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婴的母亲
艾楠头脑里一团乱麻,一阵夜风吹来,她突然想起了疗养院北边的院子,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神秘女人是多次光顾过那里的,并且抱着一个婴儿。艾楠突然明白过来,那女人一定是死婴的母亲,而不可能是麦子的母亲。这坟,这布娃娃,还有水塘里曾经出现过的婴儿衣服,都与这个女人有关。
想到这点艾楠非常释然,她对摄影家说了这个判断,摄影家却不以为然。他说母亲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那女人为什么要送婴儿到你房里来?婴儿死后又放在你的床上?这只能证明婴儿是个并不存在的东西,尽管我们看见了这个婴儿,还抱了她,埋了她,其实这婴儿并不存在,完全是我们的幻觉。或者,死婴和麦子根本上就是一个人,这女人就是孩子的母亲。
艾楠被摄影家说糊涂了,她不知道他的头脑里怎么会将一切搅成一锅粥。她快刀斩乱麻地说:“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得离开这里,那女人在北边院子里出现的可能性更大,我们赶快过去,也许能遇见她。”
“你是说在你住过的那间屋里去等?”摄影家说,“她不会去那里的。”
摄影家之所以反对去屋里等,是他另有忧虑。他想,如果在那屋里遇见麦子怎么办?麦子一定认为他不守信用,将他们见面的事对艾楠讲了。不行,不能去那屋里。
艾楠已经站起身来往坡下走了,她拧亮了手电筒,一道强光将树林撕开了一条缝。她回头对摄影家叫道,快走吧。她是个一旦做出决定决不更改的女人。摄影家没办法,只好起身跟上。
夜半的疗养院像一座死城,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荒凉的院落时,艾楠便用手电不停地四处晃动着,说不定,那女人会突然出现在光中。
到了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摄影家进门之前在心里念道,麦子,我可没告诉艾楠你在这里呀,是她自己来的,你千万别误解我了。
还好,屋里空荡荡的,麦子并没有坐在床上,也许,她是在每天黎明时分才到这里玩的吧。摄影家松了一口气。艾楠听见他鼻子里的出气声,问他说你怎么紧张得这样?摄影家说我以为那女人已经在这里了呢。艾楠说你刚才不是认为她不会在这里出现吗?摄影家只好说他相信艾楠,女人的直觉也不可小视。
艾楠坐在床边,对摄影家说你也坐一会儿吧。她关了手电,屋子一下子掉进了黑暗中,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出气声。
艾楠不知不觉半躺在床头,折腾了大半夜,眼皮已经很涩了。她想要是能找到这个女人弄清楚真相,也可以说服刘盛收养麦子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动,摄影家警觉地站起来,他说我出去看看,艾楠在黑暗中说小心点。
艾楠继续半躺在床头,有风吹着窗纸,艾楠想刚才的响动也许是风的缘故。她的眼皮慢慢合上,有点迷迷糊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楠听见屋里有人走动,她含糊地问道,摄影家你回来了吗?“嘻嘻———”屋子里突然响起女人的笑声。
艾楠一下子惊坐起来。“你是谁?”她喝问道,同时拧亮了手电。
一个脸部瘦削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手电光中。她穿着一身很脏的衣服,披着一条白被单,眼光愣愣地盯着艾楠。
“还我孩子!”那女人突然说道,“她在这床上睡觉怎么就没了?”
