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可怕的感觉

“你认为,佩林有什么计划?”贝丽兰一边与菲儿和雅莲德一同散着步,一边问道。

菲儿没有回答。现在已经是下午接近黄昏了,遥远的太阳被挡在云层后面,向大地洒下不多的光亮。很快,它就会沉到地平线,然后就是黑夜了。佩林已经耽搁了两天没有去接受审判。菲儿知道他耽搁的原因:殉道使还没搞清楚神行术为何无法使用。

他们的军队数量依然在增长,愈来愈多的人前来投奔他们。根据斥候的报告,白袍众的军队规模也在扩张,只是速度没他们快。在这样的时候,一支军队就意味着力量,以及最起码的食物。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片指根树林正从流过佩林营地的小溪中汲取着水分。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植物,它们会将根茎直接探进水中,那些虬结蜿蜒的树根如同流动的琉璃,却很坚硬。沙戴亚根本没有与之类似的植物。而且,这里似乎只要走错几步,就有可能会掉进沼泽里去。

“不想回答我吗?”贝丽兰问。这几天来,她一直都显得心绪烦乱。“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向白袍众派出一名使者。你们觉得佩林可以让我去和他们谈一谈吗?也许我可以为他争取到他们的理解。”

她一直在提出这个派遣使者的问题。“不,”菲儿说,“贝丽兰,你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接受审判了。”

梅茵之主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她们三人继续向前走着。十名枪姬众环绕在她们身周,以前,菲儿可能会抱怨自己被剥夺了隐私,但缺乏保护让她轻易就成为沙度人的俘虏。

她看到远方有一小群难民正离开营地。他们穿过原野,向东南方走去。在神行术失效前,已经有大约一万名难民被送回凯瑞安的乡村地区。他们全被要求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保密,佩林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他所处的位置。女人们当然会严守秘密,但那些饶舌的男人就很难说了。

现在知道神行术失效的人还很少。佩林只是告诉人们,他需要殉道使保持体力,以防白袍众的进攻。他这么说并没有错。不过,还是有一些难民要求离开,哪怕只是徒步行进。对于这些人,菲儿都会送给他们一些从瑟瓦娜的金库中取得的金币或珠宝,并祝愿他们一路平安。她很惊讶地发现,有许多人都想要返回被霄辰人占领的家乡。

虽然有不少人离开,佩林的军力还是日复一日地膨胀。菲儿她们又走过了一大群正在练习剑术的人。决定接受军事训练的难民现在已经达到两万五千人之多,他们每天都在刻苦训练。菲儿依稀能听到谭姆呼喝命令的声音。

“嗯,”贝丽兰还在喃喃地说着,“佩林会怎么做?为什么要进行这场审判?他一定是想从白袍众那里得到什么。”她绕过一堆盘根错节的树根。梅茵之主像许多人一样,总是会从佩林的行动中解读出许多子虚乌有的情报。如果佩林知道那些人认为他在谋划着怎样宏大而复杂的策略,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趣。

她还自称懂得男人,菲儿想。佩林一点也不傻,也不是他自称的那种头脑简单的人。他有计划,会思考,行事谨慎,但他做事的风格也非常直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无论说出什么,那都是他的本意。

“我同意贝丽兰的看法。”雅莲德说,“我们应该离开这里,或者打垮那些白袍众。”

菲儿摇摇头。“如果别人认为佩林做错了什么,他总是会觉得非常困扰。只要白袍众继续坚持他是一名杀人犯,他的名誉就不可能洗清。”在这种事情上,他顽固又愚蠢,但这也是一种高尚的节操。

不管怎样,只要这不会让他送命就好,实际上,她爱的正是他这种荣誉感。她也不愿意在这方面让他有所改变,所以她只能努力确保不让别人利用这点来伤害他。

像以往一样,在谈论白袍众时,贝丽兰眼里总是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还会不住地向白袍众军营所在的地方瞥上两眼。她可能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光明啊,她不会再问菲儿是不是能去找那些白袍众谈话了吧?迄今为止,她已经为这件事找了十几个不同的理由了。

菲儿注意到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正尽量不惹人注目地在营地里活动着,但始终没有远离过在枪姬众护卫下散步的菲儿。佩林现在很注意对她的保护。

“那个年轻的最高领袖指挥官,”雅莲德漫不经心地说,“他穿上那身白色的军装,真是很吸引人。你们说是不是?如果他脱下那件印着太阳花纹的斗篷,肯定更美。”

“哦?”贝丽兰说。惊讶、温暖的颜色在她的脸颊上腾起。

“我一直都听说,那个摩格丝的继子是个俊朗的人。”雅莲德继续说道,“但我没想到他会是那么……纯洁。”

“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贝丽兰悄声说道,“一件来自传说纪元的宝物,一件完美无瑕的工艺品,只应该让我们去崇拜。”

“他还不错。”菲儿哼了一声,“我宁可要一个有胡子的男人。”

