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恐怖乐园
李文渊吓得脚哆嗦个不停,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吴浩东想要过去救何家骏,又顾虑顾惜梅的妖异,踌躇不前。
闷哥比他俩好多了,板着一张脸,从地上捡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到宁惜梅身后,对着她的右胳膊大喝一声扫过去。
宁惜梅猝不及防,木棍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胳膊上。
闷哥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一棍,如果是普通人,只怕胳膊都要被打断。
宁惜梅虽然妖异,毕竟也是肉身凡胎,胳膊上吃力不住,身体摇了摇,手一松,将何家骏甩了出去。
何家骏趴在地上,拼命喘气。
再晚几分钟,他就要被活活扼死。
闷哥得手后,手持木棍警惕地后退,两眼死死地望着宁惜梅。
宁惜梅的右手软绵绵地垂下来,似乎受了伤。她用左手摸了摸被木棍击中的地方,咧开嘴,对闷哥无声地诡笑,一步步逼近他。
“你别过来!”闷哥举起木棍,作势欲击。
宁惜梅依然不紧不慢地靠近闷哥,脸上的诡笑益发恶毒起来。
闷哥退了几步,突然发声喊,加速冲向宁惜梅,手上的木棍重重地击向她。
然而,宁惜梅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闷哥的木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竟将他整个人都抡了起来,重重地甩到路灯柱子上。
闷哥勉强扶着柱子站起来,眼冒金星,全身疼得难受。
宁惜梅并没有急着去追杀闷哥,而是仰面向天,放声长啸。
方媛记得,方振衣也曾仰天长啸,但那种啸声清雅明澈,铿锵高亢,宛如游龙长吟,听上去特别舒服。
可是,宁惜梅的啸声,却似鬼哭狼嚎般,仿佛积累了许多的怨气般,全然没半点乐感,刺得耳朵都隐隐作痛。
紧接着,梦幻乐园里所有的电灯一下子全部熄掉了,只剩下幽幽的月光冷冷地洒落。
宁惜梅的身体,仿佛镀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光般,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作鸟兽散。
闷哥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可没跑几步,身边就有阵风掠过,一个白蒙蒙的影子追上来,腿上一紧,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再次被抡了起来。
再次被撞到路灯柱子上。
这次,他摔得更重,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咳嗽。
宁惜梅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急着去追其他人,慢悠悠地走到闷哥面前,抻手揪起他的头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脸。
“我最恨别人偷袭我了,”宁惜梅的声音很遥远,仿佛在述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般,“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闷哥想要说些狠话,嘴唇蠕动了好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是啊,能说什么?对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有什么可说的?
就要死了吗?
这时,他脑海里竟然在想:这次赌博,输得太惨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苦心积虑地巴结何家骏,就是想毕业后靠他的关系留在南江。
为了这个简单而卑劣的目的,他甚至利用凌雁玉,接近441女生寝室,不过是为了帮何家骏追求苏雅。
那个傻丫头,还以为两人是偶然邂逅,其实是他故意安排的。在来医学院之前,他就将凌雁玉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投其所好,一见如故。
他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逞英雄去救何家骏。
这次赌博,下的注未免太大了。
他的父亲,一个老赌徒,曾经告诫过他,千万别用身家性命去押注。
只要是赌,就有失败的可能。用身家性命下注,失败了就再也没办法东山再起。
人的一生都在赌博,但一定要输得起、放得下。
闷哥缓缓闭上眼睛,头皮的疼痛也渐渐麻木。
既然输了,就坦然接受吧。
“不要!”
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尖叫声。
睁开眼,凌雁玉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宁惜梅,我求求你,放过他!”凌雁玉非但没有逃跑,竟然还自投罗网。
这个傻瓜!
“你快逃,她不是人!”闷哥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不,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凌雁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径直走到宁惜梅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不会乱杀无辜的。”
宁惜梅阴着一张脸:“是他先攻击我的。”
“他只是为了救他朋友。而且,你也教训了他。就行行好,放过他吧。”凌雁玉仿佛看到一丝希望,苦苦哀求。
“你真傻,”宁惜梅长叹一声,“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他和那个何家骏有什么区别?都是在利用你。”
“我不管,就算我被他利用,我也心甘情愿。”凌雁玉斩钉截铁地说。
宁惜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般看着凌雁玉,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冷冷地说:“你想救他也可以,用你的命来交换他的命。”
“可以!”凌雁玉生怕宁惜梅会后悔,“这是你说的,你说话要算数!”
