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纸一张好涂鸦 梳理乱麻捻成纱 6

“力比多兴奋,如果不是以杀人为乐,那就不叫快乐杀人犯了,你是想说凶手不是变态吗?”黎晓玲反问,如果这样都不算变态显然不太可能。

“我不是那个意思。”司徒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嗯,这样说吧,我认识一个小偷,他曾告诉我,当他在人群里偷东西的时候,屏住呼吸,微微冒汗,心跳会加速,既紧张又刺激,他很享受那个过程,那应该就是你说的力比多兴奋了。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只是简单地虐杀尸体,已经不再令凶手感到满足,他需要在一个随时可能被人发现的环境里,去感受那种变态的刺激?”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解释得通。”黎晓玲明白了,“自身处于可能暴露的危险环境下,的确可以令人产生更多的兴奋物质,这源于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如果真如你所假设,那么你们可得抓紧了,这个凶手比一般的精英型快乐杀人犯更为可怕,杀人戮尸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在寻求更刺激的杀人方式,如果让他持续作案,我们海角市会像百余年前的伦敦一样,陷入恐慌的。”

“你确定他还会再杀人?”这也是司徒笑最担心的事。

黎晓玲秀眉紧蹙:“如果我们的犯罪心理画像是正确的,那几乎可以肯定,而且我对你们得出的另一个结论也表示完全赞同,从凶案现场和凶手的犯罪过程来看,这绝不是他第一次杀人,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以前究竟杀过多少人。尸体出现在公众场合,让我怀疑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中杀人。”

“那又会怎样?”高风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一次会给人更为深刻的体会,就像狼第一次吞食到带血腥的鲜肉,食髓知味,他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再品尝其他食物会索然无味。”黎晓玲轻咬嘴唇。

“也就是说,以后这个凶手要再杀人,他都会选择类似的公众场合下手?”司徒笑心寒。

黎晓玲心悸地点点头:“像凶手这样的人很难得到满足,下一次凶杀出现的时间取决于凶手自身的克制力,但他一定还会动手。这东西就像植入实验猴脑内产生多巴胺的电极板,给它一个可以产生多巴胺的按钮,它会一直按动按键,至死方休。而且……”晓玲想了想,露出古怪面容道:“不知司徒笑你玩网游吗?”

“偶尔玩一下。”

“你知道经常打怪会怎么样?”黎晓玲扬起询问的眉梢。

司徒笑一愣,不明白黎晓玲的意思。

“会升级的。”黎晓玲如是说道,远处天光一闪,闷雷遥遥滚来。

“可是,我们线索不够,现在还不能抓住破案的关键啊。”高风有些怪晓玲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

黎晓玲长长吐了口气:“好吧,我从我专业的角度给你们两位大侦探一点建议吧。首先,精英型快乐杀人犯选择目标都很挑剔,他们通常会选取拥有某一特征的人群作为目标,长头发的,或是蓝眼睛的;要不就是某类特定人群,比如老人,比如单身,比如陌生旅行者。前者是出于凶手心理的固有偏执,后者则往往是凶手圈定的较容易下手的范围。据已知案例,选取拥有某一特征人群为目标的凶手几乎不会改变他们的猎取目标,对付这种凶手,及早查出受害人吸引凶手的特征最为重要;而后者的可变性则更大,只要是容易下手的目标都在他们可选范围内。”

司徒笑眉心深锁:“这个我们已经排查过了,就目前而言,还没有什么线索。”

黎晓玲不予置评,直接道:“其次,力比多兴奋你们都理解了噢?也就是说,凶手不仅是在解剖尸体时会产生满足,而是从锁定目标、跟踪观察、制订计划到实施残杀、逃离现场,全程都会很兴奋。你们不一定要将所有突破目标都锁定在杀人现场,站在凶手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怎样做,顺着凶手的思路倒捋过去,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第三,某些精英型快乐杀人犯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包括受害者器官、毛发、肢体残端或皮肤等,在无人的时候他们会取出战利品使自己重新获得力比多兴奋,这点对定罪应该有所帮助。

“最后,既然这个凶徒不是第一次杀人,那么以前杀的那些人尸体或许会为你们提供破案的关键线索。”

“他是用盐酸处理尸体的,以前的尸体还会在吗?”司徒笑问道。

黎晓玲否定道:“盐酸无法将尸体完全处理干净,通常杀人犯处理尸体的手法无外乎分尸、酸溶、沉水、掩埋和焚化,其中掩埋是最常用的手法。只有特定环境下,才会采用打磨成粉或喂食野兽这种处理尸体方法,焚化则需要在很空旷的地方进行。但第一次杀人不会像后面处理得这样干净,带有尝试性,会留下许多破绽。针对这个案例,我倾向于酸溶之后的掩埋在人烟稀少的荒野,诸如莲花山、五花台这类地方。若凶手居住在城市核心区且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则需要从下水道和垃圾填埋场找线索。”