她没有说谎,她的确喜欢有胡子的脸。佩林才是英俊,他有一种率真的力量,这非常吸引人。但这个加拉德·达欧崔……当然,拿他和佩林比较并不公平,这就像拿一扇彩色玻璃窗和一件大师雕刻的柜子来作比较。两者都是杰出的工艺品,很难评判它们孰优孰劣。但玻璃窗实在太耀眼了。

贝丽兰的目光仿佛投向了遥远的地方,她肯定是被达欧崔迷住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陷入情网。菲儿曾经对贝丽兰说过,要她另外去找一个喜欢的男人,这样才能平息她造成的谣言。但为什么又是那个白袍众的指挥官?这个女人彻底失去理智了吗?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雅莲德问道。这时,她们已经从营地北边绕到南边。

“对那些白袍众?”菲儿问。

“对麦玎。”雅莲德说,“摩格丝。”

“我不禁还是会觉得,她利用了我的仁慈。”菲儿说,“毕竟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她却不告诉我她是谁?”

“你似乎决定不再信任她了。”贝丽兰说。

菲儿没有回答,她一直在想佩林说过的那些话。他也许是对的,菲儿不该对摩格丝那么生气。如果摩格丝真的是从弃光魔使手中逃脱的,那么她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而且,她在最初遇到佩林时就已经说了谎。

实际上,菲儿生气是因为摩格丝将要审判佩林。佩林是否有罪,将由她来决定。女仆麦玎也许会感激他们的收留之恩,但女王摩格丝只会将佩林视作一名反叛的安多臣民。摩格丝真的会公平对待这场审判吗?还是她会借机污蔑一个在她的王国内自封为领主的叛徒?

“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雅莲德轻声说道。

“什么感觉?”

“被欺骗的感觉。”雅莲德说,“麦玎是我们的朋友,我还以为我了解她。”

“如果遇到同样的状况,你们也会这么做。”贝丽兰说,“如果没有必要,为什么要泄露重要的情报?”

“因为我们是朋友。”雅莲德说,“在我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后,我们才知道她是摩格丝·传坎。不仅仅是一位女王,而且是安多女王。那个女人是一个传奇,而她就在我们身边,为我们奉茶,太可怜了。”

“但不得不承认,”菲儿若有所思地说,“她泡的茶很好喝。”

菲儿把手伸向喉咙,碰到系着鲁蓝的那颗石头的绳子。她并不是每天都带着它,但也并没有经常将它丢下。在沙度人那里的时候,摩格丝真的一直对她们没有半点真心吗?或者她确实变得更加真诚了?没了女王的头衔,她不必再去做一个“传奇”的摩格丝·传坎。在这样的环境下,难道一个人不会显示出自己更真实的一面吗?

菲儿抓住那根绳子。摩格丝不会利用这次审判来伤害佩林,她会做出诚实的判断。这意味着菲儿要做好准备……

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菲儿立刻向树林转过身。她直觉地以为艾伊尔人会从灌木丛中跳出来,杀死或俘虏她们。她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惶恐。

但尖叫声是从营地里传出来的。她骂了一句,回头望向营地,却感觉自己的腰带被拉了一下。她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腰带上的匕首从鞘中飞到了半空中。

“邪恶的泡沫!”贝丽兰说着,踉跄地退到一旁。

菲儿急忙扑倒在地上,恰好躲过那把射向她头部的匕首。菲儿蹲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贝丽兰也面对着一把匕首。从贝丽兰破掉的衬衫看来,那把匕首原本是藏在她袖子里的。

在贝丽兰身后,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在附近接受训练的难民正在四散奔逃,他们的剑和长矛都飞到了半空,仿佛营地中的每一件武器都突然间被赋予了生命,开始攻击自己的主人。

菲儿的匕首又飞了回来。菲儿急忙再次避开,不过,一名身穿褐衣的白发身影已经飞奔而至,一把抓住那把匕首,并将它紧紧握在手中。苏琳翻了个身,手中仍然握着那把匕首。她紧咬住牙,用力将匕首从空中拉下来,把它砸在石块上,撞断了匕首刃。

匕首不再动了,但苏林的短矛又从她背后飞起来,在空中旋转着,矛锋正指向她。

“跑!”那名枪姬众一边喊着,一边转过身,竭力想同时应对三支短矛。

“往哪里跑?”菲儿问着,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到处都是武器。”贝丽兰也在和她的匕首周旋。她抓住了匕首,但匕首还在拼命挣扎着,将她的手臂从一边拉向另一边。雅莲德已经被三把小刀包围了。光明啊!菲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今天只带了一把匕首出来。

几名枪姬众跑过来帮助雅莲德,她们拿石块掷向那些匕首,同时躲避着要刺中她们的短矛。贝丽兰还在独自和匕首抗争着。

菲儿咬紧牙。她觉得自己傻透了,竟然要帮助这个她痛恨的女人。但她还是跳过去,和贝丽兰一起握住那把匕首,用尽全力,帮助梅茵之主将那把匕首按在地上,将它的尖锋狠狠地插进泥土里。值得庆幸的是,她们成功了,匕首再没有半点动作。