宁惜梅大怒:“你难道不想想你的父母?亲人?他们知道你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会怎样?”
凌雁玉怔住了。
是啊,她就这样死了,父亲和母亲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只有她一个独生女。
宁惜梅转脸去看闷哥:“你呢,是不是真让她替你去死?”
闷哥很想说“不”,可是,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
是的,他不想死。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理想和抱负。
“我愿意!”凌雁玉似乎想通了,一字一字地说,话气坚决。
宁惜梅脸若冰霜:“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
“是的,我愿意,”凌雁玉直视着宁惜梅,“你再问一百次,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愿意。”
宁惜梅突然发作起来:“为一个仅仅认识一天的男人去死,你怎么对得起关心爱护你的父亲、母亲和其他亲戚朋友?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将来如何对你吗?”
“像你这么笨的女孩,不死也没用!”宁惜梅越说越怒,猛然伸出右手,扼住凌雁玉的喉咙。
“不要!”闷哥终于喊出声音来。
凌雁玉的喉咙被宁惜梅扼住,说不出话,却连连摇手,示意闷哥不要多说。
宁惜梅没有松手:“你说不要?那就是不要她替你死?”
闷哥吞咽了几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不要。”
说完这两个字,他仿佛虚脱般,无力地靠在路灯柱子上。
“她不死,你就要死!”宁惜梅恶狠狠地说。
闷哥无力地点点头。
“你真的不要她替你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考虑清楚。”
“不要,”闷哥苦笑,声音很沙哑,显然受了内伤,“死就死吧,反正所有的人都会死的。如果让她替我去死,我就算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宁惜梅终于松了手。
“你们走吧。”她意兴索然地说。
凌雁玉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走到闷哥身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两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
“等一下,”宁惜梅在身后幽幽地说,“我想过了,既然你们这么有情有义,那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
没等凌雁玉叫出声,她的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吴浩东是个精明的人。
在香格里拉的包厢里,他就发现不对劲。
宁惜梅的表现太反常,根本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温柔典雅的漂亮女生。
但也仅仅是觉得她有点反常而已,并没有感到太多恐惧。
开始,何家骏点名叫他带方媛、苏雅一起来,碍于情面,他不好找借口中途溜走。
走进梦幻乐园后,他心中就越来越不安。
当宁惜梅鬼魅似地扼住何家骏,单手将他举起来时,吴浩东马上反应过来。
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女孩能做到的。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
宁惜梅不仅仅是反常,而是妖异。
他想救何家骏,但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
正好,闷哥冲上去了。他睁大眼睛观望,看闷哥的偷袭能否奏效。
如果宁惜梅不行了,他就冲上去帮闷哥一起对付她。
可惜,闷哥失败了,宁惜梅也比想象中要强大。
所以,他大喊一声“快跑”,第一个开溜。
别看他个子矮,跑起来却不慢,当年在班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角色。
才几分钟的功夫,他就穿过了游乐园的人工湖,躲到了假山背后。
偷偷往后观察,确定宁惜梅没有追来,这才靠在假山上喘气。
“呵——呵——”
奇怪,喘气的声音,怎么和自己的呼吸节奏不一样?
吴浩东全身发冷,屏住了呼吸,静静的聆听。
喘气的声音消失了,只听到风拂枯枝的声音。
虚惊一声。
吴浩东松了口气,继续喘气。
“呵——呵——”
可是,节奏还是不对,声音太大,太急。
他骤然停止呼吸,然后清晰地听到呼吸声在继续。
“谁!”吴浩东大喝一声。
随之响起的是一个女生的尖叫声。
“啊——”
循着声音望过去,赫然看到柳雪怡正惊魂未定地望着他,嘴巴张成了“O”形没收拢。
吴浩东总算放下心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柳雪怡拍着胸口说:“你还说,我差点被你吓死。”
“宁惜梅怎么跑到你寝室去了?”
“我哪知道,你认识她?”
“嗯,她以前是何家骏的女朋友。”
“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离开这个鬼游乐园再说,”吴浩东从假山后探头张望,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我们跑反了方向!”
“啊?!”
这回,吴浩东自己也傻眼了:“我记得游乐园大门是在正北方,而我们却往正南方跑……”
柳雪怡差点被气晕过去:“你这个猪头,怎么连方向都会搞错。”
吴浩东苦笑:“我从小就方向感很差的。咦,你怎么也会跑反方向?”
