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跑了!”蓓恩厉声说道。“那个该死的叛徒织歌者!——他跑了!我得到报告一小队部落冲进来放跑了他!”
“我会带些哨兵去找他们。”珊蒂斯说道。“决不能让他们逃脱。”
“事实上,他们不可能逃脱。”温蕾萨说道。“我不会让一个血精灵暴露我们当前的情况。如果你沿着北路搜索的话,我就带一些人去西边看看。”她转向罗宁说道。“我估计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我会对你说注意安全,亲爱的,但这是句多余话。”罗宁说道。他们两人看上去都已经筋疲力尽。温蕾萨浑身浴血,幸好都不是她自己的。而罗宁看上去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责任,绝不会在它面前退缩。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人深情相吻,他们是相知相识的爱侣和战友,这个吻甜美异常,但他们并没有缠绵过久。
“休息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温蕾萨说道。罗宁哼了一声,于是她笑了笑。“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
“我会尽量的。但伤员太多了,而就算我们这些不会施展治疗术来挽救灵魂的人也会缠绷带吧。”
“这就是我如此爱你的原因。”她低声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亲爱的。”珊蒂斯和她的哨兵已经从北门离去了。温蕾萨的战士们都上了坐骑等候着她,温蕾萨冲向一匹精神饱满的战马,以轻盈的优雅跳上马背。他们从西门驰骋而出,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罗宁也没指望她那么做。他的妻子已经告过别了,现在正要执行她的任务,而他也该去做自己的了。
在意识到他们真的获胜了以后,吉安娜最初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她的人民。而这也是她向来最重要的职责。她和乔纳森已经简要谈过了。他告诉了她最新的防御形势,并向她保证第七舰队的全体水兵都会上岸来帮助照料伤员。同时,他也说了狮鹫栖木和其他防空部队的损失最为惨重。
“你认为他们会卷土重来吗?”她问道。
“值得怀疑。他们遭受了极大的伤亡,需要时间来重整旗鼓。除此之外,如果他们不止派出地面部队的话,我们还有一头巨龙可用。”
吉安娜不得不附以一笑。“那就让我们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她说道。她迅速为四周扫了一眼,看到其他将军们也在负责照看伤员。猎人们让他们的宠物在瓦砾中嗅闻着幸存者,就在吉安娜的眼前,有两个人被从成堆的碎石和木头下面拖了出来。他们受了伤,但仍然面带笑容——而且保住了性命。
当她走进急救站的时候,范沃森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吉安娜女士,”他说,“请往后退三步。”
她迅速按他说的去做了,两名士兵用担架抬着第三个人从她身边跑过。急救站里挤满了人。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透过它能看到蔚蓝的天空,但这栋建筑看起来还很结实。“你需要什么,医生?”吉安娜问道。
“我们需要把工作扩展到庭院里去。”他说。“再叫那些经验最丰富的治疗者到这来见我。我们能够利用他们的帮助。其他人只要现在别碍事就行了。”
吉安娜轻快地点点头。范沃森伸出一只沾血的手指指着她。“而你和其他那些法师,都去找点东西吃。我不想到时候还得来照顾你。这些士兵更需要我。”
吉安娜虚弱地笑了笑。“收到。”她转身朝外面走去,路上留意着那些担着伤员匆匆跑进来的人。她用法术制造了一些面包和水,这是一个简单的法术,却能为她暂时补充点能量。尽管她现在根本不饿,却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他们胜利了,吉安娜环顾四周悲哀地想到,但并非没有代价。所有的狮鹫和角鹰兽,连同它们的骑手都被杀死了。它们长着兽毛或是鸟羽的身躯躺倒在陨落的地方,被利箭刺穿或是被法术戕害,它们的栖木也被救走叛徒织歌者的部落入侵者捣毁了。但死去的并非只有这些动物而已,巨蝙蝠、龙鹰和形如狮子的双足飞龙的尸体也同样散落在塞拉摩的地面。
她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旅馆的遗址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吉安娜飞快地朝金迪冲了过去,为她的学徒幸免于难感到宽慰。金迪朝她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却令她心中一痛。
金迪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上也毫无血色。她大张着眼睛,却几乎看不到生气。吉安娜弯下腰去,安慰地拍打着她乱糟糟的粉红色头发。
“我以为我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侏儒轻声说道。吉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轻柔无力的声音曾经毫不在乎地与特沃什交流低俗笑话,或是当面质疑一头巨龙。
“你能读尽天下所有的藏书,金迪,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战争是什么样子。”吉安娜说道。
“你……也有同样的经历?”
