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第二篇 伊斯塔尔

有关伊斯塔尔,最完整的介绍似乎写于1954年(其来源说明参见导言,本书第22页)。我在此给出它的全文,在后文中称其为《漫谈伊斯塔尔》。

“巫师”一词译自昆雅语的“伊斯塔尔”(istar,辛达语为ithron),指(他们所说的)一个“族类”的成员,这个族类自称拥有,并且也展示出了关于世界的历史与本质的卓越学识。“巫师”这个译名或许不算贴切(不过它与昆雅语的istar相似,同“智慧”及其他形容学识的古老词汇有关,就此而言,它是合适的),因为“赫仁伊斯塔瑞安”,或称“巫师族类”,与后世传说中的“巫师”和“魔法师”截然不同。他们只属于第三纪元,之后就离去了,也许除了埃尔隆德、奇尔丹与加拉德瑞尔,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是何种族,来自何方。

在人类当中,他们(起初)被打过交道的人当作久经秘密研习,因而获得了学识与技艺的人类。第三纪元1000年左右,他们首次在中洲现身,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以朴实的模样行走四方,就如年事已高但身体康健的人类。他们旅行或游历,积累关于中洲与居于中洲的万物的知识,但从不向人展示自己的力量,也不透露自己的使命。在那段时期,人类很少见到他们,对他们几乎不加留意。但随着索隆的魔影开始增长、再度成形,他们也变得更加活跃,总是设法与增长的魔影斗争,促使精灵与人类察觉危险。于是,他们的行踪来往与他们在诸多事务中起到的作用在人类当中广泛流传开来。人类意识到,世世代代的人类逝去的同时,他们却不死,且模样不改(惟独外表略显老态)。因此,尽管他们爱着人类,人类却变得惧怕他们,并且认为他们属于精灵一族(他们确实经常与精灵来往)。

然而他们并不是精灵。他们从极西之地渡海而来,不过长久以来,此事只有目睹他们登上西部海岸的灰港之主、第三戒的守护者奇尔丹知晓。他们是西方主宰——维拉派来的使者。维拉仍在探讨如何治理中洲,并在索隆的魔影再度开始蠢蠢欲动时,采用了这种方法去抵抗他。因为他们征得一如的同意,派出了自身所属的崇高族类的成员,但这些使者取用真实而非伪装的人类肉体,尽管由于拥有高贵的灵魂而不会死去,只会因长年累月的忧心劳顿而衰老,然而他们受到尘世的恐惧、痛苦和疲倦影响,会饿、会渴,亦会被杀。维拉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纠正过去的错误,尤其是这一项:他们曾充分展示自己的力量与荣光,企图把埃尔达隔绝于世,保护起来。相比之下,如今他们的使者被禁止显露具有威势的真身,或为了设法支配人类与精灵的意志而公开炫耀力量。相反,他们使用虚弱谦卑的形体,奉命建议并说服人类与精灵向善,争取用爱和理解把一旦索隆东山再起,必会尽力支配与腐化的所有人联合到一起。

这个“族类”人数不明,但共有五位领袖人物来到希望最大的中洲北方(因为那片地区居住着杜内丹人与埃尔达的余部)。第一位来者拥有高贵的仪表与风度,头发乌黑,嗓音悦耳,并且身穿白色的衣袍。他手工技艺十分高超,几乎所有人都尊他为族类之首,就连埃尔达也不例外。来的还有别人:两位身穿海蓝色的衣袍,一位穿着土褐色的衣袍,而最后来的那位貌似最不起眼。他不如另外几位高大,外表更为苍老,头发灰白,身穿灰袍,拄着一根拐杖。然而奇尔丹初次在灰港与他相会,就洞悉了他内在的威望,并且把自己保管的第三戒——红戒纳雅送给了他。

“因为,”他说,“你将面对极大的辛劳与危险。请收下这枚戒指,让它予你援助与鼓励,以免你的使命过于艰难、令人疲惫。它过去只为保密之故而被托付给我,如今它在这片西部海滨并无用武之地。但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它理应交于比我更高尚者之手,他或可运用它,点燃所有人心中的勇气。”灰袍使者收下了戒指,一直保守着秘密。然而过了一段时间,(精于探知一切秘密的)白袍使者发现了这个礼物,心生嫉妒,从此开始对灰袍使者抱持敌意——起先还是暗地里,后来变得明目张胆。

