头顶有发髻,半臂上戴着皮革护腕,背上捆着双手大剑和马弓。

“这是怎么回事?”岚问道。

“威林、曼纳甘和葛兰耐林。”安德锐说着,指了一下那三名马吉尔人。“另外几个是奇伊、杰奥、莫雷克、伊安诺、库恩……”

“我没有问他们是谁,”岚的声音如同寒冰,“我问的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安德锐耸耸肩。“我们在碰到你以前就遇到他们了。我们告诉他们,在南边的路上等我们。拉吉姆在昨晚找到了他们,那时你还在睡觉。”

“拉吉姆的任务是守夜!”岚说。

“我替他守的夜。”安德锐说,“我想,我们需要这些人。”

那三名肥胖的商人看到岚,都跪了下去,一个人还哭了起来。“台沙·马吉尔。”

五名夏纳人一同向岚敬礼。“大将。”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们为金鹤而来。”另一名商人说道,“因为时间仓促,我们只召集到了这些人。”

“虽然人数不多。”第三个人说,“但我们还是愿意向你贡献我们的力量。我们也许已经变得软弱,但我们依旧会奋勇杀敌。”

“我不需要你们的力量。”岚气恼地说,“我……”

“不要急着开口,”安德锐伸手按住岚的肩膀,“也许你应该看看这个。”他向一旁点点头。

岚皱起眉头,他听到一阵辚辚的车声,便走过树林,向营地旁的路上看过去。二十多辆大车正在靠近,上面堆满各种物资——武器、成袋的谷物、帐篷。岚睁大了眼睛。十几匹战马被炼成一串。健壮的公牛正在拉车,驭手和仆役们走在车队的旁边。

“他们说,他们已经卖掉了自己的一切财产,购置了物资。”安德锐说。

“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再也不可能在暗中行动了!”岚说道。

安德锐耸耸肩。

岚深吸一口气。好吧,他可以应对这种变化。“秘密行动看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会伪装成向夏纳运送物资的车队。”

“但……”

“你们要向我发誓,”他转身看着那些人,“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发誓,绝不会透露我的身份,或者向任何正在寻找我的人送去信息。你们立刻发誓!”

纳扎尔仿佛要表示反对,但岚用严厉的目光封住了他的嘴。一个接一个,他们发了誓。

五个人变成了几十个人,但这支队伍的扩张将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