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精心布网毁一旦 流星雨前述心愿 6

“你说什么?你昨天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很抱歉,罗大哥。”

“不要叫我罗大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你们这群浑蛋,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老婆被人杀了?”

“啪!”用尽全力的一巴掌,虽说只是普通人,司徒笑的面颊上立刻出现了五道微微隆起的红印。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究竟在干什么!”罗智信如愤怒的狂狮,揪住了比他高大得多的司徒笑的衣领,撕扯着,摇晃着,择人而噬的目光,咬牙切齿的仇恨。而司徒笑,就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如失去控制的牵线人偶,任由罗智信谩骂推搡。

“罗先生,罗先生,请你不要这样,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的,请听我们解释……”被高风暗中通知,闻讯赶来的茜姐和朱珠替司徒笑解围,李开然强行将二人分开。

“人都死了,解释有什么用,解释有什么用?”罗智信跌坐在地,用绝望的目光盯着司徒笑,盯着在场的每一个警察,所有的人都低下头来,“我的老婆在哪里?带我去,带我去见她!”

幽暗阴森的底楼,直到触摸到那安静冰冷的尸身,这名中年男子才像孩子一样掩面而泣,絮絮叨叨说着只有他们夫妇两人才听得懂的话语。

又打了几通电话,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办公室,通过以前的报告整理出一份厚达三十多页的书面材料,老刘的心情才算平复了一些。所有的过错都是司徒笑引发的,自己在其中虽然没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但至少也无大错,起码在这份书面材料和那些长官的初步印象中会是这样的。

做完这一切,老刘还是觉得心中受惊了,受惊了,去一家熟悉的酒肆喝点小酒,那股暖意让自己的脑袋处于飘荡空间后,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家睡觉。就在他踏着舞蹈步,拿着钥匙两次都没捅开自家大门时,一个硕大的麻布口袋从天而降,老刘眼前一片漆黑。

“什么人?我是重案组警司刘显和,你们想干什么?哎哟,谁敢打我?哎哟,哎哟,不要打脸,哎哟,妈耶,哎呀……”

第二日,刘显和遮遮掩掩,刚一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朱珠的惊呼:“刘队!你的脸怎么啦!”声音如此尖锐,唯恐全办公室的人听不到似的。

“撞,撞了,昨天走太急,从楼道上滚下来……”

司徒笑也在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

“那把枪可能是自制的,没有枪号,由于以前没见凶手使用过,也无法比对弹痕,还有两名群众被流弹击伤,还好都是轻伤。死者死法和前三名死者一样,被击晕,刺穿心脏,开膛破腹,倒入浓酸,所以,我也没发现比前几处现场更多更有力的证据。那家伙实在太小心了,我没能帮上什么忙。”高风一脸歉意。

司徒笑木然摇头,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眼里依然掩饰不住失落。

“对了,那种用来扰乱特警的简易自动击发机关,是从二战中的扰乱战法演变而来,许多国家的特殊部队士兵都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有些国家甚至将其列入了普通士兵作战守则中。你说那些美国的专家咋就那么牛啊,他们是怎么蒙到这家伙受过军事训练的?”高风试图让司徒笑振作起来。

“我已经联系过晓玲了,今天她应该在线上。”

“那你还等什么?”高风开始操作电脑,司徒笑却好似提不起兴趣。

“咦?我以为你们会忙碌好几天呢。”晓玲睡眼惺忪出现在视频里。

“唉,就你这副尊容,真难相信,你是怎么从那些自认为有心理疾病的患者手中骗到钱的?”高风打趣了一句。

“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以你的修养,用这样的方式和一位女士说话,难道你不感到羞愧吗?”晓玲表情突然变得肃穆,看上去是那么端庄、圣洁,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高人,令人不敢直视,就那种语气的转变,顿时令高风觉得自己像个小人,亵渎了神灵,心中竟然不安起来。不过晓玲还没说完,表情就开始嬉笑起来,什么神圣庄重立刻烟消云散,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

高风不可思议地评论道:“你真该去学表演系,简直,简直太……”他形容不出。

“简直太什么?我们这个行当,可就是靠这张脸和嘴吃饭的。”

“那不是和江湖神棍没什么两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们是……有高学历的、讲科学的——江湖神棍。”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司徒笑今天心情不好,说点什么有用的帮他一把?”高风看了司徒笑一样。司徒笑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不知飘向了哪里,仿佛当他自己不存在一样,根本没听到高风和晓玲的玩笑话。

“说什么?”