“我……我根本就不记得大门在哪边,看你第一个跑,就跟着你跑。”
“你可真会挑人跟。”吴浩东居然笑得出来。
“我看你样子蛮聪明的,又是第一个跑,当然跟着你跑了。谁知道你是绣花枕头,比猪还笨。”
“那倒不至于,至少,猪是不会打电话报警的。”吴浩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110”报警。
可拨了好几次,没一次能接通。
把手机放到月光下,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柳雪怡的手机也是如此。
“真邪门了!”吴浩东不甘心,继续拨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接通不了。
“我看,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柳雪怡说,“也许,除了大门,还有其他的出路。”
吴浩东摇头道:“我以前来过这里,只有正门一个出口。”
“那个宁惜梅,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是人?”
“我也觉得不像是人。刚才,我看到她对着月亮嚎叫。听老人说,只有妖魔之物才会这样。你没发现,她的力气特别大、速度特别快?而且,她那么一叫,游乐园就突然停电,连手机信号都没了。”
“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怕,”柳雪怡东张西望,心神不宁地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离她越远越好。”
“我看能不能绕过去。”
“也好。”
两人确定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内没有宁惜梅的身影,这才从假山后面钻出来,沿着人工
他们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随风飘荡的布条,屹立无语的小丑,怪模怪样的鬼屋,都让他们心悸。
大概走了十分钟,差不多走到人工湖的尽头,柳雪怡突然不走了。
“快走啊!”吴浩东低声催促。
柳雪怡却浑然不觉,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人工湖附近的一张木椅。
木椅上,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仿佛被乳白色的月光所簇拥着,背对着他们。
这背影,怎么如此熟悉?
吴浩东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
难道是她?
女孩缓缓站起来,转身,面对他们,嫣然一笑。
真的是她!
小雪!
吴浩东差点叫了起来。
小雪是他一生的至爱。他记得,从初中开始,就莫名喜欢上这个有着童真笑容的女生。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闻她的味道。就连她生气的样子,在他眼里也是那么动人。
自卑的他,从来没向她表白过,一直在心中暗恋,一恋就是五年。那时,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故意晚点下课,躲在放学后的人潮中,偷看她的背影。
多少次,在梦中梦到小雪,和自己牵手,相遇相知相偎。梦醒后,只剩下无尽的惆怅。
高考后,他曾想鼓起勇气去向她表白,可一看到她身边围绕的帅哥俊男,一个个衣着时尚风度翩翩,自信满怀。再看看自己,一副穷酸样,个子又矮,相貌平平,实在是难以启齿。
没想到,她现在出现在这里!
吴浩东正要跑过去,耳边却听得有人喊:“浩宇!”
转脸一看,是柳雪怡在喊,情绪比他还激动,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浩宇?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顺着柳雪怡的眼神望过去,眼前只有那张木椅,只有小雪,正盈盈走来,笑容可掬。
柳雪怡却迈开步子,激动地跑过去。
“等等!”吴浩东快跑两步,一把抓住柳雪怡。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柳雪怡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甚是恼怒:“放手!”
吴浩东不但没放手,反而抓得更紧,用力往后拖:“你别过去,她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柳雪怡愣住了。
“你是不是看到你曾经喜欢过的男孩?”
“是浩宇。我看到他……”现在,柳雪怡也察觉到了异常。
浩宇怎么会出现在游乐园里呢?看到她为什么一言不发?身上,怎么会弥漫着乳白色的辉光?
柳雪怡使劲地眨眨眼,聚精会神地盯着“浩宇”。
乳白色的辉光渐渐淡薄了,“浩宇”身上的衣服和脸都开始扭曲变化,仿佛一条蜕皮的巨蛇般,剥下外表的伪装,展示真正的容颜——宁惜梅。
宁惜梅在笑,仿佛一个狩猎者般望着囚笼里的猎物般,笑容里满是嘲弄和骄傲。
“啊——”柳雪怡低声惊叫,两腿发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回,她真的晕过去了。
她从来没看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变化成另一个人。
吴浩东瞪着眼睛紧盯着“小雪”。
仿佛电影里的特效一样,“小雪”身上的乳白色辉光越来越淡,渐渐消失,然后,呈现她本来的面目——宁惜梅。
也许,是精神过于集中的原因,眼睛有点疼痛,仿佛有针扎在眼睛里一般。
用力揉了揉眼睛,泪水都流出来了。
“原来,你才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宁惜梅笑着说。
吴浩东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仿佛看到怪物般。
“你是人,还是鬼?还是妖怪?”吴浩东悲伤地说,“我知道我要死了,别让我当糊涂鬼行吗?”