艾楠喉头发紧地说:“是那个婴儿吗?她死了,埋在外面坡上的。”
“哇———”那女人大叫起来,扑过来抓艾楠的脸,艾楠拼死抓住她的手,这骨架似的手冰凉冰凉的。手电筒滚在了地上,光柱在屋子里一阵乱射。幸好摄影家在这时赶了进来,他冲上来牢牢地扭住了这个女人。
刘盛为艾楠的一夜未归怒火中烧。天亮前,听听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才突然感到无比困倦。他再次在心里骂了一句“婊子”,然后倒在床上睡着了。
奇怪的是,他做了一个与今晚的事完全无关的梦。他梦见自己和老爸一起吃饭,老爸脸色苍白地拿着筷子不动,只是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吃,吃的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门外有人不断地晃来晃去,这些人面目不清,都只穿白色或者黑色的衣服。刘盛感觉到这些人在等着他吃完饭,然后就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他感到无比恐惧,身子不断地发抖。幸好很快就醒来了,睁开眼后有一种脱离险境的轻松。但转念一想,怎么会梦见和已死去的老爸一起吃饭呢?难道我要去他那里了吗?再想想梦中的环境,显然是阴间的地方,刘盛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他想,也许是我快离开这里了,老爸要我去他的坟上烧烧纸吧。
这时,突然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快来人呀!艾楠抓住鬼女人了!”刘盛一惊,瞬间便冲到了院子里,看见张惶叫人的正是徐教授。蕨妹子也从屋里出来了。他们一边向教授询问一边走出院子,向出事地点赶去。石头没有跟来,他在院子里听了几句情况后又回屋守着麦子去了。这个夜里麦子一直就没有醒过,石头好几次莫名其妙地想到她是不是死了?用手在她鼻孔边试了试,有热热的气息吹到他的手指上。
北边院子里,那个鬼女人被关在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里,摄影家和艾楠在里面守着她。为了防止她打人抓人,摄影家用绳子捆住了她的双手。
“你是来找麦子的吗?”刘盛凑近去问道。
艾楠一听便来了火气,她冲着刘盛吼道:“她说了,她是那个死婴的母亲!别胡思乱想了。”
蕨妹子让艾楠用手电照着这个女人,认真辨认了好一会儿,摇头说从没见过这人。“你家住哪里?”蕨妹子问道。
鬼女人的眼光很惊恐。“我的孩子没有死。”她说,“我让她在这里睡觉的,这里有被子,很暖和。”
还是蕨妹子有主意,她说:“把她带到镇东头去,那里有十多户人家,看看有没有人认识她。”
天边已经有了亮光,黑夜正在向树林和山缝中退去。一行人带着这鬼女人走出了疗养院。刘盛手里提着摄影家的数码相机,是出门时他在地上拾到的。摄影家说刚才抓这女人时弄丢的,你替我带着吧。
走进风动镇的街道,天已大亮了,万老板被吵闹声引出门来,知道了情况以后,他也表示从未见过这女人,至少,这女人从没来他这里卖过药材。“但不会是鬼。”万老板说,“天已亮了,如果是鬼的话,她早已变成一摊水了。”
镇东头的人家都被惊动了,纷纷从不同方向聚拢过来。事情很快清楚了,这段时间他们经常看见这个女人,开始抱着一个婴儿,后来婴儿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一带转悠。村民们还给她饭吃,说她怪可怜的,好像是得了神经病。
“她究竟是哪里的人呢?”蕨妹子问大家道。
“她自己不说,谁知道?”一个中年妇人说,“问问胡老二吧,他常年在山里转,也许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地方的。”
胡老二昨天从山里回来晚了,现在还在睡觉。被一个毛孩子飞跑去叫醒后,他搡着眼睛不高兴地来到了山坡下。
“唔、唔。”他看着这女人说,“我见过,住在毛竹沟的。”
众人直伸舌头,毛竹沟离这里有好几十里山路,她抱着婴儿怎么走来的?
胡老二说,他寻找黑熊时曾经在她家歇过脚。这女子二十多岁叫菊花,和咱们这里的死老太婆走失了的那个养女一个名字,但这个菊花肯定不是那个菊花,因为老太婆的养女七八岁走失,如果还活着的话,算来该三十多岁了。胡老二在她家歇脚时,便看见菊花的神经有点不正常。她老母亲说,菊花两年前跟一些人去很远的城市里做保姆,回来后便发觉说话不正常,有时一整天坐在门外发呆,还拾地上的树叶往嘴里塞。后来发现她肚子已经大了,没办法。生下了一个女婴。菊花母亲觉得简直无脸见人,看来,菊花这次是带着婴儿偷偷跑出来的。
所有的人都听得叹气。蕨妹子往胡老二的手里塞了点钱说:“那就拜托你送这女人回家去吧,怪可怜的,别忘了给她买点东西吃。”
胡老二将钱退给蕨妹子说:“这山里买什么东西?我带点吃的,送她回去就是。”
看见事情已经明朗,刘盛提前离开人堆往疗养院走去。他看见艾楠和摄影家肩并肩站在人堆前就眼里冒火,他得赶回屋去,看看摄影家的数码相机里存着一些什么照片。听艾楠讲,前些时候他给艾楠照过不少照片,他得看看这两人玩的什么花招。
走上疗养院外面的山坡时,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坟地,他想到天亮前做的梦一定是老爸挂念他了,今晚得来烧烧纸,敬点香才行。
突然,他看见坟地里有个晃动的人影。谁会在哪里呢?他转身向坟地走去,看见石头正在坟地里走动。
“喂,你干什么?”他问道。
石头焦急地说:“麦子跑丢了。她要带她来这里捉蜻蜓,跑着跑着她就不见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刘盛没好气地说,“这鬼孩子,早晚要消失的,找她干什么!”