菲儿有些犹豫地放开匕首,然后抬起头看着头发散乱的贝丽兰。那个女人正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竭力止住一道伤口流出的血。她朝菲儿点点头。“谢谢。”

“是什么阻止了它?”菲儿问。她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营地各处都传来喊声、咒骂声和武器的撞击声。

“泥土?”贝丽兰试探地问着,跪了下去。

菲儿将手指插进泥土。她转过身,注意到一名枪姬众已经倒在地上,不过其他人已经打落了几支飞行的短矛。菲儿将一把泥土洒向一根飞舞的短矛上。

一碰到泥土,那件武器就掉在地上。苏琳看见菲儿的动作,面纱后面的眼睛立时睁大了。她丢下手中的石块,抄起一把土,将它甩往从空中刺向她心脏的短矛上。

泥土挡住了短矛,行凶的武器落在地上。但在不远处,一直在营地中跟随菲儿的士兵们情况更不乐观,他们已经背朝里围成一圈,不断地用他们的盾牌格挡着飞过来的兵刃,每个人的脸上满是焦虑。

“快!”菲儿一边对枪姬众喝喊,一边又抓了两把土。“快把信息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何阻止这些武器!”她将泥土扔向雅莲德身边的匕首,一次将两把匕首打落,然后就开始向不远处的士兵跑去。

“你不需要道歉,加拉德。”摩格丝轻声说道,“你不可能知道我在圣光城堡的遭遇。那时你还在离我许多里外的地方。”

他们正面对面地坐在加拉德的帐篷里。接近傍晚的阳光斜照在帐篷壁上。加拉德双手合在胸前,向前倾过身子。他在想些什么?摩格丝还记得她对这个男孩的第一印象。那是很久以前,她与他的父亲结婚的时候。这个小男孩也是这笔婚姻交易的一部分。虽然摩格丝收养了他,却一直担心他不可能像他的弟弟和妹妹一样对她有感情。

加拉德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在指出别人的错误时,从不留任何情面。但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不会利用自己的知识作为一种武器,这点伊兰更是和他截然相反。摩格丝责备自己。她早就应该看出来,这个孩子一定会被白袍众所吸引。圣光之子那种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非常符合他的性情。她能不能更好地教导他?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甚至也不止有灰色。充满这个世界的各种颜色,有时候甚至无法用某种人性来界定。

加拉德抬起头,仍然合拢着双手,眼里尽是困扰。“我对瓦达的指控是错误的。当我去找他的时候,我说我要求进行圣光裁决,因为他侮辱了您,并杀害了您。这个指控有一半是错误的。我做了错误的事情,至少是部分错误的。但,无论事实如何,我很高兴能亲手杀了他。”

摩格丝感觉自己的气息卡在喉头。瓦达被公认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剑士之一,而加拉德在决斗中战胜了他?这么年轻?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加拉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摩格丝很难判断这种选择的对错。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选择似乎比她自己的更值得钦佩。

“你做得很好。”摩格丝说道,“瓦达是一条蛇。我相信,南奥的死肯定与他有关。加拉德,你为这个世界做了一件好事。”

他点点头。“只为他对您所做的事情,他就难逃一死,但我还是需要做出一个声明。”他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的白色军服仿佛在闪耀着光芒。“我会说明,对于他犯下谋杀罪行的指控是错误的,但瓦达依旧应该为他的罪行而被处死,那是极为卑劣的罪行。”他停了一下。“还是希望我能早些知道您的磨难。”

“对此,你无能为力,儿子。”摩格丝说道,“我遭受囚禁是我的错,因为我信任了我的敌人。”

加拉德挥挥手。“如果您所知属实,那么您就不可能有力量抵抗加贝瑞。至于说您的被俘,您并没有信任敌人,您只是遭到背叛,就像我们一样,全被瓦达所背叛。圣光之子从来不会与行在光明中的人为敌。”

“那么佩林·艾巴亚呢?”摩格丝问道。

“他是暗影生物。”

“不,儿子,我的确不喜欢他所做的一些事,但我向你保证,他是一个好人。”

“那么就用这场审判来证明这点吧。”加拉德说。

“好人也可能犯错,如果你继续坚持己见,那么这件事最终的结局将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加拉德停住脚步,皱起眉头。“母亲,您是在暗示,我们应该让他逃脱自己的罪行吗?”

