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道热肠天天见 书城缉凶差一线 12

被艾司打痛的雄师正在二三环间游荡,受了惊吓的它专拣偏僻小巷走,主干道车来车往太可怕了,谁知道小巷里也不安全。

饥肠辘辘的它饿得两眼冒着黄光,它又听到了脚步声,选择了一处利于自己发起攻击的地方,潜伏下来。

司徒笑很烦,很郁闷。

这两周,司徒笑很难过。

追蟋蟀,闯过五条主干道,造成十九起车祸,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但司徒笑打空了一整个弹夹,共计十八枚子弹,停车场有十五辆车因直接或间接原因被他损毁,购书城的短暂混乱,造成两人轻伤一人重伤,全都要算在司徒笑头上。

英姐很客气地将司徒笑请进办公室:“刚才交通部的长官,就站在你站的这个位置,唾沫横飞地骂了我半个小时,口水都吐到我脸上了,需要我转述一遍他的话吗?”

“不需要,英姐!”司徒笑笔直端立,目不斜视。

“你就不觉得羞愧吗?!”程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以为是拍警匪片啊!还当自己是街上的小流氓啊!无组织纪律,无视群众性命,你就是这样当警察的?”

司徒笑如雕像一般,心里清楚,若英姐提当年,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就是司徒笑的老程序,写报告、做检讨、交出配枪,半禁闭一般在局内办公,司徒笑也知道这段时间风声紧,自己要乖,虽然他可以不在乎刘显和,但若把英姐惹毛了,可没好果子吃。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伍家的案子,他在局里遥控指挥。

每天听着手下汇报伍文俊和卓思琪的行程,研究着一些他并不怎么熟悉的法律和财务资料,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司徒笑确实看不出问题来。但卓思琪最近一段时间的举止有些怪异,她先后去了好几个领事馆,澳大利亚、丹麦、英国、美国等等,若说是生意上的往来也不像,私人交往也谈不上吧?手下没能跟进去,也不知卓思琪在干什么。

而伍文俊则往律师瞿森那里跑得很勤,但似乎又不是太在意他被坑的那笔巨款了。黎晓玲那边旁敲侧击,却也问不出什么端倪,很是担心。

至于那两个疑似杀手的嫌犯,一个只能从租车行查到他用的假身份证,他是从没有监控的郊区开车进城的,在停车场追丢后便不见了踪迹,而在图书城的监控视频里,根本就拍不到那人的面部特征。唯一的收获,就是那人的右手虎口位置,发现一枚像是蟋蟀样的文身,但是那枚文身不大,很好掩藏。

另一个更是离奇,调看了图书城周边所有监控,都没能找到他的任何踪迹!就连图书城里的防盗监控,也没能拍到那个大叔的正面影像。那个大叔好像凭空出现在图书城,离开图书城之后,又凭空消失了!办案人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分析了各种可能性,但没能找到半点佐证。

两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整个案子好像陷入了波澜不惊的平稳期,受到惊吓的两个杀手也销声匿迹。

四条人命,前后一个多月时间,司徒笑还因缉凶心切违反了警务条例,被批评被处罚,这些都能接受,但案件仍然毫无进展,这令司徒笑很烦,很火大。

他缓释压力的方法也很简单,轧马路,他就像一台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迈开双腿丈量海角市每一条道路的长短,通过双腿有力地轮替蹬踏,将体内的压力转至脚下的大地。

司徒笑轧马路时还有个习惯,他总会拖上一个人,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一路上他会反复地思考回忆,将案情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疑点都说出来,分析其中的可能性,而那个被逼的陪衬,一般都是高风。

司徒笑今晚找上高风时,高风正在陪黎晓玲散步,所以今夜三人行。

“如果伍文俊是报复杀人,那么他是怎么联系到杀手的?如果不是伍文俊那又会是谁?如果这两起车祸都是人为,伍文斌死于谋杀,那么凶手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和理由要杀他?卓思琪和伍文斌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杀手是与卓思琪和伍文俊两个人都有关呢,还是与他们其中一个人有关,甚至与他们都无关?……”

一路上司徒笑会滔滔不绝地提出问题,高风安静地听着,只有黎晓玲安分不下来,听到路旁电器店摆出的电视上播报着“紧急通报”,还大惊小怪一番:“喂,有只狮子跑出来了耶!”

“不过,从卓思琪在伍文斌死后进行股权收购行为来看,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我想把追寻线索的重心放在卓思琪这边,她最近老是往领事馆跑,行为也很古怪。晓玲,根据你对卓思琪的了解,能做个侧写吗?”