刘盛说完转身就向疗养院走去,石头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继续找麦子去了。
刘盛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将存在数码相机里的照片一一调出来观看。除了两张艾楠带着麦子在山坡上的合影外,其余全是艾楠一个人在前些时候拍下的照片,这些照片看得刘盛目瞪口呆。
他从没发现过艾楠有如此性感。她的眼光时而火辣辣地撩人,时而温柔似水。她懒懒地靠在树旁,身体舒展地斜靠在岩石旁,她身体的曲线如音乐般流泻。她居然能穿这样多不同风格的服装,T恤、牛仔裤、短裙、连衣裙、背心、短裤……只是裙子,就有从古典到浪漫到现代的好几种款式,她带了这样多衣服出来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只是觉得她的箱子很沉,也没问过她装些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艾楠总是一身职业装,西服或套裙,白色衬衣领翻出来。早晨出门时也匆匆地化一下妆,她说这是尊重客户和公司里的人。在他眼中,艾楠从来是职业化的工作机器而不是一个性感女人,他也没将她作为一个性感女人对待。
“这是卖弄风骚!”想到这句话时他感到血往上涌。他继续调照片出来看,一张泳装出现在他眼前,这是在水塘边拍摄的。他望着艾楠显露在外的半个隆起的胸脯,还有丰润的大腿,这不是一种肉欲的勾引吗?她怎么能背着他去照这种照片,她在现场怎么换衣服?这是只有在对自己的身体已无秘密可言的人面前才能做的事。刘盛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看来,艾楠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蕨妹子和艾楠的说话声,她们还在议论那个可怜的女人。刘盛立即关闭了相机,若无其事地站到门口,他看见艾楠穿着牛仔裤和白色T恤,线条优美流畅,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她的穿着呢?
“你发什么呆?”艾楠看着他说,“我说对了吧,那女人不是来找麦子的。”
“不是就不是呗。”刘盛想,她不知道麦子已经丢了,他也懒得告诉她。到这山里以后,他感到艾楠是越来越邪了。
让刘盛吃惊的是,麦子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张开手臂跑向艾楠,艾楠抱起她亲热地问:“乖孩子,和石头哥哥玩得怎么样?”
正在这时,石头从外面回来了。他惊讶地望着麦子说:“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刘盛也感到奇怪,这孩子的腿怎么这样快?他明明看见石头在坟地里找她的。
“那里不好玩,我就回来了。”麦子稚声稚气地说。艾楠问她去哪里玩了。她说是埋死人的地方。
艾楠用指责的眼光看了石头一眼,石头说是麦子要去那里捉蜻蜓的。艾楠拍拍麦子的脸说,以后再也不许去坟地了。
刘盛像个局外人一样地看着这一切。神秘的女人已经清楚了,而这个麦子的身份更加玄乎。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将艾楠弄得神魂颠倒呢?难道仅仅是3岁多的她,刚好让艾楠联想到引产掉的孩子?
天黑以后,刘盛在老爸的坟前烧纸,按蕨妹子的说法,天黑以后纸灰像黑蝴蝶一样飞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刘盛望了一眼迷茫的夜空,不知道下次再来烧纸会是什么时候了。
刘盛去万老板那里买纸的时候,万老板说我这里快成货店了,百年人参一直没有找到,却卖起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因此,他老婆每次从城里来运走药材时,总会带来一车杂货,他老婆是个精明人,万老板却认为这消磨了他找百年人参的雄心壮志。人真是没有办法,为了生活不得不随波逐流。
刘盛没想到万老板对生活也有这种忍辱负重的感觉。他劝他随缘吧,别太勉强自己就安心了。他买了一大叠冥钱和一些香蜡,万老板夸他是个大孝子。他忍不住对万老板讲了他做的梦,“梦见和老爸一起吃饭,是不是说明我要去他那里了。”他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恐惧。
万老板“唔唔”的半天作不出解释,“不一定吧。”他说,“梦是相反的,这也许是你老爸需要饭钱了,你给他烧烧纸正好。”
万老板说话的时候,一只黑猫在他脚下饶来饶去,万老板心烦意乱地踢了它一脚,那猫怪叫一声便跑开了。
“梦是相反的”这句话安慰了刘盛。此刻,他在坟前烧着纸,并将香蜡插在坟前点燃,火光和烟雾中,老爸生前的面容不断浮现出来。“老爸,路通后我就要走了。”他在心里默念道,“你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休息吧。这旁边天脊山上就有你以前的工厂,你愿意去转转也可以,只是没有机器了,厂房听山民说也已经倒塌了大半。”
这时,刘盛突然觉得背后有人,转头一看,是艾楠牵着麦子来了。刘盛来坟地烧纸时没有叫上艾楠,是想让她知道她已经不是这家里的人了。近年来他就没有对她强硬过,不知不觉艾楠仿佛成了家里的主人似的,凭什么,就因为她挣钱多吗?他刘盛不再吃这一套了,这山里的汉子将媳妇随便打出家门的事不知她听说过没有?