“我们刚刚讨论起,美国那些专家是怎么猜到凶手可能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为什么我们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是建立在经验上的判断,犯罪心理行为学研究是美国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建立的,因为那时已经发现越来越多的变态凶杀犯,他们犯下太多令人发指的案行,警方却始终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抓住凶手。而我们国内对于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还没有什么专业研究和培训机构,经验的积累更是少得可怜,你们分析不出来也很正常啊。”

“晓玲,你说这次凶手受到惊吓后,还会再出现吗?”司徒笑不知何时突然收回了心思,问了一句。

“嗯。”晓玲不想刻意刺激司徒笑,委婉道,“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快速地极端报复,就在今天或明天马上继续作案,以其凶残的手法制造恐慌,以表达向警方所作所为赤裸裸的报复和挑衅;另一种则是销声匿迹,就像出洞寻食的老鼠,陡然受到惊吓,飞快地躲回老鼠洞,有的能够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不再犯案,直到他认为安全了才继续犯案;或者,受到这次惊吓,会彻底改变他的犯罪模式,就像最开始那样,去深山老林里作案,作案后挖个坑把尸体埋好,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根据这个案子里面凶手表现出来的谨慎小心程度,以及他那缜密的思维,出现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我觉得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想再找到凶手的可能性,极为微小了,是吗?”

晓玲撇嘴,默认了。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将凶手引出来?”

“这个……基本上……很难,因为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警方能做什么,而是在于老鼠对进食欲望的控制能力,还有老鼠洞的出口是否只有一个。”

司徒笑听明白了这个比喻,凶手可能离开海角,流窜到别的地方继续作案,也有可能连续几年不再犯案,化作一颗隐藏在正常人群中的定时炸弹。

司徒笑转向高风:“从我们现有掌握的证据,推导出凶手的藏身之处以及他将要流窜逃亡路线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风没有给出准确的数字,只是摇头。

司徒笑长叹一口气,自己曾距离凶手只有几步之遥,一眨眼,却变成了遥不可及。“你追捕他的时候,就没看清他的相貌吗?”高风给出一点建议,如果能掌握凶手的相貌拼图,至少还能有所为。

司徒笑摇头,他一直追逐着凶手的背影,却始终没能看清凶手的相貌,狙击手也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侧影,观察点看到的更为有限,司徒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凶手的奔跑速度,并不比自己慢。“晓玲,我听说,如果对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动作知道得越多越详细,那么犯罪心理行为分析师就能做出更为详尽的侧写,甚至包括罪犯童年的生活阴影、起居习惯、生理缺陷等都能推测出来?”

“呃,是啊,不然怎么叫心理行为分析师呢。”

“可不可以再次联系你在美国的导师,看我们有没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

“他们那边应该没问题,上一次还发电邮问我中方的答复呢,只是你们领导那里……”

“我会尝试着说服领导,寻求合作,谢谢你了。”司徒笑的声音都是无力的,高风只觉得司徒笑非常疲惫,他曾见过司徒笑连续几日几夜不睡觉看卷宗分析案情,也没现在这么累。

“司徒笑,你在这儿啊,英姐在找你,叫你过去一趟。”马队长来鉴定科取资料,提醒了司徒笑一声,那表情分明在说“你的情况不太妙,自己保重”。

司徒笑敲开程英办公室的门。“来啦?坐。”程英将一摞报告放在司徒笑的面前,“这是你的组长昨天写的案情汇报,擅离岗位、辱骂上级,导致整个行动失败、疑犯逃脱。局里几位领导开会讨论过了,决定给你记过处分,留职查看。”

司徒笑没看报告,既不愤怒也不反驳,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情,只是双眼带着深深的倦意。“如果你没有意见,就在这份处理意见书上签字。”程英一直观察着司徒笑的反应。

司徒笑懒洋洋地抬手,挥毫泼墨般写下“司徒笑”三个潦草大字,没有任何迟疑。

“另外,将708凶杀案的详细材料整理归档,移交特侦处。”

司徒笑的目光发生了变化:“英姐,这件案子我跟了一个月了,我……”

“司徒笑,这是我们说好了的,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其中两名受害者死于立案之后,尤其是最后一人,死于警方的严密监控下。而凶手呢,我们警方连一份相貌拼图也拿不出来。发生这样的事情,连我都没法向上面交代,而且这次凶犯逃脱之后,恐怕会蛰伏很长一段时间,你也不可能一直盯着这件案子。司徒笑,失败并不可怕,失去信心才可怕。”

“是,长官,我会把档案整理好,移交过去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司徒笑起身,转身。

“司徒笑,”程英的语气温和了些,“整件事情的经过,我都清楚,老刘……他是通过省厅的关系直接调任的,是位有着三十多年警龄的老刑警,只是没处理过什么大案,从来没开过枪。让一个不适合的人待在一个不适合的位置,对他、对重案组都不好。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一下,你别太往心里去。最起码,老刘他绝不是想破坏这次行动,我不许你用你以前的那些手段来对付他。”

司徒笑背对着程英,脸上的表情很怪异,良久才让表情恢复正常,转过身来道:“对了英姐,我刚刚托人联系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犯罪心理行为分析部,他们以前帮我们做过这起变态凶杀案的罪犯行为分析,他们想有进一步合作。这个……”

程英直接道:“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做主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将它如实反映上去,只要是对案件有帮助,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司徒笑,回去好好休息两天,这段时间,你熬夜的次数太多了,我希望你能尽快走出这次失败的阴影。”

“是,英姐。”司徒笑立正。