司徒笑瞠目结舌地看着高风,这黎晓玲哪像什么普通的心理医生,分明就是半个心理探案专家嘛。

高风笑道:“我说过晓玲不是一般的心理医生。”

黎晓玲微笑:“现在流行鉴定破案之类的电影电视剧,我恰好比较喜欢看,有用没用也能增长见识啊。”

“好了,我们再说下去,就有点一唱一和的嫌疑了。”高风打趣道,“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街边小吃,别有风味,高风和黎晓玲是医学院同学,司徒笑和高风又是高中同学,年龄相若,见识相当,三人经历各有不同,相谈倒也投机。司徒笑也知道,高风那小子哪会那么好心请自己吃饭,分明借花献佛,自己不过是他拉来壮胆的陪衬。回忆当年同窗,时间过得飞快,酷暑闷热,天气有变,三人才惜惜别离,司徒笑开车送高风,晓玲自己开车回家。

刚开车不久,伴随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司徒笑不得不放慢车速,在雨中小心前行。

“怎么样,我说你会有收获吧。”高风一脸的意气风发。

司徒笑“嗯”了一声,黎晓玲最后提的那几条建议确实有帮助,接着却问道:“你对那位美女心理医生感兴趣啊?”

“啊?你看出来啦?”高风大惊。

“得了吧你,看见人家你两个眼睛都发光,连盲人都看得出来。我说,这么漂亮的海龟美女医生可很少噢,要追就得抓紧了。”司徒笑俨然一个过来人口气,虽然他自己也是光棍一条。

“唉,她的条件你也看到啦,就我们那一个月几千块的死工资,干的又是这种高危活儿,我心里还真没底。”

“我看晓玲不像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刚才你们聊得不是挺投机的。”

“你不知道,有个年轻富商也在追晓玲,隔三岔五就去做心理诊疗,每周都花上万的咨询费,竞争压力很大啊。”

“哦,难怪她的私人诊所做得那么大,竟然敢开到天元大厦里去了。”

“可不是嘛,如今有钱的人多了。越有钱,心理压力就越大,去晓玲诊所问询的,那可真的是非富即贵,家里就跟开印钞厂似的,哪像咱们,辛辛苦苦奋斗十年才能有套小屋,然后还要当一辈子房奴。”

“知足吧你,起码你还有房奴可当,比我们这些租住单身公寓的强多了。那个富商什么来头?是不是奸商?要不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我们去查他老底,把他关起来。”司徒笑打趣道。

高风道:“好像姓伍,和他哥哥都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但他好像不怎么管事,都是他哥哥和他嫂嫂在做吧,年轻富商,我说就是一富家公子哥儿。”

“地产商,富家公子哥儿?晓玲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人吧?”

“那谁说得准。”高风默然。

司徒笑突然道:“对了,那黎晓玲不只是心理医生这么简单吧?我看她手上有茧,手臂虽然纤细但灵巧有力,好像是个练家子?”

高风来了兴致:“没错。你也听到了,我和晓玲是同级不同班,你猜我们在大学里怎么认识的?”

司徒笑不假思索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在大学里是击剑社成员,像你这么闷骚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交友机会,那你们就只能是在击剑社认识的了,难怪手上有茧,可是指关节不该……难道她还是拳击手?”

“司徒笑就是司徒笑,在哪里都这么厉害,晓玲不仅是我们击剑社种子选手,而且,她从小就习练泰拳,她有个叔叔,曾是泰国轻中量级红箍拳手,很恐怖吧!”

司徒笑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此娇小玲珑的身影,挥动泰拳,那是怎样一道亮丽的风景。

停了停高风又道:“你们俩还是真是心有灵犀哈。”

“怎么说?”

“刚见面就忙着分析对方,打探对方老底。刚才吃饭你上厕所时,晓玲对我说你一晚上都绷着个脸,都没见你笑一下,我说我认识你十来年了,也没见你笑过。晓玲分析说她觉得你有强迫型人格障碍……”

“我会有人格障碍?”司徒笑高声反驳。

“别那么紧张,以他们心理医生的眼光来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有各种精神类疾病,就和感冒一样,只不过呢,病有轻重缓急。晓玲说你太过于专注自己的工作,甚至已经表现出完全忽视生活质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人不是机器,案子是破不完的。晓玲让我转告你,你这样搞下去,迟早有一天,身体和心理都会崩溃的。”

“……”

“对了,还有,晓玲说你提到的那个小偷很有意思,连这种心理活动都和你说,是你朋友吧?”

“朋友,或许是吧。”司徒笑浮现出杨聪那颗大大的头和那干柴棍似的四肢。

快到高风家门口了,雨势愈发大起来。司徒笑手机响起,戴上耳塞,然后一言不发,陡然一个急刹、掉头、加速、掌警灯。高风差点没被甩出车外:“什么情况!”

司徒笑一脸寒霜:“那个凶手,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