“来,”摩格丝向他招招手,“坐下来,你这么走来走去的,我头都晕了。”

也许他最近刚刚成为圣光之子的最高领袖指挥官,但他显然已经不愿听从别人的命令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听了摩格丝的话。

奇怪的是,摩格丝又有了一种身为女王的感觉。加拉德并没有见过她在那段艰难岁月中的样子,他仍然视她为旧日的摩格丝。所以,在他面前,她确实又恢复成了狮子王座上的那位摩格丝,几乎恢复了。

培卓·南奥曾经将她软禁,但依然对她保持着足够的敬意。而摩格丝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能够对这位前最高领袖指挥官报以同样的尊敬。她和南奥经常会下棋消遣。他们两人之间的棋局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真是痛恨打破这一切的霄辰人的进攻。

加拉德会成为南奥那样的最高领袖指挥官吗?甚至比南奥更优秀?沉睡在摩格丝心中的女王醒来了,她要想办法激发儿子的光,扑灭他身上的暗影。

“加拉德,”摩格丝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关于那场审判?”

“不,关于你的军队。”

“我们要在最后战争中与暗影对决。”

“值得钦佩。”她说道,“但你是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要与转生真龙一同作战。”

“还有两仪师。”

“如果为了更崇高的正义,我们会暂时与那些女巫合作。”

摩格丝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加拉德,听从你自己的心声。你说她们是女巫?你曾经为她们而接受训练,也许还有可能成为护法!”

“是的。”他的语气是那样真诚。摩格丝睁开眼睛,看到他同样诚挚的表情。但即使是最致命和凶暴的猎犬,也会是真诚的。“母亲,您知道她们是怎样对待伊兰的吗?”

“你是指她们丢下了她?”摩格丝对此也同样感到愤怒。

“她们派她去执行任务。”他的声音中流露出厌恶,“她们拒绝让我见她,也许是因为她已经被派去危险的地方。后来,我还是见到了她,不过是在白塔之外。”

“她当时在哪里?”摩格丝迫不及待地问。

“就在南方,我的部下称两仪师为女巫。有时候,我倒真的很想知道,这与事实究竟有什么差别。”

“加拉德……”

“并非所有使用至上力的女人都是天生邪恶的,”他说道,“这是圣光之子的一个错误传统。《光明之路》中并没有这样的说法。它只是说,至上力的诱惑会导致人的堕落。我相信,现在控制白塔的那些女人已经被她们的阴谋诡计和一己之私蒙蔽了双眼。”

她点点头,并不打算就此和加拉德展开争论。感谢光明,爱莉达没有听到他的这种逻辑!

“不管怎样,”他继续说着,“我们都只能与她们合作,还有转生真龙。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和这个佩林·艾巴亚并肩作战。对抗暗影的战争重于一切。”

“那就让我们一同与暗影战斗吧。”摩格丝说道,“加拉德,忘记这场审判!艾巴亚正打算遣散他的一部分军队,并将剩下的部队交给亚瑟。”

他看着摩格丝的眼睛,点了点头。“是的,现在我明白因缘为什么会让您来到我面前了。在审判完成之后,我们将与您同行。”

摩格丝叹了口气。

加拉德又站起身,“这不是我的选择,是艾巴亚本人提议要接受审判。那个人的良心在与他对抗,不给他这个机会是错的。就让他向我们,也向他自己证明他的无辜吧,然后我们才能继续前进。”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触摸到他放在桌上的白鞘佩剑。“即使如果我们前进的路上不再有他,他也将赎清自己的罪行,在光明中安息。”

“加拉德。”她说道,“你知道莉妮也在你俘虏的那些佩林部下之中吗?”

“她应该向圣光之子说明她的身份,这样我就会放她离开。”

“但她没有这么做。我听说,你们曾经威胁佩林,如果不和你们一战,就要处决全部俘虏。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他们的血债要算在他的头上。”

“莉妮的血吗?加拉德?”

“我……我会找出她,让她脱离危险。”

“那么你就要杀死其他人,”摩格丝说,“那些除了曾经跟随艾巴亚外,没有犯下过任何罪行、清白无辜的人?”

“我不会处决他们,这只是一个威胁。”

“一个谎言。”

“这又有什么关系,母亲?”

“你应该仔细想想,孩子。”摩格丝说,“我曾经教过你的方式,而不是局限在你那种错误的幻觉中。生命并不像扔出一枚硬币那样简单,不是正面,就是反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对桑姆·费穆雷的审判?”

加拉德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怒意。

“听我说,他是凯姆林的一名泥瓦匠,是一个有名誉的人。在我刚登上王位不久时,他被控杀害了他的兄弟。他在普通人中有着相当的声望,所以这是一桩重要的案件,我亲自主持了审判。最后,他被绞死了。”

“这是对一名杀人犯应有的惩罚。”

“是的。”摩格丝说,“不幸的是,真正的杀人犯逍遥法外了,那是他手下的一名工人。这起冤案直到两年后才真相大白。那时真正的杀人犯因为又一次谋杀而被逮捕,在我们将他绞死前,他朝我们大笑不止。费穆雷一直都是无辜的,而那个真正的杀人者,在对他的审判中正是证明他有罪的人之一。”

加拉德陷入了沉默。

“只有这一次,”摩格丝说,“我可以确定,我错误地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那么,你告诉我,加拉德,我是否应该因为处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而被绞死?”