“我也来给老爸烧烧纸。”艾楠蹲下来伸手就去拿冥钱。
“不用了!”刘盛挡住了她的手说,“你回去吧。尤其是这个孩子,不要让她在这里,老爸还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呢?”
艾楠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气得嘴唇发抖,站起身拉着麦子便往回走,她的眼泪滚落在坟地上。
刘盛继续烧纸,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我太狠了吗?”他想,“她为所欲为就不狠吗?这叫报应。”
艾楠走后不久,蕨妹子来了。她说发生什么事了,艾楠在屋子里哭呢。刘盛说别管她,她和摄影家偷情,她早就看不上我了,蕨妹子吃惊地说不会有那种事吧,你以为都像你,见腥就沾。刘盛说还不是你勾引我,蕨妹子说算了,坟前不说这种事。我只是觉得你们俩确实快玩完了。刘盛说完了就完了。他将一张冥钱送进火堆说,老爸你不会责怪我吧。
蕨妹子蹲在他身边,也拿起冥钱一张张烧起来,刘盛看了一眼蕨妹子被火光映红的脸。想到由一个的陌生的山妹子给老爸烧纸,这一定是老爸生前所想不到的吧。
这天晚上,刘盛直接住进了蕨妹子的屋子里,蕨妹子说不行,都在一个院子里,艾楠会听见的,刘盛说没关系,你嘴里咬条毛巾不就行了吗?刘盛随即将蕨妹子脱个精光,变着方式要起她来。蕨妹子顺从得像只猫,这让刘盛无比兴奋。艾楠从没这样过,老是说快点快点,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不能迟到的,错过了和客户的见面可不行。刘盛一听这些话就兴趣索然,也许艾楠是嫌他身上有气味,他现在虽说是公司中层了。但早年打工守过停尸房,他下贱,他不配她。呸!臭娘们儿,怎么着还不是让男人操!
“你恨我吗?”蕨妹子在刘盛身下说道,她看见刘盛的面容有些可怕。
刘盛猛然回过神来,赶紧附在蕨妹子耳边说:“你让我太兴奋了!”
蕨妹子咯咯地笑起来,刚笑了两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她说外面会听见吗?夜深人静时声音可传得远的,刘盛说无所谓,蕨妹子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黑娃追我时像条狗,但很快就和县城里那个臭女人搞上了。刘盛说你别骂我,蕨妹子亲了他一下说怎么会呢,你让我痛快死了,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这里呢。
筋疲力尽之后,两人在床上相拥着说起话来。刘盛说人的一生很漫长,但像今夜这种幸福太少了。蕨妹子说你以前就没有幸福过吗?刘盛说只有童年有过,那时老爸在军工企业,接着又到了这山中,工资加补贴,寄回的钱让邻居羡慕,后来每况愈下,到他读大学时只得自己打工挣学费了,他发誓要挣很多钱,现在挣的钱和许多人比算高的了,但生活却越来越糟。
蕨妹子说,你们城里人总要和别人比,那当然痛苦了。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还是我们山里好,这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像山上的蕨草一样,顺从天意罢了。
刘盛说,你妈叫你蕨妹子,就这个意思吗?蕨妹子说我妈才不懂这些呢,我是在山坡上出生的,地上全是蕨草,我妈就这样叫我了。
“我妈命苦。”蕨妹子突然难受起来,“20岁怀上我,只得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到天脊山上躲起来了。我妈的家当时就在风动镇,那时风动镇可热闹了,满街都是商铺、饭馆什么的,每到星期天903信箱的工人将小镇挤得要爆开似的,我妈很漂亮,满镇的人都说金家的这个妹子像朵花。你想,她突然怀上了私生子这不是天大的事?她逃到山中便再也没下过山。靠种玉米将我拉扯大,她死后还有昧良心的人盗了她的坟,一个她常年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被盗走了,唉,我妈真是命苦。”
刘盛抚摸着蕨妹子的脸安慰她。“你妈当时和谁好上了才怀上你的?”他好奇地问。
“这还用说。”蕨妹子说:“都说是903信箱的人。我长大后,这里的人还说我不像山妹子,像个城里的姑娘。”
“你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刘盛说,“难怪你一下子就将我迷住了。”刘盛的手又在蕨妹子的身上抚摸起来。
没想到,蕨妹子像触电一样翻身跨在了他的身上。在疲倦中毫无准备的他被蕨妹子强行抚弄得兴奋起来。
“我妈是被城里人害的,我要报复你!”蕨妹子一边说,一边跨在他身上激烈地动着。
刘盛在惊愕和快感中即将达到高潮,蕨妹子却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她说:“我已经够了!”说完还像狐狸精一样地笑了笑。
刘盛真想揍她两拳,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个坏女人!”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麦子的哭叫声,蕨妹子说这孩子怎么了?深更半夜地哭叫,像被鬼抓住了一样,刘盛说不理她,本来说是个鬼孩子嘛。
奇怪的是,麦子的哭叫声一直不停,其间夹杂着艾楠的询问声,接下来石头的说话声也响起了。
“不好,他们都惊醒了,”蕨妹子推了刘盛一下说,“你得赶快回房去,等一会儿他们发现你不在屋里就难办了。”
“让他们发现吧。”刘盛冷冰冰地说,“总之我已没法和艾楠和好了。干脆,等艾楠走后,我和你一起去经营狼犬养殖场。”
蕨妹子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和艾楠一起走了?”