吉安娜回想起,她第一次在后来被称为瘟疫之地的地方遭遇亡灵的场景。比她所希望得更为真实,她想起自己走进一间农舍,闻到了腐尸甜腻的气味,听到那个曾是活人的东西朝她蹒跚走来的尖叫。它试图攻击她,而她用火球还击,在那恶瘴的空气中又增添了肉被烧焦的气味。她烧毁了那间农舍,让更多的行尸走肉归于真正的死亡。这场战斗有所不同,但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样。任何涉及到暴力、涉及到杀害与被杀害的事情都是一样,只要和她扯上了关系。即便是现在,她也感觉一阵发寒,好像有只白骨嶙峋的手在触碰着她一样,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是的。”她说。“我有过同样的经历。”
“那你……对这些东西看习惯了吗?”金迪伸开她的小短手,指着那些仍然散落在四周的尸体说道。“看到那些几个小时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成了这样?”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了调子。吉安娜宽慰地看到这个女孩的眼中终于涌起了泪水。能够感到悲伤,是从如此恐怖中得以恢复的第一步。
“不,不会的。”吉安娜说道。“这令人伤心,每一次都是。但是……你不再感到陌生,知道你能够继续往前走下去。你所失去的那些人们会希望你继续走下去的。你会记起如何欢笑,学会感恩和享受生活。但你永远都不会忘却。”
“我想我再也笑不起来了。”侏儒女孩说道。吉安娜几乎也要相信了。“为什么是我,女士?为什么我还活着,而他们全都死了?”
“这是一个我们永远都没法知道的答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为充实,以缅怀那些不在世间的人们。确保他们死得其所。想想你的父母有多爱你,当他们得知你还活着会多么高兴。”吉安娜微微一笑,尽管其中掺着几分忧伤。“想想当我得知你还活着又会多么高兴。”
金迪抬起头探询地看着她,然后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最微弱的笑容。吉安娜感到心中又放下了一块石头。金迪是个坚强的人。她会没事的。
吉安娜掰下一块面包递给金迪。“你干得很好,金迪。你让我和你的家庭感到骄傲。”
吉安娜并不确定她希望看到什么,但决不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金迪,那个能说会道、独立自主的金迪把面包丢在了被鲜血浸透的地上,转身朝着吉安娜,双臂环抱着她的导师,哭得好像心都碎了一样。
吉安娜注目着战后的惨况,跪了下来紧紧搂住她的学徒,她自己的蓝色眼眸中也满是哀戚。
在所有效忠于部落的种族当中,牛头人无疑是最和平的一员。他们不易发怒,长于忘却,坚定可靠。但当一个牛头人真的找到理由怒发冲冠的时候,聪明的人都不会去挡他的道。
当贝恩经过的时候,大群部落士兵连忙让到一边。
他步伐沉重、怒气冲天地走了过来,尾巴甩动着,耳朵耷拉着。他没有请求觐见大酋长。而是和他父亲之前一样,大吼着要和他见面。
“加尔鲁什!”这头通常都很冷静的公牛发出一声怒吼,这让其他交谈的人全都沉默下来,不少脑袋朝这边转了过来。大酋长就站在横跨尘泥海湾的长桥最西侧,双臂环抱眺望着塞拉摩,贝恩大步朝他走去,身后跟着哈缪尔·符文图腾,而沃金稍稍落在后面几步。当贝恩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转身。贝恩不顾后果地一把抓住加尔鲁什的手臂,将这个兽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这时库卡隆卫士们纷纷围了上来,玛科洛克冲在最前面。但在他们把这个愤怒的牛头人砍成肉泥之前,加尔鲁什摇了摇头。
贝恩把一张浸透鲜血的破布拍在加尔鲁什的脸上,朝他狂怒地吼叫着。这倒是让加尔鲁什有了反应,他甩开那张破布,朝贝恩咆哮了一声。
“加尔鲁什,这是一个年轻牛头人的鲜血。他的死是因为听从了你的命令!你的指挥!正因为你的指挥,太多的人毫无意义地倒在了这片泥浆之中!”贝恩叫道。“这东西比那些刺青更适合用来装扮你那张脸,加尔鲁什!”