黎晓玲偏过头来:“我要收费哟。”

司徒笑沉默,高风不满道:“晓玲。”

黎晓玲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那么严肃干什么。卓思琪这个人呢,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就前一阵子办丧事的时候,看见她的时间多一点。她穿得比较严谨,但打扮化妆这些是比较妩媚的,给人感觉以一种女强人的外衣掩盖了她作为女人的内心。从生活细节看她很有规律,而且都是按程序一丝不苟地进行,有两种情况,一是这种人心思缜密,考虑周详,谋定而后动,可以看出许多她身为上位决策者的痕迹,她会在要做一件事情之前就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一旦出手就会按既定步骤一步一步地推进,将所有障碍和突发情况都考虑在内,并有相应的应对策略。”

高风思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次司徒还真碰上个劲敌了,还有一种情况呢?”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小心谨慎,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秘密越多,她要考虑的问题也就越多,生怕一个差错露出什么破绽,不露破绽的最好办法,就是按照生活习俗中的标准礼仪,一丝不苟地规范自身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内心积藏的压力会越来越大,需要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彻底发泄。”

司徒笑听懂一部分,反问道:“情绪的堆积会濒临爆发边缘,这种爆发是否会触碰法律的底线?”

黎晓玲笑道:“你太小看情绪的爆发了,严重的负面情绪爆发可以达到一种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歇斯底里,别说触碰法律的底线,他们甚至能挑战你对邪恶想象的极限。”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走进无人的小巷。

高风沉吟道:“这样说来,第二种情况比第一种还可怕?”

“那也不一定,只要有发泄的途径,情绪就不会一直堆积下去,我在卓思琪身上没有看到多少情绪失控的征兆。”

那么还是第一种情况吗?高风见司徒笑不语,也不愿去打断他的思路,可是黑暗中那两个黄黄的像小灯泡一样的是什么?

“喂!”高风碰碰司徒笑胳膊,“那是什么东西?”

黎晓玲抬头看了一眼:“一只猫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司徒笑也看了看,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只是……就一只猫来说,那两只眼睛的间距,是不是大了点?那只猫的脑袋很大呀。

司徒笑感到一丝危险,大脑开始自动分析轧马路时收集到的各种信息,人流声、交谈声、车声、喇叭声,各种场景被一一剥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紧急通报,紧急通报!……”

两只黄色灯泡迅速接近,司徒笑猛一发力,将旁边的高风连同高风旁边的黎晓玲一起推开,刚刚做完这一动作,便是呼的一声,一头体长超过二米五,体重超过二百公斤的非洲雄狮在夜光下舒展四肢,箭射而至,直扑司徒笑。

司徒笑已来不及闪避,他做了一个双腿微分,不丁不八的站姿,捏紧了簸箕大的拳头,暗喝了一声:“来得好!”

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下来,司徒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头雄狮在空中将它的头缓缓扭转九十度,以便那锋利的牙齿更好地咬住自己的脖子。

司徒笑轻轻后仰,微微偏头,握拳的手自右下而左上,一记漂亮的勾拳在空中直追闪电,当司徒笑的指骨和雄狮的颅骨进行强强硬碰时,司徒笑就知道,打中了!

雄狮打着旋儿从司徒笑右肩擦过,胡乱挥动的爪子依然给司徒笑留下三道血痕,硕大的身躯被司徒笑一拳打得在空中整整翻转三百六十度,才重重落地。

那一记重拳顿时打得雄狮七荤八素不辨东西,不过司徒笑显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他清楚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雄狮的突袭中捡回一条命来,那一拳若没有打中雄狮,此刻自己的脖子已经在雄狮嘴里了。

司徒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雄狮还在地上翻身尚未站起,司徒笑一个扑抱压在雄狮身上,一手穿过雄狮鬃毛箍住了雄狮脖子,另一只手不停肘击雄狮头部,雄狮好几次想扭过头来咬司徒笑,都被司徒笑狠狠地打了回去。

一旁惊魂未定的两人只能当了看客,高风还好一点,在他心里,他所认识的那个司徒笑一贯就是这么猛烈,旁边的黎晓玲则完全被震惊了,除了无意识地重复着:“Oh, My God!”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

司徒笑连续猛击了六七次,那雄狮四肢一松,整个儿瘫在了地上,司徒笑兀自不放心地又打了两下,见雄狮没了反应,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打得很过瘾。

司徒笑扭头看了看,对两位观众道:“打电话叫人。”摸了摸雄狮,“它没死,晕了。”

那一刻,清风雅静,黎晓玲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问道:“司徒他……他……他真的是人类吗?”

高风答道:“我不是很清楚,你去问他吧。”

或许是痛殴雄狮令司徒笑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又或许是在雄狮身上找回了昔日的自信,司徒笑有些闲不住了,最近风声似乎已经过了,他就像头蛰伏一冬的大棕熊,又准备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老刘同志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看着晃动脖子,掰动指骨发出咔咔响声的司徒笑,心里都有点发憷,这小子,莫不是又想搞风搞雨了?