刘盛坚决地点头,他说他一想到回公司上班就头痛。
“和我在一起。你要陪到我老。”蕨妹子伏在他的身上说,他感到有眼泪滴到他的胸膛上。他伸手抱住了她的头。
外面,麦子的哭叫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这荒凉之地的夜像无底的深渊。刘盛开始迷糊起来。眼前老是跳动着一堆火光,那是他在老爸坟前烧纸的情景,过了一会儿,他们仿佛又在开着车,红布包着的骨灰盒在车上跳动着,他翻了一个身,他想是老爸将他带到了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吗?
突然,蕨妹子“啊”地惊叫了一声,直住刘盛怀里钻,刘盛从朦胧中惊醒过来,拍着蕨妹子的背问她怎么了?
蕨妹子恐惧地说:“麦子!麦子正站在屋里!”
刘盛抬头望去,暗黑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开了灯,屋里没有任何人影。“你看错了吧。”他说“门闩得好好的,麦子怎么进得来呢?”
蕨妹子说:“我看见她眼光凶狠地盯着我。”
天还没亮,疗养院北边一个荒凉的院子里,破败的门窗张着黑洞洞的大口。艾楠和徐教授站在一间房子的后窗外,紧张地望着天色一点点地变亮。
艾楠趴在这间房子的后窗口向屋里望了一眼,里边除了一张空荡荡的大床外什么也没有。这就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麦子会在这里出现吗?徐教授说他听见摄影家在这里和麦子说话,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徐教授说如果这时麦子确实在艾楠身边的话,那摄影家看见的只能是影子了,是幻觉。
艾楠心存疑虑,便约了徐教授来目睹一次才能放心。刘盛总说麦子是鬼孩子,万老板看麦子的眼光也怪怪的,难道是自己中邪了吗?昨天夜里,麦子突然醒来长时间的哭闹让她不知所措。问她是肚子疼吗?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后来又说是院子里有声音吓着她了。艾楠打开门走到院子里,深更半夜的院子里空寂无人。石头弟也被惊醒了,走出来问发生了什么?艾楠说你听见院子里有什么吗,石头说什么也没听见。麦子好不容易才重新睡着了,艾楠抚着她的脸,温热滑嫩,还挂着两滴湿湿的泪珠,这能是鬼孩子吗?天亮前艾楠出门,麦子睡得正香,她走出来将门反扣上,这样麦子即使醒了也出不来的。
天蒙蒙亮,摄影家准时出门去见麦子。他想这鬼孩子既然他看见了,又不能对艾楠讲,唯一的办法是劝她离开艾楠为好,他准备今天一定要劝劝麦子让她离开这里,摄影家能够“通灵”看见鬼孩子,这本事是小时候就有的。大概5岁多的时候,他在屋子里睡午觉,醒来时看见邻居小孩豆豆在窗外踢皮球,他便跑出去找他玩,然而豆豆却不见了。他推开豆豆的家门对他妈妈说,我想找豆豆玩皮球。他妈妈说豆豆早已去乡下他外婆家玩了。第二天,这家人得知豆豆已于前一天淹死在乡下的小河里。摄影家的母亲得知他的经历后说,这孩子能看见死人的。
摄影家一边想着往事一边已走进了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他果然又看见了麦子,一个人坐在大床上。麦子这次对他特别亲热,举起手让他抱她。麦子说别的小伙伴已不和她玩了,她以后想常和摄影家叔叔一起玩。摄影家抱着轻飘飘的麦子,心里还是有点惊恐,他担心她嘴里流出的血流在他的衣服上。他放下她说,麦子,你想和我玩,但得离开艾楠才行。麦子摇头说她做不到,因为艾楠是她妈妈。
正在这时,艾楠和徐教授已从后窗绕过来出现在门口。他们从后窗破洞里看见摄影家进屋,然后对着空床说话,双手还做出抱孩子的姿势。一切都清楚了,摄影家头脑一定出了问题,得当面将他叫醒才行。
艾楠望着摄影家迷茫的眼睛说:“摄影家你在做梦吧?这屋什么都没有你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呢?”