玛科洛克猛地推了贝恩一把,使得这头强壮的公牛也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玛科洛克强有力的双手抓住贝恩的手腕用力一拧,尽管缺了两根手指,他的握力却丝毫不减。此时加尔鲁什已经擦去了脸上的血污,开口说道。“放开他,玛科洛克。”
一时间,这个黑石兽人像是要拒绝接受这一直接命令。然后,尽管他紧绷的身子显然还在抗拒,他还是放开了贝恩,往地上唾了一口退了回去。
加尔鲁什注视着贝恩,接着,令牛头人彻底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开始笑了起来。起初是缓慢而低沉的呵笑,接着变成了洪亮的大笑,在水面上不住回响。“你这头蠢东西,”加尔鲁什仍然笑着说道。他面对着贝恩,伸出一只手指着塞拉摩说道。“我们胜利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贝恩瞠目结舌。在他身后,沃金最先回过神来。“你到底在想神马啊,伙计?我们刚战败了!不只是战败——简直是一场灾难!”
“灾难。”加尔鲁什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它的味道。“不,我不这么认为。你们都对我的等待非常生气。你们私下集会;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抱怨。你们不相信我的智慧。我的计划。而现在,你能告诉我,就地等待的决定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战败?”符文图腾酸涩地吐出了这个词来。
加尔鲁什再次大笑起来,这样莫名其妙又不适时宜的笑声只是进一步激起了贝恩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他再一次想起自己失去的部众,他们的死毫无意义,只不过为了满足加尔鲁什的自负而已。但在贝恩开口说话之前,加尔鲁什抛开了那副戏谑的表情,挺起腰杆站直了身子。
“看啊,那些敢于抗拒部落大酋长的意志的人将有什么下场!”
令贝恩困惑的是,他再次伸手一指,却不是对着塞拉摩,也不是对着被缓缓下沉的部落战舰残骸挤满的海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指着天空。
贝恩太专注于自己的痛苦与愤怒,因而一直都没注意到,由于一阵嗡嗡作响的风声,他们不得不叫喊着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话。那声音越来越近,贝恩感觉好像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随之震动。他望向远处,看到一个巨大的飞行物,虽说现在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但每时每刻都在靠近。那不是一头巨龙——就像在以前的战争中所能期望看到的那样——而是一艘巨大的地精天空战舰。在它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牢牢绑在船体上。这个景象是如此震撼,贝恩一时间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明白过来之后,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加尔鲁什继续咆哮着,几乎是尖叫着好让他能听到。“我们等待着。在我的命令之下等待着。我们等到了第七军团的舰队,几乎全部兵力都来到了塞拉摩港口。我们等到了联盟最杰出的将领——包括马库斯·乔纳森和珊蒂斯·羽月——带着他们高明的战略和最优秀的士兵来援助可怜的吉安娜女士。我们等到了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等到了肯瑞托的五位成员,包括他们的领袖罗宁。战舰和士兵,法师和将军,全都云集于塞拉摩。我们还把自己送上前去,而我们的朋友塔伦·织歌者为我们削弱了城门的防御——他的忠诚得到了奖赏。当联盟专心对付我们的时候,一支小分队渗透进了塞拉摩。他们完成了两个任务——既拯救了塔伦,同时也瘫痪了联盟的防空力量。现在——我们不用再等了!”