“您已经尽力了,母亲。”

“但还是有人冤死了。”

加拉德看起来非常困扰。

“圣光之子喜欢说,圣光会保护他们,”摩格丝说,“会指引他们为邪恶定罪,率领世人走向正义。但光明不是这样的,加拉德。瓦达自称受到光明的祝福,却做出可怕的事情。而我,希望得到光明的帮助,却还是造成不义的杀戮。”

“我不是说艾巴亚是无辜的,我还没有听取双方的控辩,也没有得到足够的证据。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一个好人也会做坏事。有时候,惩罚他是应当的。但也有时候,惩罚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继续自己的道路,并从中记取教训。正如同我在做出这样一个错误的判决后,也在继续自己的道路,并从中记取教训。”

加拉德皱起眉头。这是对的。终于,他摇摇头,面色清爽起来。“就让我们等着看审判的结果吧,这……”

帐帘外的杆子上传来一阵敲击声。加拉德转过身,眉头皱得更紧。“什么事?”

“最高领袖指挥官,”一名白袍众掀起帐帘,走了进来。他是个身材瘦削的人,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下面有两块阴影。“我们刚刚从那个怪物艾巴亚的营地得到信息,他们要求延后审判的日期。”

加拉德站起身问道:“什么理由?”

“他们说,他们的营地里发生了某种骚乱,”那名白袍众说道,“他们有许多伤员需要治疗。最高领袖指挥官……这显然是一个阴谋,是某种伎俩。我们应该立刻发动进攻,或者至少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

加拉德犹豫着,目光转向摩格丝。

“这不是阴谋,儿子。”摩格丝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艾巴亚说他需要更多时间,那么他说的是实话。”

“是吗?”加拉德挥手示意那名信使退下。“我会考虑这件事,也会考虑您的话,母亲,也许我们可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

“导引者说,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高尔跟随在佩林身边。他们正逐一查看营地的各个区域。“但他们说,至少要用几天时间才能完成对每一个人的治疗。”

太阳正沉向地平线。无论对于伤员,还是照料伤员的人来说,这都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受伤的人足有几千,幸运的是,大多数人的伤口都不算严重。也有一些人死去,死者太多了,几乎和那次蛇灾中的死者数量相当。

佩林哼了一声。高尔的手臂也被划伤了,他一直忙着抵挡自己的短矛,却差点被自己的箭射死,幸好他在最后一刻用前臂挡住了那支箭。佩林询问他的伤势时,他笑着说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用箭射伤过自己了。这就是艾伊尔人的幽默。

“白袍众那里有传信息回来吗?”佩林转向埃拉纹。她正走在佩林的另外一边。

“是的,”埃拉纹说,“但并没有明确的回答,他们的指挥官说他会考虑给我们一些时间。”

“做出这种决定的不会是他。”佩林说着,走进梅茵人的营地,开始查看贝丽兰的臣仆。“我不会在我的部下有四分之一负伤、我的殉道使在竭尽全力进行治疗时冒险与他们作战。我决定要去接受审判的时候,我们才会去。如果达欧崔不同意,他尽可以来攻打我们。”

高尔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他还带着自己的短矛,但佩林发现他把短矛在背上绑得更紧了。埃拉纹提着一盏油灯,尽管他们现在还不需要照明,她显然已经预料到自己会工作得很晚。

“谭姆和艾莱斯一回来就通知我。”佩林对高尔说。佩林派他们分别去探访附近的村庄,确认仍然留在家中、没有加入这两支军队的村民,是否同样遭遇了这个邪恶的泡沫。

贝丽兰显得相当镇定。她的手上缠着绷带,在自己的帐篷里,亲自向佩林做了报告,告诉佩林她的部下有多少人受伤,并提交了死者的名单。她的营地只损失了六个人。

走出贝丽兰的帐篷,佩林打了个哈欠,然后派埃拉纹去查看两仪师的情况。高尔已经去帮忙搬运伤员了,佩林发现自己一个人踏上了通往雅莲德营地的道路。

他的铁锤并没有想要杀死他。到现在,这是他知道的唯一被人携带、却不曾受到邪恶泡沫控制的武器。这意味着什么?

他摇摇头,又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他似乎听到有人沿着道路向他追了过来。很快,他嗅到谭姆的气息,便转过身,迎上这位身体强健的长者。

“佩林,孩子。”谭姆因为奔跑而喘息着,“刚刚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村子里也出现邪恶的泡沫了?”佩林警戒地问道,“有人受伤吗?”