摄影家像被抓住了的贼一样狼狈,他说随意走走,不经意在给自己说话呢,他有这个习惯,考虑问题时就爱这样。说完,便不近情理地闪身出门走了。
艾楠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不要相信你自己的胡思乱想,千万不要!”艾楠转头对徐教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艾楠回到南边院子,房门还反扣得好好的,麦子一定还在熟睡吧。她进了门,床上却没有了麦子!她吃惊地扫视着屋内,发现麦子坐在床边的地上睡着了,在她手边,放着艾楠的小圆镜和一把梳子。这孩子一定是醒了后下床来玩,玩着玩着便坐在地上睡着了。艾楠将她抱回床上,这孩子体重太轻,以后得增加营养才行。由于起得太早,艾楠也困了,便挨着麦子又睡了一觉。
中午,艾楠带着麦子去万老板的小饭馆吃饭。刘盛一个人坐在屋角喝酒,看见艾楠进来他也没有招呼。艾楠也不理他,和麦子一起吃完饭便走了。
万老板走来给刘盛添酒时问道:“怎么,你们夫妻吵架了?”
刘盛不置可否,万老板讨了个没趣,便到里间整理他的药材去了。
又一杯酒下肚后,刘盛突然想起不能久留,还得给蕨妹子带饭菜回去。蕨妹子在屋里睡懒觉,她说肚子有点痛。刘盛出门前摸着她光滑的脸部问怎么回事,她说也许是怀上孩子了。刘盛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哪有这样快的?蕨妹子突然抱住他说,要是真的有了怎么办?刘盛嘴上说不会不会,哪有这样巧的,心里却有点打鼓,激情中什么都忘了,真还是有点冒险的。
刘盛带上给蕨妹子的饭菜正要出门,万老板从里间出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银镯子对刘盛说:“你帮我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刘盛随口问道:“哪来的?”
“一个过路人卖给我的。”万老板得意地说,“哼,我一嗅就知道这东西是贼货,墓里挖出来的,这气味骗不了我。我压他的价,50块钱就买了,你看看,要值好几百块钱吧?”
刘盛心里一惊。银镯子,墓里挖出来的,这不会是蕨妹子母亲坟里被盗走的那只吧?他接过银镯子,拿到门口光亮处仔细辨认着。突然,他脸色煞白,手也有点发抖。万老板说你怎么了,他强作镇静说,这是蕨妹子母亲坟里被盗走的那只镯子,我替她买下来还给她好了。
万老板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有这种巧事。他说既然是这样,就当我送还给蕨妹子的好了。
刘盛替蕨妹子道了谢,出门来直奔疗养院而去。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他坐下了,头上出汗、双眼发直地望着茫茫山野。他再次胆战心惊地看着刻在银镯子内侧的那几个字———淼金合璧。“金”是蕨妹子母亲的姓,“淼”是他父亲的名。他想起给老爸刻“刘全淼之墓”的墓碑时,二愣子还说过,你父亲一定是五行缺水吧。
天哪!蕨妹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难怪艾楠刚见到蕨妹子时总说她的眼睛好看,有点像他的眼睛。当初他和艾楠谈恋爱时,艾楠就说过他的眼睛好看。
刘盛呆呆地坐在山坡上,几次想站起来都感到力不从心,双腿抖抖地不听使唤。他怎么对蕨妹子说呢?怎么面对她呢?他想将这银镯子丢到无人的山沟里去,或者,将它沉进水塘里……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蕨妹子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你还在这里悠闲,我肚子都饿坏了!噫,这是什么?”
蕨妹子松开他的眼睛,一把夺过银镯子细看起来。看着看着,她的嘴唇咬了起来。她看着镯子内侧的字,看着刘盛惶恐万分的样子,眼前出现了刘盛父亲的墓碑……蕨妹子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哥———”她嚎叫一声跪在了刘盛面前,然后爬起来,没命地向疗养院的房子跑去。
刘盛坐在山坡上,感到地面像地震一样地在颤动。他望着山坡下那一大片风动镇的屋顶,他听见了满镇的喧闹声。他看见父亲正站在一处屋檐下和金姑娘说话,她像泉一样的清纯让父亲神魂颠倒……
刘盛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迈进南边院子的时候,艾楠站在院里冲着他说:“蕨妹子走了!”