在卡雷克看来,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方式来缅怀战死者。但有时候现实是严酷的,生者的需要得放在死者之前,这就决定了那些宽慰人心的仪式将要延后,而死者的尸体只能以悲伤的人们所不愿见到的方式草草处理。但现在并不需要乱葬坑或是焚化堆来便宜行事。人们有时间也有空间来料理死者。卡雷克与塞拉摩之战的幸存者们一起搬运着残碎的尸体,辨识他们的身份,然后将他们小心地安置在拖车里。在得到清洗后,遗体将换上干净的衣物,尽量掩盖住他们身上可怕的伤痕。以后将会举行一场正式的葬礼,死者会被安葬在城外的公墓里。
他同时沉浸于悲伤和一种肃穆的喜悦之中。他们挫败了部落的进攻。他活了下来,吉安娜也活了下来。这会——
他心中突然一紧。卡雷克蹒跚着突然停下脚步,差点把怀中抱着的遇害士兵的尸体摔倒了地上。
在战斗当中,聚焦之虹也曾在他意识的边缘一闪而过。他曾担心它落入部落之手,但它停留在南边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于是卡雷克不再予以它更多的关注,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战斗上来。
现在它动起来了。速度很快。
而它朝着西北移动。朝着塞拉摩而来。
他迅速而小心地将尸体放在拖车上,然后连忙去找吉安娜。
吉安娜正在照料重伤员。卡雷苟斯发现她站在塞拉摩堡垒外。往日士兵们与战斗大师们训练的广场上躺着一大片伤员。吉安娜走在他们中间,并将他们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几个显然不属于塞拉摩卫兵的人前来帮助她完成任务。卡雷克并不知道这些伤员会被送到哪去——也许是暴风城,或者铁炉堡,但任何一座位于联盟腹地的主要城市都比这里安全。
但正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传送门刚一开启便立刻崩溃了。吉安娜皱起眉头,那道独具特色的皱纹出现在她的双眉之前。“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传送门的稳定。”他听见她对助手们说道。
吉安娜转向卡雷克,疲惫的脸上带着微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卡雷克,我——”当她看到他的表情之后,便不再说下去了。“卡雷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聚焦之虹。”他说。“它朝这儿来了。现在。”卡雷克感觉到恐惧抓挠着他的后颈,但他强忍了下来。
“但怎么可能?来自部落?卡雷克,这没道理。如果是他们偷了聚焦之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上它呢?”
他摇了摇头,蓝黑色的发梢狂野地飞动着。“我不知道。”他说。而他意识到这正是他的恐惧之源。不知道,也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她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或许这就是传送门不能运作的原因。”她说。她转向她的朋友们。“或许聚焦之虹产生了干扰——或者可能是部落发现了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鬼把戏。请……去找到罗宁,并带他到这儿来。要是两人合作的话,即便有这个禁魔力场,他和我或许也能维持传送门的畅通。”
他们点点头快步离去了。吉安娜再次转向卡雷苟斯。“它在哪?”