那位白袍使者后来被精灵唤作“身怀技艺者”库茹尼尔,在北方人类口中便是“萨茹曼”,但那是在他多次旅行后归来,进入刚铎的国度,并且定居在那里之后。西部地区对两位蓝袍使者所知甚少,他们也只有“蓝袍巫师”伊斯林路因这一个名号,因为他们同库茹尼尔去了东方,但从未归返。他们是留在了东方,在那里致力于达成他们身负的使命,还是死于非命,抑或是如一些人所想,被索隆诱捕、成为其仆从,如今都不得而知。但这几种情况全都不是没有可能——这诚然显得奇怪,但众位伊斯塔尔取用的是中洲的肉体,可以就像人类与精灵那样辜负使命,犯下恶行,在追求力量以行善的过程中,反而忘记了善。

页边写下的单独一段内容无疑属于这里:

实际上有说法是,由于取了肉身形体,伊斯塔尔需要缓慢地积累经验,重新学习很多知识。尽管他们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但对他们而言,关于蒙福之地的回忆就像一幅他们极度渴望(只要他们忠于使命)的遥远景象。因此,他们出于自愿,忍受背井离乡的痛苦,抵御索隆的阴谋诡计,由此方可铲除当时的邪恶。

事实上,所有伊斯塔尔当中只有一位始终忠于使命,便是最后到来的那位。因为第四个来到的拉达加斯特迷上了生活在中洲的众多鸟兽,抛弃了精灵与人类,与野外的生灵为伍度日。他因而得名“拉达加斯特”(该名见于古时的努门诺尔语,据说意思是“照料野兽者”)。而库茹尼尔·岚,也就是白袍萨茹曼,堕落放弃了自己的崇高使命,变得骄傲、急躁、迷恋权力,图谋以武力推行自己的意志,并推翻索隆,但那位黑暗神灵比他强大,他落入了对手的罗网。

然而在精灵当中,最后一位来到的伊斯塔尔被称为“灰袍漫游者”米斯兰迪尔,因为他居无定所,既不为自己聚敛财富,也不为自己招揽信徒,相反总是在西部地区来来往往,从刚铎到安格玛,从林顿到罗瑞恩,在危难时期与所有的居民结下友情。他具有热心又急切的秉性(纳雅这枚戒指对此也有助益),因为他与索隆为敌,以激励之火对抗吞噬与毁灭之火,在希望渺茫、遭遇危难之际施以救助,但他用暗淡如灰烬的衣袍掩盖了自己的欢欣与易燃的怒火,因而只有十分了解他的人才能一瞥他的内在之焰。他固然可以快活风趣,友善对待年轻单纯的人,却又常能脱口而出辛辣的言辞,谴责愚行。但他并不骄傲,既不求权力,也不求赞颂,从而在各地都得到所有并不自傲的人们爱戴。他通常倚着一根拐杖,不辞劳苦地徒步旅行,因而被北方的人类称为甘道夫,意思是“持杖的精灵”。他们认为他是精灵一族出身(虽然前文已经说明,这是误会),因为他偶尔会在他们当中制造奇观,尤其偏爱火之美。然而他之所以造就这些奇景,主要是为了欢笑与喜悦,并不希望任何人敬畏他,或出于恐惧而接受他的建议。

索隆再度崛起之际,他亦奋起,并展露了一部分力量。他成为抵抗索隆的主要推动者,最终取胜,依靠警惕与辛劳将一切导向了至尊者之下的众位维拉构想中的结局。然而,据说他在自己前来完成的使命即将告终之际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并且被杀。他死后又被短暂地送返,届时身穿白袍,变成一团光芒四射的火焰(然而不到情况危急仍不展露)。待到一切结束,索隆的魔影被除掉,他渡海而去,永不归返。反之,库茹尼尔被推翻,彻底遭到贬黜,最后死于一个饱受压迫的奴隶之手。他的灵魂去了不知位于何处的注定归去之所,但无论裸魂还是化身,都再也没有返回中洲。

《魔戒》中仅有的一处关于伊斯塔尔的综述出自附录二“编年史略”第三纪元部分的摘要:

大约一千年过去,首片魔影降临在大绿林,此时中洲出现了伊斯塔尔,或称巫师。后来据说,他们来自极西之地,是被派来对抗索隆的势力,将所有决心抵抗他的人团结起来的使者。但他们不得以力抗力,也不能寻求以强权和恐怖来统治精灵和人类。