“哦,不。”谭姆说,“不是这样。村子没事,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问题出在别的地方。”谭姆的气息有些奇怪,仿佛是在沉思,又有些担忧。

佩林皱起眉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嗯,我必须走了,孩子。”谭姆说,“我要离开营地,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是因为……”

“这与白袍众无关,”谭姆说,“找到我的人不让我透露太多情况,不过这和兰德有关。”

色彩开始盘旋。兰德走在提尔之岩的走廊里,他的表情很阴沉,非常危险。

“佩林,”谭姆说,“我相信我必须这么做,这与两仪师有关。我现在必须离开你了,其他的,我没办法再说什么。她们让我发誓保守秘密。”

佩林看着谭姆的眼睛,看到其中的真诚。他点了点头。

“那么,好吧,你还需要什么协助吗?要不要派人和你一起去?”

“我自己就好了,不会有事的。”谭姆说道,他的气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会给你带回援军来的,孩子。”他伸手按在佩林的肩膀上,“你做得非常好,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的父亲同样会为你而骄傲。继续前进吧。如果不能再见,我们也会在最后战争中见面。”

佩林点点头。谭姆快步向自己的帐篷跑去,也许是要去收拾行李。

被一副担架抬上凯姆林的城头,很难保持帝王的威仪,但伊兰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有时候,达到目的要比显示威仪更重要。

卧床休息!强迫一位女王!好吧,为了阻止梅菲恩继续在她身边打转,她不得不立下誓言,保证自己一定不让两只脚落地。但她并没有说一定会留在卧室里。

四名女王卫兵将她的担架扛在肩头,伊兰稳稳地坐在特意安装了护栏的担架上,穿着一件猩红色的长裙,头发经过细心的梳理,安多的玫瑰王冠正戴在她的头顶上。

天气已经转暖了,空气相当潮湿,但天空还是被阴云笼罩着。她稍稍对身边这些穿着制服军装,还要扛着她在初夏的暑热中行进的可怜人表示了一点歉意。但不管怎样,这些人将以她的名义奔赴战场,一点炎热的天气不该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又有多少女王卫兵能够得到肩负女王的荣誉?

柏姬泰大步走在她的“床”边,约缚中不断传来想笑的冲动。伊兰在提出这种出行的方式时,非常害怕柏姬泰会阻止她,不过柏姬泰对此只是发出一阵大笑。她的护法一定认为这种日间活动虽然会让梅菲恩感到不安,但对伊兰和她的孩子们并不会有危险。而且,这意味着她将有机会看到伊兰以一种非常愚蠢的方式出现在凯姆林市民的眼中。

伊兰打了个哆嗦。人们到底会怎么评论她?女王乘坐担架在外城墙上巡视?不管怎样,伊兰不打算让无稽的谣言阻止自己亲眼见证这次测试,而且她也不会屈服于一名助产士的淫威。

城墙上的视野非常好,她的左侧是开阔的农田,它们会一直延伸到亚林吉尔。在她的右侧则是熙熙攘攘的城市,那些农田都是一片代表荒芜的黄褐色。从各处传来的报告都很可怕,农田中十之八九已经绝收。

抬着伊兰的卫士们将她一直扛到一座城墙塔楼上,在这里,他们遭遇了阻碍。担架太长了,没办法在塔楼里的阶梯上转弯。不过,他们在事先的预演中已经发现了这种情况,并准备了手提的短担架杆。换好担架杆后,担架又开始行进了。

在稍显纷乱的行进过程中,伊兰心里却只是在想着凯瑞安。那里的贵族们都迫不及待地宣布,正在翘首企盼伊兰驾临凯瑞安城,登上太阳王座,却没有一个家族承诺会向她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支持。“达斯戴马”是凯瑞安人最喜爱的游戏,自从兰德提到他打算将那个国家交给伊兰时起,他们就都在为了伊兰的登基(或者是垮台)做着各种准备。

凯瑞安随时都有一百种政治之风吹向一百个方向,伊兰在登上太阳王座前不可能有时间了解所有这些不同的风向。而且,如果凯瑞安人将她视作权力游戏的玩家,那也就会将她视作一个可以击败的对手。她必须另想办法取得太阳王座,同时又不能让自己陷入当地贵族政治游戏的泥沼。

伊兰的担架终于来到塔楼顶端,亚柳妲和她的样品“龙”已经等在这里了。那根青铜圆筒相当长,但其结构基本上还是模仿了木制的烟火发射筒。这只是一个供观赏用的样品,另外一架真正能够喷火的龙被安放在旁边的另一座塔楼上。和它距离那么远,即使它在测试时发生危险,也不会危害到伊兰。

这名身材苗条的塔拉朋女子似乎并未意识到,她正将一种可能改变世界的武器给予一位异邦女王。现在亚柳妲所希望的似乎只是打垮霄辰人,至少麦特是这样对伊兰说的。伊兰曾经在卢卡的大马戏团中和亚柳妲一同旅行过一段时间,不过她并不能完全信任这个塔拉朋照明者,所以她已经吩咐诺瑞先生盯着这个人。

当然,如果龙并不具备方案书中所描述的那种功用,那么这个照明者也就不重要了。伊兰向下瞥了街上的行人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这么高的地方。光明啊!