“你真的很想知道?”宁惜梅的笑容灿烂纯真。
“嗯。”
“我偏偏不告诉你。”宁惜梅仿佛调皮的小孩般,笑得益发得意了。
吴浩东不再说话,弯腰背上地上的柳雪怡,转身看了眼宁惜梅,突然撒腿就跑。
宁惜梅并没有急着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活动四肢。
吴浩东不敢回头,喘着粗气拼命跑。也许,天太黑,柳雪怡太重,跑得太快,才跑了一百多米,就被一块凸起的石阶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撑身体,手掌磨得满是鲜血,膝盖上的裤子也磨破了,隐隐作痛。
柳雪怡倒没伤到什么,可也被惊醒了。
她爬起来,扶起吴浩东,问:“你没事吧。”
“没事。”吴浩东撕下衬衫,包扎伤口。
“她呢?”柳雪怡很快就想起晕厥时场景。
吴浩东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柳雪怡的身后,一脸惊愕。
柳雪怡转身,看到一团黑影,仿佛袋鼠般,一蹦一蹦地蹦过来。
以前,她看过林正英演的僵尸电影,里面的僵尸就是蹦着走路的。可是,这个黑影,却和僵尸不同,蹦的跨度很远、速度很快,瞬间就蹦到了两人面前。
果然是宁惜梅。
“你明明知道跑不过我的,何必要跑?”宁惜梅生气了,“而且,你还背着她一起跑,也太小看我了!”
“我只是想试一试,”吴浩东坐了下来,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你有没有看过被猫戏弄的老鼠?可怜的老鼠被猫抓住后,不会立即成为猫食,而是反复被抓咬、放开。老鼠明明知道落入猫的魔爪,没机会跑掉,依然锲而不舍,直到筋疲力尽,浑身是伤流血过多而死。”
“我不喜欢猫!”宁惜梅显然对猫没有好感,“你也不是老鼠。你是人,即使你真想逃跑,也可以选择一个另外一个方式,比如说,扔下柳雪怡独自逃跑。起码,这种方式机会要大些。”
吴浩东突然大笑:“放屁!我是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绝不会扔下女人独自逃生!”
“咦?你还有点骨气?”宁惜梅好像不认识吴浩东似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刚才,在旋转木马的地方,好像你是第一个跑。不会是想逞英雄,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宁惜梅上下打量柳雪怡,继续说:“可是,她不漂亮啊。没想到,你的品味这么低。”
“够了!”吴浩东叫道,“你杀了我吧,用不着污辱她!”
“我又没说错,你叫什么叫!”宁惜梅很不高兴,“就算想死,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美丽。”吴浩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挺直了胸膛,挡在柳雪怡面前,“真正美丽的女孩,绝不是外表的光滑鲜嫩,而是善良的心灵,是宽容、感恩、温柔,善待他人。柳雪怡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从不去伤害别人。不像你,只因为自己受伤,就要拉着别人一起来承受你的痛苦。你以为天生丽质、高贵自傲,其实也不过是红粉骷髅,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你没遇到何家骏,遇到李家骏、王家骏,情深似海,始胶如漆,最终还是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美丽过。一个将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女孩,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宁惜梅愣住了。
“谢谢你。”柳雪怡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吴浩东身旁。
本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贫乏,无法反映她现在的心情。
她轻轻握住了吴浩东的手,对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不是白马王子,他没钱,他没才。但此时,在柳雪怡眼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丈夫。
吴浩东紧紧地握住了柳雪怡的手,望着她那张普通并有些粗糙的脸,咧开嘴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暗恋小雪的那些岁月里,他曾经幻想过,在小雪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像个英雄般救她出险境。
幻想终究是幻想,一直没机会实现。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有机会,去当一回梦想中的英雄。尽管不是理想中的爱人,尽管结局注定是悲剧,他依然义不容辞、身体力行。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宁惜梅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可以。”
吴浩东看了看柳雪怡,摇摇头:“我自杀,你让她活。”
“好。”
“跳湖行不行?”吴浩东抱着一丝希望问。
“随便。”宁惜梅不置可否。
吴浩东走到人工湖边,慢慢地解开衣服的钮扣。
他的水性不错,小时经常在河水里嬉戏。如果没有其他干扰,他有把握可以从湖这边游到五六百米的另一边。
可是,宁惜梅会这么好骗?