因此,他们以人类的样貌来到,然而他们从不年轻,衰老也极为缓慢,拥有多种理论与实践的力量。他们对人几乎不提自己的真名,而是使用别人对他们的称呼。这一族类(据说共有五位)当中地位最高的两位被埃尔达称为“身怀巧艺者”库茹尼尔和“灰袍漫游者”米斯兰迪尔,但北方的人类称他们为萨茹曼和甘道夫。库茹尼尔常常去东方旅行,但最终定居在艾森加德。米斯兰迪尔与埃尔达的友谊最亲密,他主要在西部地区漫游,从未给自己选定任何长久住所。

然后续以一段,讲述精灵三戒的守护情况,其中提到奇尔丹在甘道夫当初渡海来到灰港时把红戒送给了他(“因奇尔丹是中洲最有远见之人”)。

上文引用的《漫谈伊斯塔尔》详细介绍了伊斯塔尔及其渊源,这些内容都没有出现在《魔戒》中(这篇短文还包括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杂评,关系到维拉、维拉对中洲的持续关注,以及他们对古时所犯错误的认识,这些内容在此无法讨论)。最值得注意的是,它把伊斯塔尔描述成“自身所属的崇高族类的成员”(即维拉的族类),并且介绍了他们的肉体化身。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各位伊斯塔尔来到中洲的时间不同;奇尔丹觉察到甘道夫是其中最伟大的一位;萨茹曼得知甘道夫拥有红戒,并且心存嫉妒;拉达加斯特得到的评价是未能忠于使命;另外两位未提名号的“蓝袍巫师”随萨茹曼进入东方,但再也没有像他那样返回西部地区;伊斯塔尔这个族类的人数(文中说是不详,不过来到中洲北部的“领袖人物”共有五位);“甘道夫”和“拉达加斯特”这两个名字的解释;以及辛达语词ithron,其复数形式为ithryn。

《精灵宝钻》“魔戒与第三纪元”(第373页)中涉及伊斯塔尔的段落,其实就连遣词用句都与上文引用的《魔戒》附录二中的说法十分相似,但它与《漫谈伊斯塔尔》一致的是,的确包括这样的一句:

最年长也最先来到的是库茹尼尔,随后来的是米斯兰迪尔和拉达加斯特,后来的伊斯塔尔则进入中洲的东方,没有记载在这些故事中。

不巧的是,余下的有关伊斯塔尔(作为一个群体)的文稿大多只是非常潦草的速记,常常无法辨认。然而有一篇故事相当值得注意,它是一篇写得十分匆忙的笼统草稿,讲的是维拉召开的一场会议,似乎由曼威发起(“也许他呼唤一如,以求建议?”),会议上决定派出三位使者前往中洲。“谁愿前往?前往之人必须强大,堪与索隆匹敌,但必须放弃威势,披上肉身形体,如此方可与精灵和人类平等相处,赢得其信任。但这将危及他们自身,蒙蔽其智慧和知识,令他们为来自肉体的恐惧、烦恼和疲倦所干扰。”但只有两位站了出来——奥力选出的库茹莫,欧洛米派出的阿拉塔尔。于是曼威问,欧罗林何在?身着灰衣的欧罗林外出旅行刚刚归来,坐在与会众人外沿,他问曼威有何派遣。曼威答道,他希望欧罗林作为第三位使者前往中洲(括号中评注:“欧罗林热爱留在阿门洲的埃尔达。”显然在解释曼威的选择)。但欧罗林宣称他太弱小,不堪担负这样的使命,而且他惧怕索隆。于是曼威说既然如此,他就更应该去,还说他命令欧罗林去(接下来的词句无法辨认,似乎包含“第三个”一词)。但瓦尔妲闻言,抬头说:“不是作为第三个。”而这话被库茹莫记在了心里。

草稿以这样的内容收尾:库茹莫[萨茹曼]应雅凡娜之请,带上了爱温迪尔[拉达加斯特],阿拉塔尔则带上了朋友帕蓝多。

另一页潦草的笔记显然写于同一时期,其中说:“库茹莫为了取悦奥力的妻子雅凡娜,不得不带上爱温迪尔。”在此还有一些简略的表格,把各位伊斯塔尔的名号与维拉的名号联系起来:欧罗林对应曼威和瓦尔妲,库茹莫对应奥力,爱温迪尔对应雅凡娜,阿拉塔尔对应欧洛米,帕蓝多也对应欧洛米(但这取代了“帕蓝多对应曼督斯和涅娜”)。