“走了?为什么?”刘盛的声音小得冲不出喉咙。
“谁知道为什么呢?”艾楠不安地说,“她像疯了一样地跑进屋,摔破了很多东西,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就走了。我和石头都去劝她,问她为什么急着走,她将我和石头轰开,简直像疯了一样。刘盛,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刘盛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走进蕨妹子的房间,里面一片狼藉。他抖着手在各处翻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字条留下。
他像梦游一样回到自己房里,“砰”地一声关上门之后,像死人一样倒在床上。他听见艾楠和石头轮流来敲他的门,他像野兽一样地跳起来怒吼道:“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
艾楠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石头将她叫到屋里低声说道:“蕨妹子回来后,在屋里痛哭时念叨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艾楠紧张地问。
石头说,蕨妹子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妈呀!你怎么让哥哥到我这里来?”
艾楠的心“突突”直跳,蕨妹子说过她是私生子,难道……
看见艾楠无比紧张的样子,麦子抱住她的腿吓得哭了。
石头还说,昨天晚上他发现刘盛的房间是空着的,后来听见他在蕨妹子的屋里说话。石头说蕨妹子哭着走,也许是和刘盛闹矛盾了。
艾楠什么都明白了。她心里一片空茫,无爱无恨无牵挂的那种空茫。她抱起麦子说:“走,我们到外面散散步去。”
山野里云层低垂,像一道大幕悬挂在空寂的风动镇上空。
夜里,艾楠刚把麦子哄睡着,石头来敲门了。
石头说:“艾楠姐,刘盛在外面的坟地里嚎哭,像狼一样,太吓人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死!都给我死,我也不想活了。”
艾楠心里一阵难受。她说:“石头弟,你陪我去劝劝他好吗?”
石头说这时去坟地有点害怕,不过我还是要陪你去。他们出了院子,站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远远望去,坟地那边是一片黑暗。
石头说,我刚才就是在这里听见哭声的,我从没听过刘盛发出那种声音。可是现在,坟地那边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呢?
石头说:“他已经离开那里回来了吧?”
艾楠的心里闪过不祥的念头,她肯定地说:“不会,他若回来会遇见我们的,只有这一条路。”
艾楠和石头迎着夜风向坟地走去。这风从下午吹起就没有停歇过,万老板在晚餐时担心地说,一百二十年前的那种大风可不要再来才好。艾楠站在风中感受了一下,风力并不大,三四级的样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坟地越来越近,一个个坟堆开始出现在艾楠的手电光中。除了风撕扯着树叶草丛,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艾楠终于找着了那个墓碑,“刘全淼之墓”几个字在手电光中显现。艾楠张望着空寂的四周,放开嗓子叫道:“刘盛———”
艾楠的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卷走了。她心里一阵阵发紧,刘盛到哪里去了呢?
回到院子,艾楠和石头首先进了刘盛住的那间屋子。没人,衣物牙刷什么的都摆得好好的。墙上挂着幺哥没有带走的那把二胡,黑油油的像一件古董。
艾楠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心烦意乱地吸气。麦子今晚像特别懂事似的,乖乖地睡去一动不动。
夜已很深了,艾楠对站在门边的石头说,睡觉去吧。夜里惊醒点,刘盛回来了就叫我,我得好好劝劝他才行。
这一夜,艾楠几乎是大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刘盛一夜没有回来,只有石头时不时地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然后在艾楠门外轻声说,他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在万老板的小饭馆里,大家都在为刘盛的失踪着急。摄影家说,需不需要去山里找找?徐教授说不太可能吧,他一个人在深夜进山去做什么。万老板说他也许在和艾楠赌气,气一消今天就会回来的,不用太着急。
只有石头知道的事情多一点,他凑在艾楠耳边说,他不会去寻死吧?