司徒笑曾向购书城索要了当日的监控录像,除了分析那个杀手的动作之外,还找到了卓思琪的监控,不过只有一小段,后来场面混乱了,就没找到人了。

那一小段监控,司徒笑也觉得不对劲,就像前段时间看车祸现场监控一样,一开始还是没看出问题来,可他反复看,反复看,最后发现,原来是卓思琪的儿子不对。通常带小朋友在节假日去购书城买书,小朋友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就算刚死了父亲外公外婆,大舅舅重伤了,可孩子嘛,毕竟不会像成人那样终日郁郁寡欢。

可监控上的伍永龙,好像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而且拽着妈妈的衣服往前走,但卓思琪却停着没动。

司徒笑透过模糊的监控,得出一个结论,卓思琪停步的地方,并不是儿童书柜,她在自己选书。司徒笑只能看到画面上的大标牌,卓思琪他们当时停在社科书区,监控画面显示,卓思琪在这里停了足足有两分钟,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抽出其中任何一本书来,末了还有意无意朝监控瞟了一眼。

难道是在这里安排了什么接头暗号?或是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被杀手跟踪?可是杀手发现自己暴露,引发骚乱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啊?当司徒笑在办公室里看监控时,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他想明白了,还是得去现场实地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那几个没义气的小子都知道,笑哥现在是戴罪之身,听说要和笑哥一起出去活动,没人愿意,连好学的章明都磕磕巴巴找了个理由尿遁了。

浑蛋,明明就是杀手太厉害了,关我什么事,怎么能都算在我头上呢?司徒笑愤愤地想,一个人去了购书城。

当时卓思琪应该是站在这个位置的吧?司徒笑凭着记忆找到一个地方,顺着看过去,书架上摆着一排社科书,如果是冷门书籍,又没有新书上架,这些书架上的书大概不会有太多变化,司徒笑目光俯视,半蹲下来,尽量让自己与卓思琪的目光保持一个高度。

书架上什么书都有,而且被随手翻阅之后往往会放回在同一排另外的位置,若在书的侧页做什么暗号也太明显了,也很不科学,可卓思琪在这里待了两分钟,究竟在干什么呢?

司徒笑的目光在书架上一排一排地浏览着,同时回忆着卓思琪的眼神、她的举止,蓦然,一本书的名字跳入司徒笑眼帘《移民,你准备好了吗?》。

再联想卓思琪这两周的举动,她想要移民!卓思琪想移民?司徒笑被自己这种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么大的公司,不要了?她哥哥还没死啊,也不管了?她筹措大笔现金流的账目的确没有问题,可是,如果那笔巨款不是用来参加招投标的,那么柏铺村地块招投标只是一个幌子,她要将巨额资产转移国外,那么在账目上做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举动是否会有合理的解释?

通过这些天对恒绿公司的探查,司徒笑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没错,恒绿公司的确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柏铺村地块的招标竞投,也一直是由卓思琪在负责这件事,而且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可招投标马上就要进行了,这个项目一旦拿到手,他们公司的资产说不定都会翻番,这个时候卓思琪却在积极考虑移民,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司徒笑不禁想起黎晓玲给卓思琪做的侧写:“考虑周详,谋定而后动!”

她想离开,肯定有原因,那笔消失了的资金,一定还掌握在卓思琪手中,不过让司徒笑有些忧虑的是,自己手中没有直接的证据,无法冻结卓思琪的资金链。招投标,巨额资金去向不明,资金的调动发生在伍文斌死后——招投标的事会不会和伍文斌的死有关?

这起富豪连续被杀案由于杀手的介入,线索扑朔迷离,这种案子司徒笑也是第一次碰到,感觉千头万绪,却没有一条线索足够明确。司徒笑站在书架前想了很久,用手将几近光洁的圆头往后摸,暗想:查吧,沿着时间线往回追溯,总能查到与案子有关的线索。

这时候,负责监视卓思琪的李开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卓思琪刚刚怒气冲冲地离开公司,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司徒笑叮嘱他好好跟紧,开车回警局,他一路上都在想,招投标的事似乎一直摆在明面上,但却被他们忽略了,这么大的招投标,里面涉及的内幕肯定不少,说不定就有伍文斌被杀的真实原因在内。

还没到警局,李开然的电话又来了,原来卓思琪回到伍家,和伍文俊大吵了一架,由于不敢跟近,所以原因不明。

司徒笑让李开然先回恒绿公司,想办法打听清楚卓思琪发火前发生了什么事,李开然这些天和恒绿公司的女职员混得很熟,也探到不少正常办案探不到的消息。

如果是伍文俊打了电话,那么在电话里就骂回去了,定是卓思琪发现伍文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那件事情不仅碰到了卓思琪的痛处,而且她还不敢张扬,会不会和偷情有关?

司徒笑打电话联系黎晓玲,让她帮忙从伍文俊嘴里套口风,黎晓玲答应下来。

回到警局,司徒笑马上布置了一项任务,让组员们想办法查柏铺村地块招投标的事情。一些公开事件是很容易查的,但司徒笑想知道内幕,这可就难坏了组员们。

“笑哥,你要查的这些信息,好像至少要个调查令吧?”朱珠小心地提醒道。

司徒笑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这个调查令,好像到老刘那一级的权限就够了吧?”

朱珠点头:“是啊,可是,老刘会给你签吗?”

司徒笑将声音压得更低,附在朱珠耳边道:“你弄一份调查令来,我替他签。我教你怎么去要……”

朱珠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差点惊呼出来,好半天才平复心情,哭丧着脸:“笑哥,你不要拖我下水啊,人家还没结婚呢,不想这么早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