鉴于刚刚引述的简短叙述,伊斯塔尔与维拉之间的这些关系,显然意味着每位伊斯塔尔都是被相应的维拉根据其禀赋特色而选择的,甚至可能意味着他们乃是侍奉那位维拉的“族群”的成员,性质与《精灵宝钻》“维拉本纪”(第52页)中论及索隆的说法一样:“他起初位列侍奉奥力的迈雅当中,在那支族群的传说里素有盛名。”因此,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库茹莫(萨茹曼)是奥力选出的。雅凡娜明显希望能有一位偏爱她的造物之人加入伊斯塔尔之列,但要做到这一点,为何只能迫使萨茹曼带上拉达加斯特前去,这个问题没有任何解释;而《漫谈伊斯塔尔》中说(本书第506页),拉达加斯特迷上了中洲的野生生物,忽视了身负的使命,这个说法或许并不完全吻合“他被雅凡娜特意选中”的构想。况且,《漫谈伊斯塔尔》与《精灵宝钻》“魔戒与第三纪元”都说最先来到的是萨茹曼,并且是孤身前来。但另一方面,从萨茹曼对拉达加斯特的极端蔑视态度,有可能看出“拉达加斯特是不受欢迎的同伴”这一情节的端倪,如甘道夫在埃尔隆德会议上所说:

“褐袍拉达加斯特!”萨茹曼大笑说,再也不掩饰轻蔑,“拉达加斯特那个驯鸟人!拉达加斯特那个头脑简单的货色!拉达加斯特那个笨蛋!不过,他总算还有足够的脑子,办好了我派他办的事。”

然而《漫谈伊斯塔尔》讲述,去了东方的两位只有一个名号——“蓝袍巫师”伊斯林路因(当然,意思是说他们在中洲西部没有名号),此处他们却被指名为阿拉塔尔和帕蓝多,与欧洛米有关,不过没有线索表明为何有这种关联。也许是因为欧洛米是对中洲更边远的地区了解最深的维拉,而蓝袍巫师命中注定要去那片地区旅行,并留在那里(不过这仅仅是猜测)。

事实是,这些关于如何选出伊斯塔尔的笔记,必然是写在《魔戒》完成之后。除此之外,我找不到证据说明它们在写作时间上与《漫谈伊斯塔尔》一文有什么关联。

有关伊斯塔尔,我所知道的其他文稿只有一些非常粗略、部分无法解读的笔记。它们的写作时间肯定比前文提到的任何一份都晚得多,很可能写于1972年:

我们必须接受:他们[伊斯塔尔]全都是迈雅,即“天使般的”族类成员,不过未必属于同样的等级。迈雅是“神灵”,但能采用肉身形体,可取“人形”(特别是精灵外形)。萨茹曼据说(例如,据甘道夫亲口说)曾是伊斯塔尔的首领,即是说,在维林诺的地位比余者更高。甘道夫显然是族类的第二号人物。拉达加斯特则被描写成一个力量和智慧都逊色得多的人物。关于另外两位,出版的作品没有任何介绍,只是在甘道夫与萨茹曼的争论当中提到了“五位巫师”[《双塔殊途》卷三第十章]。众维拉在中洲历史上的关键时期派去了这些迈雅,以提高人数远不及东方与南方之敌的西方精灵的抵抗之力。可以看出:在这项使命中,这些迈雅每位均可自由地量力行事;他们既没有奉命,也没有必要组成一个具有力量与智慧的核心小团体,“共同”行动;每人都拥有不同的力量与爱好,维拉就是据此选择了他们。

其余文稿只和甘道夫(即“欧罗林”与“米斯兰迪尔”)有关。在写有维拉选择伊斯塔尔的故事的单页纸的背面,有下面这条非常值得注意的笔记:

埃兰迪尔与吉尔-加拉德是合作伙伴,但这是精灵与人类的“最后联盟”。当索隆被彻底击败时,精灵并没有实际参与关键的行动。莱戈拉斯很可能是九行者中成就最少的。加拉德瑞尔是仍留在中洲的埃尔达中最伟大的一位,她的强势主要在于智慧与善良,她是斗争中的指导者或参谋者,其“抵抗”之志不可征服(尤其是心智与精神),但不具备惩罚的“行动”之力。关系到更宏大的整体行动时,她在她能影响的范围内已经变得如同曼威。然而曼威即便在努门诺尔沦亡、古代世界剧变之后,甚至在蒙福之地已经移出“世界的范围”的第三纪元,仍然不仅仅是一位旁观者。那些被称为伊斯塔尔(或巫师)的使者显然来自维林诺,甘道夫就是其中的一员,事实证明他指导、协调了进攻和防御两面。“甘道夫”是何许人也?据说后来(当王国中又有邪恶的魔影崛起)很多“忠贞派”相信,“甘道夫”就是曼威最后一次亲自现身,此后曼威便永远退入了塔尼魁提尔山上的瞭望塔。(按照这种观点,甘道夫说自己过去“在西方”叫欧罗林,是采用了一个化名,一个假名而已。)我(当然)不知道此事的真相。即使我知道,也不该说得比甘道夫更直白。但我认为并不是这样。曼威直到达戈·达戈拉斯,终结将至,米尔寇归返,才会亲下圣山。他为推翻魔苟斯而派出了传令官埃昂威。那么他为了击败索隆,难道不会派出类似天使一族中某个次级(但强大)的神灵?这个神灵起初无疑是与索隆平等的,势均力敌,但并不更强。他的名字是欧罗林。但有关欧罗林,我们所知的永远仅限于他身为甘道夫时展示的一切。

这段笔记之后是十六行头韵体的诗:

汝愿否,熟习史话?此乃慎藏久远

讲述五位来客来自物外国度

一人孤身归返。其余再无踪影

人类治下的时代中洲当长久寻觅

直到达戈拉斯之战终局大劫来临。

汝可曾知晓:西方诸位主宰

曾有秘密聚议在那蒙福之地?

通往彼岸的长路都已不复痕迹

曼威从不示现向寿定凡人开言。

起自旧时西方,风息挟送而至

往眠梦者耳畔,静默无声的时刻

沉沉夜影之下,从遗忘的彼方

不复思忆的年代越过岁月的海洋

向那求索的思绪悄然带来消息。

大君王曼威不曾忘却一切。

索隆在他眼中乃伺机的威胁……

此处很多内容与曼威及众维拉在努门诺尔沦亡之后对中洲的命运有何考虑这一更大的问题有关,已经远远脱离了本书的范畴。

后来,家父在“我们所知的永远仅限于他身为甘道夫时展示的一切”后补充:

除此之外,惟有这一点:欧罗林是一个高等精灵语名,因而必定是埃尔达在维林诺为他取的,或者是一个旨在对他们而言意义重大的“翻译”。这两种情况下,不管是取的还是译的,这个名字的重要性何在?Olor这个词通常译成“梦”,但指的不是(大多数)人类的“梦”,断然不是睡梦。对埃尔达来说,它包含着他们记忆中的生动内容,如同他们的“想象”:事实上,它指的是存于头脑中,但不真正存于肉体所在的环境中的事物的“清晰图景”。不过它指的不只是概念构思,还包括其完整的外在,具备详尽的形式与细节。

一篇零散的语源学笔记对这个名字做了相似的解释:

olo-s:景象,“幻想”:常用精灵语名称,指“头脑中的构造”,除了构造本身,并不实际(预)存于一亚,而是由能够存在的埃尔达运用“艺术”(Karmë),变得可见、可感知。Olos通常用于形容“美好”的构造,这种构造惟一的目的就在于艺术(即是说,不包括欺骗或获取力量的目的)。

从这个词根衍生而来的词列举如下:昆雅语olos“梦,景象”,复数形式为olozi/olori;ōla-(非人称动词)“做梦”;olosta“梦幻般的”。笔记接着提到了“欧罗范图尔”(Olofantur),这是“掌管景象和梦幻”的维拉罗瑞恩早期的“本名”,后来在《精灵宝钻》中改为伊尔牟[相应地,“努茹范图尔”(Nurufantur)改成了纳牟(曼督斯),不过用来代表这“兄弟”二人的复数形式“费安图瑞”在《精灵宝钻》“维拉本纪”中保留了下来。]