她会不会在湖里动手脚?
吴浩东心里盘算着,赤裸上身,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纵身跳下去。
“等一下!”
柳雪怡在身后叫,突然跑过来,拉住了他。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柳雪怡惨笑,“你跳下去,我也跳。”
“你……”吴浩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深秋的夜晚,夜风袭人,吴浩东冷得打哆嗦。
这个柳雪怡,果然笨得可以。他一个人,或许还有机会,带着她这个累赘,在宁惜梅面前从湖里逃生,几乎是天方夜谭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宁惜梅看穿了吴浩东的心事,“你以为,你能瞒过她?她只要跳下去,必死无疑,不管你的水性多好。我说得对吗,宁惜梅。”
“是的。”宁惜梅懒懒地说,“你还在等什么?难道在等我改变主意?”
吴浩东咬咬牙,一把推开柳雪怡,正要跳下去,身后再次传来叫声。
“宁惜梅!”
是个女生,却不是柳雪怡的声音。
奇怪,这时,有谁会找她?
吴浩东回头一看,两个人影远远地跑过来,却是方媛和苏雅。
方媛问宁惜梅:“小玉和闷哥呢?”
“死了。”宁惜梅淡淡地说。
苏雅怒道:“你杀了他们?”
“是的,那又怎样?”宁惜梅根本没将苏雅放在眼里,“你想为他们报仇?”
“我……”
“不但是他们,”宁惜梅手指一个个点着,“吴浩东、柳雪怡、苏雅、方媛,还有那两个缩头乌龟,所有的人,今晚都要死。”
宁惜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般。
“不会的。”方媛笑了,“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你不会杀我们的。”
“哦?”宁惜梅歪着头,打量着方媛。
“如果你想杀我们,在寝室里就可以动手了,用不着这么麻烦来这里。”
“也许,那时你们还有利用价值。”
“现在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的。”
“你撒谎。”方媛厉声说,“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宁惜梅。宁惜梅早就死了!”
“哦?我不是宁惜梅,那我是谁?”宁惜梅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媛。
方媛盯着宁惜梅,一字字地说:“你是月神!”
月神?
传说中具有至高智慧、神识不灭的人?被月神族数千年来供奉信仰的神灵?
柳雪怡也走过来了,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七星夺魂阵不是被破坏掉了?月神……月神不是再也复活不了?她……月神……”
月神族的人实在太恐怖,章校长、吕聪、楚煜城等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心肠之歹毒,手法之残酷,柳雪怡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更别说比他们厉害几个档次的月神了。
“七星夺魂阵没有成功,并不代表月神一定复活不了。月神传承了几千年,不可能仅靠一个七星夺魂阵复活,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后着,否则,月神早就消失了,月神族早就崩溃瓦解了。”苏雅的推测很有道理。
正因为月神复活不可阻止,方振衣、秦雪曼、吴小倩他们才会远走他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的天劫,就是月神之劫。修“道”的他们,遇到“道”更深的月神,只有死路一条。甚至,方振衣这些修“道”之人,可能就是月神复活后首先寻觅的猎物。
这些话,苏雅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这些事情,很难向普通人解释。
刚才,宁惜梅发怒之时,她和方媛本能地跑到游乐园大门,却发现没办法开门。大门是铁制的,开关都要靠电能来控制。游乐园本身具备发电机器和储电设备,没有发生故障的话根本不会停电。
她们也试过手机,打不通。在门口求助,叫了半天没看到一个人影。想想也是,游乐园本身就建在偏僻的郊区,停业多时,将近午夜,有谁会没事半夜三更跑这来。
李文渊原本也跟在她们后面,发现铁门打不开后,竟甩下她们独自逃走,不知躲到哪去了。
方媛和苏雅商量,考虑对策。其实,对策无非三种,在门口继续叫喊求助、找地方躲藏起来、回头面对宁惜梅。两人商量了一会,仔细推敲宁惜梅的诡异行为,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宁惜梅已经死了,现在的宁惜梅是月神在借尸还魂。
方媛和苏雅不知道月神有什么神通,却知道这是一个连方振衣都要躲避的东西。
如果宁惜梅真的是月神,不可能找不到她们。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勇敢直面相对。
果然,宁惜梅并没有否认,淡淡地笑:“以你们的智慧,现在才知道,实在让我失望。”
皎洁的月光中,宁惜梅有一种俯视天下睥睨无物的傲气,虽然只是个年轻女孩,却仿佛是天生的帝王般。
这种气质,是天生的。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只是……”方媛叹息了一声。
“只是,你不肯相信,对吧。”宁惜梅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和苏雅是两个特别的女孩,原来,和其他人一样,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什么错?”苏雅不服气地说。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宁惜梅仿佛累了般,“方媛,苏雅,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懂得,不用我和你们解释吧。”
方媛朗声道:“既是虚妄,何苦执迷?不如放下。佛亦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为何放不下?”