我是安全的,她提醒自己。她已经不再像原先和柏姬泰争辩时那样坚信明的预言了,也不打算再让自己去冒太多险。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冒险,确实算不上。

她在自己感到头晕之前收回视线,开始仔细端详那头龙。它的形状的确很像一口青铜大钟,只是更长,也更细,更像是一只被放倒的大花瓶。伊兰已经不止一次从愤怒的铸钟匠那里收到呈文,抱怨亚柳妲的专横和不讲理。这名照明者坚持要铸钟匠们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来铸造龙,让这些人不得不经过三次重铸,才得到她要的青铜管。

昨晚,凯姆林城的上空发出一阵巨响,就好像什么地方的石墙塌倒,或者空中落下了一道雷电。今天早晨,伊兰就收到亚柳妲的信。

首次测试已经成功,请于今日在城墙上与我会面,参观示范。

“陛下,”亚柳妲说,“您……还好吗?”

“我没事,亚柳妲。”伊兰竭力显示出自己的威严。“龙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亚柳妲说。她穿着一件褐色长裙,波浪般的黑色长发披在背后,一直垂到腰际。为什么她今天没扎辫子?亚柳妲似乎并不喜欢珠宝,伊兰从没见她戴过那种东西。她的身后站着五名麦特的红手队员,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把像是烟囱扫帚的东西,另一个人双手捧着一颗金属球,还有一个人提着一只小木桶。

伊兰能看到那座安放着真正青铜龙的塔楼上也有同样几个人。有人在那里举起帽子,向她挥了挥,看样子,麦特想要在真正的青铜龙旁边看着它喷火。愚蠢的男人,如果那东西像夜花一样爆开了,该怎么办?

“那么,”亚柳妲说道,“我们就要开始示范了。这些人会向您示范和那座塔楼上完全一致的发射步骤。”她看着伊兰,又迟疑了一下。“陛下,我认为我们应该将您抬高,这样您才能清楚地看到示范。”

几分钟后,他们取来一些小箱子垫在担架下面,让伊兰能够清楚地望过塔楼的护墙。远方的山丘上显然是竖起了一些东西,只是那里距离塔楼太远,伊兰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亚柳妲拿出两支望远镜,分别给了伊兰和柏姬泰。

伊兰将望远镜举到眼前,那些原来是穿着衣服的假人。亚柳妲在山丘上竖了大约五十个整齐排列的假人。光明啊!她从那里找来这么多衣服?伊兰觉得自己很可能又要从城中的裁缝那里收到一分冗长的请款书了。

麦特曾经承诺过,这种武器值得用任何代价去换取。当然,他是麦特,麦特从来都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将一件无价的特法器丢给暗影的可不是麦特,伊兰这样提醒自己。她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现在她的口袋里放了另外一枚狐狸头徽章的复制品。迄今为止,她又造出三枚具备同样功效的复制品。如果她只能躺在床上,那她就要想办法充分利用自己的时间。至少如果能一直导引,她就不会感到那么沮丧。

所有这三枚复制品和第一枚复制品一样,当她碰触到它们的时候,就无法导引,而足够强大的编织也能攻破它们隔绝导引的屏障。她真的很想能再久一点拥有麦特的徽章,好作进一步的研究。

“我想您应该能看到了,陛下。”亚柳妲用僵硬的声音说道,似乎她还不习惯作这种示范说明。“我们希望能尽量表现出您可以在何种情况下使用龙。”

除了五十个穿着衣服的假人,我们的面前还应该有十万名兽魔人。伊兰想。

“您现在应该注意旁边那座塔楼了。”亚柳妲说着,伸手一指。

伊兰转过望远镜,看向那座塔楼。她在那里看到五名穿制服的红手队员站在另一头龙的旁边。麦特正趴在那根青铜管口上,探头往里窥看。

“那些人已经接受过使用龙的训练,”亚柳妲继续说道,“不过我认为,他们的操作效率还不够理想。现在可以让他们开始了吗?”

伊兰放下望远镜。她身旁的红手队员已经将放在一组轮子上的模型龙拉起,让它稍稍指向天空。一个人将小木桶中的黑色粉末倒进青铜管中,另一个人向青铜管里塞进一块应该是用来填塞的东西。第三个人用手中的烟囱扫帚把那块填塞物推向青铜管深处。实际上,那不是一把烟囱扫帚,而是某种头部相当结实的长杆。

“那看起来很像是夜花里的粉末。”柏姬泰说道。现在她已经提高了警戒。

亚柳妲看了那名护法一眼。“你怎么会知道夜花里有些什么,玛爱隆?你不知道打开夜花是非常危险的吗?”