这些关于olos、olor的讨论显然与《精灵宝钻》“维拉本纪”(第51页)中的段落有关,其中提到欧罗林在维林诺时居住在罗瑞恩,并且他虽喜爱精灵,却经常隐形混迹他们中间,不然就化作他们的模样,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内心浮现的美妙景象或灵光一现的智慧,原来是受了他的启发。

这段内容的早期版本说,欧罗林是“伊尔牟的参谋”,在倾听他言语的人心中唤起了有关“尚未造就、但仍可造就,以装点阿尔达的美好事物”的想法。

有一篇很长的笔记,阐释了《双塔殊途》卷四第五章中法拉米尔在汉奈斯安努恩讲的甘道夫说过的话:

我在各地有诸多名号……在精灵当中叫米斯兰迪尔,在矮人当中叫沙库恩。我年少时在如今已被遗忘的西方叫欧罗林,在南方叫因卡努斯,在北方叫甘道夫。至于东方,我不去。

这篇笔记写于1966年《魔戒》第二版出版以前,内容如下:

甘道夫何时来临,日期不详。他来自大海彼岸,显然大约就在人们注意到“魔影”再度崛起的最早迹象之时:邪恶之物重新出现,蔓延开来。但在第三纪元的第二个千年,他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编年史或档案里。他很可能(以各种乔装)长期漫游,并未参与种种作为和事件,而是探索过去曾经反抗,现在也预计仍会反抗索隆的精灵与人类的心灵。他本人的说法(或者说一个版本的说法,而且总之未被彻底理解)得以保留下来,说他年少时在西方叫“欧罗林”,但他被精灵称为“米斯兰迪尔”(灰袍漫游者),被矮人称为“沙库恩”(据说意思是“持杖人”),在南方被称为“因卡努斯”,在北方被称为甘道夫,但是“东方,我不去”。

这里的“西方”显然指的不是中洲的一部分,而是大海彼岸的遥远西方,“欧罗林”这个名字是高等精灵语形式。“北方”指的肯定是中洲的西北部地区,那里的绝大多数居民或能言种族不曾,并且仍未被魔苟斯或索隆腐化。在那片地区,对大敌遗留的邪恶或大敌的爪牙索隆(如果再度现身)的抵抗之力应当是最强的。这片地区的边界向来模糊,东边前线大致是卡尔能河,从凯尔都因河(奔流河)汇流之处再到努尔能,由此再向南直达南刚铎的古老国境。(它起初并未排除索隆占据的魔多,尽管魔多在他原来“位于东方”的国度之外,蓄意对西方和努门诺尔人造成威胁。)“北方”因而包括这一整片广大的地区,大致是:东西向是从路恩湾到努尔能,南北向则是从卡恩督姆到古刚铎与近哈拉德之间的南方边界。甘道夫从未去过比努尔能更远的地方。

这段内容是惟一存留的证据,表明他曾旅行深入过更远的南方。阿拉贡自称曾经进入“遥远的鲁恩和哈拉德,那里连天象都是陌生的”(《魔戒同盟》卷二第二章)。毋庸置疑,甘道夫也去过。这些传说以北方为中心,因为抗击魔苟斯及其爪牙的斗争主要发生在中洲的北方,尤其是西北部,这是作为历史事实给出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精灵和后来逃离魔苟斯的人类都必然向着蒙福之地,也就是“向西”迁移,“西北”则是因为中洲的海岸在那里最接近阿门洲。因此,“南方”哈拉德是个模糊的说法。尽管在努门诺尔沦亡之前,努门诺尔人曾经向南远远探索过中洲的海岸,但他们位于乌姆巴尔以南的定居地要么被同化,要么就是那些在努门诺尔已被索隆腐化的人类建立的,变成了敌对一方,成了索隆属国的一部分。但与刚铎有联系的南方地区(无论近哈拉德还是远哈拉德,刚铎的人类一律称之为“南方”哈拉德)很可能既是比较容易转为“抵抗”的地区,也是索隆在第三纪元最忙碌的地区,因为它是他对抗刚铎所需的人力最便利的来源地。甘道夫在奔波操劳的早期极有可能去那片地区游历过。