宁惜梅微微笑道:“你错了,不是我放不下,是她不放下。我不过是成人之美,圆她之愿罢了。”
显然,宁惜梅口中的“她”,才是“宁惜梅”本人。
想想,宁惜梅的表现的确怪异。难道,宁惜梅并没有完全死去?听说,人死后,意识并没有立即停止,而是视个体差异而逐渐消失的。月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借用了宁惜梅的身体,却没有消灭宁惜梅的意识。所以,她的举止颇为诡异,不时出现两种意识的活动。换句话说,宁惜梅身上,有她自己和月神两个独立的人格。
怪不得,她一会喜欢何家骏,一会又厌恶他。宁惜梅找到何家骏,并不仅仅是回忆往事那么简单,而是想拉着何家骏陪葬。
钟鼓楼的大钟又开始敲了起来,十一点半了。
宁惜梅叹了口气:“方媛,苏雅,我本想多陪陪你们,可惜,我没时间了。”
方媛注意到,这是她第三次说“没时间了”。
“凌晨十二点,是一天的结束,也是一天的开始。据说,此时阴气最重,最适宜生命的循环。你不会是在凌晨十二点杀死何家骏吧。”
“是的。”宁惜梅依然在笑,“不仅仅是他,还有你、苏雅、柳雪怡、吴浩东、李文渊。”
吴浩东穿好衣服,走到了方媛身边,冷笑着说:“这也是宁惜梅的愿望?”
“不,这是我的愿望。因为,我也要死了。”宁惜梅幽幽地说,“我很孤单,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你们,很想你们来陪我。”
“无耻!”吴浩东豁出去了,“你要死就早点死,别在这里害人!”
宁惜梅怒目直视吴浩东,眼神凌厉如刀。
吴浩东浑然不惧,挺起胸膛,冷冷地和她对视。
两人默默无语,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良久,宁惜梅才收回目光,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奇怪……”
谁也不知道,她说的“奇怪”,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
宁惜梅并没有想通,但她似乎不想再研究,竟然对方媛他们微微一笑。
接着,她转身,慢慢地走向身后一处玩具小屋,一把掀掉玩具小屋的屋顶,从里面揪出一个人。
长发,戴着眼镜。
是何家骏!
他已经吓得全身都在战栗,嘴里发出一种含糊的声音,似乎在哭泣。
“呜……别杀我……我给你钱,我家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全部给你……”
宁惜梅摇头道:“她不要钱。”
“我爸爸是副市长,我让他把你留在南江,安排个好单位。”
宁惜梅还是摇头道:“对她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混蛋,我无耻,我下流,我卑鄙……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忘记我吧,这个世界上上还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你还有大把的青春……”
“好了,别说了,她快死了,她只想和你在一起。”宁惜梅扭头看了眼钟鼓楼,微笑着说,“这也是你对她的承诺。你既然说了,就要做到。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我没说过!真的,我没说过,放过我吧!”何家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别怕,不疼的。”宁惜梅把何家骏举到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头,让他站直,“来,像个男人站好了。”
然后,她突然紧紧抱住何家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在皎洁的月色中特别的诡异。
她抱得是如此的紧,以至于方媛能听到何家骏身上传来的骨骼碎裂声。
“啊——”何家骏痛苦地大叫。
可是,他的叫声很快就中断了,仿佛被捏断脖子的公鸡般,头颅软软地垂落到宁惜梅肩上。
宁惜梅却心满意足地唱起了小曲:“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歌声中,她和何家骏身上冒起一股青白色的火焰,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不知名的小虫低声鸣叫。
是冥火!像吕聪一样会自燃的冥火!
方媛赶紧拿出手机,用摄像头拍下这可怕的场景。
她知道,几分钟后,宁惜梅和何家骏会烧得连骨头都没有,只剩下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