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纸一张好涂鸦 梳理乱麻捻成纱 7

北二环南宁路,距离行将搬迁的客运北站不足一公里,以前曾是小偷聚集区,鱼龙混杂,廉价的旅店和挂满霓虹招牌的歌舞厅林立,虽然后经政府大力整顿,治安好了些许,不过深夜的无人小巷依然是脏乱差的代表,酒醉斗殴事件时有发生。

第二名已知受害者的尸体就是在这样一条小巷中被发现的。

司徒笑和高风成为最早赶到现场的重案组成员,只有几位片区警察维护着现场,由于已接近午夜,地处偏僻,倒没惊动周围的住户。

在第一时间进入第一案发现场绝对是破案的重中之重,司徒笑和高风拉开车门,百米竞速般冲进现场。出示证件后,两人看到了尸体,死者很年轻,似乎还在读书的年纪,空洞的双眼无言地仰望夜空雷霆,无情的雨点倾泻在半裸露的尸身上。

“谁报的案?是谁第一个发现现场的?”高风冲向尸体,司徒笑询问现场片警。

“这位。”司徒笑面前,出现了挂着一张苦瓜脸的杨聪。

“我倒霉哟,和几个哥们儿多喝了几杯,路上撒泡尿,看见地上躺着个女的,还以为是醉鸡,还说免费摸两把。这把我吓得,差点没把魂吓掉。”

“你动了尸体?”司徒笑一把将杨聪拎起来,不明就里地接触尸体会销毁很多证据。

“哥,哥。”杨聪急得大叫,“我不知道她死了嘛,你借我八个胆儿,我也不敢摸死人啊。”

“我真想将你的爪子剁下来!”司徒笑攘了杨聪一把,“当时什么情况,给我好好想,我要你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司徒笑,来。”高风似乎有所发现。

“想清楚啊!”司徒笑再次警告杨聪,小心地靠近尸体。

“暴雨稀释了浓酸,我能看到伤口。”高风没带工具,他们还要等重案组同事和鉴证部的同事到来。

“尸体被翻动过,死者倒地时面朝下。”高风指着尸体面部尚未溶蚀的皮肤划痕以及前襟沾染到的污泥,一面说一面取出手机拍照,以防持续的暴雨将有用信息冲走。

“死者是被人从背后用钝物袭击,晕厥还是死亡要回实验室才能知道。”高风翻动死者头部,看到后脑勺的伤口,轻轻用手探了探瘀伤面积,“凶器很大,是凶手随身携带的钝器吗?”

高风扭头四下一看:“那根木棍,快,收起来!”

司徒笑道:“很好。”

取得第一件证物,高风继续拍照和目测:“凶手先是往心脏刺了一刀,确定死者心脏停跳之后才开始剖腹。切口很整齐啊,凶器非常锋利,应该是美工刀、裁纸刀或手术刀一类,手法很娴熟、很稳,一刀切下去的,很有腕力,为什么这次只使用了少量盐酸?就算暴雨稀释,效果也没这么好吧?”

“会不会是时间上来不及?”高风勘查现场,司徒笑都很少发言,他从不质疑高风的专业技能,他也有自己的观察视角。

小巷照明不足,而且窄巷与窄巷相连,四通八达,的确是作案的理想场所,许多黑道上的仇杀与火拼也喜欢选择这样的地方。问题是死者是被凶手诱骗至此还是死者自行来到这里?看衣着打扮是个正经女孩子,从凶手上一次犯罪过程来看,他似乎不屑采用诱骗受害者去荒野的做法,他更像蜘蛛一般的猎手,观察、分析、织好一张大网,静静地等待猎物踏入网中。

假设死者不是被诱骗,那是什么原因驱使她穿过小巷?暴雨持续不断,时常晃过一道闪电,响起一声炸雷,雨水顺着司徒笑的头脸牵线一般往下流。司徒笑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如果是这样,那死者应该就住在这附近,即将到来的暴雨驱使她走小巷捷径。

故伎重演!司徒笑看着周围环境,再现凶手与死者在小巷中狭路相逢,昏暗的灯光下,两道人影慢慢靠近,死者为年轻女性,在这种环境中肯定会莫名紧张,为了消除死者顾虑,凶手手中应该是空无一物,等到二人擦肩而过、背向而行时,突然拿起路旁的棍子,一棍敲晕死者。那棍子是凶手早就布置好的,还是临时起意?如果是布置好的,又怎会随手弃置?而且时间上来不及,凶手怎么可能计算出死者走到这个位置的时间?

这里面潜藏着凶手的自信,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凶手也有自信空手瞬间制服死者,令其连求救呼喊的机会也没有,木棍不过是凶手临时发现的一个趁手工具。

司徒笑完全将自己代入凶手的角色,和上次一样,在哪里埋伏观察,选择何种逃离路线,司徒笑的目光在小巷中一遍一遍来回扫视。

这里灯光如此暗淡,必须等死者完全走到路灯下,才能看清是否是自己选定的目标,司徒笑逆推观察点,在距离路灯不远的拐角处,这里堆着一堆垃圾,上面留下两个清晰的鞋印,里面溏着雨水。

“高风,这里!”司徒笑道,“这是观察点,死者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时候,凶手在这里。”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这雨再下一会儿,什么证据都没有了。”高风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鞋印旁,翻动两下,然后用手机拍照,“四十码鞋,与前次那家伙一样。”

司徒笑眉头微皱:“用钱币参照大小我知道,四十码是你估算还是确定?”