柏姬泰耸耸肩。

亚柳妲皱起眉头,但看了看护法并不打算回答她,只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装置是非常安全的,我们只打算让另外那头龙吐火,所以我们这里不会有危险。当然,那座塔楼上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工匠们的铸造工艺相当高超,根据我的计算,它们绝对是完美的。”

“伊兰,”柏姬泰说,“我依然认为我们最好转至下方的城墙上观看示范,哪怕我们旁边的这个东西不会喷火。”

“我都已经费尽力气爬到这里,你还说这种话?”伊兰问。“不必了,谢谢,亚柳妲,你可以继续。”

她没再理会柏姬泰的气恼。亚柳妲真的以为龙吐出的铁球能打中一个假人?那里实在是太远了,铁球又这么小,一个人用两只手掌就能捧住它。伊兰怀疑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是不是最终得到的东西还不如一架投石机?根据方案书上的描述,龙吐出铁球的距离要比投石机更远。但投石机投出的石块可比这颗铁球大上许多倍。现在红手队员已经完成发射的准备工作。

最后一个人用一支小火把碰了一下从铁球中伸出的一根引信,然后将铁球推进青铜管里,并让青铜管再次指向城外。

“看到了吗?”亚柳妲拍着龙说,“三个人可以迅速完成发射。如果有四个人,可以在有人倒下时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发射程序。在必要的情况下,一个人也能完成一切工作,只是速度会很慢。”

红手队员向后退去。亚柳妲拿出一面红旗举到空中,向另外那座塔楼上的人发出信号。伊兰用望远镜观察那座塔楼的动静。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小火炬。麦特的脸上满是好奇。

亚柳妲落下红旗,拿火炬的士兵将火把按在龙身上。

随后便响起剧烈的爆炸声,把伊兰吓了一跳。震耳欲聋的轰鸣宛如在她耳边落下一道闪电,远方仿佛传来爆炸的回音。伊兰用一只手捂住胸口,提醒自己要记得呼吸。

远处的山丘也发生了爆炸,大量泥土沙石被炸上半空,大地似乎也在晃动!就好像是两仪师那种掀起地面的编织,但这其中没有使用到任何至上力。

亚柳妲似乎有些失望。伊兰举起望远镜。刚才的爆炸距离那些假人足有二十步远。以爆炸点为中心,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五步宽的大坑。是不是那颗铁球像夜花一样爆炸开来,才造成这种结果?看样子,这种装置并不仅仅是一种改进的弩弓或投石机,而是一种全新的武器。它能够以强大的力量掷出铁弹,让铁弹在地面上撞出大坑,甚至铁弹本身也可能会爆炸。

伊兰可以在城墙上排满这种武器!如果它们进行齐射……

亚柳妲再次举起旗子。伊兰用望远镜看到旁边塔楼上的士兵清理炮管,重新填装弹药。麦特捂住耳朵,紧紧地皱起了眉。这让伊兰露出一丝微笑。他真该和她一起待在这座塔楼上。重新填装的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三分钟。亚柳妲还说他们应该更快?

亚柳妲写下一些命令,让信使送到那座塔楼上。他们稍稍改变了一下龙的位置。她再次挥动红旗。伊兰已经准备好听到下一次爆炸声,但当爆炸声响起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一次,铁弹正中目标。它落在假人队列的中心点。立刻,无数假人的残肢飞上了天空。有五六个假人凭空消失了,还有十几个假人被震倒在地上。

如果龙能够每两分钟发射一次,射出的铁弹能击中那么远的敌人,造成那么大的破坏,那这些武器将是非常致命的,甚至有可能和罪奴相媲美。柏姬泰依然透过望远镜在观察着,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但伊兰能感觉到她的惊愕。

“您是否对这件武器感到满意?”亚柳妲问。

“的确很满意,亚柳妲。”伊兰微笑着说,“实在太让人满意了。你可以尽情使用这座城市的资源,还有全安多的资源。在安多其他城市里,还有一些铸钟匠。”她瞥了那名照明者一眼。“但你必须对你的计划和设计严格保密。我会派女王卫兵保护你,我们绝不能让任何铸钟匠知道它的价值,并将情报出售给我们的敌人。”

“只要他们不去找霄辰人,”亚柳妲说,“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我很在乎。”伊兰说,“我将让这些武器正确地发挥作用。我需要你向我立誓,亚柳妲。”

照明者叹了口气,但还是照做了。伊兰心中的敌人当然只有兽魔人和霄辰人,不过,如果只有她能够处置这些武器,她还是会觉得她的国家将因此而安全许多。想到此,她露出微笑,并发现自己很难压抑心中的兴奋之情。

柏姬泰终于放下望远镜。她的心情……非常严肃。

“怎么了?”伊兰问道。她刚刚把望远镜交给女王卫兵们,让他们也能看到龙的威力。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仿佛堵了一块东西,是她在午饭时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世界刚刚发生了改变,伊兰。”柏姬泰摇着头,金色发辫微微摆动。“它发生了非常巨大的改变。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