但他主要的职责范围在“北方”,其中最重要的是西北部,也就是林顿、埃利阿多和安都因河谷。他的主要盟友是埃尔隆德与北方的杜内丹人(游民)。他觉得自己对“半身人”的爱和了解是奇特的,因为他的智慧预见了他们无以伦比的重要性,同时他也发现了他们内在的价值。刚铎不那么吸引他的注意,其原因恰是萨茹曼对它感兴趣的原因:它是知识与力量的中心。家世与全部传统使然,刚铎的统治者与索隆不共戴天,政权上必定如此:他们崛起的王国乃是对他的威胁,之所以能够存续,全在于他们能用武力抵抗他对他们的威胁。甘道夫几乎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去指引或教导刚铎的高傲统治者。直到刚铎力量衰落的时期,当他们在一项貌似走向失败的事业中凭借勇气与坚毅而重拾高尚,甘道夫才开始深切关心他们。

“因卡努斯”这个名字显然是“外来”的,它既不是西部语,也不是精灵语(辛达语或昆雅语),亦不能用北方人类留存下来的各种语言解释。《长官之书》中有一条注释说,这个词来自哈拉德人的语言,调整成了昆雅语形式,意思就是“北方间谍”(Inkā+nūs)。

在英文的叙述里,“甘道夫”同样遵守处理霍比特人和矮人名字时使用的规则,是替换的结果。这是一个真实的北欧名字[见于《女占卜者的预言》(Völuspá),用作一个矮人的名字],我采用了它,因为它显然包含gandr这个词——一根拐杖,尤其是用于“魔法”的拐杖,意思可以认为是“拿(魔法)拐杖的精灵人”。甘道夫不是精灵,但人类会把他与精灵联系起来,因为众所周知,他与精灵缔结了联盟与友谊。由于这个名字通常被归于“北方”,我们必须认为“甘道夫”代表一个西部语名字,而且是由并非来自精灵语言的元素组成的。

有关甘道夫那句“在南方叫因卡努斯”以及这个名字的语源,一篇写于1967年的笔记却持一种全然不同的观点:

“在南方”是什么意思,非常不明确。甘道夫否认曾经去过“东方”,但实际上,他的游历与守护范围显然限于西部地区,那里居住着精灵和通常与索隆敌对的民族。无论如何,他在哈拉德(或远哈拉德!)游历或停留过的时间似乎都不可能长到了足以获得一个特殊名号的地步,不管它是来自那片不为人知的地区的哪一种异邦语言。因此,南方指的应当是刚铎(在国力的巅峰时期,处于刚铎宗主权统治之下的地区范围最广阔的时候)。然而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我们发现甘道夫在刚铎向来被(有地位的人或具有努门诺尔血统的人,如德内梭尔、法拉米尔等)称为米斯兰迪尔。这个名字是辛达语,作为精灵对他的称呼给出。但在刚铎,有地位的人类懂得辛达语,也使用它。西部语或通用语中的“通俗”名字显然意为“灰袍”,但它是很久以前取的,如今已经算古词了。这类名字的代表,或可参考洛汗的伊奥梅尔所说的“灰衣”(Greyhame)。

家父至此总结,“在南方”指的确实是刚铎,“因卡努斯”(就像“欧罗林”一样)是昆雅语名,但它是早期在刚铎取的,当时饱学之士仍然大量使用昆雅语,而且如同过去在努门诺尔那样,昆雅语是很多史书档案使用的语言。

《魔戒》附录二“编年史略”中说,甘道夫在第三纪元第十七个世纪早期出现在中洲西部。如果我们假定他首先造访了刚铎,去得足够频繁,留得也足够长久,因而在那里获得了一个或数个名字——比如说在阿塔那塔·阿尔卡林统治的时期,大约魔戒大战之前1800年——那么就可以把“因卡努斯”看作一个为他取的昆雅语名字,后来它被淘汰不用,只有饱学之士记得。

对于这个假设,家父根据昆雅语元素in(id)-“头脑”和kan-“统治者”,尤其是cáno, cánu“君主,统治者,首领”(后来构成了“图尔巩”和“芬巩”这两个名字里的第二个元素),提出了一种语源。家父在这篇笔记里提到了拉丁语词incánus“灰发”,其说法似乎在暗示《魔戒》写作时,它是甘道夫这个名字的真正起源。这若是真的,就十分令人惊讶。他在讨论结尾评论,昆雅语名和拉丁语词在形式上的巧合只能认为是“偶然”,就像辛达语词Orthanc“叉状高塔”恰好和盎格鲁-撒克逊语词orþanc“狡猾的谋划”一致,后者是其真正名称译成洛希尔人的语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