高风将钞票竖起插入鞋印水坑,解释道:“第五版百元人民币,长155毫米,窄白边为5毫米,宽白边为40毫米,中间红色花纹110毫米,没有尺度的时候可以简易使用。好了,根据垃圾柔软度和鞋印深度,这家伙体重约为60公斤。”

这时候,重案组和鉴证科的同事也都赶了过来,各司其责,做笔录的做笔录,勘测现场的勘测现场,在刘队来前,司徒笑就是现场最高指挥。

高风取过鉴证工具,随后告诉司徒笑:“根据环境温度和尸温初步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

“什么!”司徒笑果然大惊,“我们刚才的勘查应该超过五分钟,驱车过来十五分钟,片警赶到现场也要五分钟,加上报案那家伙耽搁的时间,也就是说……”

“报案者抵达现场时,死者刚刚被杀害,或者说,是报案者惊跑了凶手,所以盐酸只来得及倒入腹腔少许,还未来得及倒在脸上。”高风冷静地分析。

在重案组和鉴证部同事共同努力下,被害者第一手社会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一个留着小平头、稚气未脱的年轻警员前来汇报:“司徒笑长官,死者名叫周丽茹,17岁,是海角二中学生,定安人,应该是利用假期在北二环干道的一家麦当劳打工,我们会同她同学和她打工的地方进一步了解情况。”

年轻小伙子叫章明,踏实肯干,敏而好学,只是经验稍有不足,在基层锻炼了两年就直接考进重案组,还是很有潜力的。

“去把杨聪叫过来。”司徒笑有些气馁,如果那家伙早来两分钟,说不定凶手还来不及下手,见章明愣着,“哦,就是那个报案者。”

杨聪耷拉着大脑袋过来了,两次凶手行凶,他都在案发现场附近,两次都是喝醉酒,两次都是撒尿,他也够倒霉的,如果不是他的身形体重与凶手相差太大,以及司徒笑对他平素为人的了解,他早就被列为重点嫌疑犯了。

“我叫你想,你想清楚了没有?”司徒笑问他。

杨聪苦着脸:“笑哥,我真喝高了,我喝得都抽抽了,走路都天旋地转的,刚才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同事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啦。我真的什么可疑情况都没看见,就看见这女的躺那里啦。”

“两次凶案你都在案发现场,你说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司徒笑冷视。

“可不是嘛,你说我会不会冲了尿煞,要不要找个大师给看看?请关二哥多喝两杯?”杨聪嬉皮笑脸地打诨,看见司徒笑脸色不对,仿佛有所警觉,“笑哥,你,你该不是怀疑我吧?”

司徒笑不说话,只盯着他,杨聪慌了神:“这个玩笑可不能开,笑哥,哥,亲爹,哎哟!我的祖宗!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哪,我真的喝多了过来撒泡尿,我确确实实只摸到她的小腿就看到她的肚子了,别的我什么都没干啊……”

杨聪嘴角咧开,看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突然就号啕大哭一般,只差没来抱司徒笑大腿了,司徒笑丝毫不理会他的小伎俩,问道:“刚才打哪儿过来的?”

杨聪赶紧指了个方向,司徒笑看着案发现场,勾勒出凶手可能选择的种种逃离路线,路线太多了,就和滨江路一样,每一次实施杀戮的场所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这个凶手太狡猾。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自己和高风能发现些许线索,对于捉拿这个凶手却是远远不够。司徒笑一面思索一面做出了安排:“章明,带这个家伙下去好好审问。子城,和开然做周围群众问询。茜姐,麻烦你和朱珠跑一趟,做好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

“笑哥,这么晚了,明早去走访不行吗?”朱珠是和章明同时分到调查二组的新成员,烫着蓬松的卷头,夹得又弯又翘的长睫毛在大眼睛上扑闪扑闪,“熬夜是美容的最大杀手。”

司徒笑正告她:“朱珠,你要清楚你的职业。英姐说过,像这类重大案件,早一分钟得到线索,就早一分钟获得破案的希望,早一分钟抓到犯人,有时能挽救很大的损失。”

朱珠嘟囔着:“半夜去敲门,不被骂才怪。”

茜姐在一旁劝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嘛,其实只要好好说,人家会理解的,我教你怎么做,我们是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司徒笑猛然想起什么,高声道,“高风,打电话给晓玲,请她来一趟。”

高风迟疑道:“这个,不合规矩吧?刘队那里……”

“老刘我来摆平,你负责将人带来。”

“车钥匙给我。”高风对这个任务还是双手赞成的。

“什么?”

“去接人家啊,大半夜的叫人家一个人开车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