“不,不。”艾楠拼命摇头,但心里对刘盛会不会去死却没有把握。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小镇。公路通车了?大家都喜出望外地拥到小饭馆门外去看,车上下来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徐教授亲热地迎了上去。通车了!徐教授的两个学生说,他们在报纸上看见这一带发生山体滑坡的消息后一直很着急,因为他们说好了要来接徐教授出山的。根据报纸所说的通车时间,他们驱车出来后还是在雾杉坪被堵了好几天,今天公路一通他们就急忙赶来了,徐教授要走了。可是他说刘盛没找到,大家不能一路走他放心不下,摄影家说你老人家先走吧。困在这里都要生霉了,你先回城去舒坦舒坦,这里有我呢,我等着找到刘盛后再和他们一起走。
徐教授同意了。回屋收拾好东西后,又特地找到艾楠悄悄地对她说:“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看现在的情况,还是告诉你为好。”
徐教授说,前些时候他去水塘洗澡时,在树林里看见刘盛和蕨妹子在水塘边做爱。他惊呆了,赶快钻出树林原路返回。这事他一直闷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对艾楠讲。
艾楠淡淡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事的,徐教授你一路走好啊。于是挥手和徐教授告别。
徐教授走后,艾楠坐在摄影家的屋里发呆,摄影家问麦子呢?艾楠说石头陪着她在南边院子里玩。摄影家含意不明地说,这孩子……
摄影家摆弄着他的相机,他遗憾地告诉艾楠,他为她照的那么多照片全被删除了。是刘盛干的。发现神秘女人那天,他让刘盛替他拿着相机,后来他取回相机时发现里面的照片一张也没有了。“刘盛还相机给我时,眼光凶得很。”摄影家说,“这让我一直有点怕他。”
艾楠叹了口气,摄影家说别急,等刘盛回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艾楠说人都走光了,你搬到南边院子里来吧,摄影家说你害怕吗?我搬过来就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晚上去镇东头照相。
镇东头?照什么?艾楠头脑里乱糟糟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忘记了?”摄影家说,“那个死而不腐的老太婆,我以前不是对你讲过吗?”
“不行不行,我现在一点心思也没有。”艾楠说,“况且,我也不能接受那样照相,和死人在一起,还要脱掉衣服,吓死人了。”
“但是你不知道,这真是一件伟大的作品!”摄影家两眼闪闪发光,“一个死而不腐的老太婆———一具骷髅,和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身体在一起,这将是摄影家史上的奇迹!公路也通车了,刘盛会回来的,我们拍了这幅照,一切不就都圆满了吗?”
看着摄影家恳求的目光,艾楠知道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期待着完成这幅作品。他的疯狂想法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要她去参与拍摄真是太难了……
“这样吧,”艾楠在情急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好想法,“我修改一下你的构思怎么样?”
摄影家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艾楠说你不用拍题名为“生命”的这幅照片了,改一下,题名为“母子”。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不是有一个叫菊花的养女吗?七八岁走失后至今没有回来,而村民说她之所以死而不腐就是在等待菊花回来。另一个,老太婆屋里至今还放着给小时候的菊花买的玩具娃娃。这就够了,你将玩具娃娃放在老太婆怀中,这幅叫做“母子”的照片不是同样具有震撼力吗?
摄影家大喜,直夸艾楠是个艺术天才。他说太好了,这能表现出女人顽强的生命延续力,比他自己构思的那幅单纯表现女人身体死亡过程的作品更好。
艾楠松了一口气,摄影家却接着说,你还是得陪我去,我需要一个帮手,我带有电池射灯,你得给我打一些辅光,夜里拍摄辅光更重要,不然画面没有立体感的。
“不。”艾楠叫道,“为什么偏要在夜里去拍呢?”
摄影家说老太婆正成了村民们的神,如果白天去拍的话,村民们看见了一定不会答应,他的相机也会被村民砸成碎块。
“但是,我还是怕去那里。”艾楠恐惧地说。
“好艾楠。”摄影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取得她的协助了,“看在我从山洞里背你出来的份上,你就帮助我这一次吧。”
艾楠无话可说了。她和摄影家约定,今天晚上等村民都入睡后就出发去镇东头。
深夜,艾楠等着麦子入睡后,叫来石头守着她就出门了。石头真是个懂事的弟弟,也不问艾楠要出去做什么,只是对着她的背影说,千万要小心一点啊。
摄影家已经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等她了。他背着一个胀鼓鼓的摄影包,一副精神振奋的样子。艾楠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她望着坟地的方向,侥幸地想刘盛也许就在这一刻向山坡走来。
摄影家的提醒使她收回思绪,他们在黑暗中向风动镇的路口走去。吹了一天的风这时停止了,但夜空乌黑一片没有一颗星星。艾楠的手电光像剑一样在黑暗中开了一道口子。
“不行,得将手电关了。”摄影家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们的行踪。”
艾楠说这风动镇鬼都没有一个,谁看见咱们了,摄影家说以防万一嘛。
艾楠只得关了手电,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摄影家很关照地拉住了她的手,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在风动镇黑色屋檐的夹缝中。
“我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艾楠紧张地说,她似乎听见了后面有一点儿响动。
他们停下来往后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
“你太紧张了。”摄影家说。
他们继续拉着手往前走。事后艾楠想起,摄影家正是在这一夜走向不归路的,可当时怎么没有一点儿预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