“我没法准确定位它。但它正朝这过来。我必须找到它。要是部落把它用作一件武器……”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了。他现在只想着把吉安娜拉进怀里,然后亲吻她,但他没有让自己这么做。
他没有让自己给她临别一吻。
吉安娜很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连忙退后几步。卡雷苟斯一面留意着躺倒在地上的伤员,一面动作迅速地变回巨龙形态,他往上一跃而起,笔直飞上高空,然后朝着港口——以及聚焦之虹飞去。
他只能希望这还不算太晚。
罗宁正帮着其他人在瓦砾中搜寻着幸存者。这里原本是座要塞,吉安娜和其他人曾在里面谋划战略。他正漫不经心地倾听着吉安娜派去的五名助手的请求,随着他对事态的了解越来越深,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如果卡雷克感觉到聚焦之虹正在靠近,那么他们的处境就比原本以为的更加危险。罗宁确信加尔鲁什和部落通过某种手段欺骗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卡雷苟斯,包括他自己——而他们也确实就是盗取了那件神器的人。一旦他们控制了这件法宝,也就有了近乎无穷的方式来利用如此强大的魔力。
一阵噪音打乱了他的思绪。起初很是微弱,接着越来越响——那是一种机械发出的呼呼风声。罗宁往上瞥了一眼,一时间他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一艘地精天空战舰正从东南边朝他们飞来。它独特的轮廓暴露了身份,但船体下好像还绑着什么东西,一时间隐藏在空舰的阴影中看不分明。接着那艘空舰微微改变了航向,于是罗宁看到了一缕午后日头的反光。
那是一颗法力炸弹。
血精灵制造了这种该死的东西——由纯净奥术能量驱动的炸弹。顷刻之间夺人性命。它们大小不一,但罗宁熟知的那种和一个男性人类的大小差不多。而这颗炸弹,看上去就像是用玻璃精心吹制的一样,几乎有整艘战舰那么长。如果它是由聚焦之虹驱动的话——
温蕾萨——
他在恐惧之下突然感到一阵宽慰的颤抖。温蕾萨已经去了西边。没有报告表明她正要返回塞拉摩。她将会远离爆炸的范围。他的爱妻将会安然无恙。
这取决于炸弹被放置的位置。
他转向那些还等着他答复的人。“是的,请告诉吉安娜女士,我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抑制力场正在发挥作用。这就是传送门不能运行的原因。叫她到她的魔法塔顶楼和我会合。叫她赶快。”
他们赶去传达他的口信。罗宁并没有迟疑。他飞奔向指定的会面地点,同时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这座魔法塔被各种防御性法术保护起来。在类似的攻击之下,它会是一座坚固的壁垒。它能发挥作用——但这必须建立在许多事情都完全按计划进行的基础上。
好吧。罗宁必须得确保这一点,不是吗?
法力炸弹!
卡雷克认出那个外观如此可爱的球体之后,他的脑海中一阵眩晕。那么这就是部落窃贼们的计划了!他从未想象过能做出这么大的法力炸弹。塞拉摩会被彻底夷平的。
除非它在空中就被引爆。
这是一次自杀式的冒险。在那一瞬间,卡雷克感到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再也见不到他的蓝龙同胞,尤其是亲爱的克莉苟萨了;他再也见不到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了。但他这么做正是为了吉安娜和她的人民。如果能用他的牺牲换取她的生命,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他曾被迫眼看着安薇娜自我牺牲,只要他能有所帮助,他就决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所爱的任何人死去。
他是一头巨龙,但那艘地精飞行器将会全副武装,包括魔法和普通武器。他不但要凶狠地攻击,还必须得聪明地攻击。他花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悬停在空中,试图估算出自己将要和什么样的对手进行战斗。但他的思索突然被打断了,因为三门火炮正在朝他开火。
吉安娜对罗宁坚持要她过来感到迷惑不解,又有些气恼。需要被传送走的伤员就在这里,而不是塔上!然而她和助手们还是迅速赶了过来。罗宁正在塔顶上等着他们。他推开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朝天空中指了一指。吉安娜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聚焦之虹?”
“是的。”罗宁说道。“它为有史以来制造过的最大一颗法力炸弹供应能量。而且还产生一个抑制力场,让所有人都无法离开。”他转身朝着她。“我能够转移它。但首先,你得帮我——我能够暂时抵消抑制力场的作用,这段时间足够让这些人去安全的地方。”
吉安娜瞥了一眼她坚定的同伴们。“当然!”
罗宁念动咒语,他全神贯注地舞动手指,然后朝吉安娜点了点头。她开始施展开启传送门的法术,但却并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一幕。她本打算把伤员直接送往暴风城,但看到的却不是那座壮观的石砌城市,而是一个小岛。散落在无尽之海中的若干小岛之一,比一块岩石好不了多少。她迷惑地转向罗宁。
“你为何改变了我的传送门方向。”
“消耗……的能量更少。”罗宁咕哝道。他的眉头满是汗珠,将红色的发绺粘在了额头上。
这个理由毫无道理。她张嘴欲言,而他厉声喝道。“别争了。只管——进去,你们所有人!”
吉安娜的同伴们依令冲进了旋转的传送门。吉安娜落在了后面。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
然后她明白了。“你阻止不了它!你打算死在这里!”
“闭嘴!只管进去!我必须把它拉到这里来,就在这里,才能挽救温蕾萨和珊蒂斯,还有尽……尽可能多的人。这座塔楼的墙垣充斥着魔力。我能够控制这场爆炸。别像个傻丫头似的,吉安娜。快走!”
她恐惧地看着他。“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你还有家室。你是肯瑞托的领袖!”
他原本为了集中精神而闭上双眼,现在猛地睁了开来,目光中同时带着狂怒与恳求。他的身体因维持传送门和抵消抑制力场的压力而颤抖着。
“而你是它的未来!”
“不!我不是!塞拉摩是我的城市。我需要留在这里保卫它!”
“吉安娜,如果你不马上走,我们都会死的,而我想要把那颗该死的炸弹拉到这里,而不是让它在城市中心爆炸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是吗?”
当然不是。但她不能坐视他为自己牺牲。“我不会抛下你!”吉安娜叫喊着,扭头看向那颗炸弹。“也许我们一起努力就能转移它!”在天空战舰的噪音中,她得高喊着才能让对方听见。那艘空舰现在越来越近了,而她看见在它周围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在上下翻飞。
还有一个庞大的身影。
卡雷克!
卡雷克收起翅膀,像块石头般往下坠去,险险避开了来袭的炮弹。他奋力拍打着翅膀,从空舰的下方冲了上来。他的目光紧锁住那颗法力炸弹。他张开大口,想要先冻结住那个东西,然后再击碎它。这样一来,所发生的爆炸当然会杀死他,而运送炸弹的地精也是一样。但从空中落向塞拉摩的残余物只会造成轻微的损害。这座城市——以及吉安娜——将会幸免于难。
他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他摇晃着转身迎战对手——那是一个骑在巨蝙蝠身上的被遗忘者。被遗忘者的长矛击中了卡雷克前臂与身躯相结合的地方——那是少数没有鳞片保护的地方之一——并且深深地刺了进去。卡雷克的猛烈运动使得那柄长矛从被遗忘者白骨嶙峋的手里飞了出去。蓝龙凭着本能报复性地一挥尾巴,将蝙蝠连同骑手一同击飞。
此时天空战舰已经降低了高度,几门火炮朝上对准了他。卡雷克想要躲开炮击,却突然遭到好几打驭风者的攻击。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而这一次,卡雷克没能躲过炮弹。
吉安娜看着卡雷苟斯往下坠落,不由叫出声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战舰开始释放它的货物。
她一直回想不起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既被推了一把,又被拉扯着摔进了还在旋转的传送门之中。她抗议地叫喊着,想要挣扎出来,伸着脖子朝身后看去。正好来得及看到地狱的降临。
世界突然变成纯白一片。高塔碎裂了。罗宁挺身站在那里,张开双臂不屈地怒视着他的命运,然后突然变成了紫色。刹那间,他的身影凝固了,然后炸裂成一片淡紫色的云烟。传送门旋转着关闭了,而吉安娜被牵扯着越拖越远。她看到奥术能量如一片紫色的海洋横扫塞拉摩。叫喊声冲击着她的双耳,那是彻底、绝对、深不见底的恐惧。接着,她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